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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转载】当鞋合脚时【露中】 By昔年烟沙 From 黑塔利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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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附上原贴地址
http://tieba.baidu.com/p/576327994
看了这篇开始有点要腐二次元了肿么破啊=v=
也是因为这篇才开始想看黑塔利亚了肿么办啊
唉不多说了 在吾辈看来这就是大神啊大神啊让吾辈膜拜一个


IP属地:北京1楼2013-11-15 22:34回复
    白净的足一勾一扬,木屐滑脱,掉在石阶上。
    然后一个人走过来,俯身,挽起宽袖,堪然拾掇起落下的屐,睫羽低垂熏出流丽的眼线,将木屐轻轻套上本田菊赤着的脚。
    “小菊,穿好鞋,入秋了,天凉。”他说,而后坐在本田身侧的石块上,石头纹路纵横,脉痕检引出几支瘦瘦的苔印。
    小岛上的红枫温柔得仿佛会挤出血来。
    本田菊撇嘴不言,仰躺在阶上翻了个身,顺带将左手架在了王耀腿上,眯着黑褐的眸子。
    王耀出神地望着他,忽然笑了出来:“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长不大呢?”
    孩子不作声,装睡。
    王耀将冷白的手指覆进菊漆黑的短发,一指代栉轻轻梳理,孤岛上清凉的海风盈满衣袖,染着秋海棠独特的微香,本田菊紧了紧襟领,往王耀身边挪了挪,然后开口,声音清清亮亮的,像断竹剖面流出的新鲜汁液:“nini,你以后多来陪陪我好不好?”
    回答自然是好,王耀从来不擅长拒绝别人。
    那天他离开的时候笼着衣袖,袂带翻飞如同谪仙,他平平垂下眼帘望了望本田菊白净的脚,弧度细腻,骨指分明,趿拉着大了好几圈的木屐,啪嗒啪嗒。
    他的面容上琢出一丝笑纹,说:“小菊,当这双鞋合脚的时候,你就来问我要一份成人礼吧。”
    孩子愣了一下,随后笑逐颜开。
    “nini,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都可以。”他不以为然地许下承诺,一个孩子而已,会苛求什么呢?于是他微微俯身,捏了捏菊的脸颊,“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
    他当时满不在乎,他是天朝,一个孩子的野心在他眼里无足轻重,他根本不会被这随口而出的应许搅扰到,珊瑚玉树,琼浆仙露,他富甲天下,什么东西到不了手?
    没过几年,他便把这件事淡忘了。
    但是菊不一样,他为了这个许诺,努力地都快痴疯了,刀戟火器,金银珠玑,王耀狭长的眉眼在他心里瘀成一坛不敢轻易开封的酒,酒香凛冽敦促他一路向前,不曾停驻。
    后来,他听说王耀的上司在门上封了条,闭了关,向来守信的君子,在某天离开这座小岛后就杳无音讯,菊空等了好久好久。
    他忽然有些怨恨,怨恨叠压在冷静的外表下,一瓢一饮,与身体的高度一同递增。
    比起伊万直白明了的霸道任性,菊严丝合缝的心事是蛰伏的,也是令人惧怕的,这些王耀懂得太迟。
    若是懂了,他也不会轻易许诺给他的成人礼。
    当鞋合脚时。
    狭长的指从伊万的背脊一路上袭,而后勾近他的颈,贴住他染着酒香的唇。伊万紫色的瞳中带着轻(百度)佻的笑意,温温和和结束了这绵绵长长的邀(百度)吻。
    昔日的东欧少年又成熟不少,无论从哪个方面。
    “小耀今天为什么这么主动?”他在他耳边低喃,声音沙哑,但是很好听。
    “今天我高兴阿鲁。”耀踝骨分明的脚不安分地勾起,腿环住伊万的腰。伊万皱了皱眉,他的东方情人太过反常,失了束缚便蜕为子夜狐,他有些不安。
    叫他小耀也不反驳。
    丝毫不压抑的吟喘。
    “你莫非和柯克兰那家伙一样?表面严肃禁(百度)欲,被阿尔弗雷德上了就原形毕露,开发得很。”
    王耀吻了吻他的喉结,惹得伊万一阵燥(百度)热,他说:“亚瑟?……他可是卖给我了不少好东西啊。”句末语音上扬,蜕成一声湿泞的低(百度)哼。
    “……伊万……你这家伙,好歹也让我把话说完啊。”王耀语气里带着责备,却又立刻被青年的律动打得破碎不堪。
    伊万笑了笑,手掌撑在王耀身侧:“换作其他会考虑小耀感受的人,恐怕不能满足你吧?”
    颇有挑衅的意味。
    东方情人出人意料地不加否定。
    伊万真的不安起来,他停下动作认认真真盯着王耀的眼睛,问:“耀,亚瑟到你卖给你什么了?”
    “我不知道阿鲁。”王耀说,“他说那叫鸦(百度)片,之前我从未听过。”
    “伊万你听过吗?”顿了顿,他又问。
    “……没有。”伊万沉默一会儿,眼神忽然深邃起来,“我没听过。”
    耀一天一天清瘦下去,咳血,慵懒,病恹恹的。
    伊万捉着他的手腕,支棱棱的骨,好像用力一捏,白森森的骸骼就会刺破皮肤扎出来,染得他掌心一片斑斓。
    伊万看不下去了,带着他去看病,大夫却说没事,精神不佳,调养调养就好。
    于是回家,金丝锦囊系在烟杆上,五指惨白狭长地一拈,致命诱惑。整日便坐倚于软榻,望着灯火熏暖,烛烟氤氲下的翠玉屏风。
    惨绿间幻化出昔年的聊斋逸闻,癔思凌乱甚于一头长发。
    他把天朝之名迷失在了黑色淤块染出的烟雾里,日复一日地消沉下去。
    珠玑浸渍,焚香靡烂。
    然后一日,他把背靠在榻沿醉生梦死地吸食鸦(百度)片时,有人推开紫檀雕龙门走了进来。高帮军靴踩在木制地板上,佩刃清响。
    他以为是伊万,于是斜瞥过眼,淡淡道:“你来了么。”
    那人皱了皱眉,这间房子里的香味柔腻到发苦,他适应不了,用力咳了几声,一缕金发垂到眼前。
    “王耀,你竟已瘦成这样。”那人震惊,却很快恢复了冷静。
    王耀迷糊得不轻。
    他未尝阻止他席卷了他的所有,那日闯入他房间的亚瑟获得了让别人眼红不已的利处。
    然后弗朗西斯带着酒香和玫瑰香登堂入室,洗劫一空。
    两人一把火,园毁楼塌。
    金殿梁倾,玉瓦蒙灰。
    他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有强烈的恶心感,他厌恶自己的疮痍与堕(百度)落,可是他却一直戒不掉那一杆描金云纹烟枪。
    真是讽刺,明明是手一松就能抛掉的物件。
    为什么如蛆附骨,怎么样也剥离不掉?
    他都能把天朝之名一松手扔得彻彻底底无比干脆,却独独割舍不去它,那种蚀心的慰感竟比尊严更重要。
    天朝垮了。


