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照例欢迎茶马党

第一章 佳人如旧
姜云凡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深渊。
深的没有尽头。
他拼命地拼命地挣扎着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岂止是力气，他连自己的身体也感觉不到了。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归于混沌。
可是不能这样啊，他不能这样下去。
他还要……还要……
“雨柔……”一声嗫嚅，轻的不能再轻，已是他这一生的执念所在。
“云凡！”唐雨柔将爱人的手又握紧了一点，”云凡，我在。“
姜云凡发白的嘴唇又轻轻的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目。
“雨柔？雨柔！”看见唐雨柔的那一刻，姜云凡猛地从床上坐起，将佳人抱入怀中，“真好，真好，我们还在一起。我还以为，要失去你了。”
逆天阵，他原本打算是牺牲自己的，但唐雨柔却在最后一刻扑了上来，他还未及反应，眼前就白光一闪，依稀听见有人念了个什么咒术，之后就再无意识。
就在睁开眼睛的一刹，他陡然明白过来当时唐雨柔和他是一样的心思：牺牲自己，救下爱人。
眼下，不知为何，两人还在一起。看到唐雨柔还真真切切地在自己身边，姜云凡甚至连自己如今是人是鬼，身在何处都无暇顾及。他只知道失去挚爱的感觉，这一生都不要尝试。
房间的另一侧，红衣红发的男子默默注视着这对相拥的青年男女，嘴角泛起一个欣慰而苦涩的笑，似乎决定还是先将这里留个两个孩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对了，”唐雨柔到底还是记得房中还有另一个人的，“你还未见过……姜教主。”
“姜教主？”姜云凡的意识也渐渐清醒了不少，转过头去，便见到了正待离去的红衣男子。属于蚩尤一族的红发，健壮的背影，这个“人”，他“二十年前”便已见过。
小时候，他总是好奇父亲是怎样的人，在他心里，父亲应该是大侠、大英雄，也许和狂风寨的人一样，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母亲却告诉他：莫像你爹，一生辛苦。
母亲死后，他认了殷其雷为父，还是总忍不住想，自己的亲爹是怎样的，会不会和老爹一样训完了自己之后再偷偷让厨房做自己爱吃的，或者像二叔，文文气气的，心里却最有主意，连老爹都佩服。
后来，他去参加比武招亲，忽然就成了什么魔君姜世离的儿子，他当时连魔君是什么，净天教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更加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父亲。
于是，一路找寻，甚至找到了二十年前，亲眼看到了那个人，找到了当年的真相。
从那一日起，他就知道，自己一定要救这那个人。
无论是在二十年前挥剑砍向血玉，还是二十年后闯七宫，建逆天阵，他都要把那人救出来。
救他，哪有什么对与错。那人，是魔君，是净天教教主，更是他的生身父亲啊。
“你可有不适？”姜世离先开了口。
“我……龙兄弟和小蛮他们如何？”姜云凡想起两个好友。
“他们无碍，现在和我的几位故人在一起。”
“哦……”
“唐姑娘和血手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姜世离道，“你……我的、我的……儿子？”姜世离忽然想到好多好多年前，还在折剑山庄的时候，欧阳倩读给他的一句诗：“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面对这个和自己容貌相像的少年，他居然有些不知从何发问，堂堂魔君说话也不顺畅起来，若是换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姜承，面对此情此景，会不会真的情怯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呢？
姜云凡挠了挠头，在雨柔鼓励地目光下第一次对自己的生父唤了一声：“爹。”
姜世离身子一颤，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半晌，忽而大笑道：“儿子……我的儿子！好，好……真是妙极！”
狂放的笑声，唐雨柔忧虑地和姜云凡对视了一眼，姜云凡立即意识到事情有什么不对。
“主上！”门外忽有女声传来，一名净天教女弟子近前报告：“丹丘门、昆仑派已被剿灭殆尽！”
“什么？”两个年轻人俱是一惊，这两门虽非大派，在江湖上名望也不低，昆仑派更是昔日昆仑八派之一，门下弟子颇通修仙术法，同时重创这二派已是不易，如今竟是“剿灭殆尽”？
姜云凡开始明白爱人所忧虑之事。唐雨柔这几日隐约知道净天教在调兵遣将，对付正派，姜世离来为儿子疗伤之时并不避讳和下属交谈，但却设下重重软禁，使唐雨柔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她原以为正派根基深厚，净天教必要从长计议，师门见他们一行四人未归，净天教动静如此之大，也应当能猜想到魔君复生，从而有所防备，因此将心思大多放在了修为已在逆天阵中消耗殆尽的姜云凡身上。哪想到不过数日，净天教就灭掉了两个门派。
