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one·Part one]
[苏九朝]
狂风席卷，凄厉犹如撕裂天空。风低旋着拍到封死的窗户上，木板泠泠作响。隐约有光透过棕黄的木板，印在地上好像噼啪作响的鞭炮留下的火光。
苏九朝有种风会带着他们飞走的感觉，就像是卷走桃乐丝的屋子。可他感觉一切都离他很远，他仿佛躺在一个转动着的巨大罗盘，晕眩主导了一切感官。
空。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形容的词语。苏九朝无法形容现在的感觉，好像一切都被人猛然抽干，然后又一下子和冲开闸门的洪水般涌入。疼痛，空虚，晕眩，以及依稀萦绕在鼻翼旁甜腻到骨子里的香气。
与之俱来的还有肢体的乏力。苏九朝闭着眼，小口地喘着气，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需要什么。唯一在运作的只有最基本的生理活动。
“啊……”他小声地呻吟，这忽然唤起他沉湎的神经。苏九朝翻过身来，手脚并用向木架子爬去。打苏九朝记事以来，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可那样东西简直就像毒品一样，他没有办法抵制自己的本能——对于力量与安全的极端渴望。他竭尽全力伸向他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东西——枪。
那是一把枪。
这是一个空旷的有些吓人的房间，除了三面各有两扇门的墙以及一个被封死的窗户外，就只有墙角的木架子。苏九朝抓住了枪，他这时才有精力来看，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他的队友，以及另一个乐队的队员。
“这是……怎么了。”
回忆并非有效途径，苏九朝深呼吸几次，然后把墙藏到大衣口袋里。疲软酸痛让他陷入一种可怕的不安，苏九朝下意识地揣摩口袋，不断地勾画着枪的形状。这给他一种微妙的安全感，苏九朝安静地听着此起彼伏的，微弱但有节奏的呼吸声。确定了周遭的人都活着，他开始缓慢地环视四周，从青白的墙纸上细碎的花纹，到门上猩红的如同宗教符号的诡异花纹。红色与白色像是新生与死亡，这种奇妙的构造，让他很快地注意到了放置在角落里，装满了白色细沙的沙漏。
时间……？
这并不是一个让人安定的因素，苏九朝转过头去，沙子的安静下落让他轻而易举地想到了死亡。他看着木架，然后揭开了花纹有着细微不同的地方，那是一张极薄的纸，印着木纹。黑色的字有点花，苏九朝一点点辨认着，然后他忽然颤抖起来，几乎是飞快地将纸叠好，塞到裤子口袋里。
怎么办……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九朝？这……怎么了？”

[秦岚]
细微的声音像是被放大了一样，秦岚觉得自己好像是听到了时间流逝的声音。他趴在地上，胸口感受着地面的潮湿阴冷，这让他感到胸闷。气流好像盘亘在胸口。
秦岚把胳膊收了回来，这是个漫长的举动，因为他的胳膊好像是失去了一切知觉，就连麻的痛感都不见了。他没有觉得自己被压的难受，却在移动身子时，发觉了四肢疲软，就像剔骨剥筋。
怎么了？
秦岚盯着面前的沙漏，乳白色的沙子铺了极薄的一层。他开始回想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虽然这只能让他感到头疼，然而秦岚却在这种疼痛中得到了一丝安全感。
他还活着。
这种安静以及似乎可见的时间流逝，让他觉得好像走在通往无尽的路上。
昨天？
昨天是第一届大学生乐队比赛的颁奖典礼。
第一届大学生乐队比赛，秦岚从来没有期望过能拿到名次，他们看起来非常和睦，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也许有些过分，但是过分积极的那一两个人，也没有办法掩盖住没有目标所带来的疲乏，以及队内细小的不为人知的矛盾。
这次活动是苏九朝提出要参加的，他是主唱，也是队内灵魂，他提出来一定会有人响应，至少不会懒散地打着哈欠说丧气话。而且那个人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参加……秦岚知道乐队需要一个机会做一下调整，他也乐得看这个学弟罕见地迸发出的斗志，像一团火一样熊熊燃烧。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我不想要惊喜，说真话九朝。”秦岚皱皱眉，苏九朝从抽屉里拿出一打纸递给他。那上面全都是歌，笔色字迹全然不同，看起来是准备了很长时间。“你准备了多久？”
“说实话，我真的累了，大家聚在一起不就是因为喜欢吗？梦想太扯淡，他妈的不提，何必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当负担真糟践。”苏九朝很少说脏话，他盯着窗外浓重的乌霾，神情平淡，连语气都平静地让人心惊。粗口爆的温和的好像开导。“那谁谁我都不想提，没有这次活动我也会想办法搞一次。成功就继续，不成功就滚蛋。”
“那就……这个吧。”
苏九朝看了一眼，小声地哼唱起来。他的声音很柔和，把这首情歌唱的温暖动人。苏九朝唱的歌和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一个冷硬地像铁甚至都不给自己留余地的人，唱起歌来却像是春天里嫩绿的叶脉鼓动着微薄的温暖。
“九朝？”
秦岚爬起来，他看到苏九朝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他看见满地横七竖八的人，声音卡在嗓子眼。
“这……怎么了。”

