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歌：失忆症
失忆症
1
二十七岁，已经开始健忘。
刷牙的时候，忘了锅里的煎蛋。
关冰箱的时候，把手机落在里面。
出门没有关窗。
带Cake出去散步，忘了给它带狗链。
钟业在SNS上给我留言，祝我生日快乐。
我才惊觉，自己二十八岁了。
回到家发现，有十通未接电话。
方容国在电话里的声音，隔着一片汪洋，隔着颠倒日夜的时差。
他假装吹蜡烛，我假装能在烛光中看到他晨光一样的目光。
“生日快乐。”
2
Cake从角落里叼出一只袜子。
丢了太久，原本保留的那一只早已不见踪影。
我看着它，赞许地点了点头。
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3
校服很快就短了。
我已经厌倦从哥哥的衣柜里掏旧衣服。
哥哥用存了很久的零用钱给我买了新的校服，放在窗前的桌子上，闪闪发光。
第一天穿着去学校，意气洋洋地欺负了刘永才和郑大贤，放学后和隔壁班的小混混干了一架。
新校服蹭得满是灰尘，回家路上，方容国站在巷子口，掏出一个新的校牌，别在我胸前。
他敲我的脑袋，“能不能不要打架。”
记忆里总是满怀笑意的双眼，有点模糊了。
4
哥哥和方容国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但手臂却是细得能掰弯的程度。
但他的身体比哥哥好得多，当哥哥坐在看台上擦鼻涕的时候，他却在萧瑟寒风中的篮球场上虎虎生威。
我喜欢看他赢球后和哥哥击掌，露出一整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不确定是不是那一天，他一个人得了十八分，是不是那一天，哥哥躺在地板上，一直流血。
4
哥哥九岁的时候已经很会说故事。
他说，童话里的王子保护着公主，而他会一直保护着我。
爸爸将我们紧紧裹在怀里，好像再也不会让任何风雨闯进来。
我在一片白色的花朵中找到妈妈褪色成黑白的笑容。
5
方容国背对夕阳坐在单杠上，校服衣摆擦过风，没有任何声响。
我攀上去与他并排而坐，左肩挨着右肩。
那天晚霞浓墨重彩。
我错觉自己能看到世界的边缘。
我无法确定，那一刻是不是一个遥远的梦境。
6
哥哥罩着呼吸器，说话的时候水汽聚集成一团白雾。
每件事都有保质期。
包括生命。
我坐在地板上哭得说不出话。
方容国架起我，眼圈通红。
他在我耳边说，男孩子不能轻易哭的。
他说，他会替哥哥去我的毕业典礼。
7
钟业盯着我。
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消失。
我笑，我已经准备了很久。
从很早以前，我就在倒数计时。
他抱着Cake，我第一次见到他流泪。
就像当年，我送别哥哥。
“大贤。”
他没有喊我臭小子。
阳关有点刺眼。
似乎有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的名字了。
8
多年前，我一个人在校门口等到毕业典礼结束。
爸爸没能把哥哥送上飞往LA的飞机。
他们在同一天离开我。
哥哥，和方容国。
9
某个夜晚没有太多星星。
我的梦境里都是哥哥和方容国。
有时候他们站在相反的方向，有时候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甚至分不清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摸到正在震动的电话。
那声音在泥土里埋藏了一个世纪。
“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回来……”
我跟着他一起哭。
跟随他酒气含糊的口吻，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花了很久，才忘记他的声音。
又花了很久，才记住，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10
我像哥哥一样买了一张飞往LA的单程机票。
爸爸粗糙的手掌在我脸上摩挲，他说，男孩子是不能轻易哭的。
为了不错过飞行日期，我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贴了备忘便利签。
11
一团温暖的气流包围过来。
我有点忐忑。
太多话想跟他说，我怕自己会忘记，都一一记在小册子上。
第一句：好久不见。
第二句：永别。
就像清晨第一道阳光那样，他笑的时候全世界都开始苏醒。
我庆幸自己还能在人群中第一时间找到他。
只有这一句就够了：
对不起我竟然忘了，我喜欢你。