姜世离却似只做成了一件小事一般对那名女弟子一挥手：“做的好！你先下去吧。”转向面有惊色的两人道：“小事，不必介怀。对了……倩儿……你娘亲……葬在哪里了？”说到“倩儿”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和适才对两派覆灭之事都视若等闲的魔教教主简直判若两人。

唐雨柔暗暗叹息一声，若是当初没有那些误会的话，也许这两人如今还在折剑山庄赏雪作诗，咏梅奏笛，何至于一个成了杀人如麻的魔君，另一个却长眠地下。她不禁又想到姜世离乍闻爱妻死讯时的样子，鲜红的双目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血玉中一困二十载，好不容易逃脱却又听到自己的爱妻已经死去，若非血手先已告知救他的少年便是倩夫人为他诞下的孩子，他不知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
不过，现在他做的事，依然很可怕啊。
唐雨柔看的出来，他不仅仅是悲伤，他在恨，魔君的恨意，最终会化为这整个人界的战火吧。这股恨意，越是被压抑，爆发时就越是恐怖。
“狂风寨……”姜云凡答道，声音中也多了几份伤感与惆怅。
姜世离一时未说什么，屋里的三人都沉默起来。
“主上神威，千秋万载！”
“驰骋江湖，一统天下！”
远处忽然一阵喧嚣，似有许多人在齐声呐喊，歌颂教主功德。净天教教徒一向崇敬教主，这等呐喊，倒非有意溜须拍马，而是出于真心，人人不遗余力喊到声嘶力竭，没有半分做作。
姜云凡被这么一喊又是一惊：“外面怎么了？”
姜世离却平静得很，这些阵势，自枯木入教后就有了，如今教徒数目虽然远不如二十年前，但人人满含复仇之意，士气之高，更甚当初。
所以，更加不能辜负他们。
“走，随我去议事厅。”姜世离招呼两人，“唐姑娘一起。”
“我？不大合适吧……”唐雨柔有些奇怪。
“唐姑娘是我教未来的少教主夫人，自该与我们父子一同出席。”
唐雨柔脸上一红，心里却暗叫不好，姜世离显然是想让姜云凡以少教主的身份理事。只听姜世离续道：“云凡，你要保护好雨柔。”
两人一怔，随即姜云凡牵住了爱人的手：“当然。”
“走吧。”姜世离带头走出房门。在他见到唐雨柔之前，血手提了一句：“少主身边的那个姑娘，和倩夫人有几分相似。”
他也许是这个世上最不会觉得有人和欧阳倩像的人，他的倩儿是独一无二的，人类之中，怎么还会有像倩儿的人！
可是在见过了唐雨柔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血手的话有道理。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还是其次，柔弱外表下的那种气度，真是像极了为他毅然叛出家门的妻子。
尤其在见过他亲手雕琢的玉笛，得知这女孩竟是旧友唐风的女儿之时，他更是觉得这一定是倩儿为他们选好的儿媳。
云凡，你要保护好雨柔。不要像爹一样，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好你娘，最终，还是让她被正派害死。
“我们……先去看看。”姜云凡看着父亲的背影，对爱人说道。
唐雨柔最怕的莫若姜云凡直接就和父亲起了冲突，把事情闹僵，但他却主动提出先去看看，看来还是十分冷静的。
唐雨柔放心了不少，微笑道：“好。”
两人携手，追随着姜世离的背影而去。

第二章 海外归客
“瑕姐姐，你看你看，嘟儿是在跳舞，她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跳这种舞。嘻嘻，她很喜欢你呢。”
“真的吗？嘟儿乖，这块糕点给你吃，好不好？小蛮妹妹，她吃不吃这种糕点的？”
覆天顶的一间屋子里，两个少女围着一只摇头摆尾紫色的小兽，叽叽喳喳的交谈着。
一旁的龙幽暗叹一口气，小蛮这丫头，刚听说小姜和唐姑娘都没事的时候活活哭湿了自己半只袖子，结果其他人还在忧心忡忡地担心别的事，她倒喜笑颜开地玩上了，还拉上了那位辈分该算她阿姨的瑕姑娘，两个女孩像麻雀一样，这几天就没消停过。
几天的时间，在那个家伙的棋盘上又推进了多少步呢？
魔君复生，净天教再起，人魔冲突，这些，全都在那家伙的计划之内，可是自己呢，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想不到有哪一步他是可以阻止的。
他不能阻止姜云凡探究身世，更不能阻止他复活自己的父亲，待魔君复生，之后的事就不像姜云凡所以为的那样是他们所能掌控的了。
龙幽甚至可以想象到夜叉大军在神魔之井的结界前集结的样子，自己如果不是这般“叛逆”，此时夜叉军的头领，正该是他这位幽煞将军。
想到“叛逆”，龙幽更觉无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想方设法地要和魔翳对抗，可是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之后总会发现，自己做的，全在那家伙算计之中。
比如说……龙幽看了一眼小蛮，这丫头始终没怀疑过自己不是人类，而当初自己最不喜欢学的人类文化，就是那家伙非要在夜叉推行的。
龙幽觉得就算感谢一下那家伙也不能说对不起自己。
这样不行啊，不能永远都做他的棋子，总要有什么办法打破这个局面。
不过现下还有一件麻烦事。
暮姑娘你不要总是用这么戒备的眼神看着我啊！我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吗？本公子根本连人都不是啊！

如今和他与小蛮在一处的三位新交听到自己姓龙之时神情就很奇怪，瑕很快被小蛮拉着玩去了，文质彬彬的红衣公子夏侯瑾轩很有礼貌的询问了一下自己的家世师门，龙幽一笔带过自己来自“西域”，着重表明了“在下师承蜀山玉书真人。”自然没提这个师父除了给了自己一件法宝和让自己能自由阅读蜀山藏书外什么武功也没教。然后将话题转到了“魔君不知要如何对待小姜和唐姑娘”以表现自己对挚友的关切之情，又毫不掩饰地奇怪了一下“听闻夏侯公子于二十年前不知所踪，究竟去了何处，为何容貌如此年轻？”
