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攻×书生受

　壹
　　深秋时节，姑苏城西部的穹窿山之上，细雨纷纷，林间缠绕着一层薄细的雾气。本该万籁俱寂的丛林深处却传来几声细碎的咳嗽，以及双脚踩在泥泞的土地上溅起泥水的拍打声。
　　声音渐近之时，隐约可见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从繁茂的灌木丛中走出，那人身裹蓑衣头戴斗笠，肩上背着绿竹框边的篓子，竹篓随着他的步伐而轻微晃动，半篓子药草上未弹掉的露珠颤巍巍的抖动着。
　　苏措撑起头上的斗笠，抬眸看向前方，烟雨朦胧下的穹窿山雾巅相连、风光旖旎。倘若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他本该好好游览一番的。想到这，苏措不由的咳嗽了一声，神游的意识顿时被拉回。他抬手紧了紧身上的蓑衣，拉拢背上的竹篓，加快了脚步。
近暮，飘落的雨丝越渐密集。又是秋末，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难道就这样回去？苏措卸下背上的竹篓，埋在药草里翻动起来。
　　吴萸、茴香、桂枝……还少了一样。暮色沉沉，若他再不回去，师傅恐怕会出来寻了。
苏措摇着头背起竹篓，伏下斗笠，转身就要下山。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了片刻，苏措终于倒退两步，愣愣的转身。淡紫娇艳的花苞，花梗上密被反曲而紧贴的短柔毛的草乌就这样在山坡上迎风而立。
苏措眨下眼睛，心中欣喜万分，他日晓出城，冒雨上山采药，双脚绊着泥土行了一整日的山路，全身早已疲惫不堪。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那株草药却活生生的在他眼前摇摆。苏措认为这一定是老天垂怜！于是，苏措紧了紧身上的竹篓就往前扑，抓到草药的那刻，他眉角飞扬，笑得恁般灿烂，如获至宝。
不过，俗话说，乐极生悲！所以，苏措不慎脚滑、身体失重而向山坡下滚落就硬生生的应验了这句话。
山坡因为下雨的缘故而十分滑腻，苏措扒了扒，周围没有任何可借力挂住他的东西，竹篓倒也先他一步滚落下去了。
苏措护着怀中的草药，身上的蓑衣滚得娑娑响，丝毫未觉得疼痛。终于，身子重重的砸落在一个柔软的物什上。
　　柔软？苏措收好怀中的草药，徐徐然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张朗眉疏月，黑眸凝霜的俊脸。
　　但见此青年男子头戴紫金貂，身着玄色蝠纹窄袖劲装，背上架着一把弓箭，应是偶遇的猎户，苏措如是猜想。只是，如此“华丽”的猎户倒也少见。
　　苏措停止自己的胡乱猜想，从他手臂上翻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蓑衣，重新系好悬在肩上的斗笠。眼角扫到青年腰间的佩剑，斟酌一下便施施然的躬身行了个礼：“多谢英雄相助！”　

我是来给你顶的(「 「)

来顶顶～

　　苏禛闻言，心突地一痛，对上儿子的视线，想起自己的妻子，恍然神伤，“……好！不当官……过些年，等父亲将手中事情处理干净了，我便带着你和易儿回到姑苏去……”声音带着哽咽，“那儿啊，是你娘出生的地儿，我要让你娘看着你们兄妹成家……到时候……父亲就可以含饴弄孙了……”
　　“父亲……”苏措哑然，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原谅呢？
　　待苏措收拾好心情踏出书房的时候，却诧异的看到着一袭青衫的苏易亭亭立于环廊处，虽是背对，他却感受得到此时苏易的心情，与他相似的桃花眼中此刻必然泪水盈盈。他回头看了下身后紧闭的房门，默然不语，自家妹妹刚刚定是全听了去。他知道，这时候应当让苏易一个人好好静静、好好想想。
　　“大公子，刚才非虫远远瞧见二小姐倚在书房门口，却不知为何二小姐突然跑到环廊处独自落泪去了？”稚嫩的声音饱含疑惑，年幼的叶非虫拿着扫帚从拐廊处走近道。
　　苏措自从知道那开门的垂髫小儿便是叶伯的儿子后便不再疑惑，他恍惚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抱过他呢！那时候叶伯老来得子，心中欢喜，为他起取名时百般纠结，瞧这孩子刚出生下的跟条虫子没多大差别，便想取为“虫子”，转而又道虫子即难听又是国之大害！最后就定为“非虫”！然而自己父亲听着觉得太粗俗了，却也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自己母亲听后，巧妙的将两字结合，取“蜚”字！因了这般缘故，那时母亲便极其宠爱这孩子，苏措与苏易两兄妹自然而然也将他视为自己的弟弟，母子三人常常围着那小摇篮里的虫子打闹不休。
　　苏措眨了眨眼睛，拉回意识，眼角微润，看向身旁的虫子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苏措怒了，这条虫子，母亲照养他近三年，他倒好，硬生生将自己母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转念一想，却又不怪他，两三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
　　“虫子，等二小姐回过神来便叫她回屋吧！这雨要下大了，别叫她冷着了！”苏措抽走它手中的扫帚吩咐道。
　　“是，非虫记下了！只是大公子，非虫不是虫子，爹说了，虫子是国家的害虫，而非虫不是国家的害虫！”虫子眨巴眼睛朝着苏措的背影叫道。
　　苏措不回话，只朝他摆摆手，脚也不停的向前院走去。
　　

