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里,多数时候是没法静下来的,因为有一个话唠在。
都觉得弹钢琴的人话会很少,怎么她就是个例外呢?
不过这能够证明她很乐观,即使突然失明,也终究没有放弃自己不是吗。
仍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说笑笑…
只有延令惠练习钢琴的时候,丁念慈才能享受片刻的安静。不过,她并不觉得吵,相反,她喜欢听那个人说话。
因为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丁念慈在这个房子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边听延令惠说话,一边画画。
有的时候她也害怕延令惠不理她,不再跟她说话,自从那次出事之后…
延令惠睡了,丁念慈替她关掉了卧室的灯,然后一个人走进了书房。
丁念慈缓缓得拉开抽屉的第二层。
她的眉头轻轻蹙着,凝视着静静平躺在里面的眼角膜捐赠协议书,一分钟,两分钟…
耳边不断回响着延令惠当时的话…
“手术,不会取活人的眼角膜不是吗……”
“没错…”
“那么那个人要我尽快做手术是什么意思?她要把眼角膜捐给我,就是说她要为我去死吗?”
“她的确是签了捐赠协议书,捐赠的对象,是你…”
“我不会接受的!她不需要觉得欠了我…她不需要自责!…这没必要,真的…”
那个医生从小就和延令惠以及延令惠口中的那个人一起长大。
所以捐赠眼角膜的事情,那个医生告诉了延令惠…
延令惠不肯接受,是因为不肯原谅那个人吗…
所以不肯要那个人的眼角膜…
的确,延令惠的失明,是谁造成的?
丁念慈深吸了口气,一闭眼,一滴隐忍许久的泪又不由自主得掉落…
延令惠看不见了,原本明亮的世界变得混沌、黑暗,只能抓着病房床头的白枕,仰头痛哭…
然而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呢?
丁念慈一点一点得箍紧指腕,又将这两年半里延令惠强迫自己和她的合照一张一张得整理出来…
“我…我不喜欢照相啦,我照你好了…”
“哎呀,一起嘛!如果以后我有机会复明,可以看到我们的合照,可以看到你的样子多好!
快来啦,不准只拍我…镜头对准,把我们两个都给框进去!…”
看着那些合照,眼泪不经不觉又涌上,垂落后,似乎润湿了照片上面的脸,丁念慈又再吸了口气,轻轻抚着照片中的人…
然后抬起手,用指背抹掉了眼角的水珠…
她从抽屉旁的小柜子里摸出了一支打火机,按下后,明明灭灭的火焰似乎照亮了昏暗的房间,她轻轻一晃,火便点燃了照片的一角,她的脸熔成灰烬,
只剩下一半,一半延令惠的照片…
房间静静的,但却渐渐有了很轻很轻的抽泣声…
她微微张着口,使劲捏着最后一张合照,看着那照片一点一点得被燃尽,痛苦得发不出声音…
忽得,她发狂似得抖动那张照片,想要把火给熄掉,她深深吸气,大口大口得朝照片吹气…
她不想,把两年半的回忆都烧掉,她不舍得…她紧紧得咬住了嘴唇,将那张照片死死得握在手里,
缓缓闭上眼…
明天就要去美国了。
延令惠同意做眼角膜移植手术的那天,她就安心了…
手术一定要成功啊!
她多想站在延令惠旁边,见证拆眼布的那个时刻,让延令惠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手术灯,打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手术过程中,她一直坐在延令惠的身旁,紧紧得握着延令惠的手,给她温暖,给她力量,让她不觉得黑暗,不觉得害怕…
“The operation went well..around 3 days later,we can remove it...”医生将钢笔插入胸口的口袋,指了指延令惠缠着双眼的眼布。
手术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就能拆眼布,而她也能重新看见这个世界了!“And after that,we will do some check for her..If every thing goes well,she can discharge..”
“Thank you..And I wanna stay here..”
“oh,you had a long day,you stayed with her during the operation..However,maybe she needs you..you can stay here..”
“Thank you…I will not make trouble…I can not express my gratitude…Thanks…”
丁念慈就这样,一直陪在延令惠的左右。
今天,应该是延令惠重见光明的日子…
然而当医生打开门,走进病房,却没看见丁念慈的身影。
白色的布一圈一圈得绕过眼部,医生一点一点得解开了梦住延令惠眼睛的纱布:“Try to open your eyes,use your eyes to see this world..you don't need to hurry,just slow down,and try...”
延令惠紧紧的抓着一个人的手,一个不太相同的手,可是她没有在意,只是紧紧得抓着一个人的手。
照着医生的指示,她小心翼翼得将眼睛隙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嘶…有些疼,她不敢彻底睁开,她害怕那久违的阳光太刺眼,更害怕就算睁开眼也是一片黑暗…
不过,她似乎能够感受到,这是不同于往里的黑暗,因为她似乎感觉到一点光亮…是温暖的亮光,尽管很微弱…
“Don't be afraid..Just do it...”
她将沉沉的眼皮又略微抬起了一点儿,亮光似乎比刚才强了些,但还是很弱…
她必须缓慢得睁开眼睛,因为陷入太久的黑暗,她还不能习惯太过强烈的光线。
所以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光的强度…
她还是紧紧的握着一个人的手…
视界起初是白色的,有点模糊,但渐渐得变了清晰,就像是聚了焦。
病床前围了几位医生。
她抬起眼,欣喜若狂得喊出一个人的名字:“念慈!我看得见了!我!!我看得见了!!……”
她唇边绽开一抹幸福的笑容,然而待她环视四周,却没没看见一个亚洲的面孔。而她紧紧抓住的那只手,也轻轻得收回了:“Youlook great,but you still need rest...strong light is harmful,don't use your eyes too much in a short time..”
“I got it,thank you...but,do you know the one who stayed with me these days..”
“oh,your friend..”
“Yep,did you see her?Do you know where she is?”
“Oh,I saw her today morning,she left you a message...”
延令惠的眉梢略是一颤,接过医生手里的便条,泪光微微闪动…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虽然这句话已经熟到烂了,但我还是要写给你,因为想让你看看我的字嘛。
是不是写的很工整,很有笔锋,很好看吧?字如其人,看到这字就当是看到我了罢!
要好好保护你的眼睛哦!
我走了,勿念。愿你安好。
下个月的演奏会,加油哦!
丁念慈。】
“丁念慈,念慈!?”延令惠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便条紧握在手,却止不住震颤:“丁念慈!为什么要走!你…你在哪里…
我说过,我想要第一眼就看到你…你说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你…你去哪里了!…丁念慈!…
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刷刷得两道清澈的泪水滑过脸庞,她咬住唇,却抑制不住抽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