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哥夸了我烤的玛芬好吃，恨不得天天窝在小厨房烤蛋糕给他吃。下午翘了堂英文课，在烤箱前蹲了三个小时烤了盘小甜饼出来，兴冲冲地跑去大哥房间，他的丫鬟莲子却说大少爷刚刚带着少奶奶出去了。沮丧地“哦”了一声，捧着小甜饼丢了魂一样飘到花园，坐在秋千架上就开始哭。）

【晚上饭桌上听姑妈说表姐要嫁人了，可只是个二房，心里难受闷得很，就拨了几筷子饭，没敢去找表姐。虽说表姐是姑妈的女儿，可姑妈在这事上还做不了主，得听那个金夫人的，知道姑妈心里也不好受，今晚也没跟往常一样找姑妈说话。带着文花四处瞎转，走了一会累了四处找休息的地方。顺香味走到这，怎么还有人在树底下哭鼻子。难道是哪房的下人被骂了一顿跑这伤心了？往前走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哭得够丑的。两人干瞪眼了一会什么也没说，怪得很，指着她身边的碟子。】
你这碟子饼能给我吃点么？看着好像很好吃。

（哭到一半被一个说话脆生生的姑娘打断，一时忘了该怎么哭了，睁大眼睛，眼泪模糊地瞅着她。过一会才反应过来，居然是问我要甜饼吃，急的抓起小甜饼一块接一块的塞进嘴里，边吃边嘟嘟囔囔地说）
不给不给不给！我的甜饼只给我哥吃，我哥不吃我替他吃，别人谁也不许碰……呜呜……谁也不许抢我哥……不……不分享，为什么总有人来抢我的东西……为……呜呜呜……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的。明明是我先有的……我……我那么喜欢……我一个人的……呜呜呜呜呜

【我的天，头回见这么能塞的人，那么多小饼一眨眼没了大半。嘴里塞着东西还说话，压根就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只听见喜欢啊哥哥啊这俩话。树下起风就打哆嗦，出来穿少了，现在还早不想回去，喊文花回去给我拿件添的来，否则真受寒吃药苦的是自己。】
你慢点吃我不跟你要了。怎么跟个乞丐一样，这都还没开春，你就嗷上了。想起来了，我记得你，头天我来的时候见过你，你是金家小姐。那腿脚不方便的是你大哥吧？看你那么粘他，你是金夫人的女儿？你们家兄妹真的是太多了，要不是你那么粘着你哥哥我还真记不得你。刚听你说什么喜欢哥哥，该不会就是这个哥哥吧？是了，你哥哥娶了媳妇不理你了八成，你才躲这里哭鼻子。你哥哥要娶媳妇，我表哥将来也会娶媳妇，都跟你一样哭北平早淹成南京了。

（从秋千上跳下来，扑过去抹了她一身饼干渣，秋千被带动的一晃荡撞在我腰上，一下子失重，搂着她就摔倒了地上，躺在地上还不忘呸她一口）
你瞎说什么，谁腿脚不好！我哥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他那么好，从来也没冲谁发过脾气，他……他还读过很多书，什么都懂……他最会安慰我了，每次我哭他都会哄我开心，可是……可是他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自己从来也不开心呢……
（眼泪横流了满脸，扁扁嘴，忽然恶狠狠地指着她说）顾家的小胖妞，你这么凶，还话多，你一定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也没人喜欢过你，你真可怜。

【摔倒前耳边听见文花喊“大小姐”，刚要转身就被撞倒了，身上脸上都是黏糊糊的饼末末。文花上来拉，呵她一边站着不许插手。这人看着瘦小力气却大，扭了几次终于占了上风。一手摁住身下的她，一手捋了一把脸上身上的口水和饼的糊末重新塞她嘴里，死死捂着她的嘴。】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得庆幸这里是北平你是金家小姐，否则你要死上几千几万次。喜欢人有什么好炫耀的，嫁得了自己喜欢的人那才是本事。抱着你的饼屑屑在这哭吧，你那小嫂子可比你漂亮多了，像个野人一样难怪你哥哥不喜欢你。

（凶神恶煞地抹了一把脸，抱着饼干盘子坐在草地上就开始吼。）
我才不是野人！漂亮顶什么用，我姐说两个人要相互喜欢才会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
（想起昨天半夜被家里乱哄哄的动静吵醒，趴在窗口看见凌晨三点多不知道谁把车子开了出去。今早上偷偷问小芽，她说好像是二小姐不知道怎么被送进医院了。还说昨天二小姐把夫人气坏了。心里担心二姐，可是家里又没人告诉我怎么回事，大哥一定是带着大嫂去医院看幼江姐了，二哥三哥都阴沉着脸不理我，也不敢问。想和三姐说会话，问她要不要偷偷给周表哥打个电话告诉他，三姐瞪了我一眼让我别管，我……我担心嘛……）
就是你罪魁祸首，你还妄想着要嫁给三表哥吗，别做梦了！哼！三表哥喜欢的是我二姐，他不会娶你的，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三表哥打电话！让他去看我二姐，你你你你你……你给我等着！可怜虫，要嫁的人不爱你，正眼看你都不愿意！祝你一辈子都不快乐！
（话一说出口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这要是让母亲听见了，非得打死我，捂着嘴不再说话了，其实自己也想不明白，幼江姐没做错，可母亲也没做错，到底谁对谁错呢？）