    IP属地:北京3楼2013-11-15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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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田菊踩着木屐在廊下踱步,这一年孤岛的雨水特别多,腻腻糊糊打在檐瓦木台,弓箭上的铁片都生了涩涩的锈。
      不过他长期对它们的冷遇闲置或许才是腐朽的最重要因素。
      菊把晴天娃娃悬在瓦下,一双手滑过丝缎系了一个活扣,退后几步端详一阵,不满意,解了开来,白净的十指一搭一收。
      腕上脉络显出,他将系晴天娃娃的缎线打了一个只能简单的死结。
      毕竟要豁出去了。
      他摸了摸倚在柱边的步枪,又回望一眼墙上悬着的弓箭,清秀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走到阶前,准备换上军靴,一低头看见自己的脚,趿着木屐,不大不小,弧度柔和。
      他的眼神忽然宁静起来。
      “耀君,我来向你要成人礼了。”
      收紧靴子的绳带,他试着走了几步,有些别扭,但很灵便。
      木屐的余温渐渐散去。
      昔日无人胆敢正视的土地破败成一片墟场,本田菊登陆的时候,一贯冷静的脸也遮不住惊愕。
      部下在黄海海战中获胜,他隐约知道王耀早已不再强大,甚至是久病难愈的,但真正看到哪个人的时候,他仍旧不敢相信那是他。他似乎只描摹地出那人撑着伞在竹林割碎的斑驳光影中漫漫走来,步履轻捷,蹋碎一地金色。
      可是现在那人的目光没有焦点,淡淡飘散在虚幻中,轮廓憔悴嘴唇苍白,一根细线勾出消瘦的面容,滑至颊侧笔锋忽转,便在下颔草草终了。
      昔日衣冠若雪,辩惊四座,现在误坠浅滩,行将就木。
      本田菊是感慨的,但胸中的凌虐感与幸灾乐祸更强。
      你答应要常来看我的,你没有做到。
      报应。
      这是你遗忘我的报应。
      他扯过他许久未打理的长发,毫不客气地噬咬着他的唇,一腔恹恹病血在齿唇间化开,生硬如同斑驳铁锈,本田菊说不出的满足,却又觉得胸腔里的器官隐隐作痛。
      他忽然想到,nini走后的好几年里,他都回坐在竹林尽头的台阶下,抱着膝盖默默地等,默默地望。伊豆的樱花初透宛若春衫,长崎的红枫转浓如同血泪,大雪纷飞,酷暑灼炎。春秋交复,那个人却始终没来。
      他的木屐一天比一天合脚。
      他却还是不来。
      不张不扬,却又不离不散的痛感,凿进骨子里。
      “nini……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肯再来看我。”他凌虐着王耀病瘦的身子,用沙哑而带着哭腔的声音责问,“我等了你好久你不知道么?……你再也没有出现。”
      王耀不作声。
      本田菊忽然恼怒,一双黑褐色的眼睛里除了水光又多了深深的悲哀,他拿起放在床边的武士刀,狠狠地,毫无预兆地砍在了王耀的背上。
      血光四溅。
      牡丹一般散在枕被间。
      “小菊,我看低了你。”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他叫自己小菊。


      IP属地:北京4楼2013-11-15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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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珏金银一箱一箱被人抬走,弗朗西斯看上了翠玉屏风,搬不掉,便恼火地砸了,阿尔,路德维希,费里西安诺,一个一个并踵而来趋之若鹜,喧哗秽(百度)语刺进耳膜让他晕眩。
        他什么也保护不了。
        柯克兰,琼斯,瓦尔加斯,路德维希,波诺弗瓦,埃德尔斯坦。
        ……本田菊。
        够了,他什么也没了,还有谁要来。
        他受够了。
        阿尔搬东西的时候落下了一面嵌玉铜镜,他拾起来照见了自己的脸,那一瞬间他从中看到了百年的繁华落尽,垣墙颓败,王朝的旌旗落入泥潭,污脏了,任谁也涤不净了。
        他抱着铜镜,目光空洞地望了一个下午。直到伊万来了。
        “对着它照多没意思,也看不清楚,我下次给你带一面我家的镜子吧。”他把下巴抵在王耀肩窝,轻声说。
        王耀却缓缓答道:“……够了,我不敢看得太清楚。”
        深吸一口气,肺部隐疼。
        “伊万,我倦了。”
        他揉了揉僵酸的关节,从地上站起来,松去了衣衫。瘀痕疮痍死死伏在他的皮肤上,连同那道血痕未干的伤疤,赫然撞入伊万眼帘。
        “……他碰你了?”
        “他?”瘦得不堪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嘲讽,王耀冷冷笑了,忽然转成昔日霸主的凌厉眼神,“……他们。”
        恨得深刻。
        那一晚上的伊万很恐怖。怒极,暴(百度)力,毫无理性。
        本来就精力过人的家伙,愈发无休无止。
        原来他没喝酒也可以这么疯狂的。
        王耀觉得自己都快被扯裂了,那双紫色的眸子从未显得如此陌生,眼角带着血丝,神情是愤怒的,悲恸的。
        伊万,你也不肯放过我,是吗?
        布拉金斯基,为王耀的天真打上了最后的封条。
        有些东西,不用镜子也照得清楚。
        早上他醒来,伊万已经走了,屋子里凌乱不堪,到处是耻辱的印记。
        那之后,王耀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
        上司狼狈逃走,给了他一个踉跄荒谬的背影,他强撑起病体从榻上坐起来,怔怔托着唯一没被抢走的龙纹锦被,沉默了好久。
        忽然一狠心,将褥子扔进了火盆。
        连带着奁盒里仅剩的几枚鸦(百度)片。
        王耀,该醒了。——他对镜子里的人说,然后拿起剪刀,将长发一下一下,削至及肩,一地青丝凌落,带着鸦(百度)片与硝烟的余味,凋敝在尘埃微积的地板上。
        头绳绕了三道将黑发高高束起,他换上一套简朴但还算干净的衣服,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打开了房门。
        阳光涌了进来,挤满每一寸腐烂的罅隙。
        “好久不见阿鲁。”他望着天空,久病的面容上泛起一痕浅浅的微笑。
        戒(百度)毒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他痛,他的属民也痛,有的人承受不了触死南墙,有的人呕尽苦胆近乎疯癫。
        他尽力鼓励着剩下来的人们,虽然他自己也瘦得脸颊深陷,但他强撑起精神对绝望的民众展露笑颜,他知道谁都可以垮,只有他不能。
        可是到了晚上,他仍旧会偷偷躲在破旧的棉被里流泪,他伪饰了太久,他很累,然而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狠狠地,用力地抱住,给点温暖哪怕一时半刻。
        “……你不能总想着依靠那些混蛋,你只剩自己了阿鲁。”他用缠着绷带的手背胡乱抹了抹眼睛,对自己说。
        亚瑟和弗朗西斯他们仍旧没有满足,亚瑟看中了他家最孤僻的孩子小西,王耀嗤之以鼻却又无可奈何。香君都给他了。他还不够么?
        同年,他听闻他昔日的东欧情人和本田菊在黄海,满洲大打出手,据说那东欧情人直嚷着要替他讨回公道,他笑了笑,却丝毫不怀感动,因为他再清楚不过,那只北极熊也只是想从中谋求利好。
        结果是熊受了委屈,怒气冲冲却又无比郁闷地回了老窝。
        这家伙也落寞了。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手搭在窗台上,木质的窗棂粗糙坚硬,有些扎人。他望向窗外灰蒙蒙的海天,忽然心情舒畅,能够幸灾乐祸对他而言都算是一种幸福了吧。


