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陌路
他全然不知,片刻前他还在苦思的那抹倩影,片刻之后已到了他的面前。他更加不会想到,他亲手伤了她。
若离伤得不重,肺腑之中的疼,却掩不过她的心疼。白纱遮面,那个人没有认出她。可是认出又怎样?他们之间,殊途,却不能同归。都是枉然……
春去也,共惜艳阳年。犹有桃花流水上,无辞竹叶醉樽前。唯待见青天。是初遇他时,若离唇齿间轻轻围绕的歌谣。
五百年前,若离是一株小小的兰草,而他,是深山之中因受点化而修炼成人的翠竹。自经相识,他以笛声相伴,她以轻舞相和,心中愉悦,不需言传。
从春深到夏绿,秋残,冬荒,直到来年梨花开了满树,若离黯然道:“再有……七天,我便要飞升成仙了……”他顿时愕在哪里,兰草的精灵,在修炼满千年之后,会自动列入仙班。彼时。仙妖有别,无可奈何。
他没有挽留,她猜到了。悄悄地,只在转身后的刹那,霎然落泪。她是如此,他也是。
一别五百年,年年相思如故。
她是幸运的,仙山宫阙寒冷砭骨,却有那曾经空前绝后的青梅之恋伴着走下去,结识了与她同是沦落人的寒冰,而后拥有寒冰宝石。然而,她又是不幸的,爱的越深,伤得越重,三界中的身份有别,天规森严,法令之缚……她也曾想过反抗,自她亲眼目睹了白玉寒冰的结果,她懂得了……若是冲动,只会害了他……夕颜仙子,有爱,便是步履蹒跚,若没了爱,又当如何?
此时,记忆如潮水,一幕一幕让人应接不暇,良辰美景倏乎尽。
一处小小的客栈,暂栖仙身。窗外,淡淡的月,疏疏的林,衬着漆黑如墨的天,颇有荒江野渡的光景。而四下里那些虹霓闪烁的河灯,更是添了不可言喻的一笔。
杏花,春雨,江南。
雨是江南独有的,如烟似雾,细细斜斜;蓑衣也是江南独有的,秦淮河上,蒙烟细雨和水村山郭织就的苍茫历史之中。一袭蓑衣穿行在时空,犹如达摩的一苇渡江,把无限的禅机融入了时空和苍茫之中。
“船家,这雨越下越大,能行个方便吗?”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乌篷小船,转了航向。天空梅雨蒙蒙,雾霭氤氲。“是你?”苏子珩对于这次人间的再逢,有些惊讶。
晨光熹微,两个人,皆是平静,互相诉了原委。“是为了,救他的爱妻吗?”若离不嫉妒,只是觉得难过。怨只怨造化捉弄,殊途的他们,偏曾那样深刻的爱过。屋内一时沉寂,相对无言。
片刻,若离移至窗边,望着长空万里,心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朱唇轻启,“一盏离愁,孤单酒楼自鬓头,奄奄门后,人未走。月圆寂寞,旧地重游,夜半清醒泪自烛火空留。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君去后,酒暖思谁瘦?”
“往事已成空,何苦魂梦中。”
“你……?”
“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正在有或者过去有。”
苏子珩凝视着那张凤眼星眸,朱唇皓齿的面颊,一时无言。
傍晚,桌上停一壶淡酒,倚画舫之上,凭栏远望,湖光潋滟,三杯两盏入口,已然薄醉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