　　“苏家大公子倒也不管镇南王气的如何，只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不是比武么？怎么这么多废话，那一袭菱纹绦都挂好久了！’，众将士这才反映过来他们的目的，皆将刚才的事放在一边，等待好戏开场。那镇南王也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将这事揭过，毕竟，这比武是他挑起，既然有人应，那就得继续下去。而且……镇南王看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蒙朗，神色渐敛，抿了抿唇，站到一边去了，他就待看这苏家公子如何扫他自家颜面！”原先生见台下已然寂静，听众各个引耳再听，他将戒尺一拍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书满楼的听众在那戒尺落下之后才回过神来，尽皆唏嘘不已，却也知这书满楼的规矩，申时一到，书满楼只奉茶不说书！
　　“公子，这书满楼定的什么破规矩！说书说到一半，直让人心痒痒！一定是图钱，好叫人明天再来！”
　　尚未离席的众人正安安静静品茶回味时，书满楼二楼西面的雅座突然传出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带着愤懑和意犹未尽。少许人听了，深以为然的点头称是。其他人则若无其事的继续饮茶，也有不少人好笑的摇摇头，却不置一词。
　　苏措差点喷了口茶，原因无他，只刚才那句“震惊四座”的童言是他身边的那条虫子垫着凳子打起珠帘朝楼下吼出来的。
　　“虫子，你家公子在这呢！你朝外吼什么……”苏措压低声音，满天黑线的望着叶非虫。
　　虫子下了凳子，撇着嘴走近道，“公子，我只不过是看不过这破书满楼的破规矩，还不是为了赚钱！你看……这天都还早呢！偏要什么下回分解……”
　　苏措乜了他一眼，放下茶杯笑道，“行了，你不过是耳瘾犯了，又怕公子我明天不带你出来……”苏措顿了下来，他从珠帘缝中看到本应在楼下的原先生进入了对面雅座，竹帘掀起时那人疏眉朗月的面孔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不稍一会儿，说书人原先生便从雅座中出来了，一道清如寒潭的视线也随之射来。苏措避开他的视线，在虫子更加疑惑的神色中续道，“虫子……你且听着！”
　　正如苏措所料，说书人原先生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戒尺一拍，“因主家眷顾，今自亲临，原某不忍让其心痒而回。故今日破例，随了大家的兴！”说罢，楼下准备离席的众人纷纷坐回，即庆幸今日捡了便宜听了个满也疑惑这书满楼的主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露面，今日为何待在书满楼并且还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而那原先生可等不了众人解疑，只管饮了茶润口后继续说道，“上回说到苏家公子噎住了镇南王，众将士纷纷将焦点转到比武一事上。只是那苏家公子说完那句话后正对上站在他面前镇南王世子蒙朗疑惑的目光‘你会武？’，在众将士期望的目光中苏家大公子缓步走到台中央面朝世子回道‘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世子听后嘴角抽了抽，却默然不语。”
　　“在众将士扶额直叹自家公子谦虚的时候，两人却无丝毫客套之礼，直接交上了手。待众将士回过神来时，只见那一袭青衫的苏家公子移步换影间身形变幻莫测，重重叠叠直绕得人眼花缭乱，众将士中已有多数人认出了这便是当年苏元帅使过的叠影身法，惊讶的不只是将士更是与苏家公子交手的世子，这便是“见过猪跑？” 世子恍惚之际，已被那苏家公子欺上身来，他立马拉回意识抬手隔挡住苏家公子迎风劈来的一击，须臾之间二人已过上了十余招。”
　　“苏家公子似乎急于求胜，招招都携着开山劈石之势。料想那世子蒙朗原是打算静观其招再克敌于不备，却见已避无可避，便提了内力，出掌而来，半途变掌为爪直逼苏家公子的肩井穴。苏家公子斜肩一闪，避开他手，两指运风点向世子膻中要穴，却也被他避开。在众将士直呼大饱眼福的时候，两人已足足战了大半时辰，校练场受邀官僚已陆续到场，相互寒暄一番后便是惊讶的看着高台之上的比拼。最后苏家公子虚晃一招，也不避开镇南王世子劈来的一掌，提了内力，脚上运风，直向高台顶驻上的那袭菱纹绦而去。待苏家公子扯了菱纹绦落地之时，世子已平息了内力。苏家公子捧着那袭菱纹绦向世子蒙朗再揖一礼笑道，‘多谢世子手下留情！’，众将士不知两人受伤情况如何，可先前世子那一掌看着确实像是结结实实打在公子身上了的，而自家公子却依然身姿挺拔的揖礼道谢。镇南王世子也不言语，只是他深邃的黑眸不知为何沉了沉。”
　　“苏家公子比武险胜之后便将那袭菱纹绦交于自己的父亲苏禛，携着刚来的小僮匆匆离了场！”原先生不再拍那戒尺，而是落下最后一句话后直接离了席，“本故事完！”

