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我丈人说，人工湖昨个捞出个人，说旁边麦地里撂挂烂自行车都好长时间了，月尽（腊月三十）黑过那看湖的老汉给推到他住处了，你快去看看，那自行车是不是咱屋的！”
正月初二，大家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氛围，接到小舅子的电话时，元明正在镇上一工厂上班呢，正和工友们闲扯呢。搁下电话，就向值班工长请假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往家赶，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着。元明，一个普通农民，上了二十余年的班了，当大多数人都骑摩托或骑电摩上班的时候，他还依然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啥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奔波在离家约20里的上班路上。
元明回到家，告了老婆香芬。香芬一脸茫然：“不会吧，咱涛涛不是说走江苏电子厂干活去了吗？肯定不是咱娃，咱娃哪会跳河？不会不会······”元明说：“我也不大信，可这事谁说的准？咱先走人工湖那看湖的老汉处猫（看）下车子，要是咱屋乃车子，那保不齐······”
夫妻二人忐忑着，借了辆摩托走人工湖那里看车子去了。见着老汉，元明给递上烟，说：“你月尽推回挂车子？”老汉“嗯”了一声，手向前一指说：“那就是，你猫下。这车子在边里麦地里撂了臧有（总有）一个来月了，我心里说哪个娃可能玩去了把车子扔那了，就没在意，也没推。前个，月尽，我一猫，咋还在这？我觉着可能没人要了，就推回了。”
夫妻二人顺着老汉手指的方向走去，仔细端详着那车子，心一紧，这车子真是自家的，就是娃那天负气离家时骑得那辆。元明，夹着烟的手颤抖着问老汉：“昨个湖里捞上个人？”老汉说，是，也不知多会掉下去的。“那人呢？”元明急问。老汉说，“弄县医院太平间去了，等人认领呢”，老汉吸了口烟接着说：“今年个，不见一粒雪，天气好，冰都化开了。昨个有几个人提着鱼竿在湖上钓鱼，发现了，就拨打了110，110来了，给捞上来的，唉，捞上来时就不像个样子了······”
元明、香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脑子一片恍惚。小舅子又打来电话：“姐夫，去看了吗？车子是咱屋的吗？”元明说是。
不一会，小舅子开着面包车来了，说既然车子是咱屋的，那捞上来的那娃就很可能是咱涛涛了，走，咱走县里去，找公安局认一下，看到底是不是？
到了县里，公安局人员带着他们走进医院，到了太平间，掀开白床单，脸部因浸泡多日显得异常肿胀，元明一眼就认定是自己孩子，香芬却死活不认说不是涛涛，涛涛不是那个样子。
为了弄清真相，公安局决定抽血送到太原做 dna鉴定，一周后因尸骸血早已凝固未能做出。之后，又剪取尸骸的头发及元明夫妻二人的头发送到太原重新做鉴定。一周后，结果出来确定就是他娃。
夫妻二人这下，失落了，几天前盼着鉴定结果又害怕鉴定结果，现在只能面对了。
元明回想起涛涛走那天是农历十一月十七。那天中午吃饭，香芬包的饺子，二十岁的儿子在外边回来，坐下就要吃，可一看桌子上没筷子就嚷：“筷子呢，没筷子咋吃饭？”元明气不打一处来说：“你手坏啦，不会自己取？一天在外头踅一天，就不知道挣钱，你都二十啦，还这样？猫伢都（别人）都上班去啦。”儿子更理直气壮：“养不了我谁叫你生我？”元明，顺手抄起手边板凳就朝儿子后背撺去，骂道：“我叫你不说人话，即个不管教管教你，你就反了天啦！”只听儿子“哎哟”一声，眼泪夺眶而出，起身边朝门外走边怒气冲冲说：“我再不回这屋啦！”元明狠狠地说，有种，你就死在外头·····
几天后，涛涛真没了踪影，急了。走县城各个网吧打探，又走儿子同龄人处询问。后来一个娃说：“我给咱村那谁打了电话了，伢（他）说涛涛走江苏了，在伢那儿，过年就回啦。”听了那话，信了那话，也就不再追寻，结果······
结果出来了，在乡邻、亲朋的帮忙下，尸骸在县医院换上了新衣，装入棺椁，雇了灵车径直开往墓地。香芬难忍悲痛，曾几次昏厥，醒来总埋怨元明那天不该出手打儿子。元明则一直沉默。亲朋劝香芬，事已经这样，说啥都没用了，想开些，敢元明愿意看到这样······
之后的日子里，元明提及此事就满是自责，常常梦到儿子，“儿子在水中扑腾着，一句紧赶一句吆喝着救我救我······可是，那个寒冷的冬日没有一个人回应，直到儿子不再扑腾与挣扎······”香芬也常梦着儿子，梦中儿子告她“我那天不知咋的就下去了，我似乎骑着一匹白马下去的，以为白马会再把我驮上来，可一下去，白马就没了······”
赵占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