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第六章暗算
第六章暗算正午的阳光轻而易举地穿透宾馆客房的那一层薄如轻纱的窗帘,一片刺眼的光线毫无保留地投射到宽大的双人床上,如一簇红色的火焰,在翁泽霖的眼前不断地跳跃着,猛烈地烧灼着他的眼球。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封闭的视线里却仍旧是一片猩红色!他索性睁开双眼,朦胧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只是头为何会如此的痛,仿佛一根坚硬的铁棍砸向大脑,头颅被击碎,众多脑细胞也在瞬间被杀死,翁泽霖用力地敲打着后脑勺,试图让这种涨痛的感觉得到一些缓解。他望着头顶精美的天花板与华丽的水晶吊灯,再看向自己身下这张柔软而舒适的双人床,他终于知道自己正身处一家三星级宾馆的客房内。可是,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间客房的?又是怎样来到这间客房的?记忆仿佛被撕裂了一般,一时间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看到墙上的电子钟才知道,现在是2008年3月31日中午12点15分。他猜想自己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把脑袋睡迷糊了,所以他决定先坐起来,然后再慢慢回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那只摊开的左手臂一阵发麻,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一般。这又是怎么回事?翁泽霖猛地抬起手臂,用力甩了两下,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然而,在手臂来回晃动的过程中,他隐约闻到了一股洗发水的味道,他连忙将鼻子贴近自己的臂弯,那股淡淡的幽香不由分说地飘进了他的鼻子,他的心不禁为之一震,沉睡的记忆仿佛在瞬间苏醒过来--这味道是若依留下的!没错,一定是她。可是她人呢?翁泽霖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慌乱地蹬上了床边的拖鞋,目光飞快地搜索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洗手间里的灯依然还亮着,洗漱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牙刷、牙膏、梳子、沐浴液以及洗头液,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这与他手臂上残留的味道如出一辙,洗漱台旁边的垃圾桶里装着使用过的牙刷、牙膏,还有一双女士拖鞋。此刻,翁泽霖的大脑已经无比清醒,他很确定--这一切痕迹都是若依留下的。昨晚,他见到了若依!断裂的记忆,从他的父亲翁天雄从急救室里推出来的那一刻,重新拼合在一起。时间又重新回到了3月28日的晚上,他的母亲何孟真以充满着质疑、讽刺甚至是怨恨的目光与他对峙着,使他的心跌入了万丈冰谷。但是由于父亲生死未卜,他仍硬着头皮继续守在急救室的门外,然而他却选择了沉默,从那一刻起,他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躲在远处,默默地祈祷着父亲能够化险为夷。等到急救室的大门打开,医生宣布手术已经成功,所有人都兴奋地迎上去时,翁泽霖却远远地看了父亲一眼,而后含着泪水悄然离开了。既然知道父亲脱离了生命危险,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他非常爱自己的父亲,他也相信父亲一直对他视若珍宝;他也爱自己的母亲,虽然母亲总是对他冷若冰霜……但是,那一刻他却选择了离开,他无法继续面对父亲那双真诚而炙热的眼神,甚至无法面对医院里的任何人,因为一个残酷的事实正摆在他的眼前--他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
第99节:第六章暗算
面对医生的提问,他不得已说了谎话。在上大学的时候,他曾经验过血型,化验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o型。是的,他的血型是o型,而不是b型。但是他父亲翁天雄的血型竟然是ab型!试问一个ab型血的父亲怎么可能有一个o型血的儿子呢?这个问题根本不会有其他的答案,事实已经将他推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至于何孟真,这个多年来一直对他厉言怒色、冷眼相向的母亲,他早就从心底认定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了。那么,他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当初为什么要弃他于不顾?他又是如何成为翁家的子孙,何孟真为什么一直认为他是翁天雄的亲生儿子,难道他被当做翁天雄的私生子了吗?无数个疑问如江河决堤般地涌现出来,快要将他的大脑撑得支离破碎。在这个痛苦而绝望的时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温柔而美丽的脸,一张久违的脸,一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那是--若依的脸。若依,你在哪?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翁泽霖听到了自己心底呐喊的声音。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更加衬托出他内心的冰冷与孤独……不知不觉中,他竟然走到了紫罗兰西餐厅的门外。紫罗兰西餐厅,那是他与若依相识的地方。翁泽霖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迈步走了进去。餐厅里正飘荡着那首经典的英文歌曲《昨日重现》,那优美而熟悉的旋律,仿佛将他带回了三年前那段美好的时光。眼前的景象如同幻影,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粉色的壁饰仍旧典雅别致,橘色的灯光依然柔美温馨……可是,昨日真的能够重现吗?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我却无缘见到那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美丽身影?若依,三年前我们在这里相遇,三年后的今天,我还能够在这里找到你吗?翁泽霖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静静地思索着。餐桌上的高脚杯里盛满了法国波尔多干红葡萄酒,翁泽霖呆呆地望着酒中孤单的倒影。突然间,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入杯中,轻轻地溅起一道水花,他的五根手指用力地捏住高脚杯的杯身,将一杯鲜红的葡萄酒倒入他的口中,随之流进他的胃里。紧接着,第二杯、第三杯……他终于有了畅快淋漓的感觉。
