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不敢看他。我不想他看见自己扭曲如恶鬼的脸,可是又无法不去看他,那秋水闪耀的眼眸。
他一袭火红的长袍,就那样地站在我面前,狭长的双眸微微瞪大了,定定地望着我,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
玫……表姐?
我的泪水洒了满地,用力点头,轻声道:
涟弟。
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称谓自我口中吐出来,舌根下仿佛含着一朵带刺的玫瑰般,妖冶动人,锋利地切开渗出血丝的伤口,诡异暗红的花儿一路盛开。
二十年。竟然已经二十年了,可是与你初次相逢的情景却如此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鲜活得,恍然昨天发生一般。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白玉雕塑般的修长手指,好像,在怕这是个随时破碎的梦般,谨慎地慢慢探过来,圆润光亮的指甲映着日光颤抖,如同鲛人身上闪光的鳞片。
我用尽全力伸出手去。镜中镜外的两个人。终于,相见。仿佛这一面,恍然间的一眼,已隔人间千年。
指尖相距不过两寸,我听到了切断空气的裂帛之音。锐,不可当。
有温热的液体滚滚而出,飞溅在我脸上,缓缓地,滑落。那炽热,久久不曾冷去。
一道锋利雪亮的剑尖刺穿了他的胸口,他的手指,我的手指,距离不过短短的一寸,却只是如此僵持着,再逾越不过。
任我行在后面,刺穿了他的身体。
童百熊啧啧叹息:东方,为何非要忤逆任教主呢?你放心地去吧,你这不成人形的表姐,我这就杀了她给你陪葬……
他的话未说完,手中的刀啷当落地。我抬头,看到东方不败手中的绣花针已经穿过童百熊的额头,鲜红的细线上,有浅浅的血滴落而下,打在我身上,没了声响。
东方不败踉跄地跌倒,我忙迎上去接,他倒在我怀里,好像二十年前,吃下了我下药的点心般,依偎在我肩头。
他虚弱地喘息:各位,我东方不败任由你们处置,但是请……饶我表姐不死。
任我行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地杀了她!我会一天砍下一块肉,凌迟个百余天再取她性命……
话未说完,一根绣花针已经刺入了他的右眼,任我行痛得哇哇大叫,东方不败在我耳边苦笑了:
抱歉。我已没有力气杀他了……
我抱紧了他,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会在你身边,一直,一直……
任我行张牙舞爪挥剑向我砍来的时候,我蒙上了东方不败渐渐失神的双眼。
涟弟,你安心上路吧。
十六、
那位叫令狐冲的青年,拦住了任我行的长剑。他说,东方妖人已死,何必连累无辜?
没有人拦我。我抱起涟的尸体,慢慢向黑木崖的峰顶走去。
峰顶的风很大,他靠在我身边,松散开来的长发随风飘逸,绝美的容颜映着彩霞,宛如生时。
若我早些爱他便好了,若我早些发现爱他,便好了。
那时,他还是男儿身,那时,我还有女儿貌。那样,我们就不必像现在这般,隔着一道冰冷的镜面,彼此拥抱,却始终碰触不到。
我将他的胳膊环在自己腰上,唯一一只完好的手抱住他的肩膀,直起身子,纵身从黑木崖上跳了下去——
若不是在他身边,我怕早已不能忍受自己这副样子寻死了吧?涟弟死了,我终于可以心无旁贷,再无留恋地舍弃这残缺丑陋的生命。
东方不败。东方不败。来世,我愿和你化作黑木崖上两株相依相偎的玫瑰,生命顽强,刺坚锋利。
面向东方,常开不败。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