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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树花开】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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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将陌上缠绵和英雄联结起来,旧文重修的故事


1楼2014-02-09 22:30回复
    【楔子】
    夕阳即将沉落山头,整个西方,殷红如血。
    太子顼倒卧在血泊中,怒睁的眼里是不敢置信的困惑。
    「……怎麼可能……没有她……你怎麼可能打得赢我?」
    手握利剑的高大男子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让他深刻的五官有了片刻的柔和。
    「你猜?」他的嗓音轻柔,剑锋猛地向前一推,太子顼瞬间没有了气息。
    山谷间尸骸遍野,过了这座山谷,便是那个传说中的古城……
    他缓缓举起手,幸存的所有将士便全数跪了下来。
    「带她来……」他说。身上的银色铠甲在残阳下闪著光,异常英俊的眉眼染上几许无奈。
    「……我原想用你,挣得这个天下……」
    弥漫著血腥味的风中,他温柔望向那个同样穿著银色铠甲的女子。背光的晕影里,他彷佛看见她恼怒的神情,不解的眼神。
    他又笑了,带著高贵的矜持:「到头来……却宁愿为你,挣得这个天下。」


    2楼2014-02-09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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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初秋,满园菊香中,芳贵妃再度传召,入宫陪满宫妃嫔在落曲阁赏戏。
      我穿著芳贵妃赏的崭新衣裳,澄碧的底色,上头用五色丝线绣著繁复的图样。因著连月来的愁思,身量清减不少,衣裳在我身上略显宽大,只显得系了鹅黄丝带的腰更加不盈一握。走进落曲阁的时候,我可以感到裙裾在我身后摇曳出一道飘逸的弧线。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来,也不敢四下张望,只是专注的看著戏台上翻转著的人生百态。一出刚结束,小太监拔尖的嗓音念著下一出剧名:「下一出是烨王点的『墙头马上』。」
      我的心忽悠一荡,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妾弄青梅凭短墙,郎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
      一见知君即断肠。
      端午宫宴那天的灼热视线又望了过来。
      一抬眼,他含笑的眼眸撞进心间。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他便那样沈沈的看著我,白衣锦带,卓尔不凡,四周的景物突然间都暗了下来,只有他多情似水的脸那样鲜明。那一瞬间我突然忆起八岁那年与尚驰在练马场的初次相遇。爹爹是他父王礼聘而来的武师傅,我抬著下巴不屑地打量眼前千尊万贵的嫡皇孙,思忖他的马术可比得上我。我们臭味相投,我们患难相伴,我们一起度过欢笑无忧的年少,并在那个微风细雨的黄昏,在他试图吻上我的唇却双双笑出声滚落草地时,明白即便我们都愿为彼此两肋插刀,却无论如何也走不进对方心中。
      那是我兄弟般的少年。我却不会为了他断裂心肠。
      「小姐,小姐,」秀依轻声唤我,「芳娘娘正问你话呢。」
      我忽尔回神,转瞬间望见阁楼外花影婆娑,彷佛这些日子来迟迟未能开的花苞,终於张开重重心瓣,露出里头杏色的蕊。
      我彷佛己看到了自己心头,若隐若现的答案。


      53楼2014-02-14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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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随尚驰走出屋门。无法送他太远,却不能不送。
        一路上,平时总是笑骂打闹的我们反常的沈默。直到再也看不见家门前的灯,他终於开口。
        「回去吧,别再送了。」
        然后,迟疑的抱了我一下。
        短暂而深刻。
        恍惚间我们溯过了岁月的彼端,在练马场肆无忌惮的纵声大笑。我梳著双髻,他穿著青衫,一同走过朝暮晨昏,风雨晴天。往事纷叠,我们一直避免去碰触的结,却再也没有了逃避的空间。
        「阿驰,保重。」
        今日之前,我是楚朝备受呵疼的世家千金;明日过后,我是北昌国质子地位不明的异国侧妃。朝事诡谲,世事难料,所有并肩的从前,或许终将成为厮杀的未来。
        尚驰脚步一顿,背著我的身子,再也没有回头。


