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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俚曲集-墙头记第一回 老鳏冻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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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拄杖破衣上唱养儿养女苦经营,乱叫爷娘似有情;老来衰残难挣养,无人复念老苍生。白自家张老便是。合老婆子吴氏,一个走南傍北,一个少吃俭用,受了无穷辛苦,挣了个小小家当。[耍孩儿]一个母一个公,不怕雨不避风,为儿为女死活的挣。给他治下宅子地,还愁他后日过的穷。挣钱来自己何曾用?到老来无人奉养,就合那牛马相同
  老汉今年八十二岁,老婆子又故去了,到如今饥寒谁问?好痛人也!
  老光棍最可怜,谁扣饥来谁知寒,一口屋剩下个老扯淡。炕上铺着席头子,头枕着—块半头砖,就死了可有何人见?身上疼对谁告诉?没人处自己叫唤!
  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大怪,一个叫二怪。因他翅膀硬了,终日淘气,早早分他出去。家有薄田一百五十亩,每人给他五十亩,留下五十亩养老,含老婆子清净自在。
  从两个娶了妻,一个东一个西,老头子日日生闲气。我说罢呀分开他,各支锅子把饭吃,每人给他几亩地。整日家两不见面,倒落的清净之极。
  清净了二年,谁想婆子死了,撇下个老光棍。哪里疼,哪里痒,谁来问一声?苦哉呀苦哉!
  老婆子死去了,冷合热自己熬,肚里饥饱谁知道?身上衣服没人洗,虱子虮子都成条,一双鞋穿的底儿掉。只赚了饭饱无事,抗墙根也还逍遥。
  那一时还支使着个小厮,白日给我做饭,黑夜给我看火,也还罢了。我那两个儿子便说:“你如今老了,封粮纳漕都得操心,耕种锄刨也费事,不如把地分给俺,你情八石粮食罢。”
  他说我年太高,不宜量把心操,八石粮食不用开口要,又不封粮不纳漕,吃穿使费都勾了。他说的一阵天花落,老头子全没主意,几亩地一并分消。
  我见他说得极好,就依着他,把地分了。谁想他是贪恋我那地。到后来谁给谁粮食。
  头一年还算强,零碎给了七石粮,虽不丰富还无帐。第二年全然不打拢,跟着腚上狗啀荒,反倒说我絮聒样。寻常是少柴没米,真救人焦怨难当。
  那两个不孝儿子,还怕便宜了我,又和我说:“你不如情吃罢,俺吃甚么,你也吃甚么。”我说:“你那饭指不的。”两个都说:“每哩俺该不吃饭么?分外还弄点好的你吃。”那时,我急自要不出粮食来,可也没奈何,也就依了。休说吃好的,和他一样也就罢了。
  我痴心不可言,听的他话儿甜,安心要吃自在饭。这个念头大差了,又从泥里到深湾,自己差了将何人怨?老婆该留心在意,他老达甚么相干!


1楼2014-04-20 21:10回复
    起初甚好,两个儿早晚问侯,两个媳妇热汤热水常来服事,好不的那好。谁想是苏州娘子不缠脚,——光兴了一个头儿。说说我那吃的:
      十一月数九天,冷眵块放面前,一行哈着浑身战。又怕老头脾胃弱,吃了干粮消化难,老孝顺儿革了他达的面。半年来丝丝两气,只饿的老肚生烟!我再说说我那穿的:
      天那天好可怜,不看吃来看我穿,十根两绺人人见。六月还穿着破棉袄,腊月还是旧布衫,待烤火没人舍筐炭。想是这罪没受勾,又着我活了一年。
      天不教我死了,这肚子又不探业。这不是还不曾晌午,早晨吃了两碗糊突,两泡尿已是溺去了,好饿的紧!今日可有个指望,听说他称肉杀鸡,等他丈人,就不教我陪客,或者还舍点腥水儿喝喝呀!
