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那日，傍晚霞红。他隔了江水远远望着她，一如数月之前，同是漫天红霞的那天。
她在江上游，红衣似火，黑发如墨；他在江下游，白衣飘然，眉目顾盼生辉。
同是她在画舫，他乘战船，同是她巧笑相送，他淡笑而离。
只不过，上次送的是明帝，这次送的是昏君；上次送他到大燕，这次送他到黄泉。那头颅带着飞溅的鲜血，离开了那具曾经结实有力的身体，倒地的，不过是鞭痕累累的弱体残躯。
新帝拥着顾婵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挑起她尖尖的下巴。她谄媚的笑脸倾国倾城，那双邪恶的眼眸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勾引的气息。却不知这笑是取悦了他还是触怒了蓦清斐，顾婵只感觉到钳制着她下巴的手渐渐收紧，力道越来越重。
顾婵眯了眯眼，“陛下，可是弄疼奴家了呢。”
蓦清斐勾起唇角，极尽嘲讽道“啧啧，果真是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传说你同那废物缠绵了几年，如今他身首异处，你竟是半点都不伤心”
顾婵的面色不变，仍旧是笑。蓦清斐冷笑一声，甩开钳制顾婵下巴的手，力道之大，让顾婵直接跌趴在了画舫甲板上。她慢慢撑着坐起来，面上的笑，竟是丝毫未变。
抬起头，望进他的眼，她缓缓开口，语气多了几分委屈，“陛下，便是如此怜香惜玉的么”
蓦清斐淡淡地看着她，眼中冷意更盛，半晌之后，拂袖而去。顾婵坐在甲板，任由旁侧的婢子搀扶她起来。刚站定，便听到走出不远的蓦清斐冷冷的声音。
“再如何说，婵儿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呢。”蓦清斐回头道，“封你个贵人，不算委屈了你吧。”
贵人，的确不算委屈。
顾婵福身谢恩，方一抬头，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替她理起方才摔散的乱发。蓦清斐眼中冷意不再，那眼底的温柔如水般，将人包裹，无孔不入。若不是久经风月，顾婵丝毫不怀疑，就算是她，也没法不在这双温柔的眼眸里沉溺。
“就算是钗横鬓乱，爱妃也仍旧如此倾城。”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轻轻道，“佳人一世倾城，可惜如今，佳人依旧，所心属的英雄却已死。”他更加靠近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朕倒是真正感兴趣，这佳人是真心冷血，还是假意无情。”
顾婵笑意不再，看着蓦清斐离开。回头，囚船已经开走，江上围观的船只却还没散去的迹象。夕阳如火，阳光红红却冰冷得照不进人心，天边晚霞更红，映照着那染血的江面。一身红衣的顾婵回头看着通红的天地，双眸中的景象，都是一片毁天灭地的红。而这毁天灭地的红，似乎化作了涓涓血流，流在了顾婵的心底，汇成了流不出也不能流的血泪，汇成了相思成恨眷恋成仇的河。
翠儿扶着顾婵柔若无骨的手臂，看着她完美的侧脸，看着她眺望天边无神的眼，心中竟涌起了巨大的悲伤。不多久，顾婵缓缓低头阖眸，“起风了，扶我回吧。”
翠儿哦了一声，如梦初醒般眨眨眼，急忙扶着顾婵。
画舫渐渐驶离，顾婵没再回头，没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