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一路匆匆行至宁寿宫福绣苑，再也无暇去瞧路上景色。到了门前并不等人通传径自往里去了，厅内的宫女见我都是一惊。并顾不得与旁人说话，只匆匆问了一句。）
你们主子呢？
（那苏拉看了我一眼畏畏缩缩，却是鼻头一酸险些就要落下泪来，才答了内室二字。微微蹙眉至内室，一眼就看见坐在榻上静默不语的昌妃，依旧是那样娇俏的容貌，比那些新秀们也大不了几岁，可平添了几分憔悴。以及那双眼睛——）
（黯淡无光，了无神采。）
（看见她如此心就如针扎一般，亲子逝世，这种痛我也尝过，可终究澹台氏比我好了太多，我连自己的孩子长大以后是什么模样，都没有好好看过。走近几步轻声一唤。）昌妃？
@澹台丹宁

标题点赞啊卧槽

（人之五感，视听嗅触味。人之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胜，爱别离。观苦，听悲，嗅悭，触痛，尝涩。于是人生八苦，叠叠复叠叠，苦海无边。）
（我自这苦中踽踽而行，到最后，畏苦，贪甜，偷一偷懒，索性不再看。）
（春来江暖燕子飞，我不看。如花美眷涌进来，我不看。我记忆中最后的画面，还定格在那个挂白的苦秋，雪还没有落下，可满目白练刺眼锥心，最鲜红的血液，殷开在最凄苦的白里，开成一株曼珠。）
（可是，我终究是错了呀。）
（失了双眼的人，往往耳更聪，嗅更灵，触生痛，味精准。你以为可以逃得开，事实上苦在心里，更甚。）

（几个月过去了，我还不曾适应日夜的交替。分不清何时日暮西陲，分不清何时天光已亮。）
（她来的时候，我正独坐在踏上，努力数着自己睡过几个时辰，由此判断这天光，究竟是白是黑——之所以数的清，因为并未睡。）
（而当我听见苑外远远行来的脚步声时，就不在数了，有人来了，一定已经破晓了呀。要知道，我听得见院子里的每一个脚步声，或深、或浅，或急，或徐。何况，这个院子，并不常有人来。将耳朵偏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这动作，一定很笨拙）
是谁来了，来的这样早？
（可是没人通报，我不知是谁。自看不见，我反倒更像个谦恭的孩子，什么事儿，都愿意去问一问，问拾锦、问缀秀，问每一个人，问每一件事，口气徐徐，神情谦卑。可是从前，我那样骄傲好胜，凡事都宁愿自己藏在去看、去想，以为那才是聪慧的女人当做的事。）

（老人常说，双目失明之人，听力和嗅觉会更灵更聪敏。我并不知昌妃是不是亦然如此，我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太苦，我踏进内室之时，她正坐在榻上，一双眼睛茫然无神，只侧首问了一句，甚至连声音，都是极轻的。往往这样的人，看不见也不晓，是最安静的，可惜，又把所有的事儿都埋在心里。）
（春有草长莺飞，夏有碧盘滚珠，秋有枫林尽染，冬有傲雪斗霜，只不过对于眼前的昌妃来讲，俱是——）
（漫长黑夜。）

（昌妃此时像个孩子，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态，其实抛开这些，若不是入宫为妃，她此刻也只是个孩子罢了。我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正如她现在也看不见我一样不知该说什么。她的夜里，我不知道双目失明的人会想些什么，但是我想，她一定能够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不必理这人世间的烦忧，看尽后宫里的众生百态。）
（至她近前，缓缓坐在她身侧。）是我，瑛妃。
不早了，现在是酉时了，你听。
（话音刚落，纱橱上摆着的西洋钟钟摆就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告诉这个女人，已经不像她想的那么早，而是黄昏。）

（一闪而过的一丝失落，一定给她捕捉了去。）
哦……是黄昏了啊。
（我以为，是清晨。每每这个时候，才油然而生一心的落寞和自卑，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时辰，也分不清了。）
我真是不中用。
（可不过一瞬的黯然，我仍旧倔强着笑询她的声线，试图以最甜美的笑支撑我最后的尊严。纵然知道，朝着她的那一双曾经黑白分明的妙目，早已空洞浑浊）
刚才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数时辰呢，数着数着，你来了，我一高兴，才数错了。

（这个时候，才暗自庆幸，我曾见过瑛妃戚氏，所以对于面前的她，有着模糊的记忆，依稀勾勒得出她的样子。）
来，坐。
（事实上，这里的布局我一点也不熟悉，只能凭着模糊的印象为她指了座儿，徐笑如初）
我不方便起来迎你了，千万别介意，可是你来，我心里是欢喜的。

你……
（我不是没有看见，澹台一闪而过的失落神情，只是故意的视而不见。我想如果她现在能看见我眼底的怜悯神情的话，一定也是不愿意的，隐去怜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循声望来“对视”着我，只是眼神空洞茫然，让人看见了心中感觉到突兀，恐慌，还有不忍。）
我知道，你是高兴的。
（声儿里带着笑意，并无任何颤抖，我并不想让澹台觉得，我是在可怜她。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儿罢了，来维护她的尊严，一个姑娘的尊严。）
（看着她的动作望去，恰好一旁就是座位，默不作声的过去坐下，恰恰离她也近，纠结几番终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何苦如此——

（是何苦作践了自己的一双眼，还是何苦梗着心性强做安好？）
（又或许她意兼有之。泡在苦中的人，没有何苦，事实上，境况也总不会更坏了。此念不过心里闪过，报以嗔顽一笑，轻似云缈）
是心疼我了么？可明眼人啊，未必有我洞悉世事呢。改日你寻我抹骨牌吧——
（比起她们的悲悯，我更愿意示人以从前俏生生的模样。活死人墓冷，所以更不忍以我的悲凉加诸她身，她们，都不易。）
——除了没法子捉住你们偷偷藏牌，我手里的牌，可张张棱角花色都摸的清。

啦啦啦我今天能摸到脑机大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