【听完她这一大串糖葫芦话之后哈哈笑，问说笑什么可就不告诉她。翻白眼吐舌头。】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我管你三表哥喜欢谁，我姑妈觉得他好，喜欢他就成。听说你二姐进了医院，天下傻丫头是都堆在你们家三四房了么，有点不顺心就抹脖子够几个抹的，告诉你二姐，有本事堂堂正正和我来抢来争才是，这样闹白给人看笑话。没意思没意思，文花，咱们走吧。

【晚饭的时候难得去一趟餐厅，却不见小湄。猜想她一定又躲在这里了，以前小的时候她只要一不高兴就会躲在这个秋千架下面偷偷的哭，没完没了的。全家人都着急着的时候就妈和我知道她藏在这里，所以每次都是我来寻她。】
【一个人来到这里，好久没来了，一切都像是变了样子。小湄大了，再不是天天黏在哥哥姐姐们后面的小女孩。心里藏的住事儿，猜不透。】
【低着头，轻轻晃荡着的，便是小湄。远处观望仿佛是想起了以前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小湄...果然你在这里。”

（顾小胖子走后就剩下我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不知道开心，还是不开心。想起幼江姐和母亲吵架，又被送去医院，觉得当然是应该不开心的。可是，好像又被另一种感觉笼罩着，是心底小小的雀跃，恶毒，可耻，阴暗，却又按捺不住的。如果，幼江姐可以拒绝母亲，那么我……我为什么不可以。）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直到听见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今天家里这样乱，我这样想见他，可是见到他的时候，我刚和顾小胖打过架，头发乱糟糟的站着草叶，烤了一个下午的小甜饼只剩下一个空盘子，不对不对不对！一切都不对！闭上眼想哭，可是下午哭的太多了，眼睛干干的淌不出泪来，哑哑地叫了一声。）
哥……我被欺负了哥……我讨厌他们。哥……为什么谁都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二姐一定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的手帕是雪青色的，沿缘绣了三两枝兰草，抓着手帕的一角，一点点攀上他拿着帕子的手指，掌心，又到手腕。腕表是冰冷的，肌肤却是温热的，紧紧地握着，像是在旷廓的天地里，我唯一能拥吻的皈依。半跪在他膝前，仰头茫然地看着他。）
那我会被嫁给谁呢？我不要幸福好不好，我只想要哥哥。
（被魔鬼控制着做一切，我的眼，我的手，我的心皆不可信。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不知道是谁在我的身体里疯狂着。牵起他的手，拢在掌心之中，慢慢靠近自己，低头吻上他的指尖，双手合十的姿态，像祈祷，又像在忏悔。）
哥哥，你的梦里，有过我吗？

（爱我的男人……爱我的……替你……替你来照顾我吗？可是谁来取代你在我生命里十六年的记忆，谁来把你从我细密的血脉中剔除。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幼稚，我不懂事，我不如她沉静温婉，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手指拂过他的衬衫，沿着心口下第二根肋骨的位置划过，夏娃就是诞生于这里吗？郁金香一样的女人，背负着一切爱的罪恶与宽恕而降临。环上他的脊背，低声念起昨日读过的诗。）
我见你的脸色中交替地映出
疯狂和恐惧，都是沉默又冰冷。
（这样近，抬头就是他唇角……）
还是噩梦的手既专横又任性，
逼你沉溺于传说的沼泽深处。
（吻落在他的下颔上，傍晚的风吹得他肌肤很冷，也很软。我多希望此刻母亲和嫂嫂就在这里，就站在他背后，替我们把这一切记录。十一月二十四日的黄昏，我在花和荆棘的拥簇下吻我爱的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愿你基督徒的血脉流着旋律的波浪。
愿你不朽。

【深秋的风吹着，很冷。下颔传来的温热，竟是小湄的吻。虽然未曾读过这种的诗句，也明了小湄的心意。闭着眼睛，右手早已握出一丝丝血痕，提醒着自己这是现实里，是真真切切的小湄和我。】
【我已经是残废的人，小湄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留着你自己慢慢走。也许我是你十几年春秋岁月里的一个重要的过客，你爱过，却终究是一个过客，不会给你什么。】
“小湄...”
【依旧是这样的声音，却比之前来的冷了许多。忽然推开她的身子，反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一个鲜红的印记。很疼吧，我想。无法面对着她惊愕的眼神，只能转了转方向，侧脸对着她，我这样对她，她就会放手了吧。】
“小湄！你醒了嘛！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浅浅，喜欢幼江一样！因为你是我妹妹。我不可能，也不会爱你，你懂吗！ 我...不！爱！你！”
【不忍再看着她的目光，像一个骗子，不，就是一个骗子。希望小湄会去寻找一个爱她的男人，不是我。】

这几日在家中整理妈遗留下来的物，从首饰盒中取出妈时常戴的一条缀着祖母绿的项链，另用锦盒装了起来。又从相册里取出一张旧照，是她同姨妈在家做女儿时候拍下的。两样东西放一起，搭了车来金家。
妈走之前曾说，把我托付给了姑姑和姨妈。她同姨妈是有旧怨的，且这怨由来已久。但生死之间一隔，那仇怨反看轻了。隐约也是听几位表姊妹提起的，姨妈这几日也不好受，消了形…倒愿送她的两件旧物，能教她宽慰。
同姨妈问了好，将物件拿给了她。又听她说了几句，不时轻附和几声，是从未有过的顺从。姨妈留我吃晚饭，应了下来，辞过她便自己绕到了后院来。
院角架着小表妹的秋千，听说她蛮横，不许别人来坐的。想起她圆鼓气极的一张脸，偏偏就走去坐在了秋千上。（气死你！）手套漏在了屋里，出来走一圈才觉出冬日的冷，自己呵了口气暖手，仰头看着秋千架上交错盘结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