        56楼2014-02-14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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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烨王迎娶侧王妃的这场婚礼,据说是京城十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皇室婚礼。
          当年迎娶正妃时,他还只是个寻求楚朝庇护的质子。如今却已被父君异地封王,成为了北昌储君的热门人选。此次迎娶的侧妃,更被楚帝加封郡主名号,再怎样奢华,似乎都显得理所当然。
          我坐在喜轿内,却是什麼也看不到,只看到一片喜气的红。轿子一晃一晃的,似是要将我此刻的旁徨全都晃出来。
          突然,喜轿一顿,我听见嘈杂的人群中传来哄响:「新娘子到喽~」
          司礼官嘹亮的扯著嗓子:「请沐妃落轿。」
          女官过来牵引著我下了轿。才站定,左手被温热的大手紧紧牵住。参杂著喜悦的低醇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说:「我在这里,别怕。」
          一直晃晃悠悠的心,便似是终於找到归属,稳稳的落了底。
          新人寝房。我隔著盖头,隐约看见龙鳯烛插满了四周,七彩孔雀羽绣出的龙鳯图样垂在堂前。
          轧金为丝,雕玉为饰。房门缓缓打开,嬷嬷们将瓜子、核桃、花生、红枣等,大把大把的朝著我洒来,新郎便踩著这象徵多子多孙的喜果,走到我的身旁。
          礼官捧上合卺酒,端放喜桌上,便恭敬的与嬷嬷们退出喜房。
          模糊的光影中,我看到他拿著喜秤,要掀起我的盖头。
          我赶忙调整脸部的线条,娘特地嘱咐,新嫁娘该是含羞带怯,我见犹怜的模样,才能让夫君疼惜。我可是花了很长时间练习的,头要微微侧著,嘴角只能上弯三分,笑不露齿,眼眸半垂,再盈盈向上一勾,却是还来不及就绪,眼前一亮,盖头己被掀开。
          突来的明亮让我的眼睛有些不适,待适应后却见他眉目如春水,笑意若春风,一脸春意。那融融春意感染的我将原本只上弯三分的嘴角,硬是弯成了十分。才想,糟,新娘笑成这样会不会太不矜持。
          他却是握著我的手,定定的说:「你放心。」
          我有些疑惑,他会读心术?要我放心说笑成这样不会太不矜持?
          许是见我呆傻模样,他笑著叹口气:「你放心,我会真心待你好。」
          我的脸,便赤炎炎的烧了起来。
          沈默了半晌,我说:「你喜欢我怎麼称呼你呢?」
          他微微扬起眉毛,「你想怎麼唤我?」
          我想了想:「人前给你点面子,唤你声王爷。私下唤你楚炎,」停了下,我狡狯的说,「允否?」
          他大声的笑了起来,是真心实意的笑。我楞楞的看著他。
          「怎麼这样看我?」他疑惑道。
          「没什麼。你真正笑著的时候,很好看。」我诚心的说。
          他眼中亮起了光芒。
          我见他起身,去门口不知吩咐了什麼,一会儿,端著一盆水和一条手绢进来。将手绢沾湿后,轻柔的为我卸掉脸上的浓妆。
          我有些气闷,「你觉得不好看吗?」
          「不是不好看。只是,抹著这些胭脂,倒像是蒙了尘的明珠。」
          我挑了挑眉:「沧海明珠月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沧海产珠,蓝田种玉,楚炎公子忒轻佻……」
          他又开怀的笑了。
          我想著,洞房花烛夜,为什麼好像是新娘一直在调戏新郎呢?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带著笑意道:「本王这次,是真挖到宝了。」
          又问道:「之前让人送去给你的那本小册子,你可看了?」
          我点点头,「那本秘笈啊,我己经背的滚瓜烂熟了。」
          那本册子记载了他所有妻妾的个性及母家势力。我时常看著看著,就失了神。揣想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枕边人仔细纪录,定期回传,是什麼滋味。
          他脸上浮起歉然神色:「你年纪还小,一个人在这儿肯定觉得陌生。我想著,让你知道这儿有些什麼人,长著什麼样的性子,也不致於让你适应的太过吃力。」
          我的心里暖暖的,因著他的这份心思。
          瞥见窗外月影,想起娘私密的叮嘱,我有些怯怯的问道:「楚炎,那麼,我们要行周公之礼了吗?」
          他正在揉洗绢子的手僵硬的停住。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我身后,小心翼翼的卸下了我的发饰发簪发髻,让我受了一整天拘束的长发,瞬间得到解放。
          又把我俩的喜服褪去,只余单衣,牵著我到了床上。
          我晚上没吃什麼东西,刚喝了合卺酒后,便有些晕眩。
          他半卧在床头,让我的头倚在他膝上,像是爱抚一只猫咪般的梳起我的长发。我己好多天没有睡好了,在他轻柔的手势下,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问道:「这便是周公之礼吗? 和娘说的好像不太一样呢。」
          虽然娘说的我也听不太懂。
          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轻轻的,听不太真切,却比平时柔软许多。
          「你年纪还小,先陪著我就好。等你,等你大些,懂得男女之情了,再......」
          再怎麼样我已听不见,我与他的新婚之夜,等不及周公之礼,我己先被周公召去。