        IP属地:北京5楼2013-11-15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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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们并肩作战,歼敌无数。他们踩着死尸的头盖骨和黏腻的血,在空旷的天穹下走的无比坚决。尸骨祭奠着他们曾经受过的疮痍,可是伊万晚上回到宿地,仍旧阴恻地说:“他们死得远远不够。”
          王耀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泥土和血污,顺手把另一块毛巾丢给了伊万:“把伤口去洗一洗,涂点药,我今天看到你受伤了阿鲁。”
          “……耀。”
          “嗯?”
          伊万摸着步枪,那上面还沾着血,凝固了,成了褐色的茧状物。他问:“你今天是不是下不了手。”
          “……没什么下不了手的。”王耀坐到他身边,松开了鞋带,回答道,“他们杀了我家这么多人,我又不是佛,总会有恨的。”
          “可是你今天看起来很难下手的样子。”
          王耀把酸痛的背脊靠在拍松的枕头上,说:“我下手了,伊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在你还对我没什么了解的时候,我家的残忍是你不能想象的。……即使养尊处优久了,一时间无法适应,我的本性也还在阿鲁。”
          伊万凑近脸盯着他,笑道:“我根本看不出来。”
          王耀哼了一声。不屑的态度。
          他活了五千年,看得多了,怕的自然也就多了。
          被背叛了,就学会处心积虑。
          摔得痛了,就学会步步为营。
          他深知存活就是不断地判处无辜的人死刑,每天吞咽进去的饭菜都是生命的尸骸,在身体里悲怆而痛苦地消化掉。他的上司在他的眼皮低下骨肉相残,子弑父,臣弑君,手足反目,兄弟成仇。千秋万代由血泪离合铸成。
          他看得心惊肉跳,到最后麻木了,也学会了。不过是……戴着假面而已。
          这是强大的伊万看不到的。
          但是王耀低估了自己的善良。吴侬软语大漠孤烟揉成的血淌在心里,那才是他的本性。他过强的仇恨和自我保护欲让他难辨这点。
          所以还是伊万说对了。
          “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就不知道我是hero!”阿尔踩着本田菊的脑袋生气地对他说。
          二战结束了。
          负者惨痛。本田菊任由阿尔踩着他的头,黑色的发垂在微微睁着的眼前,生不如死的屈辱感。王耀望着他稍稍露出的黑褐色瞳眸,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吹着秋风红枫如雪的小岛,也有一个孩子眯着这样一双眼睛,躺在石阶上,手架着他的腿,声音清清亮亮。
          “nini,你以后能多来陪陪我吗?”
          风裹起大片斑驳的阳光碎裂在肆意翻飞的红枫间,湿凉的青石板小路像是涂了鱼子酱的长条面包。
          “能。”他把手覆进菊的黑发里轻轻地梳,“当然能……”
          王耀闭上眼睛。海风狠狠划过眼角,撕扯得生疼。
          “怎么了?”伊万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哪里的伤口又疼了?”
          王耀摇摇头,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伊万难得善解人意,不去追问,只伸出手契入他的掌心,用力捏了捏。
          “去向王耀道歉!”阿尔踢了本田菊一脚,自己啃着汉堡走到亚瑟身边。王耀愣了一下,但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望着本田菊抹了抹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个血印。
          “他要来和你说对不起了。”伊万在他耳边轻声道,“耀,你会原谅他吗?”
          王耀也轻声回答:“除非他死在我面前。”
          或许是有些违心的,感情复杂了,他自己都读不懂。
          本田菊撑着千疮百孔的身子慢慢走到王耀跟前,短短的一段路他却像走了几度花开花落,开了血腥的亡魂,落了长崎的深秋。这条路全是怨恨,魍魉捉住他的脚踝,他步履维艰。
          那些美好和罪恶一步一步凋敝。
          他和他的距离太远,穷尽一生也追不上了。一路荒芜。
          空了。
          王耀面无表情的看着本田菊,就好像当初在凡尔赛宫签合约时,本田菊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是王耀真的觉得胸口很闷,他抿着嘴唇不带表情是怕泄露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心事。
          王耀忽然有了一个很可笑的想法。
          ——当初的本田菊,是不是也和现在的他一样。
          冷淡的神色下是拥挤不堪的心情。
          伊万又紧了紧他的手,好像要为他见证什么一般。


          IP属地:北京8楼2013-11-15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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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地上浮缀点点灯烛。历史温柔地说,这是1950年的二月。
            鞭炮点了起来,噼啪炸裂连续不断,脆硬短促的爆鸣拥簇成绵长的嚣闹,王耀看着火花明明灭灭在寒冷的雪域盛开又消殇,一双黑褐的眸子被衬得亮暗不定,晦朔难懂。
            托里斯从烤箱里端出一盘蜜汁牛排摆在已经快放不下的长桌上,转身又忙着接过娜塔莉亚抵来的长枝连盏蜡烛,爱德华帮着把椅子摆好,一不小心撞倒了莱维斯。王耀望着他们闹闹腾腾匆匆碌碌的样子,忍不住垂下眼帘淡淡微笑。
            就好像湾湾他们回来了,大家又过了一次年阿鲁。
            笑容有悄无声息的苦涩。
            那天的伊万很绅士,简直都快成了柯克兰翻版。他向王耀走来,冰雪在靴下吱呀作响,爆竹散落硝红千片落在他身后,围巾高高飞扬,胸前别着的布尔什维勋章眩目而扎眼。
            “王耀同志。”年轻强大的北方战士带着明朗自信的笑容停在王耀面前,伸出手微微欠身,睫羽如同扇子一般打落,在鼻翼投下暧昧不清的影,“从今以后我们将并肩而行。”
            他低头,亲吻王耀的手背,柔软的金发垂在额前,看上去无比温和。
            王耀笑了,脸被寒冷的风冻得通红,伊万直起身子为他别上勋章的时候,他在伊万耳边轻声说:“你刚才那套动作真像傻乎乎的贵族,布拉金斯基同志。”
            伊万绷着脸佯作正经:“是傻乎乎的工人,王耀同志。”
            眩目的五星被端端正正别在王耀胸口,伊万退后几步看看,很是满意,伸开双臂把东方少年用力抱进怀里,力气大得仿佛要吸纳,揉碎他一样。
            “你说我们今天像不像结婚?”伊万很兀突地问,白金的头发贴着王耀的颈,王耀呛了一下:“是结盟,布拉金斯基同志。”
            王耀十分后悔和眼前这只貌似纯良的北极熊关在卧室里接了一个吻,事实上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他还在楼下帮着托里斯收拾碗筷,下一秒就被伊万以革命者要早点睡觉保持良好体力的破借口拐回了卧房。娘的还是反锁了门的卧房。
            琐碎的吻从肩膀慢慢向上延伸,伊万从背后揽着他的腰,很贴近很暧昧的姿势,王耀侧过脸,黑色的发从头绳中松出几缕垂下来,伊万噬咬着他的颈,他的颔,最后贴上他的唇。
            凛冽的伏特加香味。
            王耀的顺从让伊万愈发无所顾忌,双手移到腰前开始解王耀的皮带。金属碰撞出脆硬的声响,惹得两人都有些烦躁。王耀将手覆在伊万的手背,明明是想要掰开他的熊爪,却被误会成了邀约和引导。
            或者说是伊万故意误会。
            王耀叹了口气,吻了吻伊万的下唇,轻声说:“布拉金斯基同志,是哪个混蛋和我说革命者要保持良好体力的?”伊万很无耻地接下去:“革命者要锻炼良好体力。顺便说一句,你的皮带扣得真紧,王耀同志。”
            王耀冷冷哼了一声。