说到后来，姜承皇甫卓欧阳倩和夏侯瑾轩自幼青梅竹马之事都被翻出来说了，夏侯瑾轩连“龙公子可有家中兄弟姐妹”这个问题都没问出口。
唯独那个绿衣女子暮菖兰，大部分时候都在坐在一旁休息，间或和两个女孩交谈几句，目光却总是落在自己身上，即便自己望过去也不减凌厉。
龙幽想起小时候随兄长去狩猎，英勇过了头冲得离大部队远远的，被一只魔兽在旁窥伺，心里一直毛毛又不知为何，当时的感觉便与现在差不多。
当年直到十字妖槊从自己身旁飞过刺中魔兽时才意识到原来来狩猎的人反被打了埋伏。而现在，人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在那儿看着你，你能怎么办？去问她“暮姑娘我不是坏人你可不可以不要看我了”吗？
三人的反应龙幽倒能推想出原因，这三人，该是认得老哥的吧。
关于凌波龙溟之事当年被蜀山长老设为禁忌，天权宫可供弟子阅读的藏书并无记载，但龙幽有心打听，也依稀知道当年盗鼎之事和夏侯世家南支的少主有关。
他又恰好知道，魔翳昔日用傀儡术潜伏在人间的时候，和这个夏侯世家大有关联。
这位夏侯少主，虽然一直在被自己问问题，可是说到往事时，也不是言无不尽的，显然在有意回避什么。
可是老哥，你到底做了什么呢，看来这几位不是很喜欢你啊。
你在人界到底做了什么，我都好想好想知道啊。
当血手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和嘟儿玩在一起的瑕和小蛮，若有所思的龙幽，一脸有问题想问不知从何问起地夏侯瑾轩，以及一边擦拭着断剑，一边用剑一样的目光看着龙幽的暮菖兰。

第四章 往日牵绊
“你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尚未行至房门前，便听见姜云凡的屋内传来一声喝问。
夏侯瑾轩眼眶一热，这个声音，对他而言相别不过数月，依然是那么的熟悉。可是这样凶狠的语调，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都是那些蜀山道士，害得我们一家三口家破人亡，你都忘光了么！之前你拜入蜀山门下我可以念你不明真相。可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即便如此你还要去和狗道士一起与我为敌？”姜世离道。
屋内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娘当年不是被害死的，狂风寨的大伯大婶他们都把娘照顾得很好，她一直都活得很开心啊……”
“你懂什么？他们对你娘好一定是有所图谋。人类里面像倩儿那样的好人屈指可数……”
“教主，夏侯少主到。”血手知道此时实在不是通报的好时机，但大事当前，总不能就愣在门口听他们父子吵架。
“夏侯……”姜世离明显一怔，“谁让他来的？不是说了不见吗？”
“人类中的好人当真屈指可数吗？”应声的是夏侯瑾轩。
屋内一下子没了声息，夏侯瑾轩和血手走进去，看见姜氏父子相对而立，唐雨柔站在姜云凡身边。
“夏侯前辈，血手前辈。”唐雨柔裣衽施礼，回头向爱人解释道，“云凡，这位夏侯前辈是昔日夏侯世家南支的少主，和姜教主自幼便相识，多亏他及时赶到，将我们从逆天阵中救下。”
姜云凡一时之间还理不清几十年前的复杂关系，听到对方是自己二人的救命恩人，立即抱拳施礼：“多谢夏侯……前辈。”他看着容貌年轻的夏侯瑾轩，“前辈”二字叫的多少有些别扭，
“两位不必多礼，瑾轩不过是举手之劳。”夏侯瑾轩被叫成前辈，自己也又是别扭，又是感叹，看着两个年轻人，脑海中不住地回想着在幻木小径抓萤火虫的那一晚，“姜少侠大名是‘云凡’二字吗？可是令堂所取？不知如何书写？”
“是我娘取的，‘云淡天清’的云，‘凡尘俗埃’的凡。娘说，希望我这一生像个平凡人，平平静静走完一生。娘还对我说：‘莫像你爹，一生辛苦。’。”
“在倩夫人心里，一定很期盼自己的儿子能一生平安喜乐吧。”唐雨柔适时说了一句。
姜世离闭目叹息，良久无言。
“主上。”眼看屋内陷入寂静，血手唤了一声姜世离。
“你们……到底什么事？”姜世离也想起两人是不请自来的。
“我想先问姜少侠一个问题。那位龙公子，是如何与几位结识的？你们可知道他的来历？”
“那个少年有问题？”血手问。
“他很像一位故人，你们不觉得吗？”夏侯瑾轩说的是“你们”，但真正问的只有一人。
“他姓龙？”姜世离问儿子。
“是的。你们说的故人是……”
姜世离解开封印后只是随便扫了龙幽几眼，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当时一心顾着别的事情，便只是吩咐手下将他们看守起来好好招待，此时一想，全然记不起龙幽的样貌，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紫衣人的身影。
“其实只要意气相投，又何必计较身世有别。即便他日因立场不同而刀兵相见，这份情谊还是在的。”
这句话，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盘旋，直到教众被正派屠戮的消息彻底染红了他的眼，他才发现，立场不同，刀兵相见，已经足以让他暂时忘记那份情谊。那个时候，他只想要他的同族兄弟。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姜世离一挥手。
