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
新年的气息还环绕着这个城市。权侑莉和郑秀妍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
权侑莉像一只猫一样把自己埋在郑秀妍家的沙发里，看着她端着两个干净精致的瓷杯走了过来。权侑莉接过其中的一杯，是甜甜暖暖的卡布奇诺。
权侑莉很没情调地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她放下杯子的时候，嘴边留下了一圈白色的泡沫。
郑秀妍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擦掉她嘴边的咖啡沫。
冬天的阳光懒懒地洒进屋子，权侑莉舒服得像猫一样眯起眼睛。
“傻瓜，你这样像个老太婆。”郑秀妍温柔地微笑。
郑秀妍的指尖凉凉滑滑的，那种柔润的感觉越前形容不出。
于是，权侑莉很别扭地回击：“切，这么罗嗦，你才像老太婆。”
然后，权侑莉伸出手臂揽过郑秀妍，她轻轻地依靠在权侑莉的胸口。
“老太婆，这东西味道不错，一会你再给我冲一杯。”
郑秀妍点点头，双手握着温暖的玻璃杯，嘴角上扬。

二月。
权侑莉在去郑秀妍家的路上，看见一个男孩把一捧玫瑰送到了女孩的怀里，女孩幸福地笑着，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送过男孩。
她翻开手机，日期显示是2月14日，她想起来以前历史课似乎学过这个日子，叫Valentine’ Day。
权侑莉扯了扯帽檐，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花店，她想进去，却想起自己兜里只带了点买芬达的硬币。这不能怪她，毕竟遇见郑秀妍之前她根本没有注意到2月14日有什么特别的。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去了郑秀妍家。
她走进屋子，回头恰好看见郑秀妍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好像是小时候看着自己父亲可以轻松地做出什么事，而自己却费了好大力气也模仿不来。
郑秀妍歪了歪头看着权侑莉，眼中仍是平静柔和。
“陪我逛街去吧。”
于是，权侑莉陪着郑秀妍从早逛到晚，她觉得自己腿快断了，而郑秀妍仍在一旁神采奕奕【……】地试衣服。
【切，这女人报复心真强。】快虚脱的权侑莉坐在店里的沙发上，却又没法抱怨。
郑秀妍回头看着权侑莉又累又幽怨的眼神，后背伸出两只黑色的小翅膀。
她笑眯眯地看着权侑莉：“走吧，侑莉，给你选一件衣服去吧。”
权侑莉觉得后背一阵阴冷。
郑秀妍把权侑莉拉到男性内衣专柜前，温柔地笑着说：“自己选吧。”
看着权侑莉的面部表情扭曲，郑秀妍笑得像个孩子。权侑莉看着她的笑靥，有那么一瞬间失神，继而仍拉着一张黑脸拽走了郑秀妍。

四月。
权侑莉和郑秀妍躺在沙发里看完泰坦尼克号之后，郑秀妍说她想看海。
站在海边，凉凉的海风吹在两个人的脸上，咸咸的。
初春的海风还是有点冷，吹得郑秀妍白净的脸变得红扑扑的，像个刚熟的苹果。
权侑莉转头对她说：“我要吃章鱼丸子。”
“可是杂食铺离这里好远的。”
“我要吃。”权侑莉倔强地看着她。
郑秀妍无奈地转身，走向杂食铺。
【今天怎么这么任性。】郑秀妍有点不满。
当她拿着几串章鱼丸子回来的时候，看见权侑莉站在沙滩上，向她招手，温暖地笑着。
她的侑莉脚上沾满了沙子。
沙滩上，有一颗她划出来的巨大的心。
权侑莉站在中间，开心得像个小孩。
郑秀妍突然觉得心里被填满了柔软的细沙。
无论曾经受过怎样的伤害，只要权侑莉伸手轻轻地抚平，过去的伤痕总是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郑秀妍坐在沙滩上，捧起一手细沙，扬开。

六月。
权侑莉牵着郑秀妍的手，在街上散步。
初夏的阳光又温柔又干净。
暖暖的风缠绕过两人相扣的指间，唱着欢快幸福的歌。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行走。
郑秀妍看见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孕妇。她的身边坐着的，是温柔地揽着她肩头的丈夫。
女人的表情那么幸福，温柔又坚定。男人小心地抱着她，好像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全世界。
她看着，有一瞬间的恍惚。
看着他们，志保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转过头，看见权侑莉正看着她，眼神澄澈而又温柔，波光粼粼里面似乎还有一点期待。
郑秀妍突然红了脸。

八月。
一个很美的仲夏夜。
权侑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等待郑秀妍。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穿着樱花色浴衣，挽着温婉发髻的郑秀妍。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她看见郑秀妍身后，远方的夜空，绽开了第一朵烟花。
天空突然变得明亮，郑秀妍抬起头，烟花照亮了她明媚的笑脸。
“今天是烟花祭。”
权侑莉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她只是有点呆呆地看着郑秀妍。
郑秀妍伸出手在权侑莉的眼前晃了晃。权侑莉眨眨眼睛，扭过头去。
可是又一朵烟花的绽放，照亮了权侑莉红红的侧脸。
郑秀妍转身走开，然后买了一团草莓味的棉花糖回来，递给权侑莉。
“呐，你脸的颜色，和它一样。”郑秀妍的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调皮。
权侑莉接过，不满地瞪着郑秀妍，脸却更红了。
郑秀妍舔了舔手中的棉花糖，糖浆缠绕在她的舌尖然后又化开。
好甜。

