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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红柿之家在当地甚至周围都是很有名的养护之家,好的那方面。硬件不是特别好,不会是那种像医院一样光洁整齐的地方,但这里提供很多农务活动,大部分是种植番茄,自留一点后全部卖给会定期来拿货的采购商作为补贴。养护之家奉行的是最质朴的思想,劳动能净化人,而这种被都市人遗忘甚至轻视的道理在这里被证明是正确的。
安东尼奥从记事开始就生活在这里。弃婴,不是没有父母,而是父母不要他。当时带他回来的老贝尔说明明是健康又讨人喜爱的孩子,怎么会有父母不想要他呢,说着脸上就会有哀愁的表情,好像被遗弃的人是他。这时候安东尼奥就会安慰他,我现在也是健康又讨人喜爱的孩子啊。
是的,即使对自己的身世清清楚楚,安东尼奥依然长成了一个快乐的人。
而且他很可靠。十四岁之后安东尼奥就开始在养护之家帮忙,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把自己的全心投入在这间大院和周围美丽的番茄地。他能让狂暴的人冷静下来,让忧郁的人弯起嘴角,让迟暮的老人看到希望,让无助的孩童找到依靠。不客气地说,他就是天使。
然后就在去年,刚满十八岁的安东尼奥像老贝尔还年轻时那样去最近的小镇采购生活必需品,回来的路上,他像老贝尔一样捡回了一个少年。杂乱蓬松的头发,浓密的粗眉毛,肮脏的衣服起码大了三个号。安东尼奥从不缺乏同情心,但也不是滥好人,他本可以送这个少年去警\察\局,却在接触到那双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绿眼睛时动摇了。
这大概是命运,无神论者安东尼奥这样想,上帝给我这个少年让我报答老贝尔对我的恩情。
所以他把这个少年带回了西红柿之家。老贝尔对这件事没什么看法,他自己就是个善良至极的人,他带少年去洗澡,让安东尼奥把脏衣服拿去洗再拿干净的衣服来。
洗衣服的时候安东尼奥从夹克内袋里摸出了一个信封,厚厚的没有封口,背面写着“致亲爱的亚瑟:妈妈要出门一段时间,这是生活费,你要乖”。安东尼奥拿出里面的钱数了数,三千欧。根本不是出远门留下的生活费该有的数目。
他带着钱和干净衣物一起回到浴室,亚瑟还没有出来,他走过去把信封交给老贝尔。
“等他出来再说吧。”老贝尔盯着信封后面的字说。
洗过澡穿着干净衣服的亚瑟终于露出了他苍白的肤色,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迫使老贝尔决定把谈话地点改到亚瑟临时房间的床边。
那是一段艰难的过程。在无数次提问和亚瑟少得可怜的回应后老贝尔终于确定这是一个智力有缺陷(或者精神疾病)的哑巴孩子。
他反应迟钝且不会说话,非常的冷漠,老贝尔这样对安东尼奥说,大概是单亲母亲无法承受抚养他的压力了吧,可怜的孩子。老贝尔也是无神论者,或者说一直生活在乡间远离人群的他对信仰本来就不是很讲究,他只相信他的眼能看见的、手能触摸的土地。他对安东尼奥说你在这片土地上遇见这孩子,他就不是被抛弃的。
亚瑟就这样在西红柿之家住了下来。开始的一周他被要求乖乖躺在床上,因为他实在太单薄了,连安东尼奥都觉得自己吹一口气就能让他飘走。不会说话的缺陷没用成为交流的阻碍,安东尼奥会在空闲的时候到亚瑟的房间陪他,他不知道这个少年能不能听懂西语(看他的皮肤就像吸血鬼一样惨白),但他仍试着和他说话,附加夸张的动作和明艳的表情,第五天傍晚亚瑟因为他的一个烤鸡和烤西红柿的笑话露出了第一个笑容,虽然安东尼奥觉得这大部分是自己多变的表情的功劳。
一周以后亚瑟第一次下床走到房间外面,开门的一瞬间南方热情的阳光将他拥了个满怀,亚瑟有些不适应地皱起眉头,用他细瘦的前臂挡住了眼睛,安东尼奥在一旁笑得很太阳一样刺眼。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近一年,那是平淡如水的生活。亚瑟无可避免地下地帮忙干农活,事实上这帮助他强健了体格,使他瘦小的身板终于因为长出了肌肉而显得性感(虽然在安东尼奥看来亚瑟依然瘦小),只是他的皮肤还是那么白,以前是月光一样冷冷清清的白,现在则像晨光中的牛奶,终于染上了一点暖色。
一年的时间让安东尼奥熟悉亚瑟的性格,他觉得亚瑟更像某种小动物,所以用“习性”这样的词汇似乎更恰当。亚瑟是个很安静的人,喜欢独处,在发现西红柿之家里的阅览室和安东尼奥的私人书架后开始喜欢看书(而安东尼奥发现他认字);他很聪明,虽然安东尼奥举不出例子来证明,但他的一举一动都体现出他不是个弱智,反而一些细节中的小小的狡诈让安东尼奥忍不住怀疑平时那副单纯温顺的样子是真是假;最初他试着带亚瑟亲近西红柿之家里其他的孩子,亚瑟接受了,但他全程紧皱的眉头导致这种活动不会再有第二次。
总的来说亚瑟是个好孩子,安东尼奥的性格决定了他会忽略亚瑟的狡黠的结果,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真单纯迟钝美好的哑孩子。
直到六个月前,安东尼奥带了新的夏天的衣服给亚瑟,进他房间之后发现亚瑟坐在床头看书,就把衣服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示意他这些衣服都是他的了,然后揉了揉那头前不久才刚剪过的金发,准备离开。
“Gracias.”
陌生的声音。安东尼奥惊奇地看着亚瑟,刚才是他在说话?跟他说谢谢?
“Gracias.”亚瑟又说了一遍。
“天啊亚瑟,你能开口?”
“Gracias.”
然后安东尼奥发现亚瑟就会这么一个词。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他捧着亚瑟的头在他脸颊上狠狠地亲了几口,然后拍拍他的脑袋让他早点休息。他兴冲冲地跑去告诉老贝尔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决定等明天来试试能不能教亚瑟说别的东西。
安东尼奥躺在自己的床上兴奋得差点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地构想明天应该教亚瑟说点什么。
只是明天没有来。
第二天他去找亚瑟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空空的房间,亚瑟母亲留下的三千欧和昨天自己给他的衣服连同亚瑟这个人一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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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听起来有些耳熟。”阿尔弗雷德咬着插在可乐里的吸管若有所思地说。
“听起来像他会干的事。”弗朗西斯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渣。
“就这么简单,我因为老贝尔的不放心被赶出来找亚瑟,”安东尼奥说着看了看他身边的法国人,“但我想如果他有更好的去处老贝尔也不会介意。”
“嘿,嘿老兄,你说这话为什么看他而不看我?”阿尔弗雷德举起手里的可乐抗议。安东尼奥没理他。
“Well.”阿尔弗雷德也不觉得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那么接下来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