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罗拉事先在镜子面前排练的那些语段一个也没用上。
她有点恨自己嘴拙人怂,同时她也不想承认,如果她能稍微瘦一点点,长得好看一点点,也不会像当前这样在心里烧火搭锅,锅热了还要再放出来一群蚂蚁,任由它们四处乱爬——她除了焦虑还是焦虑,两人间的气氛除却尴尬别无其他。
阿布不提之前说好的全国巡回拍摄的事儿,也不提他对罗拉婚纱搭配的指导建议。罗拉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她的头有点晕,低下头,看到杯沿上印上了一圈劣质口红的印迹。
见面是在她的意向的驱使下,阿布提出来的。
那条短讯息是这样写的:“我这一次的拍摄主题依旧是婚纱,你喜欢我的拍摄风格,我喜欢你的知性美。你一定是一个非常美的女子,我的第二个拍摄对象确定下来了,是你无误。”
她又惊又喜,在此之前他们只在网上和手机上聊天,阿布并没有见过她的真实模样。她像是一个存活在黑夜中的影子,终于在太阳的照射下显现出它本应拥有的轮廓,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犹如内心燃起了一团炙热的火光。
过了会儿,她意识到伴着轮廓和火光衍生的,还有黑暗和灰烬。
短讯息中的“美”字似乎是有点儿多余。说实在的,关于美的描述她可以列出很多,她读了一些书,等到她真正形容的时候她却觉得那些词语句子都太过薄弱抽象,那她索性选取了举例子的方式。
那种说法是:“就比如,娜美那样的女子。”
她还能想起很久以前她在网上看到了一组以娜美为中心所拍摄的宣传照,娜美的头发挽成一个小小的髻,头戴插梳式头纱,身着复古抹胸荷叶边款式的婚纱。她侧着脸微微笑,冰肌玉骨,气质脱俗,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典雅与高贵哪怕罗拉作为一个女生也不得不深深地被折服。
手指摸着笔记本触摸屏上上下下浏览了足足有三遍,她找到网页下方评论的地方,登陆了注册以来几乎就没用过的账号,回复说:“简直美到没有朋友!”
其实,她错了。娜美的朋友一点也不少,并且人人都是所处领域的精英,是报纸、杂志和电视新闻上的常客。
她找到了娜美的个人主页,一张张浏览那些合影。发现她固定交往的人群中包括冒险家,剑道大赛金牌得主,星级餐厅主厨,网游游戏研发者,历史学家,手办模玩制作专家,空手道教练……再往前翻阅,相册照片中甚至还包含了同西亚地区某国家王室聚餐的一些场景。
娜美可以前一天在奈良的公园与鹿一同拍写♥真,第二天便飞到维也纳为协助音乐家友人的演出做彩排,她怎么可能会像罗拉所戏称的那样,她同罗拉本就是两个极端的人——环游世界和盯着世界地图学习的极端,朋友遍天下和无聊在网上闲逛的极端,同时也是,美与丑的极端。
罗拉点开了个人资料一栏,娜美大学毕业后就职于气象厅,后经星探发掘以模特和演员的身份进入了演艺圈。那组宣传照只是娜美演艺生涯中小小的一笔,那组宣传照的拍摄师全名叫阿布萨罗姆。
“那我们明天见面,可以吗?”罗拉回过神,她的手指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