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皙的手臂上三个一排的金色光点整齐闪烁着，10秒后化成一个小方块，投影在天花板上：“2085年3月19日，60.8℉~73.4℉，晴，微风，北风3级，湿度49%。”。
投影框由两端向中间缩进成一条光线然后消失。照明设备开启，柔和的光线渐渐溢满整个空间；加湿设备开始调节氦分子，氧分子，二氧化碳分子以及水分子的比例，3秒后，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清醒模式已开启。”。
此时，手臂上跳动着荧光绿的73%，另一只白皙的手把一颗直径1cm的圆形透明薄片嵌进左手心，荧光绿的数字立刻变成不断向上延伸的箭头符号。
让揉了揉头发，起身，换好工作服。一年来，每个清晨都是如此，他已经习惯充斥着各种机器的生活。直到他抬头看到镜中那张脸，呆住了。
圆圆的茶色眼睛，两颊的雀斑，微微勾起的嘴角，曲线柔和的方下巴。
感觉看到的是别人的脸。
在手指切换下，镜面显示出不同光泽的背景，让睁大眼睛，盯着光线变幻下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一开始那张脸。
让的眉头皱起，用指尖点触胸口，空中出现缓冲的数字标示，悬浮在他眼前。资料库加载完毕，刚好一分钟。
“2084年3月24日0时0分0秒2微秒，液体芯片注入受精卵，扩散，布满。受精卵变形，生出金属外壳，滚动······”；
“2084年4月7日0时0分0秒7微秒，受精卵破裂，原核生成，植入机器人形。机器人NO.8276——让·基尔希斯坦，完成。”；
······
圆弧状页面不停前后滚动，直至结束，环绕成球状悬浮在空中微微摇动，发出浅浅的金色光芒。
从原初状态到现在，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每一微秒，都被详尽记录。让毫无遗漏地扫描完所有数据，发现：自己从成形起就一直带着这张脸。圆圆的茶色眼睛，两颊的雀斑，微微勾起的嘴角，曲线柔和的方下巴，确实都是属于自己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误差，让触摸着五官，怀疑自己的记忆系统受到了未知因素干扰而出现紊乱，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合适的解释，资料库没有误差也绝不会欺骗。

3.
结束掉今天的工作，让回到家后就调节体内电池进入放松模式，轻柔的音乐萦绕在整个空间内。突然，他想起今天韩吉提到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突然兴起，调出手背上的搜索设备，泛着金色光芒的对话框浮现在眼前，让输入关键词，检索归纳着杂乱的信息，他点开战死机器战士的集合资料库，依次扫描，一张脸就那么跳出来浮现在他眼前，大脑意识受到强烈冲击，波段跳动着上下穿行，数字散落在意识线之间，这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紊乱。
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圆圆的茶色眼睛，两颊的雀斑，微微勾起的嘴角，曲线柔和的方下巴。
一模一样。
第三次世界大战时自己根本不存在，所以这张脸虽然是自己的但是也属于别人，会不会是克隆？让看着那人的黑发，觉得自己认识那个人，明明是不可能的，违背意识线正常波动的频段就这么跳出来了。
马可·博特。已经死去十年的机器战士，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
让带着混乱的脑内意识再次输入这位战士的名字，在几千万条信息中查找，希望能发现线索，强大的信息量快要撑破他的脑颅，让强忍着电流颤动的疼痛，最终发现一位机器人和那位战士同名，和那位战士一样的黑发，有着金绿色细长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半勾起的嘴角，桀骜不驯的微笑。让详细扫描完他的所有资料。
“机器人NO.7953——马可·博特，2083年6月16日2时7分55秒成形······现就职于物质艺术创造所······”让的大脑里不断重现零碎的信息。
所谓物质艺术创造所，属于精神产业，为了充实人类的精神生活，很多机器人在所里进行各种艺术创作，涵盖音乐舞蹈绘画雕塑等各方面，同时致力于博物馆和艺术馆的建立以及文物的保护以及帮助人类进行不同地域的文化共通和交流。
“应该是个相当有艺术气息的机器人吧，和我这种只知道研究莫名其妙东西的机器人不能怎么沟通吧。”，让自嘲地笑笑，决定明天请假然后去拜访他。虽然此前从未和这个机构里的机器人有过任何交集，不过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4.