          57楼2014-02-14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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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大厅,果见黛缃及素滢两姐妹正殷勤的为王妃及贵妾斟酒。四人有说有笑,一片和乐。
            黛缃首先发现了我,持著酒壶的手一滞,有些尴尬的沈默了起来。
            朱杏缇神色不变,温言道:「正想差人去请妹妹过来呢,这麼巧,妹妹倒是先过来了。」
            我扬起嘴角,尽量让自己看来天真无邪:「是呀,妹妹亲手做了糕点想让众姐妹尝尝,却不知原来大夥儿已经先聚了。」复又带著些请求的语气,对朱杏缇软软道:「王妃姐姐,下次算上我一份,好不好?」
            朱杏缇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对著苏临鸢道:「临鸢,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不是说朝阳人不舒服?」
            苏临鸢慵懒一笑:「王妃责怪的是,是临鸢疏忽了。临鸢想,朝阳姐姐新入府邸,这几日想必都得伺候王爷,应当好好休息,便自做主张没去通知,还请朝阳姐姐不要介怀。」
            我看了她一眼,装模作样地摆摆手:「小事而己,姐姐自然不会介怀。这儿是我亲手做的菊花拂手酥,还请各位尝尝。」
            朱杏缇赏脸的拿了一块。
            正想转向苏临鸢,黛缃突然咳了起来,白晳无瑕的脸庞因此透出淡淡的粉红,我见犹怜。
            「缃妹妹没事吧?」我关心的问。
            她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十分抱歉的看向我:「真是对不住姐姐,这几日气候转凉,咳症又发了。」她停了停,脸上红晕更甚:「王爷心疼黛缃,特别叮嘱黛缃不能再吃糕点甜食,姐姐的好意,黛缃怕是只能心领了。」
            我体谅的笑了笑:「妹妹身子要紧,姐姐自然不会见怪。」
            「临鸢妹妹也来一块吧?」
            苏临鸢露出娇媚的笑容,带著几分挑衅,「可惜哪,妹妹不喜欢菊花的味道,只能辜负姐姐一番心意了。」
            接二连三的被拒绝,我捧著竹篮站在那儿,突然间懂了。我一番心意来示好,落在她们眼中,却成了招兵买马。也许在她们心中,吃了我一块酥,便是背叛朱杏缇。或是,她们认为自己对楚炎的利用价值大过我,不需对我太过恭敬。
            看著她们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努力忍住突然浸润眼底的酸涩。就算一辈子都会被这样的孤立,我也绝不要向她们示弱。
            正思忖著要怎麼回击,带著冷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本王倒是头一次知道,苏贵妾不喜欢菊花的味道?」
            是他。
            我仰起头,试图让眼底的水气快些蒸散。
            厅里的妻妾们一时乱成一团,纷纷起身向他请安。
            苏临鸢一改刚才的盛气凌人,有些撒娇的说:「王爷,妾身的确不喜欢菊花的味道。府里之前没人做过菊花相关的糕点,所以王爷才不知道。」
            楚炎走到我身边,我瞥见他眼眸半垂,似在遮掩怒气。提过我手上的篮子,他沈声道:「那正巧,本王最喜欢的,就是菊花做的糕点。是你们没福气了,这些,本王全包了。」一只手亲昵的环上我的腰,便要带著我离去。
            此时,却见素滢怯怯的出了声:「王爷,朝阳姐姐还没问到滢滢呢。滢滢挺想尝尝的,可以吗?」
            我看著她含羞带怯的模样,从篮子里取了几块放在小碟上:「当然可以,如果你喜欢,姐姐改日再做给你吃。」
            随著楚炎走出大厅的时候,正是夕阳时分。光影将我俩的影子拉的很长,我看著地上相依偎的两道影子,心里泛起酸甜夹杂的滋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选择了他看向我时突然发亮的双眸,选择了他拥住我时无人能及的温柔,所以不论这府邸发生些什麼,我都愿意忍受。
            他的体温透过环在腰际的手传来,我仰头看著他的侧脸,夕阳下他的担忧与疼惜是那样真实。我终於忍不住转身抱紧了他。心里想著,也许,也许上天毕竟待我不薄,也许我终能够,和他成就出像爹娘一样的情感。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终於明白,十三岁的孩子,是真傻。


