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
这道太初与神同在。
万物是藉着他造的；凡被造的，没有一样不是藉着他造的。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约翰福音》（1）

他奔跑在雪夜下的森林。
没有光，没有一丝光。夜空布满了阴翳，遮蔽了所有的星光和月光。寒风呼啸着刮过山林，好似雷神之锤的怒吼。飞雪片片大如鹅毛，疯了一般地落下来，纷纷扬扬地降落在无边无际的松树和橡树上，为它们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衣。这森林是如此古老而神秘，仿佛异教徒传说中的蛮荒之地，无数高大的泰坦伫立了千万年，守护着最深处的禁地。
几乎来不及呼吸，肺里仿佛灌满了雪花，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是一次撕裂般的痛楚。寒风携着细粒的雪花刀子般割过脸颊，居然也不觉得疼了。脚步深陷在厚重的雪地里，那种入骨的冰冷几乎令他的下半身丧失了知觉，只知道麻木不仁地继续向前跑去。
跑！跑！跑！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存在的念头。
可怕的暴雪和狂风对他并无任何威慑，然而他却心惊胆寒，遥远的后方仿佛传来了谁的呼啸，令他的脚步更加迅疾——像是狼群的嗥叫，又像是人类歇斯底里的哭号。或许只有面临毁灭的所多玛和蛾摩拉人（2）才能发出那样凄厉绝望的惨叫。
黑夜如同无底的深渊，而他正朝着深渊的最深处跑去。
他的眼瞳忽然一缩。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至少本应如此——然而在他的前方，他却看见有一抹小小的亮光。
很小的亮光，像是夜空里的一颗星，横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底子上。它的光芒亦是细微的，照不见也看不清任何东西。然而在那样漆黑的深处，却似引诱飞蛾扑向的火，教人生出心底里最殷切的渴慕来。
未知是神秘而可怖的。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不能，也不敢。
那亮光亦朝着他的方向前行着。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然后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辆马车上传来的光。
从森冷深处而来的马车，披上了黑夜的影子，只有一线灯光照亮了飞舞的落雪。他能看见那片片雪花积落在漆黑的车厢上，车夫也披着同样漆黑的披风，亦被飞雪装饰成为了一座白色的雕塑，好似从冰雪世界而来的访客，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狂风暴雪呼啸着掠过，然而那马车却诡异的平稳，仿佛根本不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只有那两匹犹在喘气的枣红色的马，才让这副奇妙的景象里生出了一丝活着的气息。
他们靠得越来越近。
对方似乎对他一无所觉，他机敏地顿了一顿脚步，将身形隐匿于树后，把手按在了腰间。
那一抹光亮终于来到了他的眼前。
他毫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跃上了马车，反手抄起了剑柄，割断了车夫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溅上了他的脸颊——那种温暖，还带着一丝咸腥的铁锈味，缓缓地从他的面孔上滑落。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被那样的暖意融化，水珠像泪一样划下。
护卫出乎意料的简单。他这么想着，一脚踢开了车夫的尸体，还来不及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拉开了车门。
“不许动。”
车内的景象令他有些惊讶，然而他并没有动摇，冷酷地说道。
并非他想象中肥头大耳的商人，又或是夜半游猎的纨绔贵族，端坐在车内的居然是一个和他一般年纪的小女孩。樱花色的发，红蔷薇般的眼瞳，五官精致出奇，仿佛月光结晶般的美丽，却像是这个马车一样，冰雪堆出似的，近乎不真。
他无暇顾及其他，猛地窜入车内，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手已经将匕首抵到了她的脖颈。
“你听好，我……”
“你在逃命吗？”
他的瞳孔一缩，她微微侧过头，柔软的发丝触到他的手背上，他仿佛被什么炭火烫伤了一样，猛地弹了一下。
她似乎笑了一下。他倔强地抿了抿嘴，将匕首握得更紧了，寒意森森地贴到了她的肌肤上。

