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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民国故事,讲敦煌,有灵异。


IP属地:湖南1楼2013-11-18 21:42回复
    【一】
    “倘若依着楼先生的性子,今夜怕是出不去啦。”慕篱笑吟吟地瞟了楼兰一眼,白天鹅绒镶边的青绸扇子搁在下巴底下,因着晚妆,到底是素淡些,乍见是宛然孩子般的脸。
    楼兰闲闲地翻了一页书,不经心道∶“可不是么,外头下着雨呐,时辰也不早了,你现下回去倒也不妨。”说着便拉了铃,“平叔,命下头的备好车,季小姐要回去了。”
    慕篱也不恼,立起身子斜在窗边,不觉间大雨已是如泼如注,街上淤着水像是汹涌的暗流,沿街的灯光被狂风吹落水里烧成白金链子,慕篱只是看,屋里的电灯却照出她旗袍里滚的金线,艳艳的几乎蚀眼,却显出她身段的无限美好。“你素来是个喜新厌旧的禀性,屋子的摆设不知换过几轮,偏这盆晚香玉命好,年年月月摆在你的案头。”慕篱微微摇了摇扇子,天鹅绒镶边的扇子,摆起来白花花一片。
    楼兰气度从容,说∶“这花惫懒得很。送我的人道是花开到极盛时香气浓郁,远飘十里亦不算多。偏生这么些年,就见它懒懒地开,别说是花香十里,香一屋子尚不知够不够。我见它这样懒,简直就是另一个自己,索性把它当宝贝供起来,就当养个颇类己的小孩。”
    慕篱慢条斯理地梳扇尾缀下的青绿白玉宫绦,略略一偏头,灯光便照见她发上插的一支双蝶盘花簪子,蝶翅微颤,宛然要往灯火处飞去。她道∶“楼先生把它当孩子养么?怪道这晚香玉开不出风致来,楼先生料必是过于溺爱了。”
    楼兰笑道∶“我不过顺口提一提,就你能整出一番道理来。”他又拉一拉铃,扬声说∶“平叔,车备好了么?叫季小姐干等着可不合规矩。”楼下有人应声说是好了,楼兰便淡淡一笑,起身鞠躬道∶“楼某送季小姐下去吧。”他一身灰青色的长袍,此番正背着光,面上阴阳昏暗不定,晚香玉在他身侧,一粒粒洁白的小花开得正烂漫。
    拢了拢前额的乱发,慕篱移步下楼,楼兰一直送她上了车,冒雨替她开了车门。她端坐在后座,车行处溅起淤水,被车灯一照仿佛银亮的箭镞射向两边,车窗上雨水蜿蜒如蛛网。她从后视镜里看见楼兰一直站在屋前,撑一把伞,后视镜蒙了白雾,她瞧不清伞的模样,但是她知道是一把竹柄青绸伞,伞面绘的横秋素艳的丛菊。她知道,因为楼兰平素只用那把伞,就像她如今知道,楼兰似乎是在目送她,但决不是在目送她。
    父母都以为慕篱是相亲时才初次见到楼兰,恐怕楼兰自己都这样以为。但慕篱知道并非如此,她初见楼兰是在城南李师傅的珠宝铺子金玉楼,李师傅是皇城里首屈一指的珠宝手艺人,但慕篱去的那天见着他对两块碎玉直摇头道∶“和阗玉是造化的宝贝,我一介凡俗人如何补得好它——摔成这样也真真是作孽哟!”捧玉的小厮急得跺脚,“李师傅,您就想个法子黏住它,像模像样就成了。要是弄不好,天晓得我们少爷还要疯魔多久。”
    慕篱听得有趣,心道眼见这小厮是个富贵人家的,偏偏有个嗜财如命的少爷,为着一块玉竟是疯魔了。她隔得远,只隐约见到白绸子上躺的两半碎玉,并不见其精细模样。正待走近细看,忽见一男子褰帘以入,风神秀骨,只一身竹青窄袖的袍子,映着海棠窗外一树槐花,生生有股六朝人物晚唐诗的风流。男子道∶“补不上便罢了。”他低咳一声,凄然道∶“补上了又如何呢?”
    慕篱这下会过意思来,男子恐怕不是嗜财,想来还有几分渊源在里头。慕篱并非好事之人,待男子走后她便随性拣了几只镯子并一支蓝水钻珠花回家去了,萍水相逢,慕篱又是个忘性大的,转念便抛之脑后。
    再次见面却是相亲,慕篱竟依稀认了他出来,这回好歹晓得了男子名唤楼兰。
    慕篱本对这相亲极不上心。季母是个讲究外场的,季家家景亦尚好,便依次将子女送往国外念了几年洋书,回来也好夸耀说是留过洋的,季家三个孩子,便有三个留学生,说出去好不气派。当下这留洋仿佛是佛祖的金身,只管将金身往光灿里涂,内里是朽木抑或良材皆尽无妨,往神龛里一摆便是金光闪闪宝相庄严,引人顶礼膜拜。
    有这样的金身,慕篱的不上心却也说得过去,但楼兰亦远非一般善男信女,见着金光耀目就纳头便拜,他自始至终不咸不淡,却是气度不凡。慕篱心下已是暗自欢喜,不由得想要提一提那回偶遇,便道∶“楼先生想必是去过城南金玉楼的。”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赌定了的。
    楼兰挑起眉毛,说∶“季小姐这可猜错了,我素来对金玉楼有所耳闻,却一直无缘寻访。”
    慕篱滞了滞,从牙缝里逼出话来∶“我不过随口猜一猜,毕竟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全是金玉楼的常客。”又觉这话竟有几分讨要礼物之嫌,忙不迭补充道∶“平常姑娘家喜欢那些珠啊宝啊,我却不大上心。”这全然是假话,慕篱最上心的便是那些珠啊宝啊,好在家底子殷厚,经得起折腾。
    楼兰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慕篱几欲扇自己一巴掌,那句话里不是还夸了他是“讨女人欢心的男人”么?终究拉不下脸开口纠正,只红脸一声不吭,氛围偏就融洽了起来。
    后来交往就没断,季母很是满意,似乎这亲已订下了,慕篱却没有母亲那样的乐观。上天是偏疼恋爱中的女子的,总赐给她们一项直觉,让她们感知恋人的心事。慕篱凭着这样的直觉,感觉到自己有一个情敌,不动声色,却又无处不在。


