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胤山隐居下来之后,时间就变得特别快了,最开始的几年,暮云他们还会偶尔来看望一下,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只有这些年来一直跟着自己学医的士安在山上一住便是几个月,每次也都能带过来一些洛阳的事,关中的事,不过淳于恒也不是很关心这些了。士安现在也是自己当时刚来山上的年龄了,一想到这一点淳于恒便再次意识到时间过去得是如此的快,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淳于恒今年二十八岁。
在山上住了好几年,他也对这些事情淡然了,于是仍是每天采着药,士安在的日子他便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医药的事情都传授给他,最初士安也会把病人带上山来,自从有病人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又被抬了下山,士安就很久再没有带病人上来。淳于恒都懂,于是在茅屋里简陋的讲堂,长满草药的山沟,虽然在山下的事情从没听士安说过一句,他仍然总是安慰着,鼓励着士安,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对于士安而言,师傅淳于恒也是个充满着神秘色彩的人,虽然自己从淳于恒那里学到了很多医术和各种药的使用方法,对于淳于恒本身,他并不了解。他仍然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选择隐居之类的事情,不过这几年的时间他大概有所体会了,而且也知道师傅身上有着连他自己也无法治愈的宿疾,但仍有很多藏在迷雾之后的事情,每次问及,都从不会得到回答。
“下雪了。”淳于恒放下手中的草,站起身来这样说着。
师徒两人采着药,在这不算高的山麓上,雪花开始一点一点地飘落下来。
每年飘第一场雪的时候,士安就得回洛阳了——他还有家人要照顾。
于是按照惯例,与士安作别后,淳于恒便看着士安下了山。
今年雪下得有点晚,到这时山中的草木都已经结上了霜。
淳于恒蹲下身,不经意间视线便落回到腰间的玉鲤鱼上。淳于恒最珍爱两物,还有一件是一颗木头珠子,是当年医治狗子的娘的时候从狗子那里得到的,然而这物件比起玉鲤鱼来,也显得不值一提了。
他仔细地端详着鲤鱼,这玉饰每天都会被淳于恒擦得发亮,然而玉石内部还是一样地浑浊,充满了各种纹路,就如同这玉中包含着的种种记忆一般。
不,不可以想了。
实际上该想的事情也早就被刻在了脑海里,他将玉鲤鱼挂回腰间,又继续开始采起了药,自从士安也开始行医起,在他不在的时候,淳于恒便为他收集起各种可能会需要的药材,等来年开春时交给他。
紫胤山山势复杂,人迹罕至,但也因此四季都有各种药材生长,自然也能够种植各种作物,士安也常会带些肉类上来,因而淳于恒一住下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接下来去这上面采一通药就够了,剩下的就等到雪化了再来吧,淳于恒这样想着,绕过巨石,向山顶前行着。
然而就在这时,踩在结了霜的草上的淳于恒没能站稳,在这峰回路转处一脚踏空,这一瞬间便坠在了山谷的河水里。
四肢在冰冷的水中失去了知觉,淳于恒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任由河水带着自己冲向下游,虽然临近枯水期,可是河道深,随着位置不断向下,水面很快便没过了他的头部。
在这最后的知觉即将失去之际,淳于恒却突然感觉到腰际一阵热,仿佛有一双手正在抱着自己向上浮,然而他已经顾不得感觉这一切,就在冷水中失去了意识。
“呐,长生,你醒了。”
玉。
第一眼看到了翡翠般颜色的女孩,四周像是山下的河岸。
淳于恒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似曾相识的情景,紧接着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行,不可以坐起来。”
即使是这样,淳于恒还是奋力想要抬起自己的身体,然而他的身体过于虚弱,他未及回应自己的感情便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淳于恒已经躺在了自家茅屋的床上,房屋的另一侧传来了士安的声音还有煎煮草药的味道。
“师傅,怎么样了,感觉如何,我这边药马上就熬好了,”士安听到动静,便立刻赶了过来,“我在山下的时候听到有女孩呼救的声音,循着声音过去的时候没想到竟然是师傅您倒在了河滩上。”
“那女孩呢?”淳于恒刚问出口,便发现了在被挂在床头的衣服上,玉鲤鱼还好好地挂在那里。
“我不知道,我当时还以为另有女孩遭遇了麻烦,只是无论再怎么呼喊也没有回应,所以只是把师傅背回来了。”
“也罢。这世界上解释不通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面对面露疑惑之色的士安,淳于恒却微微地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