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
时序暗转,已生新凉。
天地辽远,一蓑烟雨沥沥而洒,有一人安步其间,白衣携剑,且行且歌。
“白衣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好是悲欢将进酒,不妨同赋惜余春……”
那声音带着男子独有的无限清朗洒脱,徜徉天地。
几缕斜风撩动竹影,竹叶滴清响。仔细听着,方能听得有人以竹叶吹奏,轻轻的旋律和着那歌声。
良久,歌声渐消。
那男子步入竹林,朗朗而笑道:“期年未见,姑娘在音律上的造诣愈发深了,信手拈来一枚竹叶也能奏得如此天籁。”
“墨少侠的音律天分也愈发高了。我和你一曲瑞鹧鸪,你竟能屡屡唱出新调,实在教小女子好生佩服。”竹林深处立着一座小竹楼,藤萝轻覆,女子说话的声音如一阵微风拂过,雨露忽落,发出了悠悠清响。
男子不以为意,俊朗的眉眼微微挑起,说:“人说,曲有误,周郎顾。我若不错音,焉得再见姑娘?”
“你几时也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嗯?”那一个尾音,微微上扬。竹级上,女子赤足轻扣,银钏玎玲。
一柄素白的竹骨伞,玉手轻执伞柄。伞沿雨珠染碧微垂,遮住女子的容颜,只能见黑发如瀑,未曾簪绾,一袭青碧罗裙摇曳和忽隐忽现的一双雪白纤足。
还剩最后几级,女子停下脚步,攀着竹栏,隔空将伞递过去,淡淡道:“你喜淋雨,我可管不着。只是,莫在我这里病倒了,我可不是大夫。”
伞才方离开,雨尚未沾身,就又移了回来,雨珠径自坠地。她身边且多了一个人。男子用伞为她遮去风雨,微笑解释说:“姑娘家便更不能淋雨了。姑娘只有一把伞,又不想我淋着,只好委屈你与我共伞了。好在只有几步路。”
女子不置可否,只是不着痕迹地离男子远了一点。她叹了一口气:“剑可是有何不妥?”
男子也叹息:“若不是为了剑,恐怕你今天不会见我吧。”
“我们不是说好三年为期么……”女子眼底淡淡哀戚,面上却漠漠疏离。
说话间,进了竹楼之内。
男子将剑置于点了盏烛台的案上。女子缓缓抽出剑身,清光一泓,如凝江海。美中不足的是,剑身上竟有个小缺口。
“你可记得我曾说过,一把剑有了灵性,至多是杀人利器;惟独有了灵魂,才配称神兵。”清光夺目,映出她澜澜的眸子,“如今,时机已到。”
男子本以为她要兴师问罪,此刻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也放下心来,望着她道:“我还记得你说过,等时机到了便告知我你的姓名,可还作数?”
不意他提起这件事,她微怔,侧脸在烛光下美好而恍惚。“你竟还记得……你七日之后来此,即予你剑与名。”
“天色渐晚,姑娘你好歹留我吃个便饭嘛。”因阴雨天气,楼外天色暗沉,男子索性睁眼说瞎话。
女子瞥了他一眼,幽幽道:“你若不怕我下毒,请随意。”
“姑娘宛如天人,必定不会做下毒之事。”男子气定神闲,忽而抬眼,深深望她,“何况,要七日不见,总得好好饯别才是。”
女子的手指微微一颤,不再说什么,转而去洗手作羹汤了。
她转身之后,男子的目光愈见温柔。
那晚,两人相对而坐,共进晚餐,难得没有斗嘴,温馨非常。
就着烛火微光,男子向女子讲述了这一年的江湖游历之事,女子偶尔剪去灯花,回应一两句。许是烛光过于温暖, 连女子淡淡的容颜也不经意间柔和起来,温柔潋滟。
男子感慨道,胸中小不平,酒可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平。
烛火又是一跳,女子拨了拨灯芯。烛光明暗交替的瞬间,掩去了她脸上突现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