    IP属地:湖南2楼2013-11-18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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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抹夕阳吹尺八
      @湮月姬


      IP属地:湖南3楼2013-11-18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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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撑住撑住想去北京不解释!!【嗜血脸


        IP属地:湖南7楼2013-11-29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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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楼兰拄着伞立在滂沱大雨里几近成了雕塑,竹柄青绸伞已经很旧了,雨水劈里啪啦敲着伞面,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沿街人家都点了灯,雨像珠罗帐子似的挂下来,他宛然又来到了兰亭屋外,红木描金山水六扇围屏,屏风里点的是青花莲托寿字酥油灯,兰亭的声音传出来,软糯得像初春方才抽枝的柳叶,他说∶“楼兰哥哥,元宵节你如若不带我去猜灯谜,我就躲在屏风后头再也不见你了。”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已经记不得了。楼兰收伞,直直挺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雨里,兜头盖脸的雨水那样冷,可是比不过心里的冷——他已经快要记不得了,兰亭的笑,兰亭的哭,还有他绵软的声音,竟都要记不得了!楼兰远目望着沿街的灯火一路延伸到拐角,地面淤成的河里星星点点俱是倒影,却仿佛银河倾泻而下,流得人间一地光烂。
          他淋淋漓漓地落下泪来。
          兰亭是楼兰八岁时添的弟弟,是父亲从外边抱回来的,说是老友的遗孤。母亲执意认定是父亲的风流债,哭天抢地闹了好几年,待兰亭长开了,眉眼灵动绝非楼家的端肃模样,母亲这才安了心,一心一意养起了这便宜得来的小儿子。
          楼兰却一眼喜欢上了这个弟弟,刚来时就扒心扒肺地嘘寒问暖。兰亭纵然年际小,辨人心的本事却是十足十,整日便黏着哥哥。楼兰父亲楼怀朴也打趣过∶“兰亭若是女孩儿多好,我们家便省下了一份聘礼。”楼兰尚不知事,皱眉问∶“是男孩子便省不下了么?我不信这邪。”孩子的一张脸,却是老气横秋的表情。为着这句话,楼兰被父亲取笑了十多年。
          如今想来,却如梦里相识。只在翻光落素的周而复始中有些微的消息。又或许有——
          1895年,大年初一。
          兰亭昨夜闹到很晚,先是同楼兰燃烟火玩,玩了一阵又拖着楼兰在庭中坪里黑灯瞎火地堆雪人,掏心掏肺地咳了几声,楼兰便强搂着他坐回炕上。暖气一烘,兰亭便止了咳,窝在楼兰怀里跟他说了半宿的话,自私孰里与同学的相交到后庭无故生了一枝红梅,无所不谈。后来新年的钟声响了,鞭炮噼哩叭啦在大街小巷炸开,楼夫人笑眯眯地递红包过来,楼兰兰亭忙叩头谢了,兰亭道∶“每次过完年都会成为大财主。”楼兰捏他鼻子∶“只要你省着点儿,一年到头都是大财主。”兰亭说∶“大财主可不会省着点儿。”
