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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小说]一念之差 by念华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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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4-03-23 17:41回复
    二楼放授权!


    2楼2014-03-23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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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楼唤作者!@念华扬


      3楼2014-03-23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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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楼,放正文~
        一 佳期尽
        帝京的天气一入六月便时好时坏,前两日方是艳阳高照,转眼间却接着一场瓢泼大雨,雨下得有些急,连日来的闷热一扫而空,时间一长竟也似带着凉意。阿瑾迷迷糊糊中向被中缩一缩,隐约听得房中有些动静,是自小跟在身边的杜青在换下前一日的香灰。
        她还未清醒,问了一声:“现下是几时了?我觉得有些冷,阿宏怕是要闹了。”
        杜青正扫着一小撮香灰,闻言手便颤了一颤,支吾了两声便道:“天不过刚亮,只是雨有些大,正是寅时刚过,小姐可是要起了?”
        她闭了闭眼,这才想起来跟往日不同,阿宏早已在两年前病逝,这一觉睡得糊涂,恍惚里竟觉得回到了从前——明明这地方冷冰冰一丝人情味也无,偏叫她想起这些不该想到的东西。
        转眼瞧了瞧天色,也再无睡意,她起身罩了件鸦青色的外袍,在梳妆台前坐下。方执了枝眉笔,便有人前来敲门,隔着哗哗的雨声也听得清楚,说的是:“殿下请夫人到暖阁一叙。”
        她听到这句话手下一顿,镜中冷寂了的眉眼突然便挑起了一个弧度,一双潋滟眼波暗自生出些锋利的味道,只是话却放得轻柔,像是真的带着笑意:“他倒终于想起来我是他的夫人了?”手下不停小心的去描眉形,扬声回了一句:“不去。”
        门外顿了顿,声音锲而不舍的响起:“殿下说事关青州一案,还请夫人莫要耍些小脾气,没得耽搁了大事。”
        这句话方起她便手腕一抖,眉笔便画得有些偏,斜斜歪出一道,瞧着有些滑稽,她却不管不顾,犹自怔然良久,半晌方道:“你回去说,让他稍待片刻。”
        门外得了消息诺诺退下,只余了一片清静,室内这时方燃起沉香木,袅袅轻烟自鎏金铜兽香炉中缓缓升起,她听着门外大作的雨声,却愈发觉得烦躁,终于轻轻蹙了眉尖。
        暖阁布置一向简单,莫子逸端坐在椅子上喝茶,不时掀着眼皮看看门外。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冒着腾腾的热气将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云遮雾绕的盖起来,茶盏端在嘴边,却是一口未动。
        稍倾门外起了响动,不远处视线里出现鸦青色的身影,白如玉雕的一截手腕露在外面,撑着孟宗竹的油纸伞,不紧不慢走近。行至屋檐下时那纸伞稍稍抬了抬,露出精致的下颌,唇色淡淡,依稀看似乎带着些笑意,还未进门便听得她珠玉般的声音响起在内室:“殿下日夜操劳,难为还记着我这小小一桩事,实在难能可贵。真是折杀了贱妾。”她自称贱妾,话也放得轻柔,想来便是带笑的眉眼,却停在外间不肯动弹。
        内室沉默了一阵,随即茶盏轻声磕在桌面,仿佛是轻叹了一声,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无奈:“阿瑾,过来。”


        4楼2014-03-23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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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往事
          说起青州一案,顾念瑾时至今日仍旧忍不住要打个冷颤,那时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却于那一年夏末遭遇惨烈的灭门,顾家阿爹一向最是忠烈,为表忠心不惜引颈自戮,明明是酷烈夏日,日头尚还晒得明晃晃,她却在一片血色里觉得无望的冰冷,可连呼吸也不敢,唇咬得死紧,憋着劲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息。
          顾家上下一百余人,也不过片刻便消失得干净。
          原本那样热闹的院落,转瞬间竟然安静得像冬日落雪,只是被血染了遍地,瞧着像是一路开在往生河畔的石蒜花。她躲在自家的暗室里听着外面声响渐低,恍惚里竟然想起那一年冬日阿宏将冻得通红的手塞在她手里,似乎也是这样,渐渐没了声响,然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他比她幸运,先走在这些人的前头。
