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休】
【 于无量劫，久成佛道。端庄慈祥，大慈大悲，观其音声，皆得解脱。故世称，观世音。 】
【 百年前康熙爷喜闻一曲《长生殿》，言辞有媚俗寡淡，隐者有敛煞暗讽，字字珠玑，大俗亦雅，大智若愚。这曲儿于春深江南，乍旧歌洪升作，依稀是盛世管弦依旧，颦笑所语芳华不朽。 】
【 梨园，有是万相，备戏的照面儿的待客的诚惶诚恐道路以目的比比皆是，梨园出戏，未初处协戏。
旁侧小厮不卑不亢地端来三才盛了花茶，接过凑近鼻是清逸典雅，果真不和自个儿的性格，转念料想这三才内也不可能搁品烈酒不是？自顾自地仰头连带三星两点的花叶也给下喉，划过舌尖时还恍惚觉仿那人口中香溢，流连唇齿。
小厮见罢方上前添水凑近耳畔，巧声道一句句血雨腥风，一念之间，融入那台上拢一袖月光，如梦似幻。 】
【 再将目光移向眼前弥亮的戏台时已是另一出，报幕人退了却，曲笛和着笙箫明明灭灭，隔了数米便做是另一个世界。开元盛年孵出一凶年，深闺天生丽质摇罢将昆曲美好讨巧的戏文夹杂诗词一一道出，像是两人无事互相吹捧，肉麻入了骨，却唯独不见真心： 】
“ ……思想，擅宠遥宫，褒封玉册，三千粉黛总甘让。 ”
“ 蒙奖。沉吟半晌，怕庸姿下体，不堪陪从椒房…… ”
【 ‘庸姿下体……’，嘴角带笑将四字玩味心头，台上人霓裳羽衣，施朱粉黛，增减一分则不及于此，提面后双眼桃花风韵万千，颦笑间含了几分醉意几分愁。那人垂首欲拒还迎，看得自个儿禁不住抿唇，去TM的庸姿下体。 】
【 眉梢一挑，挑衅的舔一圈儿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梨涡笑的跟黄大仙一般。料想台上这戏子引得千秋风媚万般柔情，殊不知其身后悬了多少条不灭死魂。更有偈语醒世至今，方兴未艾：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

【苏羽】
【 观音，观遍世间疾苦繁华，声声入耳。 入戏，写进世道人心百态，一一在心。 】
【 歌一曲《长生殿》，凄凄惨惨戚戚，唱的究竟是真情或是假意。 】
【 挽袖凭栏，状似娥。一袭大红袍，凤冠霞帔、丹蔻指、点绛唇、水秀断晨光，端的是台上那玉环一个模样。 】
【 冷眼瞧着二楼雅座的军阀太太小姐们，看似典雅富贵仪态万千，倒真真的个个都是人模人样。且不知，暗地里那些个勾心斗角阴谋暗涌丑态万千又是谁人能知晓。 】
【 耳畔尽是“咿咿呀呀”的唱段缠绵悱恻。顾眸流盼中猛然间看到楼下角落一人，那背影依稀间却是那人的模样，却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眉眼含媚中滑过一丝情绪说不清道不白，快的几乎无法捕捉又悄然隐去。 】
【 左手食指置于雕花栏杆上“哒哒，哒，哒哒哒”有节奏的轻轻敲击。右手成兰花状不断拈起面前琉璃花盘中的葵花籽送入朱唇中。也不管那轻如蚊吟的“咔嚓”声会扰了谁的雅兴，红唇开合间，瓜子壳翻飞回旋却是一个不落的尽数落在桌上的瓷盘中。 】
【 掐指凝目、那指间的厚茧子被细细的磨平藏在红红长指甲下，隐于厚重的水袖中。素手纤纤，看不出一丝男儿应有的模样。 】
【 重彩朱漆，斑驳了画意。那台上玉环正折腰而泣、戏悲欢。真真巧演到马嵬坡下帝王挥泪别贵妃。 】
“……陛下虽则恩深，但事已至此，无路求生。……望陛下舍妾之身，以保宗社……”
“罢罢，妃子既执意如此，朕也做不得主了。……”
【 “执意如此”。冷齿，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靥。好一个“执意如此”！看着台上与自己一般模样那人白练绕颈，悲怆荒凉。不由得笑弯了腰，笑出了泪，笑深情不寿肠断天涯，笑这一出纸迷金醉的悲欢闹剧。有道是：笑人间儿女怅缘悭，无情耳。 】

【苏休】
近日来天津卫不断传出堂口干部惨遭‘石磨’，更有甚者，‘舂臼’而死。施行者众人心知肚明，却没个法儿将其名正言顺处置。先生曾派人暗地解决，却因那人身畔见不得光的东西而暴毙，一时间天津卫内人人自危。自己这次来，也不知能否再回去给先生复命。 】
【 戏台上的咿呀强调仍旧如泣如诉的拉扯着，露天的梨园却蓦地飘起了棉雨，宛若穿过千秋大梦而来，荡涤过看客满面桃花。雨水渗透身畔随意搁着的《玉历宝钞》，点点墨迹浸开来。魑魅鬼蜮，亦沁雨中。 】
【 是人，终归要出来闹闹命；是鬼，终究要回头闪闪神。 】
【 正值晌午，一丝风也没有，就连飘零的雨滴也静寂无声。混杂在流光飞舞的影像中，仿佛有清脆的音响和明灭的目光所吸引。其实细微的声音不会传播到那么远的地方来，隔着两层小楼，淅淅沥沥，一声一徘徊。身体不由自主的靠住椅背，脑中闪过是映着温暖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漂浮数以千计浮尸。恰时听到的，便是这悠悠荡荡的音响。 】
【 哒哒、哒—— 】
