【 入住 】

一遭挫败，已是满城风雨。血漫江山，却染不敌洛阳分毫。我便明了，是非命数大抵如此，我如今只想做个逍遥王爷，与明儿携手共度此生。
府上无事，风波悉数平了，这大概是母妃所言，平安，藏拙，耐心，淡然。这不是我想要的又怎样，最终，还是照旧属于我。笑里带着分讥诮，笑何？我竟不知。许是笑自己，抑或他人。
闲步城中，热闹非凡。三月清风拂柳，湖映微波，偶有小舟泛过，总角嬉戏，好不自在，环视周遭也顿觉神清气爽。一时兴起想要讨乐来听，而入俱雅肆。

【 因着门口常有客人路过，咏心的门窗总是紧闭着的。既然门窗紧闭，光线就昏暗，光线昏暗，就让人昏昏欲睡，那我坐在软塌上打个盹也是正常的对吧……睡的正香，阿姒推门而入言有客来，大脑还在昏睡身子已一个激灵跃起抄起案上竹笛，颔首静立在门口，待客人入屋后尾随其后，淡声道 】
-客人想听什么曲子？

【 闻言微诧挑了挑眉，自己在这儿这些年，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就算是官员，谁来这儿还想着朝堂上的事儿？口味真重。依旧颔首，垂眸盯着他的靴子，不紧不慢答道 】
-碧芜学的，都是歌颂春华秋实的曲子，客人说的，恕碧芜不会。若不嫌弃，听一听这首《关山月》。

不会？看来皇兄的恩泽也不过及此。市井黎民，又或俱雅乐师，竟从未吹过一曲褒颂我大汉江山的论言；那我该喜还是该忧呢。只可惜了我已无兴趣理这般新人耳闻的谎言，万古江山，与我无干。
“这世上也有能难到俱雅肆乐师的曲子。”
话中无褒无贬，至于旁人听来如何，我便无从得晓。不去理会她的“《关山月》”一辞，转而打量周遭景象。素雅不失大气的布局，想来已超凡脱俗的技艺，不听可否会错过？何人明了。

【 打量着他的神色，抬手示意阿姒去备酒菜，自己则依然立在一旁，恭敬道 】
-碧芜是人，不是神，自然有不会的。客人想听什么，不如说说，碧芜唤其他乐师来弹奏。
【 话语间，阿姒领人鱼贯而入。自己上前抬袖斟酒。】

先前多少听说过此处风景，一直无缘来见，可当真来了，方察觉这般景象与想象中大相径庭。阁子不大，可原先二人居于此空处亦许多，现而进的人多了反倒觉得臃肿不堪。她句句恭谨，我听来却别有另番意味，如锋芒麦尖。抬眼觑她一处笑答。
“我想听《关山月》。”
接过酒杯，迟迟未饮。

【 此时站在他身侧不远处，后退几步到了距他不近不远的地方，思忖着这个位置既能听见又不会刺耳。】
【 词曲颇有些乡愁的味道，但我吹曲从不问出处，在我眼里只有吹的好与不好，什么意味也懒得去琢磨，师傅说好，我便照这样吹。 】
【 曲终，双手握着笛子置于腹前，低眉静候那人开口。 】

不愠不火，极合我意。想必俱雅肆常年来往客人甚多，闲暇时索曲子来听的不下百十，乐师因而皆练就了一副淡泊性子，不与客相争，如此才对人先后反复无常的态度怀有恭敬之心。
此曲由她吹来极好，雅致，安然。不经意间淌出的愁滋味将人心底掏空、掏净，唯余空中蔓延的悠长韵味。我以为，这是上上曲。只是，我素不喜这般浓郁的悲怆，寒心，只怕久而久之也缠上甩不去的浓悲意味，不好。
手执酒杯悬空，被一时忘却了存在。恍然间愣神回发觉曲已过，歉意不觉而生。晃了晃手中杯，打破这静谧。
“换茶。”
“——换曲。”

【 灵眸瞥了一眼阿姒，待她重添了一杯茶，低眉盯着自己手中的笛子，思索着他是不喜欢这首曲子，还是这类曲子呢？他说的歌功颂德，我不会，也不愿迎合去学。将竹笛置于唇边，缓缓吐气。世人流传琴曲高山流水，笛曲亦有，琴曲曲高寡和，笛曲却平易近人，笛音不及琴音文气，但这番琮琤之音，亦不是琴能有的。我不关注曲子背后的故事，却也知道伯牙子期的传说。我不爱知己，我的笛子便是我的知音，我选择此曲，将满腔柔情赋予它，也是看出了眼前是不能得罪的主儿。但愿这一回，能让他满意了。 】

是高山流水。
听到这里有些讶然，我尚不知笛音婉转悠扬，奏出这一曲峨峨泰山洋洋江河将是何风韵。调弦亭的故事，有过耳闻，那二人相遇相知即是缘分，是为知己。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明儿。——我这一世放荡剑走偏锋，难得偷来安闲却未能好好陪在她身边，不提疆场，不提山河，唯晚息玉钟，且令我无颜对她。也罢，终是我负了她，我只是不知一辈子的时间够不够来偿还。说长且唱，说短……俞伯牙钟子期那两人的一辈子，算不算太短？
柔意款款，深情脉脉。她对曲子赋予了人世最真挚的情感，是有些人所不能及的。因为怕，怕陷进去，无法自拔。可有人已然陷入，让我怎么忍心逃出。
尾音收，轻风过，案几上茶水随之荡起涟漪。攥紧杯盏一饮而尽，全然非品茶的模样。
“好。”
除了这一字，我不想提及其他。也只有这一字，配得上这首高山流水。

【 依旧低眉垂首站在一侧，余光瞥见他的动作，猜测大抵是想起了什么人或事。闻言知他是满意了，莲步微挪又给他添了些茶，添完，又走到一边站好，颔首问 】
-客人是想继续听曲，还是先用些酒菜？

“不必麻烦。姑娘技艺精湛，想来已磨练多年。”
今日没有其他什么安排，也便在这里待上了。约莫着曲子听久了心会乏去，可现在的我还不能这样奢靡，连精气也要搭进来。闪过些许念头，觉得还是谈话较其他相适些。
——说来人不能有太多回忆，回忆一多，就容易失去自我，所以我不愿谈及自身。乐师年少，思虑浅极，于是启了话头，那便是她自己。
“我并无他事，现下不知姑娘可否与我分享些趣事。”

【 这句多年，其实也无非是十岁至今。客人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这是咏心的待客之道。只是这趣事，我的趣事只是闺房里女儿家间的俏皮话，他一个大男人想来不乐意听的。想起来这儿之前，在洛阳城郊与师傅学艺时的日子。初初被师傅收养，十分羡慕师兄师姐们可以吹出这些天籁之音，而轮到我学时，吹到浑身无力也发不出一个音，或手指按到发麻，想着明日不要再继续，第二天，却还是拿起笛子，放在唇边。这段看似枯燥无味的时光，却是趣在其中。思索了许久，才道 】
-碧芜的趣事都是生活里的琐事，客人想来不愿意听。碧芜觉得有趣的事，是和师兄师姐侃谈乐曲技巧，名家曲风，诸如此类。客人应当会觉得枯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