“还是请姜少侠先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为好。”夏侯瑾轩道。
姜云凡挠挠头，望向唐雨柔，唐雨柔便替他答道：“实不相瞒，龙公子的身世来历确有一些特殊，我们之前已经答应过替他保守秘密，即便小蛮妹妹也不知情，前辈若是要询问有关事宜，雨柔只能担保，龙公子绝非恶人。雨柔倒想请问前辈所言‘故人’是指何人？”
“实不相瞒，二十五年前，我与当时的几位同伴遇见过一位无论容貌、声音还是举止气度都与那位龙公子极为相似之人，此人也是姓龙，单名一个溟字……”
“龙溟？”姜云凡惊呼。
就在此时，血手眉头一挑，右臂微动，肩头忽然被按住，抬头看到姜世离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有所动作。
“你们知道此人？”夏侯瑾轩并未注意到姜世离和血手的举动。事实上他从进房间开始，目光就有意回避着姜世离。

“他是……呃……雨柔？”姜云凡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泄露了龙幽的私隐。
唐雨柔行礼道：“恕雨柔失礼，雨柔想请夏侯前辈先将往事叙述一遍，我们再做解释。”
夏侯瑾轩着实摸不清年轻人的想法，只知道唐雨柔性情虽然温柔，但既然这么说了，必然不肯先开口，便道：“事情要很久以前说起。彼时大地水脉失衡……”
“臭龙幽怎么睡起觉来跟猪似的，亏他长得像根竹竿子。”小蛮一边嘀咕着，一边给床上的龙幽掖了掖被角。
“小蛮妹妹别担心，你们蜀山道法高深，龙公子只是一时不适，休息一下一定会好的。”瑕凑到小蛮身边低声道。
“他又不是练的蜀山的道法。”小蛮一开口，就把龙幽绕了几天的事给扯出来了。
“龙公子是蜀山弟子，怎么不练蜀山道法？”这次发问的是暮菖兰。
“我也是蜀山弟子啊，我也不怎么练蜀山道法，我外公不是蜀山弟子的时候就会蜀山功夫了。”小蛮一同乱扯才回到正题，“臭龙幽说他们家的法术好，不需要练别的。哼，不就是一个逃跑大法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逃跑大法？”暮菖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不然年轻人说的东西怎么就听不懂呢？
“就是，我跟你说，他念个咒语，召唤出一个法阵出来，然后……”
“……当时我刺中了瑕的身体，枯木终于离开。但他的本体应该没有受到损伤，所以我推测是谢兄之前伤到了他的元气，使他无法再使用缚魂术。但是这些年，他应当没有放弃，所以有了今日的局面。”夏侯瑾轩尽可能简短而清晰地讲完了昔日枯木在人界做的一切。
小小的房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姜云凡和唐雨柔完全不敢想象姜世离和血手现在的心境。
净天教的种种作为，一直以来，都是按照枯木的计划。
立教、发展、试图打破封印回归魔界，全都是枯木所策划。
以蚩尤血脉一统魔界、占领人界、建立起属于半魔自己的世界，全都是枯木为半魔们构造的美好前景。
这个前景美好得足以让净天教的半魔们前仆后继，拼至头破血流。
即使他们以为枯木已死，即使姜世离自离开血玉就沉浸在仇恨之中，他们依然坚定执着地为着这个前景而战。
为了这个前景，他们死了那么多的同族，姜世离被封印血玉二十载，血手被困伏魔柱二十载，欧阳倩和毒影均已香消玉殒。
如今，他们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
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出来！”姜世离忽然一声呼喝，打破了寂静。
“什么？”姜云凡都怀疑父亲是否受的打击太大，头脑有些错乱。
“出来，不要等我去抓你。”姜世离冷然道。
唐雨柔叹息道：“龙公子，请出来吧。”
“真是的。”房间的地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法阵，一个紫色的人影出现在法阵上方，“连唐姑娘都发现了，我的幻形术实在是太失败了。”

“交出来。”姜世离不再废话。
“呵。”龙溟不置可否，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青年男子身上。
“阿幽，”龙溟的声音流露出几分温柔，“随我回去吧。”
龙幽并未回答，小蛮看看龙幽又抬起头望着龙溟：“你是在叫他？你是谁呀，为什么要让他跟你回去？”
“我是他的哥哥。你是小蛮姑娘吧。”龙溟话一出口，夏侯瑾轩等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怎么回事？”姜唐二人和血手此时方才赶到，看到一个和龙幽容貌相似的男子自称是龙幽的哥哥，姜云凡连忙询问。
“这人就是龙溟。唐姑娘，你可知破解遁术之法？”夏侯瑾轩问。
“你是他哥哥？那他为什么要怕你？”小蛮又问。
“怕？他不是怕我，他只是，太久没见到我了。”
“太久是多久？”
“三十年。”回答的是龙幽。小蛮回过头，看到龙幽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
“三十年，音讯杳无，我花了三十年学会越行术，往来人魔两界，可仍遍寻不见你的踪影，直到……直到看见你留在神降密境的十字妖槊！”红光一闪，十字妖槊出现在龙幽手中。
“阿幽……”
“你说过，要是有一天，我能打败你的话，枪就送给我。你所谓的打败，就是击毙把你杀了的骨蛇吗？我宁愿……宁愿……我只想和你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啊！”龙幽说到最后，竟然带了一丝哭腔。