失忆症
1
二十七岁，已经开始健忘。
刷牙的时候，忘了锅里的煎蛋。
关冰箱的时候，把手机落在里面。
出门没有关窗。
带Cake出去散步，忘了给它带狗链。
钟业在SNS上给我留言，祝我生日快乐。
我才惊觉，自己二十八岁了。
回到家发现，有十通未接电话。
方容国在电话里的声音，隔着一片汪洋，隔着颠倒日夜的时差。
他假装吹蜡烛，我假装能在烛光中看到他晨光一样的目光。
“生日快乐。”
2
Cake从角落里叼出一只袜子。
丢了太久，原本保留的那一只早已不见踪影。
我看着它，赞许地点了点头。
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3
校服很快就短了。
我已经厌倦从哥哥的衣柜里掏旧衣服。
哥哥用存了很久的零用钱给我买了新的校服，放在窗前的桌子上，闪闪发光。
第一天穿着去学校，意气洋洋地欺负了刘永才和郑大贤，放学后和隔壁班的小混混干了一架。
新校服蹭得满是灰尘，回家路上，方容国站在巷子口，掏出一个新的校牌，别在我胸前。
他敲我的脑袋，“能不能不要打架。”
记忆里总是满怀笑意的双眼，有点模糊了。
4
哥哥和方容国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但手臂却是细得能掰弯的程度。
但他的身体比哥哥好得多，当哥哥坐在看台上擦鼻涕的时候，他却在萧瑟寒风中的篮球场上虎虎生威。
我喜欢看他赢球后和哥哥击掌，露出一整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不确定是不是那一天，他一个人得了十八分，是不是那一天，哥哥躺在地板上，一直流血。
4
哥哥九岁的时候已经很会说故事。
他说，童话里的王子保护着公主，而他会一直保护着我。
爸爸将我们紧紧裹在怀里，好像再也不会让任何风雨闯进来。
我在一片白色的花朵中找到妈妈褪色成黑白的笑容。
5
方容国背对夕阳坐在单杠上，校服衣摆擦过风，没有任何声响。
我攀上去与他并排而坐，左肩挨着右肩。
那天晚霞浓墨重彩。
我错觉自己能看到世界的边缘。
我无法确定，那一刻是不是一个遥远的梦境。
6
哥哥罩着呼吸器，说话的时候水汽聚集成一团白雾。
每件事都有保质期。
包括生命。
我坐在地板上哭得说不出话。
方容国架起我，眼圈通红。
他在我耳边说，男孩子不能轻易哭的。
他说，他会替哥哥去我的毕业典礼。
7
钟业盯着我。
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消失。
我笑，我已经准备了很久。
从很早以前，我就在倒数计时。
他抱着Cake，我第一次见到他流泪。
就像当年，我送别哥哥。
“大贤。”
他没有喊我臭小子。
阳关有点刺眼。
似乎有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的名字了。
8
多年前，我一个人在校门口等到毕业典礼结束。
爸爸没能把哥哥送上飞往LA的飞机。
他们在同一天离开我。
哥哥，和方容国。
9
某个夜晚没有太多星星。
我的梦境里都是哥哥和方容国。
有时候他们站在相反的方向，有时候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甚至分不清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摸到正在震动的电话。
那声音在泥土里埋藏了一个世纪。
“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回来……”
我跟着他一起哭。
跟随他酒气含糊的口吻，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花了很久，才忘记他的声音。
又花了很久，才记住，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10
我像哥哥一样买了一张飞往LA的单程机票。
爸爸粗糙的手掌在我脸上摩挲，他说，男孩子是不能轻易哭的。
为了不错过飞行日期，我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贴了备忘便利签。
11
一团温暖的气流包围过来。
我有点忐忑。
太多话想跟他说，我怕自己会忘记，都一一记在小册子上。
第一句：好久不见。
第二句：永别。
就像清晨第一道阳光那样，他笑的时候全世界都开始苏醒。
我庆幸自己还能在人群中第一时间找到他。
只有这一句就够了：
对不起我竟然忘了，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