            IP属地:北京11楼2013-11-15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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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0年的情人节,温暖,靡艳,吸泽着破碎湿泞的低吟和伏特加的冷香,在细雪中孤孑高傲德开放。托里斯他们在楼下点燃了烟火,炫目而妖娆的光辉扯裂夜幕,炸裂出无可比拟的悲怆与唯美。黑暗中万点晶莹散落,那就像是过往盛世的珠玑于旗袍上跌溅一地,待来年,或许会开出千朵傲然的向日葵和牡丹,凝揉成战士心里最明亮的回忆。
              卧室的光线随着烟火一明一暗,明的时候,他看见他沉溺的面容,暗的时候,他倾听他粗重的喘息。
              昔日裹着大围巾,顶着厚毛帽在大雪中而跌跌撞撞行走的东欧孩子,是什么时候长成了强大而英俊的男人了呢?他有些出神地想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长大了,湾湾,小香,小菊,伊万,勇洙,全都长大了。这一百多年发生了太多,足够让一个富甲天下的人变得一无所有。
              现在他的身边,只剩下一个伊万。
              王耀环住他的颈,深深吻上,把低吟统统缄封于喉间。
              “果然像是结婚。”清晨时,伊万振振有词,王耀将酸疼的身子往棉被里缩了缩,故作鄙视地望了他一眼:“是结盟,布拉金斯基同志。”伊万侧过脸揉了揉王耀散乱一枕的黑发,笑得如同初阳。


              IP属地:北京12楼2013-11-15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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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点散会吧阿鲁。
                时间不动声色地爬行。
                轮到伊万发言。椅子发出一声闷响,北极熊站起来,带着扎眼的微笑:“看到大家都这么健康地活着我真的很开心。”王耀看到托里斯又开始擦冷汗,翠绿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北极熊接着说:“今天我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要拿出来提议,不过对于王耀同志最近的行为,我想表示明确的否定。”
                原本还在漫不经心转笔的王耀倏忽抬起了连,不可置信地看着伊万。可是伊万并不与他交换目光,有些灰暗的光线从欧式玻璃窗外流淌进来,吻在伊万白金色的头发上,将他的面容遮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窗外白鸽扑棱而过,将昏黄的光芒切得支离破碎。
                “王耀同志及其家人的作为严重背离了我们的精神宗旨,作为一个有着先进觉悟的国家,我——”声音不响,但却像潮汐一般冲击着王耀的鼓膜,周围的国家都瞪着他和伊万,目光有诧异,有嘲讽,有不解,也有幸灾乐祸。王耀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促得他恶心,反胃,几欲作呕。
                他不知道伊万说了多久,只觉得他嘴唇开开合合,过了好长好长时间。
                会议结束。
                别人鱼贯而出,脚步乱而复杂,王耀却还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以手加额狠狠揉着太阳穴。
                伊万收拾文件放进资料袋里,从他身边走过,长长的围巾在风中打了个卷。
                我不想你成为别人的,王耀。
                我让你瞎目断爪,让你荣光尽失,让你饥寒交困,让你孤立无援,只有这样你才会依赖我,你才会跌跌撞撞死心塌地无路可退地跟着我,你才会哭着求我。所以——
                对不起,耀。
                伊万垂着头默不作声地离开,没有人看清他眼里的痛苦任性和霸道的爱意,这是他真诚到快要死了的心。孤独一人在冰雪中摸爬着长大,他最怕来之不易的温暖如同指间流沙般逝去。占有欲早已刻入他的基因,成为戒不了的恶习。
                王耀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手重重拍在红木会议桌上,想一把拿起面前的茶水灌进干涩的咽喉里。
                手却被轻轻覆止住,非常温和的力道。
                “耀君,茶凉了。”
                王耀抬起头,看到的是本田菊清秀的脸,长长的睫毛轻颤,淡然对他说:“我给你换一盏好不好?”
                他的声音如此宁静温和,似乎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硝烟火起,战角铮鸣,似乎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杀戮暗算,血腥掠夺,但昭示着他们早已回不到往昔的,是本田菊商量的语气。
                王耀很想不通为什么本田菊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又忽然记起本田菊今天也要和阿尔他们开一场会议,就在隔壁。
                背上的旧伤隐隐作痛。
                “不用了,谢谢你。”
                本田菊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发出什么声音。
                王耀疲惫地合上眼睛,问道:“你和阿尔的会议开完了?”
                “……嗯。”本田菊停顿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一开口却成了,“茶冷吗?”
                王耀摇了摇头:“我心里冷。”
                长崎血河一般的红枫铺天盖地涌上心口,唦沙拂过眼底留下一脉难以磨灭的伤痕,斑驳的光阴化为一滴血泪从武士刀尖流淌下来,王耀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一场随性而拟的游戏,游戏末了,阳光穿透太阳旗穿透镰刀旗穿过五星旗,一切洞悉。
                镜花沉入水月,他,伊万,菊,他们的交点只有利益。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万古长青。
                依旧注释:
                布加勒斯特会议,伊万家赫鲁晓夫上司曾在会议前夕公开发表攻击nini的文件,在会议中又带头抨击nini家政策。露中关系至此急转直下。


                IP属地:北京18楼2013-11-15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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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走了。”王耀疲倦地对本田菊说,“让上司和家人看见我们走得这么近会很麻烦的。”
                  他起身整理文件,过程中菊一直看着他,眼神孤独像极了伊万,菊犹犹豫豫地开口:“耀君……从今往后我……我要跟着阿尔走了。”王耀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拾掇资料,嘴角上扬舀盛的却全是苦涩:“那么希望你们能够长久。本田君在阿尔弗雷德的心里很重要不是吗?……自从小朝和勇洙打仗之后,他就开始发现你的好了。”菊坐在椅子上,紧抿嘴唇不作答。王耀将最后一支水笔扔进袋子里,对本田菊笑了笑:“祝你们的友谊万古长青。”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心里闷痛,背上的伤疤也好,伊万的严词也好,凿在骨子里,一辈子也磨不掉了。
                  转身出门。
                  走到屋外时,王耀抬头看了看天,暗灰暗灰的,边际有一道怆然的死白。
                  缓行几步。
                  “王耀同志。”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回过头又发现周围根本没人。
                  一片纸屑飘落。
                  然后纷纷扬扬千片万片撕裂空气落了下来,王耀在一片盛大而悲哀的苍白精灵中抬起脸,看到伊万坐在二楼的露台上,拿着一叠纸狠狠撕碎,手一摊,大风裹起纸片吹落一地,伊万侧过紫瞳对王耀微笑,浅褐色的羊绒大围巾在冷凉的空气里柔和飞扬,他的微笑遥远而捉摸不定,就像隔了一层暧雾,王耀眯起眼睛皱着眉往着东欧情人的动作,开口问: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回去?”
                  伊万不回答,而是又从袋夹中取出一叠纸,大声宣读:“《中苏铁路援修合约》,《中苏科研友好互助合约》……”
                  手一发力。
                  合约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风声鹤唳,凫水惊寒。
                  满地纸片飞旋,磕碰在雨花石铺成的花园小径上,破破碎碎白纸黑字印着的都是曾经的温暖,印着圆润的俄文和犀锐的汉字,印着千金重许,印着一起强大的旧梦。
                  印着人间独应我爱,世上唯有君知。
                  刻薄的风讥讽他们愚蠢而自以为是的爱情,雪一样的纸屑落满王耀肩头,发间,砸在王耀脸上,身上,王耀只觉得眼角有砂砾狠狠划过的味道,他慌忙合上眼睛,将纷乱的白屑后,那人狭促的笑容仓惶关在视网膜外。
                  一纹苦痕从尖尖眼角延伸至太阳穴边。
                  天地似乎倒了一个位置。
                  很多年之后,王耀依然会庆幸那日的天色晦暗,风急云涌,还有那仿佛永无止尽的苍白,在朔风里涤荡,掏空了看客的心,也模糊了他眼角偷偷流下的一滴咸涩,原来这十年间,他们竟签了这么多合约,然后,全都可以在一瞬间毁灭掉。他不敢用手去擦拭眼睛,唯恐被露台上的伊万看出他的悲伤与软弱,殊不知在他合眸的须臾,靠在浮华护栏上的那个东欧男人亦再也无法维持违心的微笑,低垂睫羽捂住嘴悄悄湿润了眼眶。
                  纸张不及扯碎便吹落一地。
                  他想用注定要离开的爱人的头骨,琢磨成他这一辈子都将誓死捍卫的王冠。
                  那圣洁耀眼的森森白骨有着温和的弧度,失却了画皮的包裹后,骨骼上的纹路是如此瘦弱清晰,一痕一脉都锁着爱人生前不曾言说的情。
                  耀,你如果不肯成为我的,就让我亲手将你折碎吧。
                  白骨扎进掌心里,血污斑斓,毁掉,亡去,再也分不清你我。
                  这样多好。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伊万无意中和王耀提起这件事,王耀一言点醒:布拉金斯基,如果我们之间真的除了利益什么都不再拥有,那么我们又何苦作这种两伤的蠢事情。——不过,那是伊万的家名成为俄/罗/斯之后的事了。
                  一九六零年的七月。
                  他与他并肩而行的道路走到了尽头。分道扬镳。
                  开得盛大,光辉的花骨永远不会长久,就像是当初结盟时的烟花点点,炸裂在空寂的夜幕,璀璨落尽不过转瞬,然后无边的冷漠又会袭来,把咫尺之远的喧嚣冲刷得恍如隔世,情人带来的温暖深刻却短暂,年轻气盛,各怀抱负,很难安安稳稳地走下去,王耀苦笑,可是我明明早已不再年轻了阿鲁。
                  历史将他的抱怨无声无息地抛弃。