第二天清晨，一样的清醒模式开启，不一样的是让换上了休闲服替代工作服。他来到物质艺术创造所门前，向门上的圆盘里输入数据信息表明来意，等待见到资料中搜寻到的那位“马可·博特”。
三分钟后，让已经身处马可的画室。“注意衣服别沾到油彩了。”，马可叮嘱了一句，明明是温柔的语气，脸上挂的却还是让在资料库中见到的那种桀骜不驯的微笑。而且奇怪地，让觉得这微笑，这张脸，都是似曾相识的，意识线再次跳动混乱，让集中脑电波清除掉系统紊乱。
他向马可说明来意，点出了手背上储存的资料，悬浮的对话框展示着那位叫马可·博特的战士的资料。“这位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死去的战士，有着和我一样的脸，和你一样的黑发，和你一样的名字”，让顿了顿，提高语调“你不觉得奇怪吗？”。
马可静静地听他说完，“刚好我之前扫描了一段世界史，第三次世界大战中死去的机器人战士都会回收分解重造，也许碰巧我们就是那位战士的原核分裂之后再和其他战士的部分原核组合而成的产物呢？”
“可是资料库显示我是受精卵植入芯片生成的原核，并非是破碎原核回收再生的产物。”
“谁知道呢？人类总喜欢偷懒，战后这么多破碎原核不回收的话不符合人类的作风吧。我的资料库也显示我是通过和你一样的途径而生成的。不过现在，看到你带来的这份资料，我也产生了怀疑。资料库是人类生成的，而不是由我们亲自记录的，你知道，人类喜欢欺骗。”马可淡淡地说完，金绿色的眼眸直视着让的茶色眼眸。
“可是我们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机器人，人类没有这个必要造假吧？”让的意识线跳到一个更高的频段上了。
马可勾起嘴角，在手背上点触，弹出一个对话框，散发出温暖的橙色光芒，他在里面输入“让·基尔希斯坦”，快速地在千万条结果中检索出一条信息，点击放大，一张脸庞投影在让眼前——和让一样的亚麻白发色，和马可一样的金绿色细长眼眸，高挺的鼻梁，半勾起的嘴角，桀骜不驯的微笑。
让呆住了，马可仍然微笑着翻动下一条信息，“机器战士让·基尔希斯坦，战死于第三次世界大战。”下一条，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时战士让和战士马可的合影，让微笑着勾住马可的肩膀，马可眼睛弯弯笑得很温暖。这样的景象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橙色的光芒，让那一瞬间感受到自己陷入了人类所说的“梦”中。意识已经混乱到无法清除，除非切掉电源让脑内意识的一切归于空白。
马可还是那样半勾着嘴角微笑着，他点开自己胸口的资料库，在所有页面收束后形成球状时，用手指直接戳破光球，强烈的光芒从转动的光球中心瞬间迸发出来，橙色光芒的碎片纷纷散落，布满整个空间，让在每一片中都看见自己的过往。
举着电流射击枪和马可一起冲锋陷阵；
和马可一起给武器组装上生化子弹；
左臂中弹的让挖开溃烂的血肉，包扎上新的皮肉；
马可鼓励让不要畏惧战争，他说：“我理解让的感受，但是我相信让是可以成为指挥官的人才。”，说完又是眼睛弯弯的温柔微笑挂在脸上。
······
让迷失于记忆迷宫里，耳边恍惚传来马可温柔的声音：“我们曾经一起战斗，死亡。破碎的原核被人类回收重造，互换了脸庞。”
下一秒，让就看到巨大的生化武器释放着黑色的浓烟，燃起高高的黑色火焰铺天盖地而来，马可紧紧地抱住让扑倒在地上，直至那黑色吞噬一切。让的体内一阵撕裂的疼痛，他闭上眼睛想要切除电源。
橙色碎片渐次上升到半空中，聚拢成球状悬浮着闪动。马可再次点触胸口，光球闪烁着收缩成一个圆点消失。
让突然感受到一阵电流碰撞，睁眼，看见马可握住了他的手。他望着让，眼神温柔地说：“我们死亡后，人类将我们的原核混合重造，所以我们交换了脸庞，虽然这是低概率事件不过仍然实现了。而且我还奇迹般地保有以前原核的记忆，大概是人类没有清除干净吧。”，马可眯着眼睛笑了笑，“我一直在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让的脑内系统暂时无法对这段数据做出分析。他呆呆地望着马可的脸，那曾属于自己的脸。
静默。
马可不说话，一直轻轻握着让的手，温柔地微笑。让的脑内系统混乱成一片。
他突然挣脱马可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马可的手突然落了空，但是他没有追上去，只是淡淡微笑着，走回画板前，拿起画笔蘸上金绿色的油彩。那是让眼睛的颜色。画布上，斑斓的油彩里，让勾住他的肩膀，咧开嘴角笑得桀骜不驯，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5.