“臭龙幽……”小蛮吓了一跳。龙幽……他心里一直这么苦吗？
龙溟闭目长叹：“会有机会的。先回去吧。”
“我一个人吗？”龙幽语气恢复了冷静。
“自然不可能。”龙溟看了一眼小蛮。
“那等我把三神器送回蜀山。”
“这也不可能。”
“即便有两全其美之法，你也不肯一试？”
“我无法明明已经可以恢复水脉，仍任由吾族百姓日日置于熔岩之上。”
“若真以此法恢复水脉，人界怎会善罢甘休？蜀山与巫月神殿怎会善罢甘休？穿越六界封印之法虽稀少，也绝非没有。更遑论打破锁妖塔封印，以我一国之力对抗整个人界，乃至仙神二界与其他七国。”
“你若早些出手，这些问题皆不存在。
“女娲后人在人界地位如何你也看到，还不至令整个人界为之奋起复仇。蜀山与巫月神殿向来以守护人界自居，即便寻到穿越封印之法，也断不至大举涌入魔界，更何况穿越封印之法岂易寻得？若是由我们打破封印，夜叉军上下一心，训练有素，人界却是一盘散沙，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神界自称恪守‘天道’，不过是尸位素餐的借口罢了，人类如何能指望他们？仙界中多为依附神界者或自了汉，辛辛苦苦得道成仙，有几人愿将一身修为舍在人魔之争中？二十年前那场大战，可听说过有仙人出手？至于其他七国，”龙溟顿了一下，“魔翳早有安排。”

第六章 骨肉至亲
魔翳早有安排。
龙幽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效用不亚于龙溟前面滔滔不绝的一大段话。
安排？自己如今不就在人家的安排之下吗？
龙幽深吸了一口气，爱惜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蛮，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十字妖槊，左掌一翻，出现了一块花纹古怪的令牌：“对不起，兄长，我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若是三十年前，只要兄长有令，无论我有多不喜欢战争，也会披挂上阵，一往无前。
“可是如今，你离开了整整三十年，龙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指哪打哪的小将军了。你以前总对我说，身为夜叉未来国主，当具王者之风，能独当一面，不可总仰仗于你。而我总是觉得，怎么也不会有轮到我继位的一天。
“那日在神降密境，我见到了十字妖槊和这块令牌。在那日之前我都以为，找到你，就能找到修复水脉之法。但那日，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的哥哥真的会离开我，所有的决策，以后都必须由我自己做出。
“如今，我的决定就是，”龙幽长枪一横，护住了小蛮，“用不伤害人界的方式，修复水脉。如果有人、有人要将魔界和人界变为战场，那么，无论是谁，龙幽都会用这把十字妖槊阻止他。”
龙溟看着面前的小王弟，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离开了三十年：“不错，我确曾教你要独当一面，但孤更记得曾经教过你，为王者，当不计一切代价为国为民谋利，即便是要以自己与至亲至爱之人为祭。”
“为国牺牲，龙幽当仁不让，但无意义的牺牲，我为何不去避免？更不用提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人魔两界毁于战火之中。”
“幽煞将军，”龙溟目光如电，直逼幼弟，“你可知你适才所言，等同叛国？”
“不，”龙幽坦然直视兄长，“二十五年前，我便该继任王位。乱臣贼子，另有他人，龙幽所为，乃是阻止其将我夜叉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万劫不复’？”龙溟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忽而仰天长笑，笑声中大有悲恻之意，“龙幽啊龙幽，你知否你若失败，方是将你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知道，”龙幽平静回答，“所以我不会失败。”
“起！”祭坛下众人之中，忽而有个年轻的男声低喝了一声。
祭坛之上，龙溟的脚下陡然现出一个火红的法阵，隐隐可见灵力流动，将他禁制其中。
龙溟继续向夏侯瑾轩道：“夏侯公子这禁锢阵可是令叔所授？此阵法可限制遁术，且效力因施用者自身修为而不同，以魔君为助，确实令我也无法遁离。只不过世上既存在此种阵法，我岂会无应对之法？”

龙溟的目光投向站在一起的两人：“借助蚩尤之力结成阵法，看来夏侯公子的术法运用如今更上层楼，可喜可贺。”
夏侯瑾轩未做回答，只是一脸严肃，口中喃喃念动咒语。姜世离右掌随意地抵在其肩后，神情倨傲：“龙溟，交出伏羲剑，束手就擒吧。”
“唐姑娘，你可知破解遁术之法？”夏侯瑾轩问。
“龙公子曾提过，这越行术乃他家族之密，破解之法……只怕还应着落在与其家族有关之人身上。”唐雨柔道。
龙溟继续向夏侯瑾轩道：“夏侯公子这禁锢阵可是令叔所授？此阵法可限制遁术，且效力因施用者自身修为而不同，以魔君为助，确实令我也无法遁离。只不过世上既存在此种阵法，我岂会无应对之法？”
话音未落，龙溟脚下泛起蓝光，向外蚕食红色着的法阵，似要结成新的阵法。
姜世离遥遥一掌击去，一条火龙自掌心咆哮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龙溟。祭坛之下的龙幽一跃而起，长枪一封，也是在半空中结成一个法阵，意欲挡住火龙。姜世离眉头一皱，手中已撤回大半力道，火龙一个摆头，要将这年轻人扫到一旁。不料龙幽身形也是一变，硬生生地以法阵抵住火龙，落在祭坛之上，脚下砖石碎裂，连退几步，挡在兄长面前。