[刘颖洁]
被所罗门封印的魔鬼许下第三百年要杀死放出他的人的诺言，处于绝望中甚至失去的理智大概就是这样。
刘颖洁常常怀疑自己是否是进入了另一个次元，像是隔着玻璃一样看世间百态。就像是现在这样，她浑身酸软，手指不断屈伸抓地，就像是濒死的人，身体的倦怠与精神的亢奋行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被压抑着，痛苦地挣扎着，思绪却无端地，四处游荡。
这是哪？
为什么会在这？
这些混乱的思绪在一瞬间，如千军万马般冲破枷锁，刘颖洁迅速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怎么办？”
就像放魔鬼出来的人活下来，是因为他的问题直截了当，像是破空穿云而来的箭，直中红心。
——你那么大怎么进来的啊？
——你看着。
——滚回你的大海吧。
如果顾锦寒听到自己这句话，她会怎么说？一定是太冷淡了吧。刘颖洁想着，竟然低声笑了起来，她并不讨厌，甚至是喜欢这个评价。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就是太冷淡了啊，颖洁。”顾锦寒对着镜子涂粉色的口红，她毫不意外地接到了刘颖洁理智的回答。顾锦寒刚刚涂完上嘴唇，她的嘴唇很薄，涂上粉色就像蒙上了层纱。顾锦寒拿着镜子仔细观摩着有着细微颜色差别的嘴唇，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我来才猜一猜吧，我今天有一个重要的约会，必须要化妆，可是我只有粉色的口红。”
“你想到了对吧，你知道我会涂粉色的口红，也知道涂出来的样子。但是，如果你预料不到呢？”顾锦寒微笑着从小背包里拿出红色的口红，一点点地勾画。
如果你预料不到呢？
我会惶恐不安。
刘颖洁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繁杂却有如宗教符号办复杂的纹络。她感到了面对未知事物的惶恐，符号似乎在飞速转动，逐渐变成了门的样子，然后倏忽一逝。
“有人吗？”

他们并排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对方一个依靠。顾锦寒有些诧异，她忽然有种错觉，她觉得对面的两个人关系好到无以言诉。即使她在台下几乎没有见过两个人讲话，她相信自己这种奇异的感觉。就如同，她所坚信的自家主唱与队长私交甚好，在几天前得以证实。
只是事情让人措手不及意外难堪。
当时顾锦寒听到时若莜邀请几个人去KTV包厢玩一天时，还是稍微感到了惊诧。队内聚会在时若莜当上队长后就没有再进行了，不知什么时候队内出现了细微的矛盾，即使掩藏地很好，掩藏在眉梢的厌烦还是足以昭示队伍几乎是走到了尽头。时若莜明白，但他无法调解，每个人都明白，他们只差一个机会，点明或者……掩盖。
顾锦寒拿出新买的唇膏，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刘颖洁发了条短信。
[你猜时队为什么邀请我们？]
刘颖洁很快回了短信，字里行间依旧是默然，唯独最后的安慰稍稍有了些人情味。
[应该是得了冠军，他现在还没法调节，别想那么多。]
顾锦寒沉默着涂好唇膏，下楼打的去了KTV。她离着并不远，出租车很快就停了下来，顾锦寒问了价正要低头找钱，忽然就从后车镜瞥见罗翔走了进去。她的动作顿时僵住了，直到的车司机再三催促才掏出钱走了下去。顾锦寒在大堂饶了一两圈才去包间，这时包间忽然传出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随即细碎的争吵大了起来。顾锦寒听不太清，就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
“道歉，我他妈的让你道歉罗翔！”
时若莜。顾锦寒猛地推开了门，眯着眼看室内的三个人。时若莜搂着洛羽沐的肩气的浑身发抖，洛羽沐瞥了她一眼低下头看着手机，神情冷淡。良久才说了一句：“锦寒先坐，看看想喝点什么？”罗翔狠狠地刳了她一眼，示意她站过来，顾锦寒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这次发现水撒了一地，在红色的地摊上像是暗红的血迹。顾锦寒顿时明白了大半，心也倏忽凉了。
分手吧，罗翔。
顾锦寒抿着唇，正要说这句话，忽然看到手机上来了条短信。
[锦寒你方便回避下吗？我和时队有话和罗翔学长讲。]
顾锦寒看了看洛羽沐，对方只是微微一笑，和平常没什么不同。顾锦寒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到。
“颖洁发短信说她找不到了，我去接下她。”
回来一定要说出分手。
顾锦寒眼色暗了暗。
她喜欢罗翔的直爽而不是无理取闹。更不是这种以为自己应该站在他身边的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