“这叫做‘记忆觉醒’，在机器人中是少见的现象，但也有先例。至于资料库，每个机器人的初始记录都是一样的，虽然现在有不少机器人都是利用战后原核回收再生的，不过我们懒得写进去嘛，就编个一样的程序模板套进去好了。”，韩吉摊开双手耸耸肩，脸颊上突然现出兴奋的红晕，“其实你之前问我你是不是一直以来是这个样子，我就察觉到了。不过还是发生了啊哈哈！你和马可都是经我手融合然后回收再造的，按理说我的操作毫无失误，不过既然撞上了这种现象就让我好好研究一番吧！”，韩吉伸出双手摇动让的肩膀，兴奋的红晕愈发明显。
“韩吉，你够了。”，利威尔看看不知所措的让，扯开了韩吉用力的双手。
“真是的，没意思呢，利威尔你出国交流回来了啊，都不让我一个人随心所欲几天真是过分呢。”
“还好我回来得及时，不然我只看得到让的原核了。”利威尔语气仍然冷冷的，语调一成不变。让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快要电力不足了，差点瘫软在地上。
“我才不会做那么过分的事情呢。”。
“你什么事做不出来，如果你当着埃尔文搞破坏，小心饭碗吧。”
“你们都是些没意思的男人。”韩吉嫌弃地看看利威尔，转身面向让，“还是让有意思。让，你说对吧？”，没想到却看见让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博士，你放过我吧。”让喊着这句话，赶快跑开。韩吉却半途拦住他，“想不想和马可把脸换回来？”，脸上再次出现兴奋的红晕。
“嗯。”让毫不犹豫地回答了韩吉。

6.
面部移植手术后，让一开始还不习惯那最初属于自己的脸，看到手术后的马可也还是会吓一跳，总觉得是看到了自己。而每当此时，马可总是笑着轻轻拍拍让的头，温柔的茶色眼眸直视着让的金绿色眼眸，给他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时针每一刻都在转动，直到一天清晨，天花板上的投影框显示出“2085年4月7日······”。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
让微笑着清洗然后换上工作服，站上传送器去实验室工作，一路上脸上都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等到工作结束后，让迅速地收拾着工具，再换上休闲服。
“让，生日快乐。现在是准备去赴约吗哈哈？”等到让从换衣间出来后，韩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咧开了嘴笑。
“只是和朋友一起庆祝生日而已。”，让压低了声音回答，脸颊爬上不易察觉的红晕。
“小两口还真是甜蜜呢！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韩吉一脸了然的样子。
让脸上的红晕加深了一层，尴尬地说了声再见，就急匆匆走掉了。
5分钟后，马可领着让到了他的家里，让目之所及都是马可的画作，不少画中都能见到自己的身影。他感受到体内电流一阵阵加强的跳动，体温不自觉地升高了。
马可突然端着人类生活中常见的生日蛋糕出现在他面前，“虽然机器人不用进食，不过机器人生日也可以试试人类的过法。”话音刚落，马可就迅速挖起一大块奶油，大笑着抹到让的脸颊上。
让也不甘示弱，飞快抢过马可手中的蛋糕，挖起比刚才那块更大的一块奶油就跳到马可跟前往他脸上抹。
他们就这样笑着打闹，直到电源消耗了不少，才一起静静坐在沙发中，整个身体都陷进皮质包裹的软软海绵里。
马可这一次也温柔地握住了让的手，他没有挣脱，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眸。马可温柔地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直到让修长浓密的睫毛轻扫着马可的鼻梁。马可的嘴唇缓慢地轻轻覆上让粉红柔嫩的嘴唇，“生日快乐，我们不用再战死了。”，他试探着将舌头伸进让的口中，得到了让羞涩的回应，舌尖抵着舌尖，两人的舌头开始交缠。
我们不用再战死了，马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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