“让开！”姜世离喝道，“不要命了吗？”
龙幽与魔君相峙，如何能说的出话来，面前法阵威力不减，便算做了回答。
“龙幽！”小蛮眼看龙幽神色凝重，分明是在咬牙苦撑，想都没想，右手便捏出一个法诀，一道白光落在龙幽身上。龙幽神色略略轻松了一下，感激地看了一眼小蛮。
“多事。”姜世离瞥了一眼小蛮，手中正待加力，忽听身边唐雨柔惊呼：“云凡？”
姜世离回头看去，只见姜云凡双目紧闭，面无表情，突然腾空而起，直直地向祭坛上飞去。
血手纵身而起，去抓姜云凡，忽然一道剑气劈来，直取唐雨柔。血手不及犹豫，凌空一掌推开唐雨柔与其身边正在施法的夏侯瑾轩，自己也落回地面。
伏羲剑。夏侯瑾轩倒在地上，叹了口气，知道来不及了。
“我知道有种阵法不但能困住龙溟，且他短时间之内必然无法祭出伏羲剑。”夏侯瑾轩立即想起小时候就学过的，并不困难，但用那人的话说“受用一生”的阵法。
“只要他无法使用遁术和轩辕剑，便不足为虑了，只是……龙公子……”唐雨柔美目中流露出忧虑之色。
“唐姑娘可有方法困住龙小公子？”夏侯瑾轩还是更习惯用“龙公子”称呼另外一个人。
“我……”唐雨柔犹豫了一下，“以我的法术修为，或可令他暂时陷入睡梦之中。”
但是，唐雨柔没有出手。
夏侯瑾轩不想让姜世离或血手伤到龙幽，所以提出由唐雨柔出手。其实他甚至不想让龙溟受伤，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只是告诉姜世离还有许多问题要问龙溟，不能将其灭口。
而现在，占了上风的却是龙溟。
暮瑕二女和小蛮都没能拦下姜云凡，他已飞至龙溟身边，只要伏羲剑一挥，这蚩尤后人便会死在他千辛万苦闯七宫才得以一用的神剑之下。
姜世离双目通红，吼道：“你若敢伤我儿子一根毫毛，我便要你们兄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掌心劲力一吐，龙幽又是后退半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不要！”唐雨柔急忙道，“姜前辈，龙溟公子，我数一二三，你们同时撤手如何？龙公子和姜公子情同手足，你们这般争斗，他们方才是最不愿如此的。”
“唐姑娘言之有理。龙公子，姜教主，你们何不同时撤手，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我们保证不插手便是了。”夏侯瑾轩道。
“单打独斗？听起来是对我有利。不过，还有更好的办法。”龙溟伏羲剑向弟弟面前的法阵一指，姜云凡的身体猛地向法阵冲去。
“卑鄙！”姜世离怒骂一声，撤回火龙。
龙幽瘫倒在地，看了看和他“并肩作战”的姜云凡，又看了看兄长，勉强吐出三个字：“傀儡术？”
龙溟看着脸色惨白的弟弟，抬了一下手，终又放下：“你好好休息吧，”说话间，姜云凡又飘至龙溟身边，“孤给你七日时间去按你的方法做，七日内，大地水脉恢复，我便将伏羲剑和小姜公子送回蜀山，你将是名垂青史的夜叉王；如若不然，七日后，夜叉将用这把伏羲剑打破封印。届时你若再相帮人族，便是我夜叉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至于这两样东西，”十字妖槊和夜叉王令牌自地上飞起，飞入龙溟囊中，“我先收回去，希望有机会可以亲手交给你。”
紫色的法阵又一次现出，所有人都知道，待这个法阵消失，龙溟和姜云凡也就会消失在他们眼前，前往神魔之井那一端的世界。
“夏侯少爷？”暮菖兰唤了一声，希望他能有什么办法。
夏侯瑾轩神色凝重，向她摇了摇头。姜云凡如今修为全无，只要被伏羲剑剑气扫中就必死无疑，要去抢下人质根本不可能。
除非，偷袭？该如何呢？
就在此时，一道银光出现在龙溟身后，向他握住伏羲剑的左手削去。
不行，他会发觉！这个念头同时在夏侯瑾轩的脑中涌起。果然，龙溟手腕一动，那道银光被劈成两半，“咣啷”一声落在地上。
“这不是……”瑕觉得地上那件残月状的兵器有些眼熟。
龙溟的身后，一个蓝衣女子的身形缓缓在半空中浮现。
“你不该来。”龙溟的语气并不惊讶。惊讶的另有其人。
“凌波道长！”
“凌波……姐姐？”

“你们在各路军中也该有亲信吧？吩咐他们多注意些，一有苗头立刻打压住，再告诉教众敌人阴险，不惜散播谣言扰乱军心，应可争取到时间撤回大军，到时候净天教内乱已经不会导致人界大乱，魔翳也就没有了出手的必要。
“至于正派，人族不是有句话叫‘穷寇莫追’，净天教忽然退兵，他们必然会怀疑是否另有阴谋，不敢轻易追杀，且这一战各派都伤亡不少，他们没有理由不先整顿内务反而穷追不舍。待地下水脉修复，家兄送回伏羲剑和小姜，我一定尽快将净天教诸位送往魔界，正道门派就算再要反击，也通过不了神魔之井的封印。”
“那个什么地下水脉，”姜世离终于问道，“到底要如何修复？”
当阳光洒在云来石上的时候，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覆天顶上呆了几天，阴沉之气几乎都要进到骨子里去，真不敢想象那些半魔居然在上面生活了那么久。瑕又不禁想到如果当年他们及时地送去食物种子，如今的覆天顶是否会是另一番局面？尽管血手告诉他们，覆天顶上绝大多数庄稼都无法成活，但总不会什么都长不成吧？如果早知道这样，即便是仙草，也要想办法给弄去。
“小蛮妹妹，你看，下面的风景多好啊！”瑕拉住小蛮，指着远处。
“嗯。”结果小蛮只是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神色黯然，全然不像之前那个活泼的少女。