                  IP属地:北京19楼2013-11-15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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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险家和北极熊反目,他和他的宿命线被狠狠扯断。
                    他们站在金灿灿的向日葵田旁,骄傲的花经过往日的精心侍弄美得触目惊心。伊万和王耀默默走在田垄间,然后伊万忽然停了下来,嘴唇开开合合理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喜欢。”
                    伊万向他伸出手,一双紫色的眸子晦朔不定:“跟我走,耀,跟我走好吗,去我家,我把所有花都送给你……”
                    王耀摇了摇头,把轻轻手放在伊万掌心,伊万感觉到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掉进自己掌中,等王耀移开手时,他低头一看。
                    ——阳光照在一枚布尔什维克勋章上,反射出眩目的光芒,刺得他眼前一片斑斓,伊万沉默一会儿,轻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懂你的意思。”伊万忽然笑了,阴恻恻的,很明显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这种表情王耀不止一次见过,在他们并肩对战本田菊家士兵的时候,伊万曾好多次用枪托上的刺刀洞穿别人的咽喉,鲜血绞杀着音节爆破在断裂的喉管中,一滴滴溅到地上,伊万的金发上,他就用这种表情对垂死的人说:“不哭不哭,马上你就不会痛了哦。”粘稠的红色顺着脸颊滑落,天真的笑颜令人心寒。
                    王耀在此时又见他露出这种神情,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手悄悄绕到腰侧扣住枪。
                    可是伊万并没有拿刺刀戳他也没拿熊掌扇他,他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慢慢问了一句:“你把它还给我,是想离开我们的阵营吗?”
                    王耀说:“不,我依然属于布尔什维克,但我不想再跟在你身后,你知道的,有的路必须一个人走。道路太宰,伙伴的手应该松开了。……而且在会议上你不是也说过了么,你很不满意我家的作风。”
                    伊万依然微笑着,但笑容有些僵硬。王耀已经悄悄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拴,掌心因为紧张渗出细汗,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然后伊万打破了沉默:“王耀同志,你想清楚了,你只有我可以依靠。”
                    王耀摇了摇头,说:“不,我还有我自己。”伊万怔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丝嘲讽:“你以为你还是天朝吗?王耀同志。”
                    王耀不作答,但是一双黑褐色的眼睛却毫不退却地望着伊万。
                    伊万又说:“耀,你不会离开我的,你无法离开我的对不对?你一直是我的小布尔什维克,你永远是我的小布尔什维克,没有我你什么也做不成的。”
                    于是这次嘲讽的神情顺利成章地挪到王耀脸上:“你以为你已经是天朝了吗?布拉金斯基同志。”
                    紫色的瞳孔猝然收拢。
                    阀门被打开了。
                    伊万抓着他的肩指节突起,他说王耀你会后悔的你会哭着跪着来求我,你会穷的一无所有你会恨我恨到入骨。
                    王耀淡淡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冷下来,他说,布拉金斯基,你知道什么是仇恨吗?
                    伊万沉默了,捏着他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王耀接着说:“仇恨就是抹不掉的伤疤,会痛会流血也会结茧,但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愈合得了。”然后他抬起脸,望向那大片大片金黄的花田,眼神飘飘忽忽不知落在何处,那里面有伤痛,血腥,黑暗,永无止境的凌辱,繁华落尽后的颓败,青丝削落映照在晕黄的铜镜里,情人反折过落魄龙君病入膏肓的身体毫不怜惜地侵入。锦袍帷幔碎裂一地,打翻的苦涩中药流在光滑阴暗的地面,和那些白浊的情液,妖娆的鲜血混肴难分。
                    伊万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睛里掠过一丝振颤,他只觉得喉咙干涩,他知道的,王耀的眼神早已拂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落在了百年之前的清宫颓墙里。
                    “……你还恨我是不是。”伊万轻声说,“你还恨我……我和柯克兰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你还恨我的。”
                    “…我一直试图欺骗自己,直到你撕碎了我们之间定下的三百多份合约。”
                    “哈。”伊万揉着金发大笑起来,“哈,欺骗自己?……你不是一直试图欺骗我么?你说你原谅我了你不再讨厌我,……王耀啊……”目光忽然冷得像兵器,一字一顿挤出咽喉:
                    “你这个骗子。”
                    骗子。