她的神情毫无慌乱，稚气的眉眼里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端庄沉静，却柔软得像是花瓣，只一眼，教人看得心里也软了。她说：“你受伤了。”
她伸出手来，几乎要碰到他的脸。他生硬地避开，冷冷道：“这不是我的血，是你的车夫的。”
她有些惊讶：“我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
他终于微泛了一个笑：“就凭他？”
她恍然道：“你真强。”
他安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深紫色的眼瞳暗不见底，浮起了隐约一丝轻蔑和冷漠。
她会怎么样？意识到此刻的境况以后——是痛哭？是怒骂？是歇斯底里地诅咒？一个小女孩而已，再怎样伪装，也会露出一丝恐惧吧？
然而他都没有等到。
她的目光凝睇着他的面孔，疑惑地问道：“你哭了吗？”
他瞪大了眼睛看她，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东西。
她想碰他的脸，动作做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改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看，这里，好像是泪痕。”
他不自觉随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冷冰冰的，原本溅上的血干涸了，亦被寒风夺走了最后一丝余温。他道：“这不是眼泪，只是融化的雪花而已。”
她“哦”了一声，几乎是被她整个人的沉静感染，他原本满溢的杀气也不知不觉地消散。
直到一声狼嚎撕裂了夜色。
他的手指一紧，她一直在看着他的神色，突然问道：“是狼人？”
他猛然一颤。紫罗兰的瞳孔里映出她有些顿悟的神情，那种是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淡漠的平和，几乎要刺痛了他。
她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没关系的，他们不会伤害你，因为你已经是他们的同伴……”
“我才不是！”
他忽然拔高了声音，恶狠狠地看向眼前的小女孩。
她的话音温柔如羽毛，轻描淡写——不可饶恕的轻描淡写。

“我说过的，这不是你的错。”她居然还有闲心和他开玩笑，弯了眼睛，一刹那宛如春回大地，温暖美好如同原野上盛放的铃兰花，“我的血肉，总比肥尾羊要好吧？”
他想要反驳，却在触及她眼睛的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由。
她看着他，又像不是在看着他。
或许是错觉，他隐约察觉，她眼里的忧伤来自他不知道的地方。然而她的目光清澄得可怕，仿佛融化的月色，幽幽地自天际坠下，而他是夜飞的蛾子，只一滴，便被牢牢锁死在她的眼瞳里。
那是隐匿于深渊的更深的黑暗，也是照亮波浪和洪涛的光明。
他顺从地低下头去，这一次毫无拒绝的欲望。
他捧着她的手腕，唇齿触及她的肌肤，就像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她身上有淡淡的桔梗花香气，稀薄而柔软。
他觉得自己的脸烫热得几乎发狂，气息僵硬如枯朽的柴枝，每一次喘息都撩拨起无数的火星，而她的手冰凉如夜露，是灼热火焰仅有的解脱。他们彼此接触的地方，不像是人类的血和肉，而是一截燃烧了千万年的冰雪，灰烬在暗夜里无声地坠落，尘封的欲望蠢蠢欲动。
他的獠牙终于刺破了她娇嫩的皮肤，鲜血涌入干渴的喉咙，那样甜美而酣畅，仿佛是这一生所有的渴望。
那是黑暗里唯一的光。
就此万劫不复。
心甘情愿，百死无悔。
***
（1）《约翰福音》1：1-3
（2）摩押平原五城中的两个，又称“罪恶之城”，最终招致神罚，被耶和华用天降的“硫磺与火”毁灭殆尽。《圣经·创世记》18-19记载了索多玛和蛾摩拉的毁灭。只有罗得和他的两个女儿幸免于难，并继续繁衍生子。
（3）《列王记下》3：26-27——“摩押王见阵势甚大，难以对敌，就率领七百拿刀的兵，要冲过阵去到以东王那里，却是不能。便将那应当接续他作王的长子，在城上献为燔祭。以色列人遭遇耶和华的大怒，于是三王离开摩押王，各回本国去了。”
摩押的始祖就是罗得和其大女儿乱伦的儿子。
（4）《利未记》18：21、20：2-5
（5）《耶利米书》43-44
（6）《创世纪》22：2-14
（7）《诗篇》42：7