九月。
盛夏的余热还环绕着，一丝丝带点阴凉的风预示着秋天的来临。
郑秀妍的手机收到这样的一条短信。
“老太婆，我饿了，给我送点吃的来。”
她嘴角上扬。【白痴，连地址都不写，我给你往哪送。】
但是她还是起身进了厨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忙碌了起来。不一会，一盒看起来很漂亮闻起
来很香吃起来一定也不错的紫菜包饭就被端了出来。
就那么理所应当的，郑秀妍提着便当盒往权侑莉家附近的一个街头练舞厅走去。
她的侑莉果然在里面，躺着，睡着了。
郑秀妍放下手中的盒子，看着睡得像只大猫的权侑莉。
【不怕着凉啊，真是傻瓜。】
她拿过权侑莉丢在一旁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她没注意到权侑莉的闭着的眼睛颤了颤。
她坐在权侑莉的身边，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阖的眼，挺拔的鼻梁。
还有。
蝴蝶一样好看的唇。
她俯下身，轻轻地吻上去。
空气好像变得甜甜的。
有一双手，从后背环抱住郑秀妍。她抬不起身来。
【坏蛋。】

十月。
郑秀妍也是个女人，她也会愤怒。
当她看见一个女人看到权侑莉之后尖叫着“啊啊啊这不是侑莉嘛，咱两年多没见了吧”然后就像八爪鱼一样黏在权侑莉身上，权侑莉怎么推也推不开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就有了一点点的愠怒。
然后她就把怒气发泄在权侑莉身上。
郑秀妍当然不会哭不会闹，她只是不对着权侑莉温柔地笑了。
她知道错不在权侑莉，那只是她的高中同学，可是她还是觉得闷闷的。
她坐在沙发上别过头不去看权侑莉。
权侑莉也不会哄女孩子，她除了揉头发之外什么也不会做。
“喂。”权侑莉揉了揉头发。
郑秀妍不理她。
“喂，秀妍。”权侑莉又揉了揉头发。
郑秀妍还是不理她。
权侑莉的头发被她揉得惨不忍睹了，但是她还是不停地揉。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秀妍，我错了。”
郑秀妍转过头，看见权侑莉蹲在她身边，眼神又可怜又别扭，像一只委屈的大金毛。
郑秀妍终于露出了笑脸。她伸出手，理顺权侑莉乱七八糟的头发。
“呐，你要是高中没上那所学校，没碰到那个缠人的女孩，不就好了。”
白净灵巧的手指比梳子还要贴合权侑莉的头发。
权侑莉把头靠在郑秀妍腿上，委屈地撇了撇嘴。
郑秀妍靠在沙发上，微笑着叹息。

十一月。

十二月。
夜晚，雪花安安静静地飘落下来。
权侑莉牵着郑秀妍的手，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行走。
路灯的灯光洒在雪地上温柔地反射出暖黄色的光线，雪地上留下两排脚印，一大一小。
两个人都不说话，就那么理所应当地向前走着。
雪一直下得不大，却也一直没有停。
突然，权侑莉开口：“呐，冷吗？”
郑秀妍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她带着一点恶作剧的笑意摇了摇头。
“切，我冷。”
然后，不由分说的，权侑莉把郑秀妍拉进怀里。
雪花一片一片地，柔柔软软地飘落在两个人的肩头，然后又沉默地化开。
郑秀妍闭上了眼睛。
“侑莉……
侑莉，我好冷……”
郑秀妍突然抑制不住地颤抖，一阵阵带着恶意的寒冷汹涌地侵袭遍了全身。
她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雪地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雪开始密集地降落，劈头盖脸般地砸落下来。
郑秀妍坐在雪地里，抱紧自己，断断续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侑莉，我好冷呢……”
雪打在她灰白的面颊上化成了水，流过她失去了血色的嘴唇。似乎有一股咸涩的味道。
她仍然不住地轻声重复着那一句话。

【番外。】
十一月。
郑秀妍在收拾权侑莉的房间时候，无意中发现一张病历单。
ALS。
三个字母像是匕首，狠狠刺在郑秀妍身上。
然后她的力气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她瘫坐在地。
权侑莉听到了不正常的声音，回头看着她。眼神在一瞬间的慌乱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甚至还带了点温柔。
郑秀妍回望着她，目光呆滞，像个白痴。
“对不起。”
权侑莉的声音参杂了一些哽咽，变得又哑又难听。
郑秀妍仍是呆呆地望着她。
她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
权侑莉走过去，将失去思考能力的郑秀妍搂在怀里。
郑秀妍的双眼像两个空洞，空空如也，连眼泪都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
权侑莉把头埋在郑秀妍的肩头，除了这句话之外再说不出别的。
郑秀妍的意识慢慢地回归。她转过头，看着伏在自己肩头的权侑莉。
她第一次看见那个坚强的侑莉，咬紧牙哭得那么难看。
可她却流不出眼泪。
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然后直直地倒在权侑莉怀中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权侑莉的宽大的床上。
权侑莉没有在她身旁。
她恍惚之后，发出了她一生中唯一一次不理性的尖叫。
她发疯般坐起身，看到身边一张纸条。
熟悉的笔迹。
“秀妍，对不起。
我先走了。”
连署名也没有，平淡得像是日常中随意的一张留言条。
郑秀妍重新躺回去，蜷缩在被子里，被子和枕套上似乎还残留着权侑莉身上的味道。
她缩紧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抓着枕套，关节渐渐地泛白。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骄傲的侑莉，怎么会在轮椅上度过屈辱的，仅剩几个月的生命。
“傻瓜……走吧，我才不会去找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秀妍缓缓地坐起身。
权侑莉从来没给过她会陪伴她一生一世之类的承诺。
“傻瓜，你说对不起做什么。”
可是我还是很想你，怎么办。
我还是想让你陪我走过余生，怎么办。
郑秀妍突然微笑起来。
那我一个人，再来一次，无限轮回。
もう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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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告诉你我真的是来骗经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