                    IP属地:北京20楼2013-11-15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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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将下唇咬出了血,过了好久才说:“……布拉金斯基,我是骗子……那你又算什么呢?”
                      会议那天弥漫穹庐,纷纷扬扬的苍白碎纸屑,又纷纷扬扬落回两人心里。
                      “……伊万。”他慢慢地说,极力维持着声调平静,生怕暴露出一溜痛苦和不舍,“我们之间只有利益,我利用了你正如你利用我……现在包裹火焰的纸被烧穿了,我们的游戏结束了。”
                      顿了顿,王耀觉得自己简直都快撑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崩溃,会一把拽过伊万说混账我他妈有多爱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我为什么不扔掉你给我的旧鞋为什么轻易说原谅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跟你在硝烟冷雾中走了十几年从没想过要回头,这些东西难道你都不明白吗布拉金斯基你是瞎子吗??!!
                      但是他却深深吸了口气,挂起没心没肺的笑脸:“结束了,我们分开吧。”
                      他们都太好强了。
                      骗子,既然你这么认为……伊万,那我就供认不讳吧。
                      王耀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情该怎么收拾,太乱了,从来没这么乱过,拧在一起扭在一起死死的,毫无头绪。
                      他其实很想告诉伊万他真的很爱他在那个战火纷飞百受排挤无依无靠的年代,他永远不会忘记是谁向蜷缩在战壕苟延残喘的他伸出了宽厚的手掌,十指契合温暖几乎扎进骨子里。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张逆光微笑的脸,夕阳虚虚在头发上涂一层金边。
                      他想告诉伊万,他真的试着去原谅他,就在伊万披着大衣走出军帐,把跪在靶场无助哭泣的他狠狠抱进怀里安慰的时候,他就死心塌地地想试着去原谅他。他真的很努力地试过。
                      他想告诉伊万,他曾经给他的温暖敷在伤口镇痛,以至于麻醉了仇恨。他想说如果你不是那么固执,我又何尝不想自欺欺人下去。
                      可是他却坚定而缓慢地陈述:“布拉金斯基,我曾经这么依靠你的原因,就像当初你给我的那双旧鞋,它不合脚,但我却可以用它走出血泊走向光明。”
                      他却不告诉伊万其实他愿意穿着它继续走下去走到春暖走到花开走到世界的尽头去,他不告诉伊万只要他不再强硬,并且尊重他的新家和家人,他愿意继续和他在一起,一起在伏尔加河的船只上唱江南小曲塞北长歌,一起找到向日葵和牡丹的庄园,一起。
                      可是纵使他有千般私心,他也不能说出其中一句,因为他的身后站着的是翘首以盼的亿万家人。
                      他忽然明白了很久很久以前,阿尔弗雷德从亚瑟家独立出来时,那种撕裂心肺却又不敢言说的心情。
                      他貌似镇定地看着伊万的眼睛,就好像伊万曾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招摇撞骗,那么拙劣的掩饰,仅仅只用指尖便可轻轻点破的谎言,可是他却自欺欺人地瞒骗自己的眼睛,跌跌撞撞跟着他走了十余年。
                      他说,我们之间只有利益。
                      他说,伊万,你什么都不懂,我活了五千年而你还太年轻。
                      他说,再见伊万。
                      再见,布拉金斯基。
                      远处的耀家人嚣嚣闹闹搬来一堆从街头巷尾撕下来的中苏友好海报,统统扔在了向日葵山田里,压弯了花朵。伊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然后王耀笑了,晦朔不清暧昧不明便藏住了伤痛。
                      “……这是他们给你撕碎合约的回礼。”
                      一把火投入其中。
                      橙焰欺天。
                      伊万和王耀看着满山火光一明一暗,泼在田垄间像一滩汹涌的血水,硝烟噼啪搅着焦臭,烧去的都是光阴。那些印着中苏友谊万古长青的海报在猩红的火海中迅速凋零,化为点点劫灰污浊了天空。
                      他们看见星火遗落接天的骄傲向日葵付之一炬,花朵在热流中发出无声的嘶吼和呜咽,那些明黄的蝴蝶妖娆如同他们开在战火中的爱情,短暂,不可一世,然后,一碰就化。
                      年轻人做事就是容易冲动。
                      一冲动,成就了辉煌,也葬送了后路。
                      灼热的气流熏红了他们的眼睛,农人说,这叫抛荒,烧了一座山,不要了。
                      伊万走了,临别前含义不清地说:“既然那是一双不合脚的鞋,就扔了吧。”
                      紫瞳深深,捉摸不定。
                      王耀迎着花朵和纸片焦灰的屑末大步走回家。和伊万一左一右,互相背离。


                      IP属地:北京21楼2013-11-15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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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发少年怔了一下,然后舒开一团笑意,锐傲隐染去大半,衬得眉角轻柔温和,他侧脸转回车里,吱呀一声打开了黑漆蟠龙车门。
                        风铃声响。
                        他在疾风片雪中望见窄窄车室里华美的织锦暖缎,软衾绡枕,一盏银枝香灯挑出木壁,正焚着不知名的薰料。
                        裹着狐裘的少年端坐车内,腰肢细瘦,黑红束腰上绣着九龙缠阳,宽袖飘逸流垂于软垫,九华珠玑冠下的面容明暗不清:“我叫王耀,越过这条河就是我家了,所以伊万君不可以再往前走了,懂吗?”
                        伊万压了压白熊毛帽,把耳朵都折得塌塌的,他说:“可是我把上司最喜欢的马弄丢了……它跑到河对岸去了。”
                        王耀想了一会儿,然后对伊万说:“那你上来,我带你去找吧。”
                        白金头发的孩子笨拙地把手放在王耀掌心,穿着厚厚的大衣爬上车舆,坐在了王耀身边。
                        “哥哥,我叫你哥哥好吗?”长长的睫毛轻颤,他抱膝好奇地望着王耀,“你好像住在这里很久了,可是我却从没见过你。”
                        王耀笑不作答,车外风铃声响风雪疾飞,车内却暖得薰人入梦。伊万摘下毛帽,露出一头灿然的金发,他用他紫色的明亮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对什么都觉得新奇,最后目光停留在嵌壁小薰灯上眨巴两下。
                        “哥哥,那是什么?”
                        “那叫青木娥女香。”王耀说,“很好闻,而且能驱寒宁心。”
                        “……真好啊。”伊万巴巴望着丝缕青霭,小声说,“我家一直都是这么冷,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下次来我家玩吧,我送给你。”
                        伊万兴奋地转过脸问:“真的吗?”
                        黑褐的眸子温和眯起:“当然是真的。”
                        黄昏的时候他们找到了跑失的马,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烈马,跪歇在秃树下休息。伊万跃上鞍时很敏捷,他在晕黄的天色下按着马辔大声问:“哥哥,以后我能随时来找你玩吗?”
                        戴着九华珠玑冠的王耀颇有些玩味地伏在窗棱上对他挥了挥手:“可以啊,伊万。”
                        得到他的允许,勇敢的孩子竟有些腼腆地笑了。白熊毛帽戴歪了,滑下来遮住一只紫色的眼睛。
                        烈马嘶鸣扯开夜幕。踏雪而去。
                        血红的天际线附着黑色支棱的树木,在他眼中不断延伸,拖长,扭曲,然后再渐渐清晰,盘虬成黑红色的被褥出现在他梦中。
                        那时候的他已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东欧少年,被上司惯得任性乖张,手段果敢。
                        那天晚宴结束后,他磨蹭着等勇洙湾湾小香小菊众多人物全部离开,然后将喝得有些醉但头脑还算清醒的王耀压在身下,他扯裂了他的束腰进入了那具他梦寐以求地身体里,他想他这辈子也忘不掉那种与他相交的蚀骨感受,还有征服的巨大愉悦。他让他低吟,让他的腿无力地环在他精练的腰侧,让他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从抗拒到迎合。
                        他伏在他湿泞的颈侧说没,小耀,我喜欢你。
                        王耀斥了一声,你应该叫我哥哥,布拉金斯基。
                        不过,即使王耀是这般反应,伊万仍旧笑了,他知道王耀其实也喜欢他的,因为龙君细长冷白的手已然主动缓上他的背脊。
                        仰脸。
                        冰凉的唇被捂热。
                        这天之后伊万就再也没叫过他哥哥,而是嚷着小耀王耀耀君,颇有些挑衅意味地从小菊勇洙湾湾小香面前走过。
                        本田菊稚嫩的脸上掠过一丝谨慎隐藏但是却隐藏得很失败的不悦。
                        伊万和王耀成了情人。
                        然后他梦见了火光四起,向日葵和友好海报成了劫灰,成了他们光明征程的最后祭品。王耀坐在飞扬的五星红旗下诡异地笑,眉角狭尖似极子夜狐,星星点点的火种充斥在空气里,宛如银河流经。王耀便在一片踊跃的火光中慵懒地抬起手,扣上黑色手枪的扳机,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
                        “布拉金斯基,布拉金斯基,你知道什么是仇恨吗?仇恨就是抹不掉的伤疤,会痛会流血也会结茧,但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愈合得了。”
                        枪声响起。
                        残忍的微笑在王耀唇边盛开。
                        猩红的五星红旗染绯了天际。