            72楼2014-02-17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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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时光06】
              回到房里,我赶紧递上新沏的菊花茶。看著他原本紧皱的眉,就似原本缩成一团的菊花瓣在水中慢慢的松弛、舒展,今日受到的排挤便一点也算不上什麼。
              他饶富兴味的看著我:「这不像是寻常的菊花茶。」
              我有些得意:「因为这是朝阳泡的菊花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是从小在江南长大的我,从当地学来的方法。先用红枣及枸杞熬煮出茶底,让香味渗入水中,再将滚烫的茶底倒进铺了一层菊花瓣的壶中。这样沏出来的菊花茶,齿颊留香,喉头回甘。配上菊花拂手酥,便是我爹在秋季时说的,人间至乐。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著迷的闻著茶香,又喝了一口。
              我看著他握著茶杯的修长手指,想起昨天这双手在我发间轻柔的穿梭,不禁怀念起来。
              「楚炎,我们今天,还行周公之礼吗?」
              噗一声,他一口茶尽数喷到了我的脸上。
              他慌忙用袖口为我擦拭,一边却还是忍不住微笑。
              「阳阳,你真是有趣的很。」
              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整个人又羞又恼。眼角瞥见小书柜上的棋秤,灵机一动。
              「我的绣功虽然不行,棋下的可好了。要不,我们下一盘?若是我赢了,你今晚便要陪我,为我梳发;若是你赢了……」我咬著唇想了想,「若是你赢了,那麼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留下来。」
              他的眼中渐渐有了光芒:「你也懂棋?」
              我抿了抿唇,矜持的笑了笑。
              「略懂。」
              我的舅父,是江南颇负盛名的南方第一棋。从小我便跟在他身边。我也不知自己棋艺究竟算不算的上好,但对方即便是勉强相让,都可以让我看出痕迹。
              例如现在。
              楚炎不知是小看了我的棋术,还是真心想输,一开始便只放了几成功力在布棋。棋路隐忍,每一步都思索良久,只守不攻,务求四平八稳。
              我望著他沈静的眉眼,对於他连下棋也如此压抑感到不解,却也没有再细想下去。他只放了几成功力,又是这般保守的下法,我便采取大开大阖的路数,招招连环,只攻不守,抢他应变的时间。
              棋局刚过一半,他便笑著说:「我输了。愿赌服输。」
              我挑了挑眉:「你这麼想陪我就说嘛,还愿睹服输呢。」
              他原先静切的脸庞突然便漾起笑容,笑的前俯后仰,眸光灿烂。彷佛终於想起,他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年。


              78楼2014-02-18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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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洞房夜起,他一共在我这里留宿了十五夜。
                烨王对沐侧妃专房之宠,万千呵护的传言,就此传开。
                当然,在府邸间流传的版本,则是沐朝阳年纪小小,便狐媚惑主,不知使了什麼下作的媚术。
                天可怜见,我们其实都是下棋、聊天、品茗。然后他看他的公文,我读我的书,夜里,他再为我轻柔的梳发。非常光明磊落的。
                第十六天的傍晚,他照常在我这边用晚膳。晚膳过后,我端出沏好的桂花茶,迟疑了半天,终是开口:「楚炎。」
                另一边,他却也同时开口:「阳阳。」
                我们互望著对方,笑了开来。都知道彼此想说的,是同一件事。
                「今夜,我召了王妃相陪。」他淡去笑容,静静的看著我。
                我挤出笑容,想说些识大体的话,例如快去吧,她是正妻,你去陪她本是应当。却只发出了没有意义的单音。
                「嗯。」
                他缓缓踱步,到了门边,却迟迟不走。我看见他眼里滑过无奈与眷恋,我想他是不是很喜欢我?下一刻却又想,那或许只是因为我背后没有他需要防备的势力。
                我於是起身上前,像是恨不得他快离开不要烦我一样的作态,用力把他推出了房门。