***
马车在恢弘的教堂前停下，深蓝色长发的女性护卫掀起了帘幕，低声道：“殿下。”
外表并不起眼的马车，内里却出乎意料的精致温暖。坐在正中的是一个十分娇小的身形，一身漆黑的披风，直垂到脚踝，只微微露出纯白色的鹿皮靴。兜帽拉得很低，严实地掩住了面容，只能看出一弯纤巧白皙的下颔。
“克琳希德，别叫我殿下了。”少女的语气平淡，却出乎意料的颇具威严，仿佛带有古老神话里的魔法，令人不得不听从的无形魄力。
“殿……小，小姐。”克琳希德有些仓促地改口，“这里就是阿玛迪厄斯大教堂。”
莉泽露蒂起身，另一只手臂伸来，搀扶她下车。
“你真是一名骑士，伊克斯艾伊。”
莉泽露蒂微微一笑，被她称赞的伊克斯艾伊却禁不住苦笑。他的确是个骑士，而且还出身于当地最为著名的骑士家族之一。但是骑士——骑士早已没有了过去的荣光和骄傲，不单是他的家族，整个阶层都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他算是贵族的小儿子，没有继承家产的权力，也没有足够花天酒地的金钱。没有市民的自由，没有领主的权势，唯一能够凭借的，只有与生俱来、还带着几分过往荣耀的姓氏，和手中不得不握紧的长剑而已。
“殿……小姐，您过誉了。”他压低了声音，“虽然是在大教堂前，可是您不能放松警惕，毕竟此处人多口杂，仍可能潜伏一些不法之徒，您当真确定不需要吾等同行……？”他说的其实十分委婉，在这个盗匪横行、兵荒马乱的年节，看不见的敌人甚至可能比看得见的敌人更多。
少女微勾起蔷薇色的唇角，也不知是自嘲还是自矜。
“ego cogitem in eo qui vivit omnia posse fortunam, potius quam cogitem in eo qui scit mori nil posse fortunam? （6）”
依克斯艾伊无言以对。她正抬步准备迈入教堂，周边忽然传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他们回首，汹涌的人潮被一个穿行的人影自动分开，仿佛摩西分开红海一般顺理成章。伊克斯艾伊谨慎地跨了一步，挡在了莉泽露蒂的身前。那个人影不疾不徐而来，似乎与他们是同样的目的地。但是与那些虔诚而谦卑的教徒不同，他目光清冷，神情淡漠，全然无视了周围对他的美貌与冷冽气息而起的窃窃私语。
那是一名异常俊美的青年，可能说是少年也不为过。有着精致难言的眉眼，仿佛圣画上的天使。即便身处这样熙熙攘攘的集市，也犹如夜间的月光一般夺目清冷。只是简单的动作，却像是和众人之间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连傲慢也如此沉默。
几乎看不出人类的气息。
这个联想令伊克斯艾伊眼瞳微微一缩，低声道：“小姐，请后退。”
莉泽露蒂有几分好奇地看着那个前来的青年，一身白色的军装，鎏金的军衔，有着复杂精美的徽纹。身后披着深红色的长披风，褐色的鹿皮靴包裹住笔直修长的小腿，行走的身姿宛若名匠手下的大理石雕像。一头罕见的银发，微微带了一点蓝，像是月光和夜色温柔的呢喃，额前的散发垂下来，出乎意料的有些孩子气，也给冰雪般的容颜多了一些教人亲近的气息。
也许是她的错觉——
她没由来地对他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更多年前的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第二章
走出教堂的门，阳光有些刺目。他漫然扫视，人群来往如流，这便是众生。都是有血有肉身负罪孽的人类。
人类。
想起大主教平淡中隐含畏惧厌憎的眼神，艾尔埃尔夫的嘴角微勾，眼底不含一丝温度。
人类。
他是肮脏的，是被诅咒的，是该遭审判和神谴的——
“是他们选定了你。并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话语，轻轻划过耳畔。仿佛悦耳的银铃声，在一瞬间隔开了他与整个世界，回到了那个雪夜的森林。
有谁从他的身畔走过，发丝随风扬起。
淡淡的粉，有金色的阳光溅落，像是一条樱花的河流。
他的眼瞳收缩了一瞬。
“Licht……”
那一刹，这个年纪轻轻便在宗教裁判所身担重任的少年，居然动弹不得。
那是幻影吗？是太过渴望而生出的幻影吗？
他无数次地伸出手，所抓到的只是一片虚无。可是她的身姿依旧如此清晰，在脑海里留存，犹如临水照影。蔷薇色的眼。纤细的肩膀，瘦弱的手腕。樱花般的长发，薄而软，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捧燃烧的冰雪。玫瑰般的唇，甘美而鲜红的血液，甜蜜得像是只有在象牙门的梦里（1）才出现的奇迹。
从相遇起。
十年。
她是他做过的每一个梦。
是全部的思念与臆想。