          她觉得全身都是极冷,忍不住便要发抖,迷迷糊糊间竟还能想起来,年前爹爹似乎提起过工部、吏部两处的尚书与他过从甚密,想方设法的塞银子进来,但都被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爹爹一个常年镇守边关的将军,能让这些人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她手下不觉用力,扣着暗室墙缝拼命回想,砖墙上一层暗纹硌在手下细细密密的疼,可她浑然不觉,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最近一次爹爹出门,是去青州见刘知府的。刘知府与爹爹相交于幼时,称兄道弟已有多年,这一次从青州回来,便再没有出过远门。
          然后夏日一过,天灾人祸。
          朝廷给的罪名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她隔着一面墙,听着墙外宦官高声唱念,尖细的声音听到耳朵里,便给人震得一蒙——这朝野上下,原本就没几个比得上爹爹正直清明。
          到底是她不够清醒,有些事情原本有迹可循,听在她耳朵里却变得无甚差别,可饶是她迟钝懵懂,也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有些事,有果,必是有因的。
          她一个人蹲在角落胡思乱想,身后蓦地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走得近了,便在暗室的门前停下。朝廷来人已经走尽,她绷着身子盯紧了那一处出口,衣袖一抖,手中悄然握住了一柄尖利的匕首。
          这便是她与莫子逸的初次见面。那个人闲庭漫步般走进暗室,神态动作无一不透着股久居上位者的尊贵气息,绣银色暗纹的紫色袍角扫过地面,他的身后扑出一个人影来,颤声唤了一句:“小姐!”紧紧将她揽在怀里,正是回家归来躲过一劫的杜青,却也在此刻泣不成声。
          他在一片幽黑室内不辨神情,只觉得晦暗不明的目光沉沉落在身上,开口是淡而凉薄的声音:“顾将军生前便恐有此一劫,曾对我说若能得机会,要我照顾有幸生还的人,顾小姐,你可愿跟我一道?”
          她总算镇定下来,反手将杜青抱住,抬头向他看去,目光迎着暗室门口那一点微弱的亮光“腾”燃起小簇的火焰,声音却是冷而沙哑的:“他们说的不对,我要调查清楚。”
          她没有说究竟要不要跟他一道,只是半蹲在地上冷而厉的盯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笑了一笑:“那顾小姐便随我一道吧。”
          她默然想了良久,起身率先走出门去。
          七月初,隐姓埋名的顾念瑾随着太子殿下一道回了东宫,单名唤作一个阿瑾,做了太子殿下的贴身婢女。索性她尚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少有人见过真面目,落在不明缘由的人眼里,也不过换来嘴角暧昧的一笑。
          太子殿下少沉于女色,后院中多年空置,阿瑾于这些事一向不甚关心,便是听到些流言蜚语,也只当做听不到,顾家满门一事压得她再不能做出十五岁少女应有的模样,冷心冷性,竟是连笑容也少见。
          莫子逸起先还笑着提点她两句,渐渐对着她便同旁人没什么两样,偶尔她将换好的新茶端在他手边,也再难得他抬头对她笑一笑。
          她到底年少,到十月中旬便再也沉不住气,一日趁着换茶的空隙停在他的书房不肯离去,他便抬头看她,眉头一挑,是询问的模样:“有事?”
          她觉得他像是忘了曾经答应好她的事,忍不住心里有气,却仍是硬着语气一幅公事公办的神情:“殿下曾说要调查顾家一事,如今三月已过,殿下却仍旧毫无动静,倘若殿下无暇顾它,念瑾便就此别过,也好过在这里蹉跎时光。”
          说的煞有介事,也确实当下便这样做了,将茶盏磕在桌上,向着有些愣怔的莫子逸做个礼,竟然真的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便听身后有脚步声,是他追上来,将手按在她肩上,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笑意:“你便是自己离去又能做什么?有些事可并没有你想象的……”
          一句话没说完她便挥手将他的手拍开,隐约手中有什么精光一闪,空气里带出一溜滚圆的血珠,泼剌一声落在地上。她愣住,没想到他竟真的毫无防备,连他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脸色一瞬间有些发白,眸子却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按住伤口还能露出一个笑意:“……你觉得我要拦着你去做这些事,所以时刻都在防着我?”渐渐连那点笑意也不见,声音也益发轻得像是一阵风,“一直以来,你便是这样看我的?”
          她盯着他的伤口张了张嘴,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那把匕首还在手中,听到他这样说反而更紧的握了握,表情却迷茫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俱是沉默,良久,他轻轻道:“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你要查青州一案,难道我不想尽快弄明白?只是有些事不能以快慢论输赢,何况你要亲力亲为,如今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够不打草惊蛇?”
