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齐先生接到电话时，他正和客户谈业务。前台的小妹敲着他办公室的门，示意他出来接电话。
他捶着酸痛的背朝前台电话走去，接过小妹递来的电话，他便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儿子，你爸他——出车祸了！”母亲带着哭腔，浓浓的鼻音怎样都抹不去。
齐先生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
母亲在哭，不停地哭。
他安慰着母亲，询问出医院名称。
顾不得客户，直下楼拦下出租车去了医院。
路上很堵，他不停地看着表，心里直说快些，再快些。
漫长的一小时。
最后他跑去了医院。
他来到医院询问台，大喘着气:“齐山，刚刚被送来的，出车祸的那个，在哪儿？”
“三号手术室。”护士查了记录，头也不抬道。
三号手术室，他知道这里，当年他祖母便是死在了手术台上——就在三号手术室。
他赶到时，母亲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哭，姑姑递着纸巾，像是在安慰她。
他看着亮的刺眼的“手术中”这三个字，不由感到有些冷。
现在是五月。
二
父亲被送出来是在下午五点，得到能去重症监护室看望病人的许可后，母亲红着眼眶，硬是要去看看。
齐先生拦住母亲，道:“妈，妈，我去，您回去休息吧。”
母亲再三嘱咐有事要打电话后，才被姑姑拉着离开了医院。
齐先生看着母亲颤巍巍的背影，直到她淹没在人群中，才跟着医生去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父亲的情况还好，脑部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多是骨折，还有脑震荡。肺受到了断裂肋骨的伤害，现在已经处理好了，不过还要看接下来的情况。
齐先生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
穿上隔离服，齐先生进了重症监护室。
父亲的脸上戴着面罩，胸口微微起伏着，说明他还活着。齐先生待在那里，很久。
三
父亲转去普通病房，是在手术后的第二天。那天齐先生很忙，一整天都没抽出空。昨天已经弄砸了一笔生意，还没有请假就旷工了半天。今天要是再请假，怕是就能看到主管那黑成锅底的脸。
忙得天昏地暗，以至于他沾上床就睡着了。
再去看望父亲，已经是第四天的事儿了。
父亲早就醒了，母亲在和临床的少年聊天。
少年时不时用羡慕的语气问着周围的东西的样子，似乎很迷茫。
齐先生拎着水果，把水果放在柜子上，将母亲手上的苹果接了过来，“妈，我来吧。”
母亲点点头，又去和那少年聊天去了。
齐先生趁着削苹果的时候，看了看少年。
清秀的面庞，眼睛却黯然无光，但他在笑。单纯，这便是齐先生见到少年的第一个反应。
那孩子，是看不见吗？
齐先生收了小刀，将苹果递给母亲。
——TBC

六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父亲的伤也日益好转。临床的少年的伤也好的很快。
齐先生与少年成了朋友，每当无事时，齐先生就会和少年聊天，渐渐地也就了解了少年的身世。
向览的父亲去世早，是因为车祸，向览也因为这场车祸失明。他父亲死后，母亲很快就改嫁了，继父对他不好，母亲劝说了很多次也无果。向奶奶因为看不下去孙子过这样的生活，带他离开了他母亲。
向妈妈每个月会定期地打一笔生活费给他，但后来，也就断了。
向奶奶靠着自己的退休金养着向览。生活拮据，这次向览住院怕是将家里的积蓄用尽了。
“你怎么住院的？”齐先生有一次问向览。
“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骨头断了，只能住了啊。”向览一脸无奈：“其实我很早就想出院了，奶奶一直不让。”
向奶奶很喜爱向览，齐先生能看出来。向奶奶的衣服破旧，数量也不多，给向览的，却是她能承受的价格中，最好的东西。
七
向奶奶来的次数开始减少，时不时能听到她的咳嗽声。
齐先生注意到，向奶奶每次都喘着粗气。
——TBC

八
向览有时会被齐先生推着去病房外，夏季炎热，齐先生偶尔也会给少年买冷饮。每当这时候，向览总会仰起脸，笑着感谢他。
父亲也很喜欢向览，甚至有意向让他做自己干儿子。
“你小子老是这么忙，还不能让我再有个儿子陪我和你妈解解闷？”父亲这么说。
齐先生总是很无辜——没人阻止你们啊。
初秋，父亲出院了。
少年还坐在病床上，指甲互相碰撞着，很是无措。
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向奶奶却没有来。
齐先生不禁皱起了眉，他出去给向览买了一个面包，让少年充饥。这也许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少年了吧，他这样想着。
回来时，却看到少年流着泪。
“向览，怎么了？”齐先生急匆匆地擦掉少年的眼泪。
向览一言不发，只是哭，小声地哭泣却让齐先生的心慌了起来。
怎么了？齐先生无声地问着周围的人。
“向奶奶去世了。”有人在他耳边这么说。

九
齐先生轻轻地抱住向览，拍着他的背。一时间只听到少年的哭声。
从此 ，他便是一个人了。向览靠在齐先生的肩上，啜泣着。
齐先生吻着向览的额，像是对待珍宝一般，怕怀里的宝贝碎了。
向览最终还是睡了过去，哭累了，也就没力气悲伤了。
齐先生离开病房时，身上的短袖已经被浸湿了一片，他将面包放在向览床边的柜子上，摘下了眼睛。
回到家，母亲便惊讶地看着他：“衣服怎么湿了那么一大片？”
齐先生解释着，又越发觉得少年可怜，忍不住道：“妈，你认他做干儿子吧。”
十
母亲先是一愣，随后又像是放心一般点了点头：“也好。现在那孩子算是一个人了，他还没到十八岁呢。我也喜欢那孩子。”
齐先生心中一阵狂喜，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高兴。
他换了套衣服，又匆匆赶去医院。
他想为少年交上后面的住院费，医生却说少年可以出院了。
向览呆呆地躺在病床上，似乎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再动一下了。
齐先生抱住床上消瘦的少年。
少年半晌才开口道：“我没有家了。”
声音很轻，像是虚浮着的。
齐先生搂紧他，一遍遍地念着：“我给你家，我给你家……”
十一
再然后，少年就出院了。
再再然后，便是隆冬了。
少年住进了齐先生家里，精神渐渐好转了。
“下雪了。”齐先生看向窗外飘着的大雪，道。
少年微笑着，“我看过雪呢，六边形的，到手里就化了。”
齐先生的唇动了动，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这里几时下过那么小的雪呢。
他亲吻着少年闭着的眼，说：“对，六边形的，到手里就化了。很漂亮。”
刹那间，齐先生感受到了，他也许是喜欢上了少年。
——并不是对于弟弟的喜爱。
十二
我愿做你的眼，替你看这世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