          楼兰被小孩胡搅蛮缠的话逗笑了,道∶“你倒是会拿胡话来堵我了。”兰亭的新袄子襟口有一圈羔绒,衬得白玉似一张脸愈发工细,迎风带露的山茶般。兰亭道∶“怎么是胡话呢。”他还没嚷嚷完,楼兰便接了湿毛巾来揾他的脸,说∶“好了,守岁也守过了,该去躺着了。”兰亭犹自精力十足,翻来覆去说∶“绝不是胡话。”到底还是被楼兰按到床上,吹熄了灯。
          大年初一便起不了身了,楼兰去唤他,他只蜷着被子软声求道∶“好哥哥,我实在熬不住,你让我再睡阵子吧。”楼兰素来是最疼他的,楼家亦非什么高门大户,乱了这礼倒也不打紧,索性躺到床上连被子整个将兰亭搂住,撑着头往小孩颈子里哈凉气,低声笑道∶“我昨儿叫你早些睡,你偏不听。”兰亭使小性,迷糊着说∶“就不听。”
          楼兰见他委实困顿,不再出声,只搂着他细看棉被上平金绣图,金线隐约刺目,大朵缠枝牡丹寄喻花开富贵,缃色蝉纱透过朦胧的光,兰亭的脸上烙着纱窗外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倒像是杏红露砑花纸上几处枯笔飞白。楼兰叹气,翻身下塌,趿拉着鞋往外去了。
          街上仍积着雪,路中央已被踏脏了,泥淖尚不如。路边倒白净些,面上又铺了一层红艳艳的鞭炮屑,瞧着还喜庆。楼夫人披了件新衣出来,翠生生的缎子上隐隐绣着枝头报喜鸟。楼兰笑道∶“我怎么觉得十多年来母亲的模样未变分毫。”楼夫人嗔他一眼,理顺额发,方道∶“就你会哄我。”楼兰挑着眉峰说∶“怎么是哄呢?我说实话呢。”楼夫人抿唇说∶“先别分说哄是不哄,反正我是受用了。”
          语罢,她拿起脚进屋,绕过几重厚重的羊毛帘,楼兰随着她走,见她坐在黄花梨高椅上,赔着笑走上前说∶“素日里兰亭那样哄你,也没见你挑他的不是。”楼夫人叹道∶“兰亭是个命舛的,你如何小心眼到同他比。他那样的命,我偏疼他些也是该当的。”楼兰一念及此,亦不免悲道∶“我哪里不晓得。”迟疑着又说∶“最疼他的不是我么?”
          楼夫人一怔,继而咯咯大笑起来,“咱们娘两个倒争起这个来。”楼兰仍是闲雅,道∶“兰亭他招人疼,争一争却是无妨。”楼夫人忙扯了袖口捂嘴笑,楼兰推窗而望,迎面寒风凉进了骨子里,日薄中天。楼兰说∶“不早了,我去把那小孩叫醒。”楼夫人道∶“何苦来哉,他闹得那样晚,歇不得么?亏你还自称最是怜他。”楼兰神态自若,“怜他不见得要纵容他。”
          他转过几条抄手游廊,入得兰亭的卧房,轻轻捏小孩的脸,说∶“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兰亭实则已半醒,此番半推半就睁开眼,搂着楼兰的脖子道∶“我梦到你元宵带我去看灯。”楼兰哭笑不得道∶“我当然会带你去看灯。”兰亭小小地欢呼,利索地穿衣裳,楼兰静静瞅着他笑,转又瞥见一天瓷蓝,正是雪后玉净的青空,直把一城的雕梁画栋朱栏绣幕衬得黯然失色。


          IP属地:湖南8楼2013-12-30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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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IP属地:湖南11楼2014-06-16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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