          她仍是沉默,却咬着唇看他,眼中已经有泪。他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捂着伤口缓缓转过身去,她身子一动,抬手便要去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日头尚还未西斜,他却已经看不清神情,只听到他往日那种淡而凉薄的声音:“承诺过的事我从不会忘,只是顾念瑾,在你还未学会如何选择该相信的人时,好好想一想。”
          她浑身一颤,手中匕首终于“咣当”一声落地,在他背身离去的身影里无声落下泪来。


          5楼2014-03-23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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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龙潭虎穴
            她提着裙摆走进室内,小指轻轻向上翘一点,看着便是袅袅婷婷的女子模样,在他面前停下来,还未说话便先弯了眼角:“殿下事忙,如今怎么终于记起这一桩?”
            他低低笑一声:“总算还记着质问我,前几日我才得到消息,说父王得知青州账簿有假一事,着我去查一查,只怕不日便要动身,你可还要一道?”
            先前她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这一句终于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半晌,浮出一个柔软笑意:“殿下要去青州,贱妾自然是要随行的。”
            两日之后圣旨一下,两人打点行装轻车上路,此次虽是前去调查青州一案,但未免打草惊蛇,用的却是解决流匪的借口,随行只二十人,却也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只是并不露面,只做暗中保护。阿瑾一手挑开车帘,看着窗外风景,半晌笑了一声:“谁能想得到这样一辆马车里竟坐着尊贵的太子殿下?”
            莫子逸斜倚着车壁小憩,闻言也笑了笑:“觉得我没有太子的排场?不够显示你尊贵的地位?将那二十人叫来给你充充脸面?”
            说完当真便要做个手势,被她一只手按下来。她眉眼弯弯,衬着车窗外的日光看去惊人的丽,一字一句也轻柔得没了重量:“可别,若是因此让他们暴露没保护好你,可是我的罪过。”
            她盈盈笑着,丝毫不觉这样的动作做出来有什么不妥,他手背被她按着,沉默了一下,目光定在了两人相交的手上。
            她手指颤了颤,将手缩回去,却被他更快的攥在手里。他指骨修长,摩挲着她细长指尖的薄茧,掌心干燥温暖,她反倒有些不自在,垂下眼挂着笑意:“贱妾逾矩,还请殿下不要责罚。”
            这话一出便让他一怔,她趁这个机会将手收回来拢在袖子里,那一幅柔软表情像是少女羞涩的低头,他却再明白不过这其间的意义。
            “在我面前不必如此。”他终于叹出一口气,“我从未教过你这些,何苦为难自己。”
            有一瞬间的停顿,她声音终究还是向上挑起:“殿下说得哪里话?”带笑的眉眼看过来,眼里聚起半真半假神情,“殿下曾说人世无常,贱妾一直不敢或忘。”
            他沉沉望她一眼,不再说话。自那日她将他刺伤后接连十天不见她人影,他原以为她不过是自暴自弃,索性也便不再见她,却不料第十日他出门去赴约,在房外见到妆点一新的她。一身簇新的藕荷色衣衫越发衬得她整个人亭亭,练过武的少女身段骨肉匀称,做起柔软姿态来也毫不做作,冲着愣在当地的他露出一个笑意,虽有些僵硬,却再无冰冷:“殿下出门,可要记着早些回来。”
            被一众狐朋狗友拿住了说事,足为他那神情笑够了一月。
            可她变得太多,遇事便先露三分笑意,半真半假,也不知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那匕首也再不见她当面拿出来过,出现在人面前的那个她,果真变成他原先期望的那样,让人看不分明,只觉得无害而美好。
            就连年后他将她收做如夫人,也不过是在她得知这身份有利后的选择,没有拒绝,也不问缘由,冷静得让人觉得过分。
            车内一时静下来,两人呼吸充斥在方圆,只听到窗外辘辘的马车声,一匝绕着一匝细细密密的缠过来,他听着车外动静,突然笑了一声:“你说若是我们真的碰上了流匪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便听“铎”地一声,一枝暗箭射入窗子钉在马车壁上,犹自颤颤。
            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她撑着腮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嘴里却毫不在意的说着:“将你押去做人质怎么样?人生美好,贱妾宁愿苟活。”
            他听到这样的话反而一笑,不甚在意的样子,竟也没什么动作的安然高坐:“阿瑾可真是狠心。”顿了顿,“不过也好。”
            “殿下好意,贱妾心领。”她终于斜睨过去,淡淡看一眼他的神情,同她一样不辨真假,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到底他还愿意同她讲这些话,不过是因为她尚还有些用处,可她却明白,倘是果真遇上性命攸关的事,她也决不能坐视不理。
            去年冬日他出门办事,随行只她一人,那时她尚还不是什么如夫人,众人也并不晓得她其实武艺还算高强,途中遇伏,他为救她身受重伤,她带着他拼死突围,最终躲进一处山洞。