                        IP属地:北京23楼2013-11-15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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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万挣扎着从妖娆狰狞的梦魇中苏醒。天色仍旧是黑黪黪的,他背上全是冷汗,抱着被子心脏跳得虚快。他将脸埋进掌中用力揉搓,十指覆潜进金发,眉头深皱。军长内的时钟一分一秒走着,他努力平稳呼吸,对自己说——
                          都过去了,伊万。
                          宝卷香帘的浮艳旖旎也好。
                          交颈纠缠的姽婳诱惑也罢。
                          都过去了,不是吗?
                          ……都过去好几百年了,那些残垣旧事。
                          现在的他很强大,再不是那个雪域里找不到枣色烈马的戴着白熊毛帽的孩子了,他可以毁掉所有他厌恶的东西,自然也包括那个他自认为背叛了他的小布尔什维克。
                          “娜塔莉亚。”第二天早上他对军帐外的白俄说,“收兵。”
                          纯粹的威慑毫无意义,他想通了,也狠下了心,他要让他赔,让他赔得一文不剩饿殍遍野,他要让他知道伊万·布拉金斯基就是这个世界的天朝,不容违逆。
                          他一纸函件下去。让王耀还钱。
                          “是我扶你站起来的,你把欠我的都换回来。”
                          上司很强硬,王耀也倔得很,即使当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他们也硬生生攒了一笔一笔钱往遥远寒冷的克里姆林宫送去。衣着单薄的耀家人在漫天冰雪中冻得嘴唇发紫,但依旧昂着头不叫一声苦。
                          王耀好不容易到了克里姆林宫,现在望着那座红墙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雪松覆着厚厚的洁白,被伊万家人修剪得棱角分明。他搓了搓脸活络一下血脉,然后将背上的一筐苹果卸了下来。
                          这是入秋时新摘的,还有些青涩,但王耀真的找不出更好的了,家里赶上了自然灾害,本来就已经民不聊生,他还能到哪里去给伊万采更多红艳的果子?
                          王耀揉着酸疼的臂膀在灯火辉煌的克里姆林宫门口等伊万家人来验收,可是过了好久依旧没有人来。
                          “他们会不会忘记了阿鲁。”
                          空荡华丽的宫室寂寞得令人心寒,窗外风雪凄厉像是无家可归的游魂砸着玻璃窗,撕扯出尖厉的响声。
                          这么冷的天,向日葵都谢了吧。
                          没有光照,没有温暖。
                          什么都没有之后,一个人是无法活下去的。
                          他抱着膝盖缩在台阶上等收货的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琐屑的雪点更密更急,模糊的风雪中出现了一个人影。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毛帽,一步一步走近。
                          然后王耀看清了他的脸,呛了一下,刺骨的风涌进鼻腔,火辣辣的抽疼。
                          来人走上台阶,摘去毛帽露出一头温暖的金发,他瞥了一眼表情僵硬的王耀。心里忽然一阵难受……这家伙怎么比以前更瘦了呢……但转至脸上仍旧毫无表情,他并不多说什么,而是自顾自掸干净衣服上的雪点。
                          “……东西给你送来了阿鲁。”王耀淡淡说,“我在这里等人来收苹果,没想到会是你。布拉金斯基同志。”
                          伊万走到他身边,从筐子拿出一只苹果掂量一下,王耀看着他的动作,开口:“家里遇上了灾害,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伊万眯起眼睛,笑得狭促无比:“这和我有关系吗?这些我不要,我只要最好的。”
                          手一松。
                          苹果跌回筐里。磕出沉闷的声响。
                          王耀合上眼睛,眉头紧锁像是被迫吞进了令他十分痛苦的东西。
                          伊万说:“王耀同志,你离开我之后还能站得稳吗?”
                          王耀睁开眼睛,却不作声。
                          伊万接着说:“你欠我太多,还不清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会帮你,也没人可以帮你,阿尔弗雷德恨我也恨你,你跟着我走过的路太长,想折回去是不可能的。”
                          王耀冷冷笑了:“折回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然后王耀侧过身,忽然抬起脚,踢翻了竹筐,青涩微红的苹果像饴糖一般滚落,糖罐子碎了,新鲜甜美的爱情流了一地。
                          覆倾难收。
                          从来就没打算回头——这是你的答复吗?王耀。
                          束着马尾的东方少年转身离去,军绿的背影在伊万眼中渐行渐远。
                          雪地上踩出深深脚印。
                          脚印又被大雪轻轻盖去。
                          红色的苹果寂静地躺在白雪上,一点一点遮蔽不见,那样热烈高傲的颜色,血珠般悄无声息。爱情和甜蜜碎了,不留半点情面。
                          伊万瞪着王耀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雪中,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红了眼睛,他不管不顾地冲进大雪里扶起倒在一边的竹筐,将陷在雪地里的苹果一个一个捡起来,在衣服用力擦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冰珠凝结在他睫毛上又被他狠狠抹去,抹得眼角生疼他也毫不在意。
                          王耀你欠我的你欠我的,我恨人背叛,尤其是你。
                          他坐在雪地里,拿出一只苹果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狠狠咀嚼,酸甜的汁液淌进咽喉,比他喝过的任何烈酒都呛人。


