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知道的，韵贵人与我说过话儿后便去寻主子了。有些话儿，我虽然恨不得马上就告诉主子，可最终还是得等。等到人走了，等到夜深了，等到寂静了。这才独自一人来到暖阁前，看着在外头值夜的来福）主子可曾睡下了？
（听来福道了声未曾，这方安下心来，着意他往里头传一声，如今只端看主子是否要见我了）

（夜里早早收拾洗漱过，长发披肩，仅身穿中衣倚在炕上，手执书卷细细翻阅。屋里地龙燃着，暖意沁心，丝毫不曾感觉外头那寒意迫人。长指才刚翻过一页，便听着来福的声音自花厅传来，道是兆佳来了。眼睫微不可及地颤了颤，动作未变，静默半晌方才启唇）
让她进来吧。

（初冬的夜里，寒气迫人，穿着单薄在外头等着，双手皆是冰冷，只依靠着相互搓着呵气取了些微暖。突地，身后门声响起，便见着来福出来，说是主子让进去的。连忙应下，转身便往屋里走。甫一进去，那暖和外头的冷，那是真真的鲜明。忍不住周身打了个寒颤，脚下却不敢迟疑，赶忙转入内室，规矩行了个礼）奴婢给主子请安。

（那声泠泠的请安听入耳里，动作未变，更未曾抬眸，只轻应了句）
嗯，起来吧。
（话落后，屋里一时静默。而我，只是安静地将那一页看全了，这才将那书递给揽月，然后偏首看向眼前正垂首站在跟前儿的人。我不曾忘记过，她帮着宝音做的事儿，但说白了，要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将忠心交付出来，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怕，而是要让他服）
说吧，何事儿？

（应声而起，却不再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抬眼悄悄地看了眼，见她似乎正是专心地看着书。我心里虽急，但也无法，只能垂首伫立，等着她想起我还在。一时间，内室安静得几乎是连针掉落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偶尔会听到炭火烧得正旺时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知时过几许，正当我因着屋里暖意有些昏昏欲睡时，主子的声音却突然传来。一下惊醒，脸上有些慌张，有些尴尬，只能将头垂得更低，小声道）奴婢是想来告诉主子，今日韵贵人来时，奴婢曾在路上遇见她，她、她叫住奴婢，说了几句话。

（一手撑在软枕上支着身子，一手搭在腰间，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安静地听着她将话说完。宝音找她，在我看来无非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看看兆佳到底有没有背叛她，其次便就是那些信。待她将说全了，眉峰轻挑，眸光缓缓移落地上，看着那烧得正旺正红的地龙，炭星儿偶尔飞起几粒，随即却又化为乌有）
哦？那她都跟你说些什么了？本宫猜呀——
（话音轻落，继而再看向她）
左不过是看你是否仍然安稳地在这蔚朔苑里当差，还得问你一声，那些信最后怎样了，是吧？

（她对我说的话，恰恰便正是韵贵人所担心的。我不惊讶她会说出来，倒是有些讶异她竟然会猜得准。匆忙抬头看了她一眼，顷刻间又再度低垂了下来）回主子，是的。
（既然决定要告诉她，我自然也不会隐瞒分毫）奴婢回了她一句，那些信是奴婢自己烧了的，并没有告诉您……却不知，这样回答，是否妥当。

（因着她的话，抿唇一笑，藕臂轻抬，揽月自是机灵地伸手过来相扶。缓缓坐正身子，眸光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的模样，我想，她是有些怕我的。至于为什么怕，我不知道，许是因为估摸不出我对她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
不论妥当与否，你都这样回了，不是吗？
（不辩喜怒的一句话说了出去，细细地盯着她，看着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惊慌。登时觉得有趣极了地垂首一笑，缓缓自炕上站起，越过她往着妆台前一坐，这才又道）
不用怕，这话儿你回得极好，就该这么回她，不过，她来寻你，总不会只问了这么个问题吧？

（主子的一句话，似乎要将我所有要说的话全都噎了回去。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要如何应话，只能看着她起身，看着她越过自己，然后转身看着她坐到妆台前。直到她后面的话传来了，我才微微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直到现在，我居然开始怀念起从前在雨花阁时的日子。虽然每天只是打扫，虽然每天的杂事儿很多，但是至少，我不会费尽心思地在她们两个之间挣扎，为的只是简单的存活）
（忍住心里那浓浓的无奈和害怕，开口道）韵贵人说，让奴婢先安生地当差，往后若有差事自会来寻奴婢，还说……还说要奴婢好好监视您。

（柔荑执了篦子，轻轻地梳理着长发。兆佳说的话儿，在我这里听来，倒是可信的。因为我了解宝音，正如她了解我一样。只是，监视么？轻轻笑了出来，我想，我始终是要变坏了，或许已经变坏了）
那你但依着她的意思，好好地“监视”本宫吧。
（边说边侧首，余光睇了她一眼，入目的却仅仅是她依稀的身影，并不真切）
只在她面前，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你要好好斟酌，可不能枉费了本宫为你花的心思。
（话落，伸手将篦子放回奁里。脑里自然是想起今儿膳后栋儿派来的小太监，所带来的话。兆佳一家已然安置在了贝子府，一切安好。长指轻轻捋过长发，复又接了话）
你的家人没事儿，如今已经安置在贝子府里，你阿玛在花园里照应花草，额娘在厨房帮差，你哥哥如今也是贝子府的门房，往后宝音她就是再威胁你，也不过只能是嘴上说说而已了。

（我总是愿意相信，主子和韵贵人是不同的。韵贵人使我做事，从来都是拿着家人的性命在口以作威胁。但主子对我，却是绝口不提家人性命，我想，她想要的是我的心甘情愿。而在听到她说出家里人的情况时，我却一时不知是该高兴抑或难过。家人在贝子府里，那至少韵贵人是无法下了黑手的。可这亦代表，从此以后，我是真真儿的不能再对她生出半点叛逆之心了）
（然而，她这样做了，我却不能说不好）是，奴婢谢主子的一番心意，以后定会更加全心全意地为主子办事。
（我已无退路，我的人生里，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而我知道，只有眼前的这个选择，才最为妥当，亦最是正确）

（我知道，我这样做，其实对她来说也不是顶好的人。但无妨，至少我确实可以保她家人的安全，而我，亦断不会如同宝音那般，以此来威胁。我相信，她知道了这么一个事实以后，便不敢再心生叛意，因为，她不会知道我的不会——）
好，那就退下吧，回去好好休息。
（话落，听着她行了跪安，尔后看了眼紧闭的窗户，最终还是吩咐了揽月，让她去取了床棉被送出去给来福。今儿他在外值夜，按规矩是不能入屋来的，可在外头，入夜后更冷，若他出了个差错，自然也是不好的。倒不如再赋一份善心，将那善之一字做得更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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