            她那时想将他撇下,却终究因了他受伤归根结底是她划下的那一刀所致,到底于心不忍,他伤重昏迷间还能察觉她的心思,迷迷糊糊中说了一句:“你若一个人回去定要遭人怀疑,不如想办法联络其他人。”
            似乎这样也确实更为周全。她那时尚不自知,只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却没想过那不过是他为了将她留下来的一番说辞。这个人一向是好算计,就连到了性命关天的时候,也还在算计。
            那时她却信以为真,陪在他身边听天由命。其时正下过一场大雪,天气寒凉,他整个人含糊不清,到当天夜里便起了热度,她不敢怠慢,撕了衣角将雪水化开浸透了敷在他额上,接着便两夜一日没有闭眼。
            她不能闭眼,一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可他尚还在她怀中,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像是她十四岁那一年,阿宏在门前摔进雪堆里,抬起头冲她可怜兮兮地吸一吸鼻子,说:“阿姊,我冷。”
            可他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脸颊通红也并非因天气寒凉,只是高烧不退,顶着烧熟了的虾子似的一张脸,在她怀中哼哼唧唧地缩一缩,嘴里嘟囔:“冷。”
            冷?她比他更无法忍受,明明冰天雪地里北风呼啸,他一副身子时冷时热更叫她难耐,偏她身边没有带着伤药,又被困在这山洞里躲避搜寻,一时之间除了请求老天帮忙还真是毫无办法。
            索性他身边不乏异人,见他久久未归便跟着寻来,最终将他带了回去,请了上好的大夫,伤也好得极快,众人忙里忙外皆是为他,等他醒来问起她,才知她因那时天冷寒气入体,又救治不及时,终是落下了病根,天气一凉腿便要隐隐作痛。
            紧接着他便待她极好,却也察觉出她的变化,虽人前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终归那笑意是隔了雾迷人眼,叫人看不分明。就连要纳她做如夫人,也不过是她轻笑一声:“但听殿下吩咐。”便再无多余的消息。
            如今就连碰上遇刺这样的事,她也能拿捏的分毫不差,还将他拿来开玩笑。
            太子近卫个个都是身手不凡,解决这样的事情也不过在片刻之间,马车重新开始前进,到日头西斜时分,青州府衙便在近前。
            他在下车前将她揽在怀里,凑近她耳边轻轻一笑:“此番路途辛苦,便要劳累夫人了。”
            她目光轻飘飘落在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半晌,轻飘飘的一笑。
            “必不辱命。”


            6楼2014-03-23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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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兴许老天从未站在她这一边,不过是她一厢情愿,总想着从此以后便与众不同,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只是被抛下的那一个——那个人的一切计划,从没有将她囊括在内。
              她有些难过,可是连哭都不会,只能紧紧将眉头蹙起来,握起手来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一握之下便真的握住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有人在耳边低低唤她:“阿瑾。”
              缭绕药香缠上鼻端,杂七杂八的声音在身周响起来,她睁开眼,看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扯着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意:“太子殿下如今得闲,竟亲自照看起病人来了。”
              他却好似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一只手被她握着,另一只手掖了掖她的被角,语声温柔:“好在没有伤及心脉又及时止血,虽保住了命,可大夫嘱咐了要静养,你刚醒来,更要注意修养。”
              顾念瑾垂下眼,望了望手中握着的那只手,没有收回,只是将头侧过去,又将眼闭上:“妾身疲累,还望殿下见谅。”
              他默然坐在她身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将手收回,站起身来:“有什么事,等你好起来再做打算。”随着一众人出去,隔着门还听到他在嘱咐:“尽心照看,不可有一点差池,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便是。”
              她默默听着,闭着眼一言不发。
              一月之后,她伤口愈合,却又染上了风寒,整日咳嗽不断,最严重时咳出满手的血,杜青急着要去找太子,却被她拼命拦了下来,断断续续病了又好好了又病,渐渐痊愈竟到了一年之后。杜青见她坐在梳妆台前不由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牛角梳:“小姐大病初愈,理应修生养息,如今是要去哪里?”