                79楼2014-02-18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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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他每隔一天便会到我这里过夜,即使不过夜的那天,也会来我这儿坐会儿。也许一起用午膳,也许一起用晚膳,或是,只是一盏茶的时光,听他絮絮叨叨今日的一些要紧事。
                  时光便在这样的宁静中缓缓流逝。因为他的另眼相待,也因为身在楚朝,最会使性子的苏临鸢不曾明目张胆的找过我麻烦,但日常见面时话语里的唇枪舌剑始终是免不了的。渐渐的,我也看出了朱杏缇貌似宽和,实则透过苏临鸢让我吃了不少排头。黛缃明显的依附著她们,素滢虽然时常会可怜兮兮的偷看被孤立的我,却也不曾走来我的身边。
                  立冬那天,府里请来了颇负盛名的戏班子,让府里女眷们赏戏。
                  我带著秀依到烟波阁时,座次己经排好,除了我以外,妻妾们都已到齐,众姐妹们谈笑风生,气氛十分和乐。
                  座次的安排,正中是王爷,右方是朱杏缇,接著是苏临鸢,再接著是黛素姐妹。王爷的左方,有个孤零零的空位。我知道,那是我的。
                  这样的安排不能说不对,完全就是按著楚炎这三个多月来的喜好布置的。只是看著她们嘻闹的样子,我突然升起一种渴望,渴望能加入她们,渴望能像未出嫁时一样,有契合的堂表姐妹们可以话家常,说些体己话。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朱杏缇面前,讨好的说:「王妃姐姐,你们聊什麼这麼开心?我可不可以坐过来,和你们一起赏戏?」
                  苏临鸢和黛缃对看了一眼,同时用手绢捂著嘴,笑了出来。
                  她们看也不看我,只像是彼此在闲聊,声音却又大的足以让阁内所有人听见:「缃妹妹,你听,沐侧妃这样福泽深厚的人,竟会想坐来我们这儿呢。」
                  「苏姐姐,说话还是小心点好。上回咱们不过没吃人家糕点嘛,便惹恼了王爷。这回不知会不会又惹祸上身呢。」
                  我假装没有听见。也许是被孤立太久了,我再顾不得一向的好强,近乎乞求的对朱杏缇说:「王妃姐姐,按位次来排,我应该是坐你旁边的。我搬过来,和你们一起,好不好?」
                  朱杏缇莹白端丽的脸上似乎浮现一丝柔软。可是瞥见我发际楚炎送的羊脂玉簪时,却又冷了下来。
                  她轻蹙眉头,看来万分无奈:「王爷一向喜爱朝阳妹妹陪伴。若是将妹妹移来姐姐旁边,倘若王爷怪罪下来,妹妹正当盛宠,自是无事。却可怜我们这些姐妹,无辜遭牵连。朝阳妹妹於心何忍?」
                  冬日的暖阳明晃晃的照进阁内,很亮,很刺眼。就似我此刻孤零零的站在她们面前,对她们而言,或许也是很亮,很刺眼。
                  我没有再说话,讪讪地转身。一抬眼,见到楚炎倚著廊柱,在约五步远的地方看著我们。
                  与我的视线对上时,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今天不想看戏,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
                  「嗯。」
                  他带著我到了他的居所,二人都换了寻常人家的衣服,然后他牵著我的手,走出了王府。