瑕心疼地在心里叹息一声，悄悄转过脑袋给龙幽送去忿恨的目光。生祭女娲后人？谁想出来的破主意！但她看到龙幽落寞的背影时，心又不禁软了，她也知道这不是谁想出来的主意，的的确确只要生祭女娲后人，魔界水脉就可以修复，而龙幽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却什么都没做，一边是自己的族人，一边是喜欢的女孩，他的心里才是最痛苦的吧。

第八章 凌波仙子
“龙公子。”夏侯瑾轩走至龙幽身边。
“夏侯公子是来安慰龙幽的吗？”龙幽道。
“龙公子如此直白，倒让在下无话可说了。”
“若是连夏侯公子都无话可说，那这世上的人都算不得会说话了。”龙幽笑道。
夏侯瑾轩不禁挠头：“龙公子取笑了。”
“凌波道长，唐小姐，我来打伞吧。不都说个子高的打伞吗？”暮菖兰从唐雨柔手中接过伞。
“只是些许阳光而已，两位不必如此。”凌波稍稍将身子让开一点，“何况人鬼殊途，两位还是不要与我这般靠近为好。”
“只是些许鬼气而已，道长不必如此。”暮菖兰把凌波的话学了一遍，“道长还不知道吧，我的家乡就是个充满鬼气的村子，我在那里都未被感染，道长如今刻意收敛鬼气，还不至影响到我？”
“雨柔向来依靠血玉碎片修炼，魂体早与常人不同，道长不必担心。”如今的凌波与唐雨柔等人在禁洞所见大不相同，蓝色道袍，长簪束发，十足修道之人的打扮，唐雨柔便也不再以“姑娘”相称。
“血玉碎片的灵气如今时有时无，你不可大意。”凌波却是颇为认真地嘱咐道。
“是。”唐雨柔口中答应，却未走开一步，“道长究竟是如何恢复……嗯……这……”凌波二十五年前便已身死，说死而复生固然不对，魂魄重聚似也有误，唐雨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表达。
其他几人听到唐雨柔提问也被吸引过来，都望着凌波盼她给出答案。
“诸位应当知晓魔族并无魂魄，死后也不像人类魂魄再入轮回，而是魔元消散，待千百年甚至万年之后再行重聚。”凌波道。
“那龙溟公子是魔元重聚？”夏侯瑾轩道。
“不错。据龙溟说，二十五年前，他死后有位家族中的长辈……”
“魔翳？”
“枯木？”
龙幽和夏侯瑾轩同时出声。
“应该是他了。那位长辈将他的魔元带回了流光洞——也就是我与雨柔姑娘你们几位相见的那个山洞。”
“你一直在那里等他的那个山洞？”小蛮问。
“是。只是我与他终是人魔有别，他的魔元虽然回到了我身边，我却毫无感觉，因此一直以为他没有回来，便等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阵唏嘘，小蛮连眼眶都红了。
“后来我灵力用尽，本该魂魄消散，归于虚无，却有一股力量将我牵制住，使我未能彻底消散，虽然无法聚合身形，但一缕灵识，始终不灭。”
“是……我哥哥？”龙溟虽然知道原因无他，却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龙溟这人……”暮菖兰抱臂感叹了一下。她一直不明白龙溟对凌波到底有多少真情，如今看来，竟是痴情至此吗？
“两情相悦，至死不渝。世间真有如此情意。”夏侯瑾轩指尖点着手心，小小地拽了一下文。
“是他。再后来你们在流光洞使用五灵珠。我们当时便依附于五灵珠之中。”

第九章 夜叉王室
“或许七日之内便可解决呢？”龙溟道，“舅舅对阿幽就这样没有信心？”
“殿下前往人界已逾数月，徒有神农鼎和水灵珠在手仍是毫无进展，陛下要我如何对他在短短七日之内觅到令女娲后人灵力成熟之法抱有信心？”
“阿幽能找到水灵珠，不管原因如何，已胜过我当年许多。”龙溟抱臂而立，“这三十年，他确实成长良多，然则在取舍之事上，仍是欠缺火候。有个‘七日之期’将他逼上一逼，或许反而有收获。不独阿幽，女娲后人在小蛮姑娘的年龄灵力理应可以成熟，天生红发，更是灵力充沛的象征。但她心思较为单纯，也许正是灵力成熟的阻碍。她和阿幽的关系长老也看到了，女娲后人又向来以守护人界为己任，到了这个地步，她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再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似乎不是陛下的作风。”魔翳道。
“孤的希望所在，是我夜叉未来的君王。”龙溟声调微扬，稍停片刻后，又道，“若是龙幽在七日之内修复水脉成功，后续之事，长老应该准备好了吧。”
“到那时，龙幽殿下孤身前往人界，排除万难修复水脉之事会在魔界广为流传，”魔翳少见喜怒的面孔上一丝怅然之色转瞬而逝，“而陛下在民间传闻里，虽然亦曾深入人界，但出师未捷，死于人界防守之下。”
“很好。”龙溟由衷地赞了一声。在力强者胜的魔界，一个成功的结果比一百个失败的理由要耀眼得多。他深知自己继位数百年来在朝在野都威望极高，龙幽作为储君威望虽也不低，多少有些沾了自己的光，一朝登基为王，难免会处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但若龙幽修复水脉，做成了自己未能成功之事，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所有的感伤慨叹，魔翳都只能放在心中，即便龙幽继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下自己的头颅，他也必须这么做。当然，前提是龙幽修复了水脉。
“倘若七日之后，龙幽殿下并未修复水脉，甚至阻止我等行事呢？”魔翳道。
“舅舅不必试探于我，”龙溟答道，“龙幽若真做出叛国之举，孤必然用手中十字妖槊，亲自将他正法。”
“……但愿陛下说到做到。”
“呵，长老也是。”龙溟道，“对了，那位姜少侠如何？他的修为可否恢复？”