第100节:第六章暗算
就这样,他在这家紫罗兰西餐厅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的时间。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三天晚上,若依真的出现了。3月30日晚,当三瓶法国干红相继被他一饮而尽时,他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他条件反射似的冲入洗手间,双手无力地按住洗手池的边缘,他的头晕得天旋地转,好像连五脏六腑都快要连带脱出,直到他将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吐空,他的心也仿佛被人掏空了!他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用清凉的自来水洗掉嘴边的污迹,然后双手捧起清水向自己的脸上扬去,面前的壁镜上瞬时溅起了一层晶莹的水珠。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仅仅几天的时间,那张年轻英俊的脸看起来竟然苍老了许多,他的头依然还是很晕,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然而,正在这时镜子里突然出现了另一张脸--那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那张脸纯净无瑕,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只是多了几分淡淡的忧伤……她与翁泽霖的目光在布满水珠的镜子上相交,可是那眼神之中却没有一丝惊喜,沉静的眸子里闪烁着冷漠的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若依!这两个字终于从翁泽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然而,她却突然间低下头,与他在镜子中的对视霎时间戛然而止,她快速转身,一溜烟似的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空气中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幽香。若依!翁泽霖飞快地追出了洗手间,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然而,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反而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动物,仓皇地逃出了餐厅。但是翁泽霖并没有放弃追赶,他匆忙地丢下几张百元的人民币,随后追了出去。上天如此厚爱他,让他在最孤单、最痛苦的时候见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一定!不过,可能由于酒精的麻醉还未完全消退,翁泽霖刚跑出餐厅几步远,便双腿一软摔倒在地。正在他感到无比绝望的时候,一只柔软纤细的手却突然伸了过来,翁泽霖惊诧地抬起头来,迎着朦胧的月光,他望见了若依的脸。
第101节:第六章暗算
若依!这一次,他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惊喜。泽霖!若依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低低地吐出了翁泽霖的名字。若依,我终于找到你了。翁泽霖紧紧地握住了若依那只柔软而纤细的手,生怕一松开,若依就又不见了。泽霖,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开心?为什么喝这么多酒?若依望着翁泽霖那张醉得通红的脸颊,轻轻地质问道。我……翁泽霖的声音突然有一些哽咽,我爸爸出车祸那晚我才知道,我和你其实是同命相连,我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丢下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翁泽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与若依相互依偎着,就像两年前的某个夜晚一样。只是这一次,若依却转换了角色,她由一位倾诉者变成了一名听众,她的目光如月色般沉静,默不做声地倾听着一切。翁泽霖向她讲述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身世,诉说着这一年多来对她的相思之苦。大概是由于酒精的催化作用,翁泽霖如同打开了封锁已久的话匣子,他的口中喋喋不休地说着,不知道说了多久,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记忆的链条突然又断裂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如同掉落到一片空白之中,所有的细节都回忆不起来了!若依昨晚是否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是否躺在他温暖的臂弯里?是否……翁泽霖的头一阵剧烈地疼痛,他不停地呼喊着若依的名字,可是他找不到任何踪迹,也听不见任何回音。若依走了,空气中只留下那一抹淡淡的幽香。晚上9点整,一座华丽而巍伟的建筑物矗立在苍茫的夜空下,楼体的灯光宛如遥远的星体在闪烁,为整座商厦平添了几分神秘与诡谲的色彩。透过一楼精美的玻璃橱窗,几个身着名牌服饰、造型各异的窈窕身影隐约可见。她们神态逼真、栩栩如生,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漆黑的卖场里,每天商场闭店后,这些塑料模特就成了这里唯一的主人。绎尚百货商场的十楼办公区里,留守者也是寥寥无几,现在已经到了闭店的时间,连值晚班的员工也早就溜之大吉了。不过此时,企划部办公室的灯却依然还亮着,一个身着蓝灰色工装的高大身影正坐在电脑前不停地忙碌着,他便是丁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