                  80楼2014-02-18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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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孤单吗?」走著走著,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沈默。
                    「你和她们,都在追寻一样的东西。客观上说来,是敌人。你如何能向你的敌人,寻求友谊?」
                    我蓦然停步。「我和她们追寻的东西才不一样。」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是吗?你们要的,不就是北昌国烨王的宠爱?」
                    听见他说了什麼,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迟疑的看向我。
                    我在笑声中突然觉得空虚,深冷的寂寞包围住我。我勉强自己看向他。
                    「今年端午的时候,我遇见一个人,碰巧我身体不适,他很仗义的为我解了围。」
                    「后来,他每天都送药品来我府里。后来,他写情诗问我是否答允他的求亲。后来,他同我成了亲,对我很好很好。」
                    「我嫁给他,只能有个侧妃的位子,就算听来尊贵,还不一样是妾室?就凭我的家世,要成为世家公子的正妻又有何难。你说,我嫁给他,我图他什麼?」
                    心里空落的感觉此刻已转为疼痛。他对我锲而不舍的追求,他对我千般万般的好,究竟是为了什麼?只是因为贪鲜吗?只是因为喜欢我的容貌吗?我虽名为楚朝郡主,母家却并没有实质的势力能给他任何帮助。他所有的妻妾,都是北昌国君所赐。突然求娶了我这个异国女子,难道真是因为单纯的钟情?这些我都不清楚,但他对我滴滴点点的用心,我却无法不清楚。他至今未与我圆房,是体谅我年幼;而那些切磋棋艺、品茗聊天的夜晚,是他害怕我会孤单,特地前来陪伴。
                    我可以一直装傻,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也可以勇敢往前走,看看究竟会走到哪里。
                    我眯了眯眼,咬牙直视他的眼。
                    「我图他什麼,不过是图他允过的,真心。」
                    他呼吸一顿,清湛的眼眸与我对视。
                    良久,他牵起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到了城外近郊,他领我走近了一个小园,门上写著「桂苑」二个字。
                    园里植著满满的桂树,不知为何,园中始终有氤氲的雾气缭绕。在冬阳的照拂下,自有一种安祥静好的氛围。
                    我转头看他,却见他的神色,是前所有未有的放松。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舒适写意的在这方天地里徜徉。
                    「桂瑾。」他轻声念了一个名字。在我还没意会过来之前,他又说:「端木桂瑾。」
                    这个名字那样陌生,我却分明见过这名字的主人。那些月凉如水的夜晚,我曾自梦中醒来,望见他在月光下静静凝视一张绣像。绣像上的女子眉目温然,端木皇族特有的微蓝眼眸盈著如海深情。而他凝视著绣像的侧影那样寂寥,像是所有的忧伤都倾倒在了他的身上。
                    我忍著心中翻涌的疼痛,轻轻握住他的手:「很好听。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你娘亲一定是个人如其名的温雅女子。」
                    他微微一震,似乎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心,将我的身子扳过,与他对视。
                    有抹灿烂的笑容自他脸上浮起,似是破晓时分跃升而上的旭日。眉间淡淡的忧悒再不复见,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澈无瑕,美好的轮廓山明水秀,就是个二十岁的单纯少年。
                    「我从来没有带人来过这儿。我发现这个地方并买下来时,曾经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我带了人来,那麼,我将不再孤单。」
                    「你说,你图的,也不过就是我的真心。那麼,你也愿意给我你的真心吗?你愿意真心和我一起吗?哭也一起,笑也一起,难过一起,快乐一起,潦倒的时候一起,富贵的时候一起。一直,一起。」
                    这些日子以来,我彷佛在暗夜的海里载浮载沈。惟一能救我上岸的是他,可我好怕当我终於求救,他却在岸上冷眼以对。当他带著歉意告诉我今夜将宿在她或她或她的院落时,我总是笑得漫不经心。却在他转身离去后,一遍又一遍的唤著他的名字。他听得见吗?他知道我很难过吗?他对她们,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吗?
                    我是这样热烈深沈的喜欢著他,却是否真能为了他,捱过一世的冷雨风霜?
                    而他站在阳光下,那样渴盼的看著我。纯粹又乾净,简单而诚挚。
                    我伸出手,与他的手掌相击,放下所有的委屈与不甘,真心诚意的说:「好。」
                    冬光晴好,二十岁的他,十三岁的我,神圣的许下了誓言。我们说,不管什麼事,我们都要一起。一直,一起。
                    当时的我想著,一直,是多久呢?复又想著,不管一直是多久,只要他还愿意与我一起,那麼我便与他一起。
                    却原来,最后的最后,是我,再也不愿,一起。