　　陆】
　　苏措走出书满楼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小跑在苏措身边的虫子抬头看了看自家公子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将视线投到公子手上的锦盒上，心想，公子这个样子怎么那么像怀春的少女，咽了口唾沫，终于将疑惑问出来，“公子，那男子为何送你锦盒？”
　　苏措将手中的锦盒一抛，锦盒在半空中打个滚又落回了手中，“虫子，你可知那人是谁？”
　　“非虫看那人似与公子十分熟稔，又似从未相识，那人赠公子锦盒，公子也与那人相谈甚欢……莫不是……”叶非虫突然想起长安城中近来甚传的断袖之癖，加上家主同僚之中也有少数人喜爱收纳娈童，他再次咽了咽唾沫，瞪着眼睛看着自家公子。
　　“……想哪去了！那人是先前同你家公子比武的镇南王世子蒙朗！”苏措打断虫子那不正经的思维，自己心中却也感到好笑。断袖之事，虽自古有之，但落到他头上，哪来这般倒霉！
　　诚然，蒙朗此人，确实施了他三次恩。穹隆山是一次，其次是上次比武，若不是蒙朗在最后一掌收了些力道，他恐怕休养的就不止是这几个月了，哪还能这般安好无恙的在书满楼听书，再次便是锦盒。他神色微敛，想起在书满楼中听完书后，他深感“厚恩”，又觉上次匆匆道谢失了礼，本想带着虫子亲自前往对面雅座道谢。
　　未料，犹豫之中，自己第三杯碧螺春还没饮完，镇南王世子蒙朗就已端坐在他的面前，面容冷冽带风，声音却不愠不火，“苏公子可是介意在下于你这讨杯茶喝？”
　　苏措先是嘱咐虫子去加盏茶杯，后朝对面不请自来的世子笑道，“当日世子手下留情，苏措未曾好好致谢，今日既然有缘遇上，这茶自然是要请世子喝的！”
　　说话期间，蒙朗不知何时拿了刚才苏措放下的书认真翻看起来，苏措也不打扰，只是安静的品着自己的茶，眼角却扫到他翻页时玄衣锦袍的袖口内侧若隐若现的紫金盘龙的绣纹，心中自是一番计较。
　　直到虫子奉茶后知趣的退出去，蒙朗才放下手中的书，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寂静，“你有内疾？”
　　苏措愣了愣，对上他三分犀利八分探究的视线，心下一转已猜到他应是在上次出掌的时候探出来的，随即若无其事般回道，“不过是年少时落下的疾病罢了，如今也好了个七八分！”
　　“你习兵法？”蒙朗饮了茶，抬手指了指眼前的书。
　　“耳濡目染，多少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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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诩阅人无数，却着实摸不透这位书生面孔又带狐狸品性的人，所以他好奇并且对他产生了极浓的兴趣。他以为他是把他当知己的，可是，这几日的心神不宁仿佛在告诉他，苏措于他并不只是知己那样简单。
　　直到今日，苏措一拢玄纹红衣，横眉冷眸，踏马闯入他的视线，那般冷艳邪肆，直直的撞上了他沉寂许久的心。他才确定，苏措于他真的不只是知己。近来长安城内甚传断袖，他曾为之鄙夷。只是，若那人换了苏措，他突然觉得，断袖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他忽然忆起母妃曾泪眼盈盈叮嘱他说，朗儿，你记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朗儿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度此一生。只是，在那样冷情冷性、勾心斗角的地方长大，他以为自己早己冷了血绝了情。而今，遇见苏措，他才惊觉，自己竟是那般渴望母妃口中所说的爱情。
　　蒙朗回过神来时，苏措早已打马而过，而方向正是午门法场！他，果然还是去了！蒙朗双眉紧锁，下一刻便仍了手中茶壶跃窗而去。

@喜乐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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