宛若惊雷过境，他终于清醒，匆促地走出去。然而教堂外却找不见他所企盼的身影。
也许真的是错觉。他苦笑于自己的失态，然而不远处的一声惊马却再度令他心跳近乎停滞——
马蹄高高扬起，已来不及避开，众人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那一刹仿若时间停止，少女的身影分外清晰。
她站的位置逆着光，日色是绚烂正亮的金色，倾尽洒在她的身上。头发、脸颊、脖颈、手腕……都蒙上了一重淡淡的光晕，令人为之夺目神迷。而她微微敛起眸子，开阖的刹那，便仿佛有阳光的碎片，融化在她安然沉静的瞳孔里。那样晶莹剔透的眼睛里，竟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幽滟。
这样美丽的少女，眼看就要血溅街头。
莉泽露蒂在心内叹了一口气，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剧烈痛苦。虽然她不会死，但是被重伤濒死也是很不好受的体会。多管闲事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唯一稍微欣慰，那个被她推开的小女孩总算不会有血光之灾了。
只是眼睑开合的一刹，眼前忽然掠过了一道雪亮的，几乎可以灼伤眼睛的光彩——
然后便是一片滚烫的血红。
有着刺鼻腥气的粘稠液体在她的眼瞳里霍然划开，仿佛血淋淋绽放的一朵花，散开新鲜妖异的香气。倏然收不住势的马身失控地向前冲去，直直往下栽，她猛地闭上眼，等待那即将降临的痛楚——
却没有。
迎接她的只有一个无比温暖安心的臂弯。
她以为自己会被鲜血溅上，但事实是，她被人牢牢抱紧，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用披风包裹得严实，连鞋子上都没有溅上一滴血液。莉泽露蒂睁开眼，还能看到马的脖颈处，露出的一小截血红又森白的脊椎，血涌如瀑。
莉泽露蒂默默向下看，少年的右手光洁而白皙，看去竟有几分纤细的味道。方才那一刻，众人之中恐怕只有她看清了，这少年凭空而出，只用一只手的力量，便生生撕扯下了整个马头，却干净得没有留下一滴血迹。
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速度和力量。
同类？异类？
敌人？友人？
莉泽露蒂缓缓眯起了眼睛。而后，慢慢抬起了眼睑。
她的速度很慢，很谨慎，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看着那蝶翼一般的睫毛轻轻地在空气里微微颤着，有一种仿佛栖息于花下的妩媚。日光是深金的颜色，有极细微的碎屑浅浅融入她的瞳孔，而后在凝睇的时候，便自那长睫之上飞溅而出。
“……怎么会？”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可以清晰地在那清澈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面容。怀抱是如此真实而温暖，不再是虚无的悲哀梦境。寂静突如其来，连每一声心跳都清晰可闻。于是他终于可以唤出念想了千万遍的名字：
“莉泽露蒂。”
她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呵出的白气，像是雅典娜（2）的赋予人生命的神气，软软地扑到他的脸颊上，给了他焕发一切力量的生机。
“米夏埃尔……”
***
（1）见《奥德修纪》卷十九。荷马认为，梦有两种，虚假的梦出自象牙的门，真实的则出自牛角。
（2）希腊神话里关于造人的传说有好几个，其中之一就是普罗米修斯用水和泥土塑造了人类，并从动物的灵魂中摄取了善与恶两种性格，封进人的胸膛。普罗米修斯的好友雅典娜，朝具有一半灵魂的泥人吹起了神气，使人具有了生气。

***
“你们是旧识？”
待到银发少年多少有些不甘愿地走远，伊克斯艾伊才悄声发问。
克林希德斜乜了他一眼，莉泽露蒂轻声道：“……我也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因为被狼人咬噬，不得已堕入黑暗的少年，而今竟然披上了圣衣，以神之名裁决。
这是不是对裁判所最大的讽刺呢？
可是他们都一样——拥有一样的心。人类的生命过于短暂，身份而又随时受到威胁，因此对命运的抗争便显得格外珍贵。非人也是一样，甚至更加残酷——他们必须要为界定自己的身份而抗争。
即便知道——
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2）
***
（1）“冷漠，无动于衷”即希腊语的apatheia，英语中apathy一词的来源。古希腊的斯多葛学派认为，apatheia是一种免受任何情感困扰的心理状态，绝对的冷静和理智。
（2）《约翰福音》1：3

“我的目标，我的梦想，我的全部。”
“那是，比谁都重要，抛弃一切也想要保护的——”
“想拥有和你一起前进的道路。”
“别担心……我会为了米夏埃尔保留这个吻的。”
这是官方小说里面的一段补完。看到的时候头皮都快炸了，简直神补刀啊……
所以我一定要给这俩好结局！我一定要让他俩狂霸酷帅拽幸福美满地活到明天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