“蚩尤血脉一经激发，之前的些许修为何足道哉？”魔翳提到魔族上古血脉之时，总是隐隐有种骄傲之情，“蜀山有意不教他释放出体内的蚩尤之力，难道真想压制住他一辈子吗？”
“既然如此，待此事完结之后，就麻烦舅舅教他激发血脉之法。”龙溟想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可不要像姜世离那样急功近利。”
龙溟自问见过不少千奇百怪的人鬼妖魔，看到姜世离现在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不问可知是魔翳传授了他一些加速血脉激发之法，令他在短短五年之间修为大增。这些方法自然不会有利无弊，时间久了，难免会受到反噬，从容貌变化上可见一斑。至于是魔翳有意略过弊端不提，还是姜世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龙溟便无心询问了。
“姜世离急于获有强大魔力保护同族，而那位姜少侠多半只想回人界与他的唐姑娘双宿双飞，自然不可像他父亲那样。”魔翳道，“臣以为，陛下既无意出面统帅三军，这几日还是将心思多放在水脉之事上为好。陛下还不至受了殿下的影响，孤注一掷，将所有筹码投注在女娲后人灵力自行成熟之上吧。”
“多谢长老提醒。待我稍作准备，便去完成二十五年前未竟之事，同时在人界策应长老。正如长老所说，把希望寄托在旁人的身上，到底不是孤的风格。”
“陛下再回人界，必然会见到那名蜀山弟子，且极有可能成为阻碍。到时，陛下还是不愿动她吗？”魔翳毫不避讳。
“她……”龙溟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凡阻碍我夜叉脱离苦海者，孤绝不会手软。”
魔翳没有指出龙溟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道：“那臣便静候陛下佳音。”
又是一阵沉寂过后，龙溟伸出右手，掌上托着从龙幽处拿回的夜叉王令牌：“这块令牌就有劳长老保管，假若二十日内孤与龙幽均未回来，长老知道该怎么做了。”
魔翳淡然地收下这块象征着夜叉王权力的令牌，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吾明白。”
龙溟的脚下泛起紫色的法阵。贵为夜叉王的他如今却不能大张旗鼓地在自己的国度内行走，只好以越行术为代步。

第十章 巍巍蜀山
半空中仙鹤依然不时地传来一声清唳，风中依然浮动着淡淡的荷香，蜀山的一切都一如二十五年之前。但一旦人魔大战爆发，这里必然首当其冲，成为血流成河的战场。
一个道士脸色铁青地迎上了从云来石上下来的众人：“诸位，各位师叔伯在太清殿静候多时了。”
唐雨柔行礼相谢：“多谢锐之师兄告知，我们这就去。”众人中只有她认得这道士是御剑队的墨锐之。
墨锐之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姜云凡呢？留在魔教当他的魔教少主了？蜀山将会遣散大部分弟子，留下来的都是自愿对抗魔教的人，几位师弟师妹传完话就赶紧离开吧，不要误了你们的大好前程。”
“这位道长，你怎么这么说话呢？”瑕实在看不过眼，“唐姑娘他们回蜀山当然是来帮忙的。”
“帮忙？不劳他们大驾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和姜云凡串通好了？”
“你……”瑕忍不住要继续和他理论，唐雨柔却在此时轻轻拍了她一下，向她摇了摇头。
“锐之师兄，”唐雨柔又行一礼，温言道，“我们在覆天顶上遭逢其他变故，姜公子乃是被人掳走。他若在此，必然也同我们一般，会竭尽全力尽保全人界，保全蜀山。”
“他被人掳走？”墨锐之稍稍愕然了一下，随即露出不屑之色，“倒便宜他了，不用亲眼看看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姜世离是他爹又如何？对他有多重要又怎样？二十年前他还没出生，他当然不知道魔君是什么人，不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这一战过后，留下来的人不知有多少能活下来，蜀山派不知是否还能存留。保全人界？保全蜀山？这一切正正是他造成的！”
唐雨柔想起二十年前年幼的墨锐之在师父死后痛苦的样子，不禁无言。瑕被他说的心里难受，明知他所言过于偏激也未再做反驳。
一直沉默的凌波忽然道：“不会有那一战的。”
“什……你是谁？”墨锐之上下打量了一番凌波，“本门弟子？请问哪位是门下？”
“柔儿？”一个不确定的男声从墨锐之身后传来，“是柔儿？真的是你！”说到最后，声音里满是惊喜。
“爹……”唐雨柔在看到唐海的那一刻已是潸然泪下，快步走到父亲面前扑到他怀里，“柔儿回来了！是柔儿回来了！女儿让爹爹忧心了……”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唐海父女相拥而泣，一时间忘了身边的其他人。
夏侯瑾轩正担心凌波要如何回答，便乘机向墨锐之道：“有劳道长了，我们稍后便去太清殿。”
墨锐之勉强抱了下拳，转身离去。
“对了，姜公子他……”唐海匆匆看了一眼回来的几人，发现不见姜云凡的踪影。
“姜公子被人掳走，详情待女儿见了几位长老再做说明。”
“好。”唐海知道女儿口中不言，心里必然十分担心，便不再追问，向夏侯瑾轩等人作揖道：“几位，恕唐海失礼了。七圣已等待多时，我们不如先去太清殿中。”
夏侯瑾轩早已认出唐海，上前答礼道：“自当如此。唐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