【 梨园西南方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喊声，众人循声望向那边，却都惊得呆了口中惊叫都给压了回去。目之所及，竟是方才还在小楼上的军阀被剥了皮塞上稻草悬挂之景象。‘剥皮揎草’，佛家传说之酷刑，触目惊心。 】
【 摊开五指轻叩坐下梨花木椅，借力顺势一个闪身便跃至二楼那雕花木栏上，上身皮革军衣却被看不清实影的细线划破几分，若是再冒然往前，变成的就只是几块肢肉了罢。】
【 范不将小见血花的伤口放在眼里，反将双手环在胸前，朝着坐上骨架略大的女人一啧嘴，头微微往后仰起，满目傲然，挑眉调侃 】
‘ 哟，今个儿是闹个甚的妖蛾子，竟劳您亲自督军，林爷。 ’
‘ 哦不，您可能不喜欢这称呼，应该叫您——观音。 ’
【 ‘观音’，天津卫林家大少爷，受教于罗祖教下，信奉‘心造一切’，认为自己如果不醒来，那么，世界都不复存在。 】

【苏羽】
【 在这个时代。表面安稳的政局下，纷乱，颠簸，飘摇。昔日繁华强盛的天津卫，就有如英雄迟暮，空余悲壮。 】
【 军用飞机日日在历经了几千年刀光剑影历史的上空轰鸣，美梦时刻会被突兀的枪声惊醒。可是纸醉金迷的人们啊，依旧是夜夜笙歌繁华。遥远的天际不知何人在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
【 皆曰：“孽镜台前无好人”。一念未息又生一念，且不知前孽未清，又添新孽。若神佛不能拯救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那么、便是魔渡众生。 】
【 自顾闭目慵懒斜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指尖不紧不慢在上好的红木扶手上一下下轻敲着“哒哒哒，哒…”冗长而凄凉，一声声都仿佛阎王催命的咒语。 】
【 朱漆大门在不知不觉中已然紧闭，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弥漫着丝缕的肃杀之气。整个梨园内部，呈现的是一副“瓮中捉鳖”之势。 】
【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天色忽的暗了下来，霎时间风声奏起，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没过一阵子，天将下起雨来。开始时，只是细细的棉雨，淅淅沥沥的，如泪在滴。 】
【 西南方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叫喊，拉开了正戏的帷幕。 】
【 瞬息间，那矫健如黑豹的身影已跃至身前，却生生停住不得再向前一步。东瀛特产的冥蝶丝，细如毛发、透如蛛丝、却锋利如铁。不过微一触碰，那人身上的皮质军衣便被划破几分，依稀可见麦色的胸膛飞起点点血花。 】
【 听得他挑衅的语气也不动怒，径直走到那人面前。伸出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涂了蔻丹的长指甲从他的脸颊顺着身体的曲线划过喉结、锁骨直至胸口的位置。略一使劲，指甲没入伤口深处，将伤痕撕裂开来。温热粘腻的血液像蠕动的爬虫顺着指尖缓缓滑落。唇角带起一丝笑容，却是出乎意料的明媚绮艳，让人不由自主的醉在这死亡的春波中。媚眼如丝的瞧着他，眼长而挑，刀锋似的薄唇漾着水色，冲着那人的耳朵眼里呵了一口暖气。 】
可别乱动哦。先生如此风流人物，若是一个不小心，缺个胳膊少个腿儿的，那可真是……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只听得一人声音洪亮，带着满腔的怒气。】
“究竟是谁这么给爷掉脸儿，也不去打听打听，整个天津卫谁见到我五爷不给我三分薄面？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快开门恭送我等出去。”
【微挑了眉，身边一月白的身影闪过。不过瞬息之间，那自称五爷的便没了声响。有胆大之人走近一瞧，便也“妈呀”一声惊叫，踉跄着退后了几步。只见一根木棍从那五爷口中插入整根没入胃里，再从后庭处穿出，生生给串成了个糖堆儿。这刑，有个美的名字，谓之曰：开口笑。】
【抽回手指，旋身靠回椅子，伸出殷红的舌，仿佛品尝陈年的美酒一般舔舐着手指上沾染的他的鲜血。一下下啧啧出声，好似享受一般微眯了眼，遮住了眸光中的嗜血之色。】【雨下的更大了，好似要洗净这所有的不净。天空仿佛被血腥气遮住了光泽，又仿佛是承受不住普天下九州上痛苦呻吟的生灵的祈祷，摇摇欲坠。】
【台上的戏，仿佛穿越了时光。就那般不动声色与世隔绝的，继续进行着。正演到那幺篇，明皇在长生殿中忆起妃子，怅然痛苦、悔恨不已。】