                          IP属地:北京24楼2013-11-15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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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过程中王耀一直没有抬头,直到獠牙穿日,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吞入大地腹中,他才缓缓站起来,沿着那五道生生死死不曾轻忘的血痕,走到湾湾掉落的鬓花边,俯身,拾起,将那还残留着发香的花朵包拢入掌心。他想把它放进怀里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可是他终究是颤抖着手把那朵娇艳的,不会枯萎的花贴在侧脸摩挲着,眼泪流下浸润了瓣叶。
                            “湾湾……我不配把它留在身边……它是你骄傲不屈的见证,对我却是最大的讥讽。”
                            然后手一松,鬓花落入燃烧着的火盆。
                            他怔怔望着火苗心满意足地爆裂,照得地上的血迹暗暗淡淡,心里却无论怎样也忘记不了湾湾血泪纵横的脸。
                            “上司……你安心了么……”
                            他自言自语。
                            他忽然觉得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小越变得和湾湾那样绝望。
                            因为上司不再是那个昏庸无能的上司,王耀也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王耀。
                            剪断枝茎最下端烂掉的部分,王耀把一束花小心翼翼地放进小越床头的花瓶里,然后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她病床前,握住她的手:“想吃什么?”
                            “吃不下……耀君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
                            孩子笑了,很憔悴但是至少还是充满希望的,她说:“耀君,你有什么故事吗?我想听。”
                            “故事一时想不起来了呢……”王耀苦笑,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如果自己现在有亚瑟一半扯故事的能力就好了。
                            “那你们家的诗呢?我听说耀君的家人很会写诗的。”
                            “诗吗……”王耀望着窗外的泡桐树,目光深邃。
                            那天他握着小越的手,一笔一划,一字一句,一边念着平仄韵调,一边写着竖折弯钩。
                            ——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指尖温暖划过手心,小越似懂非懂地望着王耀复杂的神色,什么都不多说。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第二个来到医院探望小越的是穿着厚厚风衣的伊万。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是晚上。
                            王耀趴在床边睡着了,双手交叠伏在病榻之沿,皱着眉。
                            伊万看到王耀,先是愣了一下,但他并没发出声音吵醒他,而是把怀里捧着的向日葵插进玻璃花瓶。花瓶里原先就摆着王耀送给小越的康乃馨,现在再加上几朵金黄色的花,不免显得有些拥挤,却很充实。月光淌进室内,在花瓣上虚虚描出一层银边。
                            伊万眯起眼睛,看看熟睡的小越,又看看熟睡的王耀。
                            “……真是缺乏戒备啊……”
                            王耀睡着了。所以伊万并不需要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威慑他。白金头发的男人绕到他身边,侧过脸望着小布尔什维的睡颜,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小耀我真想你。”他老实巴交地对睡梦中的人说,“没有你在旁边,列宁格勒的床冷极了。”
                            然后他没有多想,伸手虚虚抱住王耀的肩,他不敢用力,唯恐吵醒王耀之后,自己又得马上回到现实中,戴上那副没心没肺的面具。
                            他把脸埋进王耀的衣料里,那人的衣服上永远带着牡丹的香气,他最喜欢的那种香气。
                            好久没有闻到过了。
                            “小耀,你那天踢翻的苹果我都拣回来了,一个不少。”他轻轻说,好像只要这样做,王耀在梦里就能一字不差地梦到,“你这个白痴……我怎么可能真的不要你辛辛苦苦找来的东西呢?”
                            他的眼神柔和干净,是最纯粹的紫色:“小耀,让我抱一下,偷偷抱一下下。”
                            就一下下,缓痛苦和思念。
                            然后他依然是那个霸气蛮横的北方战士,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多么自私的秘密。
                            “我走的路没有错,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悄悄将唇贴上王耀的前额,合上眼细心体会那人皮肤的温暖。


                            IP属地:北京26楼2013-11-15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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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王耀醒来的时候,伊万已经走了。一切都还是那么平静,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除了花瓶里多了的几朵向日葵,以及花瓶下压着的一张小纸条。
                              王耀抽出来一看,是一小片信纸,似乎是匆匆撕下来的,上面的俄文很潦草,就像伊万狷介自傲的神态。
                              寥寥几行字,说小越的医药费他已经付了,然后是几道乌七八糟的涂痕,看不清原先写了什么,但能肯定后来伊万对这几句话很不满意,然后直接跳到信纸最后——钱要还清。否则让你哭着求我。
                              王耀气地差点没有直接去挂急诊。他瞪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还是好涵养地没让自己暴走,只是将纸条揉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
                              “你去死吧,布拉金斯基。”
                              王耀怒气冲冲地对着垃圾桶说。他丝毫不知道自己额头上还残留着该去死的布拉金斯基嘴唇的余温。
                              北极熊现在心情很好,道理就像一只猫偷了腥,心满意足了。他晃荡着脚坐在高椅上笑眯眯地望着远道而来的阿尔弗雷德:“汉堡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可是完全没有忘记是谁在小越身上开了个窟窿呢。”
                              阿尔摘了眼镜,微笑:“我只是来问一下对于上司提的意见,水管先生有什么看法。”
                              “哦~”伊万的尾韵一波三折,“上司的意见……分治世界?谋求谈话?”
                              阿尔蓝色的眼睛很平静:“对,就像你家上司说的,分治世界。”
                              一个蛋糕,一刀下去,未必切的均匀,谁都想要大的那块。
                              惹毛了阿尔,又背离了伊万,想重新振作起来的王耀发现这样的日子的确不怎么好过,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家伙成天对他白眼相加,正在他苦恼该怎么收拾这两极格局下自己的烂摊子时,弗朗西斯出现了。
                              “哟,小耀~”圆滑的音韵带着浓郁的红酒香味,那个男人把王耀约到公园里见面。
                              王耀裹着厚厚的大衣,眼圈有些暗灰,他的病情一直没什么好转,自然没力气和红酒男闲扯。
                              “……有什么事吗?”
                              金发男人将手亲昵地覆上王耀额头:“哦……还在发烧吗?伊万家的小布尔什维克?”
                              王耀厌恶地皱了皱眉。
                              弗朗西斯笑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袋子里抽出一叠洁白的纸,递给王耀。王耀瞥了一眼,说:“这该不会是什么该死的条约或者伊万让你丢给我的讨债书吧?”
                              弗朗西斯笑得更明亮,身上的香水味隐隐透出,他说:“看来我们的小布尔什维克真的被伊万那家伙逼得好狼狈啊。”
                              王耀冷哼一声,然后弓着背咳嗽起来。弗朗西斯这下慌了手脚,连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喂……真的假的……居然病到这种程度还去不看医生。”
                              王耀摆摆手,缓了口气:“……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吧,家里还在熬着药。”
                              弗朗西斯把那叠纸的第一页翻开:“王耀,你想被承认吗?”
                              “……”
                              “告诉我,你想被承认吗?”
                              王耀剧烈咳嗽几声,费力地点了点头。
                              弗朗西斯说:“在这上面签字,让我们的外交正常化。从此之后,法兰西承认你的五星红旗。”
                              王耀捂着口的手振颤了一下。
                              抬起来,那留着胡渣,蓝眼睛的男人正带着罕见的认真严肃,直直望着他。
                              伊万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会认同你,你必须跟着我走。
                              伊万曾经说过,你是我的小布尔什维克,没有我你什么也做不了。
                              伊万曾经说过,王耀同志没有人可以帮你的,也没有人会帮你。
                              弗朗西斯让他的话成了泡影。
                              “虽然是我为了对付阿尔那小家伙,可是好歹会让你好过一些。”——男人临走前对王耀直言不讳。
                              王耀紧了紧领口,握着那份来之不易的合约,站在花树下笑了。
                              伊万暴怒,嚷嚷着要掀了爱丽舍宫把那个胡渣男弗朗西斯丢到伏尔加河喂鱼。阿尔则在震惊之余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采取的对华政策。但王耀的病情并没因为弗朗西斯的到来而好转,反而更糟糕了。
                              他带着合约回家,然后病倒了。
                              娜塔莉亚看得清楚,他和伊万都太好强,早就没有退路了。他也不是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可是当弗朗西斯叫他小布尔什维克的时候,他的心事依然会这么拥挤,真蠢,是不是……王耀你真蠢,他对自己说。
                              王耀家最近乱的厉害,年轻时意气风发激昂文字的上司到了晚年已是老眼昏花固步自封,上司的妻子跃上街头拉帮结派扯着嗓门蛊惑人心,一时间志士成了牛鬼蛇神,先进成了走(度)资反(度)动。稚嫩的孩子们扔了课本跑出来摇旗呐喊,大有占山为王的派头,上司曾经的副手举着宪(度)法对那群疯子说道理,结果肋骨被生生踩断几根。
                              王耀看着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忽然想到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角弓藏。


                              IP属地:北京27楼2013-11-15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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