              她低头瞧着铜镜中的自己,脸颊消瘦苍白,越发显得下颌小巧,当年那双潋滟眼波如今没了那份神采,却瞧着更加大,一年光景,竟变成了连自己都快认不出的模样,轻轻扯出一个笑,她端坐着伸手抚上镜面:“自然是要去了却心愿的。”
              杜青手下一顿,面上不解:“小姐可是要去找太子殿下?殿下自小姐病后便再未来过,听说也从未提起,如今……”
              她笑了笑,再不说话,杜青也便噤了声,默默为她梳妆打扮。
              已近初秋,天气也开始凉下来,她却只罩了件轻薄纱衣,不顾府中人的眼光,坦然去找他,莫子逸正坐在院中饮酒,见她出现在视线中,最终停在一丈开外再不动弹。
              他顿了顿,终于向她笑了笑:“天气渐凉,夫人身子还未养好便这样出来,是要再病一场么?”
              她立在原地不动,颊上慢慢浮起一个笑意,不同于以往那半真半假神情,倒像是真心实意:“殿下从未过问我,又怎知我伤未好?”
              渐渐向他走近,停在他身边,俯下身去,笑意不减:“殿下给了我一年时间来思考,如今便不想听一听我的答案么?”
              她的气息近在唇畔,他却端然坐着,看进她憔悴的眼底,哪怕她为了遮掩特意用了香粉又点了腮红,可那副身躯瘦得厉害,一眼便知早已脆弱不堪,他仍旧笑着:“愿闻其详。”
              却没料到她突然凑得更近,双臂环上他脖颈,将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带着她一贯温软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仿佛一枝夜来香幽幽绽放,向来巨变在前不动声色的太子殿下难得愣在了当地,僵住了身子。她就在眼前,一双眼睛亮得点漆似的,含了隐隐笑意,像一个小小的漩涡,方才喝的酒也不知滋味,全部只她一人,伸手可得,一如梦境。
              她看他毫无反应,将唇挪开,正要开口,突然被他猛地拽进了怀里,天旋地转间她还未明白,他带着清凉的气息已然逼近,狠狠咬在她的唇上,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生平第一次他凭着本能去做一件事,怀中她身躯柔软,带着他闻惯的香气,她环住他的腰身,手臂柔软仿似藤蔓,温温软软的靠在他怀中,他一时间只觉得像在梦中,满足得想要喟叹一声。
              却有腥气慢悠悠升起在鼻端,环着他的手臂也渐渐失了力气,他猛地一惊清醒过来,将她放开,这才发现她腹部不知何时插进了一把匕首,正是她惯用的那一把。
              他抱着她便要起身,却被她拦住,她靠在他怀中,轻轻笑了笑:“爹爹说要我不要太过执着,先前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却有些理解了——他既然不愿意说破,我便当做不知道好了。”他听到最后一句突然便浑身一僵,她慢慢叹了一口气,看着远处,“可我不知道,却又不能当做全不在意,顾家上下,你又是为了什么要将我留下呢?若我当初没有逃过一劫,只怕也不会是现下这个样子,你去布你的网,抓你的鱼,与我有什么干系呢?”
              他默默听着,好半晌才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这就是你的答案?”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她笑了笑,将手贴在他胸口:“你看,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都不在我身边。”眨了眨眼,像是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负重伤,轻薄纱衣被血水染尽,她渐渐连力气也没有,却只是看着他笑,“所以我不要你了。”
              他抱着她,听她慢慢将这些话说完,良久,才慢慢扯了扯嘴角:“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你却为什么不来杀我呢?阿瑾。”
              她却再也不能回答,安静得像是困极睡去。她明明一早便知道顾氏一案与他脱不了干系,让他以为她怀恨在心,给她一年的时间去做杀他的准备,可他没想到,她原来存的是这样的心思。
              他想起将她收做如夫人的前一个晚上,他去找她,她想了片刻便答应下来,他随口便问了一句为什么,她那时早已做惯了微笑姿态,当时也不过歪着脑袋笑看他一眼:“殿下只怕心知肚明,何来有此一问?”他了然一笑,匆匆离去。
              却忘了深思,她那样的性子,若不是心甘情愿,有谁能逼她分毫?
              到底是谁先乱了谁的心,到此时却也再没有深思的必要。
              一声轻笑散在风中,终是落下一滴泪来。
              秋风渐起,院内梧桐沙沙作响,逐渐凋零的花散落在风里,他坐在原地良久,直到月上中梢,露深重。


              8楼2014-03-23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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