                    81楼2014-02-18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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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便是过年时节。
                      往年的除夕,他都是在王妃朱杏缇那儿守岁。
                      今年,他说,因为沐侧妃头一年在质子府过,本王陪沐侧妃守岁吧。
                      我假装没看见她们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翘的太高。却还是不甚成功,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张扬。
                      我们在院落里闹腾腾的玩著,磕瓜子、沏茶、拼酒。他身上是新换的杏色衣袍,一贯的玉树临风,暖色调衬的他优雅又平易近人,院落里的下人见到烨王头一年便来自己主子这儿守岁,更是觉得抬头挺胸,走路有风。
                      只有我注意到他偶尔微皱的眉心,忽然流露的漫不经心,以及自方才接获北昌国君赏赐的新年贺礼后,便抹不去的萧索。
                      送礼的北昌使节被质子府热情款待。一开始还惜字如金,酒酣耳热之际还是透露了不少国内情势。言语间细细听来,北昌国三王子秦煊锋头极盛。自去年世子秦炜被罢黜后,是惟一获得国君公开赞赏的王子。
                      我贪热闹,和秀依她们玩的不亦乐乎,他只是静静坐著,放纵著我们玩乐。偶尔,我会感觉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回头时,便会收到他温暖的微笑。
                      终於,鞭炮放过,曲终人散。
                      我刚才喝了不少酒,此刻满脸发热,满头发晕。他静静的抱著我,微皱著眉:「你喝多了。」
                      「嗯,」我傻笑著,「喝醉了,就不会难过。不难过了,就不会不小心哭出来。」
                      「我跟你说啊,我从前过除夕,和你们质子府的家宴可差的远了。没有一堆奴仆伺侯,没有各种珍馐佳肴。可是,有我爹,有我娘,有来府上送礼的爹爹门生,有数不尽的温暖。」
                      「楚炎,我好想娘亲。好想好想。」
                      「你呢?你想不想她?」
                      看著他静默的眉眼,我突然便问了出口。那或许是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那或许是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的软弱。可我还是问出了口。
                      能让我走进去吗?那埋藏了无数黑暗往事的心房,能让我,走进去吗?
                      他没有回答。沈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想他终究是不会回答了。
                      「她很美。」巡夜的敲锣声响起时,他终於开了口。
                      「小时候总觉得,她那麼美,为什麼父君对她如此冷淡?」
                      他轻声诉说记忆中母亲的一切。一个桂花般淡然的宗室女子,被自己的国家送去越来越强盛的藩属国和亲。她的微蓝的眼却总提醒著她的夫君,那曾有过的奇耻大辱,那被区区一个女人弑王灭国的耻辱。
                      北方的冬天很冷,她房里的炭火却总是不够。甫出生便被带离的他总是偷偷溜去看她,握著她冰凉的手,听著她温柔的叮嘱。
                      我很强。母妃,你别为我担心。父君很喜欢我,父君说我是他最强的儿子。
                      他忍著膝上的痛楚,骄傲的对母亲说。
                      而她究竟明不明白呢?明不明白她的孩子每探望她一次,就要在雪地里跪上好几个时辰?
                      他七岁的时候,燕朝送来了珍奇的烟花。那是擅制烟火的鴞国呈给燕朝的岁贡,而一向怕事的燕皇为了平息边关一触即发的战事,快马加鞭的将烟花全数送至北昌国都。
                      烟花绽放的时候,所有人都望向了天空,只有他,牢牢地盯著她。他希望看见她的笑容,他从来没有见她笑过,他相信再如何绚丽的烟花,都会因为她的笑而黯然失色。
                      她望著天空的眼里有淡淡的忧伤。而当烟花把周遭点亮如白昼时,她转头对他露出了微笑。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她於隔日病逝。


                      92楼2014-02-19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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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离去之后,那座宫殿从此荒芜,再也没有人愿意住进去。侍候她的女婢给了我一张绣像,那是她惟一留给我的东西。」
                        「那些寂寞孤清的夜里,她便是这样一针一线的缝著自己吗?她是不是很冷?她有没有想我?她会不会埋怨我,为什麼那麼久才去见她一次?」
                        只是这样听著,我便已经痛彻心扉。那麼身历其境的他究竟承受过怎样的煎熬?两国皇室的联姻在他身上成了诅咒,孺慕母爱的他,渴盼父爱的他,是如何在年少岁月里将泪水和著血汗咬牙吞下?
                        我想起北昌使节刚才送来的新年贺礼。那是擅制烟火的鴞国呈给北昌的岁贡。从五年前嘉定之战燕军吃了败仗开始,鴞国的岁贡便已转呈北昌。
                        「她不会埋怨你。」我握住他的手,听见自己异常冷静的声音。
                        「她在等你。等你为她扬眉吐气,等你将她……袝祀太庙。」
                        他猛然看向我:「你在胡说些什麼。」
                        我垂下眼帘,紧紧拥住他:「我没有胡说。」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什麼都帮不了你,可我会和你一起。一直,一起。」


