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从耀武的故事说起吧。
我出生的时候爷爷曾经给我取过一个名字叫耀武。后来因为其他家人的意见而变成现在的名字。于是,丁耀武这个称号便成为了偶尔闲谈时的一件家庭轶事。而直到爷爷去世后的几年我才渐渐地时常想起这个不曾用过的呼号,就像怀念他一样,偶尔却从不间断。
爷爷小时家里贫困。他和我说他几岁便在地主家中为地主放牛。而往往讲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一定会说的是,那时地主家的小孩非常顽劣,时常欺负他。某次爷爷终于忍不住了便将那小孩痛打了一顿,并威胁其要是敢说出去便加倍惩处。故事的结尾是爷爷那年迈的声音里暗含的一种自豪感。
是的,他是一个要强的人。可以生活得艰辛却不愿意被人压制。性格温厚但又有自己不会磨灭的棱角。
年岁渐长之后,他入伍当兵。因为表现优异被他班长器重,想要提拔他。可是因为年幼家境贫寒,不曾受过教育以至于文化成绩始终是他的短板。于是爷爷在军队里开始从头开始学,从加减乘除到ABCD,以至后来顺利通过考试。
这是我读小学时爷爷告诉我的事情。那时我遇到了不会做的习题便是向他请教。他会戴上眼镜,在台灯下眯着眼睛仔细地看,慢慢地算,在得出答案后告诉我,并询问是否和参考答案一致。从他得知答案正确后的骄傲来看,我知道他是在意的,这一切不似他在工作领域取得的那种开心,而是其他 。在我读小学的六年里,他天天接送我去学校。天气刮风下雨的变,工具单车摩托的变,头发由黑到白的变,而没有变的是我坐在他的后面,日日夜夜。
不过我能渐渐察觉到,随着我的课程越来越难,爷爷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两条眉毛贴的近近的,嘴里念念有词。后来我心里有了一种不宣的默契,我不再会去拿问题问他。并不是他讲解的不好,只是即便我还只是一个不懂人事的小孩,却依然隐隐地感觉到我很怕有天他无法作答的场景。我不知道他会怎样面对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面对他。就好比英雄迟暮,除开悲壮,也含着一种残忍。
不过,爷爷于我确实是一位英雄般的形象。倒也不是说他有过多么歌泣的过往,也不是说他于国于民有过怎样的贡献。而是他在我的人生里扮演了一位无法或缺的角色。
爷爷不太会说童话故事,记忆里每每我说出要听故事的要求时,他都只是会重复同一个故事。故事的大意是两个兄弟,性格迥然不同。老大因为狡诈懒惰而最后生活悲剧收场。而老二善良勤奋而最后生活幸福。结尾时他总是会重复一句话,就是:人一定要心慈。
彼时我是不懂这个慈是什么意思的。六十年里的许许多多人生感悟被酿成这样一个字时,我当时的年龄便也只能默默记住。即便是现在,当我在遇见一些事情的时候,当我在面对一些人的时候,我一直在用这句话来自醒。不讳言的是,我是无法做到风轻云淡,宠辱不惊,只是以此做一场慰藉,度一场是非。
爷爷虽说性格温顺但也不是毫无原则,甚至在一些人的眼里他是难以亲近的,尤其是在工作上。不必细说便也可以猜测的是,那些工作里的琐事无非是一些关键环节的通融与严肃。很多事情在旁人眼里或许就只是一个顺水人情,但他却被一身责任笼罩得刀枪不入。儿时我不甚清楚,只是现在我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那时的人竟可以将工作演绎得如此纯粹。
然而对于我,爷爷总是会表现出出乎常理的容忍与迁就。我小时有个恶习便是喜吃槟榔。于是爷爷便时常会在口袋里装上一袋,见我时就笑眯眯的拿出来。也不直接给我,而是诱我去向他要,借此亲近亲近。然而我的成长终于还是到了一个所谓青春叛逆的时期。那时的人,不爱与家人有过多言语,没有表情,喜欢以恩,啊作答。我也不例外。爷爷依旧如往常一般的对我的生活学习事无巨细的询问,尤其是在我去寄宿以至于一星期只能回一次家后,他的关切便更加严重。而我却时常冷言冷语的支吾回答。我不太记得当初他是什么样的情绪了,我只是发现,原来我曾经握着一把刀,森森寒光,每一束都对着最爱我的人。
在我的人生里有一个场景是如今不敢回忆的。那便是我坐在电脑前,而爷爷躺在边上的床上。那时他会不厌其烦的与我谈话,而我总是会眉头微皱的两字三句的带过,甚至戴上耳机,佯装听不见。而这时,他会轻轻地说,取下耳机呀,咱们说说话,你怎么现在不爱和我说话了。我终于在不知不觉中以这样不见血光的方式伤害了一个人,他曾朝朝夕夕的与我相处,对抗着时光也只是希望我好好成人。而我却在只言片语中将这一切剜出血来,一滴一滴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说我这辈子真的有什么愧对的事情,那便是如此了。在爷爷过世后,无数的夜晚我躺在那张他曾经与我对话的床上时我都抑制不住的流眼泪。你会终于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是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担心我会忘记这些,因为即便爷爷已经去世七年,我却依然会时常梦见他。梦里他还是原来的样子,眼睛眯眯的带着笑意,却从不说话。我多想听听他说话,听听那些我曾经盲目错过的言语。而却如惩罚一般,他从未开口,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一棵树,不声不响,自成风景,引我前行。
也许在这样的爱面前说回报是一件无力且多余的事情。可是,若有来生,仍然幸为子孙,不计牛马,以还恩债。
而这一切,若为你,便可千千万万遍。