“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甚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伏……我那妃子呵,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 ”
【可惜，此时已无人有心再去欣赏那戏曲，全都惶惶不安的聚在一起。哭闹的，讨饶的，贿赂讨好的。千人万象，脱去了光鲜华丽的画皮，竟是如此的丑恶不堪。】
【接过身后着藏青色长衫那人躬身递上的烟杆子。也不看人，低头细细捻了烟丝。半晌，方才开口。声声带着戏谑。】
方才瞧着先生在这楼下，千思万转也不见得这戏容进了眼里多少。
若是看不懂听不来，不若转身出了这戏园子。何苦搁这儿坐着磨皮擦养。您也难受，我们这些看着的，也难受。
【顿了一顿，不等那人开腔，便自顾自的接了话去。】
还是说先生觉着这戏演的不好，还入不得先生的法眼？
这便是我们园子的不是了，水月，还不来和先生陪一个不是？
【水月、 水月观音，作观水中月影状。水中月，喻诸法无实体。乃观音三十三身之一。】
【只见那名唤“水月”的红衣少女款款而出，眉眼与那坐着的玉面阎王婉若双生。只是异于那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傲然贵气冷咧肃杀，却多了一丝女儿特有的娇俏温婉。捧着一盏青花瓷杯，杯中香气扑鼻，色浓味醇，俨然是上好的女儿红。执杯凑到他唇畔，低眉顺目眉眼含情，用着戏子特殊的唱腔，余音绕梁。】
“先生，请饮一杯吧。”
【侧身独坐一笼秾丽浪漫的深紫色烟气中，斜着银丝盘横成九天之凤的烟杆。眸光幽婉凛冽，仿佛眼前的血雨腥风与己无关。有道是“青梅煮酒论英雄”，且看那人如何反应。】

【苏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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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华严经道，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
【 人很多时候是不想说话的，只是单纯的不想说，就像往一汪深潭中投入实心的东西，噗通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佛家中的十恶业，杀盗淫妄语绮语两舌恶口贪嗔痴，不可说，亦是忏悔业障，随喜功德的一种。是不二法门。 】
【 当那杯酒被凑到唇畔时，酿成的话语便如鲠在喉，冥冥中是一种偏执的冷静，狂躁的气焰被梦絮云荒的细雨给洗刷，耳无缤纷，眼无喧嚣。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只剩下那人暧昧的神情，重叠着观音信手低眉时的凌然，淬玉清白，明眸皓月，恰似一种传说中的妖兽——山魈。】
[‘酔山，这上头，有我知道的，也有我不知道的。你记住了，出不入兮往不反……’]
[‘谨遵先生教诲。’]
【 先生在自己临行前背对着给了这样一句楚辞，若是能说服得了林观音将货从洋鬼子那儿收回，和先生一同抵御，便是安之若素，若是搞砸了，便是南虺九首，千里封狐。用舌尖舔了舔贝齿，勾起一边唇角，将手覆在水月指尖，顺势借他手将杯中醴饮下，凄凄寒凉顺势而下，勾过喉头呛口。 】
‘ 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
【 天津卫中林家堂口分布如密蛛网，专门经营火器生意的行当，现今人吃人的年代，更是如野火燃城，漫天风雨。 】
【 洋务派的老头子们掀起的狂潮未歇，清廷新政立宪又再起风云。无论是‘革命’，还是‘反革命’，都是和命相关的，谁都犯不敢提及。唯独天津卫林家，买卖火器转运物资通敌卖国样样不歇。这年头，钱真他娘的好赚。 】
【 酿成的酒味似梵香潺潺泻出，冷汗在发丝间滑过，毒素引起的呼吸不畅和头晕目眩争先恐后的喧嚣而出，抿了干涸的唇，口中一片苦涩。 】
‘ 林爷眼儿尖，看见否，钱上全是血。 ’
‘ 是啊，血汗钱。 ’
【 苦涩是梵香的味道，‘梵天’，婆罗门教色界初禅天之天神，林观音特制香药，麻痹中枢神经，症状为晕眩、窒息，有甚者，休克死亡。 】
[‘听说了么，观音卖国了。’]
[‘京津被爱新觉罗拱手让人，他还来添乱。’]
[‘那林家在天津卫那批货……’]
[‘嘘——’]
【 林家和香家中间隔着一条江，说是江，不如说是一条海河。金汤桥在上面，桥头桥尾各自立了两尊石饕餮，瞠目怒视，煞气凌然。 】
【 两家被左右分开。 】
【 林家在左，香家在右。火器在左，运漕在右。梨园在左，戏院在右。公堂在左，公墓在右。林老在左，先生在右。观音在左，醉山在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