                        93楼2014-02-19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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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六的时候,我收到一张请柬。邀请人是朝秦公子,地点是桂苑,时间是正月初十。
                          送请柬的人伫立一旁等待我的披覆,我迟疑了一会儿,在落款写下沐楚姑娘。
                          初十那天向晚时分,有马车来接了我去桂苑。才下车,便见他著一袭暗红长袍,风采如朗月清风,唇角微扬,亲昵的说:「是沐楚姑娘?」
                          我露齿一笑:「朝秦公子如此自抬身价,小女子由衷佩服。」
                          他笑了起来,缓步走向我,衫袍飘若流云,迎风拂动,这暗红底色将他衬的孤华出尘,我一时愣住。
                          他拿出一条长巾,蒙住我的眼。轻轻在我耳边说:「朝秦暮楚,炎阳相属。这不叫自价身价,这叫命中注定。」
                          然后执著我的手,引导我缓步前行。不一会儿,冷冷空气中传来熟悉又陌生的清冷香味。
                          我感觉似乎在爬坡,走了约莫半刻,他让我站定,解开了缚住我眼睛的长巾。
                          漫山遍野的绿梅。铺天盖地的绿梅。无边无际的绿梅。
                          月色映照著晶莹的雪,而天地间一片静谧无声,雪色月影中,枝桠的花盏历历分明,而寒香浸骨,遍地清辉。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我听见自己轻哑的声音:「秦楚炎,你怎麼知道我喜欢绿梅?」
                          他不急不徐的说:「这可巧了,绿梅一向是在下的心头好,听闻初十早晨会落下今年最冷的一场雪,我想绿梅便是今晚开的最好了,便邀姑娘过来赏赏。」
                          他随意的站在那端,无边的雅致荡样。而我立在这头,眼里水雾漫漫。
                          「楚炎,谢谢。」
                          他似乎没听清楚,问了句:「什麼?」
                          我仰头让冰寒的空气挥发我眼中的泪意,轻轻说:「没什麼。」
                          没什麼,楚炎。只是,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可是,我不敢告诉你。
                          请原谅我的怯懦,因为我不知道,你那波光照人的眼眸,还能为我灿烂多久。
                          请原谅我的沈默,因为我不知道,当你终於烟尘万骑的打下万里江山,还会不会想要,和我一起。
                          我不知道,我不敢知道。


                          94楼2014-02-19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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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时光08】
                            新年过后月余,便是我的生辰。
                            在我的央求下,他并未大肆铺张过我的生辰,只是带著我在桂苑消磨了一天。
                            残雪未融,落梅未尽,我们听风望月,烹茶饮酒,吟诗作对,焚香抚琴,无限的舒心快意。
                            然后他说:「阳阳,我们来下盘棋吧。若是你赢了,可以跟我要一样东西,任何东西都成。若是我赢了,我便给你一样东西,任何东西你都得收。」
                            我想,这生意挺合算呀,输赢我都不吃亏,便开心的答应了。
                            更何况,下过这麼多盘棋,他还没赢过我呢。
                            古人的话毕竟有几分道理,所谓骄者必败。生辰的这一天,我竟然输了他一盘棋。
                            他的攻势猛烈,杀伐决断,迅速果敢。和从前隐忍自持的样子,完全不同。
                            我便是被他忽变的棋路惊住,而大意失了荆州。
                            扁了扁嘴,我说:「嗯,我输了。你要给我什麼?」
                            他起身,走来我的身边,俯身看著我,眼里带著小簇的火焰。
                            然后,我的下巴被抬起,他低下头,吻上我的唇。
                            成亲半年多来,他曾亲吻我的额头,曾轻啄我的嘴唇,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唇舌交融,热情缠绵。胶合的唇瓣离了又吻,深深浅浅。
                            我的呼吸紊乱,只觉意乱情迷。
                            半晌,他才停住。额间抵著我的头,亲密的呼吸交错。
                            我听见他沙哑的说:「过了今天,你就足十四岁了,照我们北昌的算法,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可你,怎麼还是这麼小呢?」
                            我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胸部。
                            他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复又轻声叹息,将我拥进怀中,在我耳边轻声的说:「没关系,我等著你长大,我等著你明白。」


                            108楼2014-02-21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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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将融尽的某一天,我拿著从桂苑摘来的绿梅,往膳厨走去,想要试著做梅子糕。
                              却在经过柴房的时候,听见声响。
                              我悄悄走到半掩的门后,听到里面有低低的交谈声。
                              「唉,这丫头可真倔。给护院做小妾总也强过在洗衣房当个做粗活的奴婢呀。真是不会想,而且那护院听说也颇有些来历……」
                              「糟,看她好像没气了。如果闹出人命,事情就难办了。」
                              我一听要闹出人命了,不假思索的推门而入。
                              却见二个面生的下人和婢女一脸惊愕的望著我。随即跪下:「沐侧妃饶命,沐侧妃饶命,奴才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我无心理会她们,视线移向地上昏迷不醒,血染衣襟的女子,冷冷道:「扶她到我院落。」
                              见他们有些迟疑,我厉声道:「立刻。」


                              109楼2014-02-21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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