从耀武的故事说起吧。
我出生的时候爷爷曾经给我取过一个名字叫耀武。后来因为其他家人的意见而变成现在的名字。于是,丁耀武这个称号便成为了偶尔闲谈时的一件家庭轶事。而直到爷爷去世后的几年我才渐渐地时常想起这个不曾用过的呼号,就像怀念他一样,偶尔却从不间断。
爷爷小时家里贫困。他和我说他几岁便在地主家中为地主放牛。而往往讲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一定会说的是,那时地主家的小孩非常顽劣,时常欺负他。某次爷爷终于忍不住了便将那小孩痛打了一顿,并威胁其要是敢说出去便加倍惩处。故事的结尾是爷爷那年迈的声音里暗含的一种自豪感。
是的,他是一个要强的人。可以生活得艰辛却不愿意被人压制。性格温厚但又有自己不会磨灭的棱角。
年岁渐长之后,他入伍当兵。因为表现优异被他班长器重,想要提拔他。可是因为年幼家境贫寒,不曾受过教育以至于文化成绩始终是他的短板。于是爷爷在军队里开始从头开始学,从加减乘除到ABCD,以至后来顺利通过考试。
这是我读小学时爷爷告诉我的事情。那时我遇到了不会做的习题便是向他请教。他会戴上眼镜,在台灯下眯着眼睛仔细地看,慢慢地算,在得出答案后告诉我,并询问是否和参考答案一致。从他得知答案正确后的骄傲来看,我知道他是在意的,这一切不似他在工作领域取得的那种开心,而是其他 。在我读小学的六年里,他天天接送我去学校。天气刮风下雨的变,工具单车摩托的变,头发由黑到白的变,而没有变的是我坐在他的后面,日日夜夜。
不过我能渐渐察觉到,随着我的课程越来越难,爷爷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两条眉毛贴的近近的,嘴里念念有词。后来我心里有了一种不宣的默契,我不再会去拿问题问他。并不是他讲解的不好,只是即便我还只是一个不懂人事的小孩,却依然隐隐地感觉到我很怕有天他无法作答的场景。我不知道他会怎样面对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面对他。就好比英雄迟暮,除开悲壮,也含着一种残忍。
不过,爷爷于我确实是一位英雄般的形象。倒也不是说他有过多么歌泣的过往,也不是说他于国于民有过怎样的贡献。而是他在我的人生里扮演了一位无法或缺的角色。
爷爷不太会说童话故事,记忆里每每我说出要听故事的要求时,他都只是会重复同一个故事。故事的大意是两个兄弟,性格迥然不同。老大因为狡诈懒惰而最后生活悲剧收场。而老二善良勤奋而最后生活幸福。结尾时他总是会重复一句话,就是:人一定要心慈。
彼时我是不懂这个慈是什么意思的。六十年里的许许多多人生感悟被酿成这样一个字时,我当时的年龄便也只能默默记住。即便是现在,当我在遇见一些事情的时候,当我在面对一些人的时候,我一直在用这句话来自醒。不讳言的是,我是无法做到风轻云淡,宠辱不惊,只是以此做一场慰藉,度一场是非。
爷爷虽说性格温顺但也不是毫无原则,甚至在一些人的眼里他是难以亲近的,尤其是在工作上。不必细说便也可以猜测的是,那些工作里的琐事无非是一些关键环节的通融与严肃。很多事情在旁人眼里或许就只是一个顺水人情,但他却被一身责任笼罩得刀枪不入。儿时我不甚清楚,只是现在我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那时的人竟可以将工作演绎得如此纯粹。
然而对于我,爷爷总是会表现出出乎常理的容忍与迁就。我小时有个恶习便是喜吃槟榔。于是爷爷便时常会在口袋里装上一袋,见我时就笑眯眯的拿出来。也不直接给我,而是诱我去向他要,借此亲近亲近。然而我的成长终于还是到了一个所谓青春叛逆的时期。那时的人,不爱与家人有过多言语,没有表情,喜欢以恩,啊作答。我也不例外。爷爷依旧如往常一般的对我的生活学习事无巨细的询问,尤其是在我去寄宿以至于一星期只能回一次家后,他的关切便更加严重。而我却时常冷言冷语的支吾回答。我不太记得当初他是什么样的情绪了,我只是发现,原来我曾经握着一把刀,森森寒光,每一束都对着最爱我的人。
在我的人生里有一个场景是如今不敢回忆的。那便是我坐在电脑前,而爷爷躺在边上的床上。那时他会不厌其烦的与我谈话,而我总是会眉头微皱的两字三句的带过,甚至戴上耳机,佯装听不见。而这时,他会轻轻地说,取下耳机呀,咱们说说话,你怎么现在不爱和我说话了。我终于在不知不觉中以这样不见血光的方式伤害了一个人,他曾朝朝夕夕的与我相处,对抗着时光也只是希望我好好成人。而我却在只言片语中将这一切剜出血来,一滴一滴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说我这辈子真的有什么愧对的事情,那便是如此了。在爷爷过世后,无数的夜晚我躺在那张他曾经与我对话的床上时我都抑制不住的流眼泪。你会终于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是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担心我会忘记这些,因为即便爷爷已经去世七年,我却依然会时常梦见他。梦里他还是原来的样子,眼睛眯眯的带着笑意,却从不说话。我多想听听他说话,听听那些我曾经盲目错过的言语。而却如惩罚一般,他从未开口,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一棵树,不声不响,自成风景,引我前行。
也许在这样的爱面前说回报是一件无力且多余的事情。可是,若有来生,仍然幸为子孙,不计牛马,以还恩债。
而这一切,若为你,便可千千万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