      无鞋袜少衣裳,一堆吃饭嫌我脏,请我陪客断断不敢望。肚儿肚儿你捱饿,有个盼头休要慌,待霎子撑你个膨膨胀。也是俺跟他吃饭,一年来见的腥汤。
      俺且去一边等着。下。张大上,白他有达妈人两个,我有俺达一个人;虽然叫达一样叫,俺达不如他达亲。自家张大怪是也,今日他达待来,买了些东西等他,须是做的好才好。我的达他叫达,他的达我也叫达。若是人说敬俺达,无论他极肯,我也就依了;若是人说不必敬他达,无论他不依,我就不肯。世间有一等没良心的,看着自己的达漫是达,人的达就不是达,我可就不是这样人。
      他的达强及俺达,他那达俊及俺达,他达就比俺达大。他达合俺达一堆站,俺达矮了勾一楂,叫他达教人不支架。不因着情受他那地土,俺只说俺是他达。
      小瓦瓳,小瓦瓳。老婆出来说自家李氏,张大的妻是也。这里正忙,他叫的甚么?张大说还没停当么?李氏说也就好了。指望你买的那东西么?
      三斤肉一只鸡,就是您家那好东西,好厨子做煞也不济。咱达常在江湖上走,赴了多少大酒席,您家何曾见天日?不说那鸱头抉腚,看您达那些势势。
      张大入诮什么!俺达好不好,谁着他合你令堂并骨哩么?李氏说呸!放屁!俺庄里多少好汉于,那里找着您达并骨。张大笑说出上您拣的那好的并去。他老爷待好来了,你去伺候罢。
      我这话实不通,俺达我也相不中,等一个好达再相敬。咱那东西虽不济,他也知道咱家穷,全凭你把心来用。快去把衣裳找找,梳梳头好见尊公。
      李老上,白一日能动转,百里作生涯;寻常几个月,不到女儿家。女婿张大郎,久不相见,不免望他一望。来此已到门前,待俺竟进。李氏说张大呀,咱爹来了!慌忙按帽迎进,作揖磕头,让了坐阿爹好么?李老都答应好。娘好么?又答好。李氏也问爹好,娘好,哥哥、嫂嫂都好么?李老都答应好。张大说你去罢,看老王弄不好。李氏去了。张大才叙话
      爹来时是秋间,今日来是冬天,别了爹又是两月半。合爹隔着三四里,爹若来时也不难,想爹恨不常相见。难得爹肯来下顾,说爹来到大小喜欢。
      小瓦瓳提了酒来。李老说外甥好快长,不觉这么高了。张大说听的爹来,从早晨望了几回哩。斟上酒,陪着说这是自家的酒,爹尝尝。李老说令尊呢?张大说在舍弟家。李老说何不请来?张大说发者病来不的,爹。上了几碗菜,李老说不必这样费事。张大说有甚么咧,爹,不过称了二斤肉呀,杀了只鸡呀。爹,咱县里休说没有猴头、燕窝呀,爹;连那鱼鳖虾蟹,也是没有的呀,爹。赶了个西关集,称的肉买的鸡,泼下茶倒上了一盅蜜。不知爹在江湖上,吃了多少好东西,穷人家做的也不精致,勉强把箸儿动一动,也省的半日忍饥。
      李老说已是醉饱了。李氏出来说东西不济,你好歹吃饱,休饿着。李老说我能吃多少,你忒也费事。李氏说有甚么给爹吃哩!这东西太不堪,又少油又少盐,不过是顿家常饭。虽无甚么给爹吃,尽尽这穷情也心安。不时的你来看俺看。俺还有八十亩好地,也还能养活你几年。
      李老说我儿有这一个心就好。但只是我饱了,行了罢。李氏说爹,再坐坐,就不吃酒,再吃杯茶。李老笑说茶里可休加蜜呀。张大说那苦苦的怎么吃?李老说苦到不妨,再加蜜看人笑话。张大说这到不必过虑。
      我平生客不多,只有爹合二位哥,家中只有客三个。母舅表兄时或到,坐不坏的板凳,喝不千的河。闲来并不让他家坐,寻常连茶没有,待笑话那里捞着?
      走罢,请了。张大送了回来。李氏说你看借爹吃了多大点子,若是您达从来没见东西,不知待*(左饣右宣)多少哩。
      张大说你看天已日夕,还没打发他吃饭哩。
      一家人闹呵呵,端莱碗找家伙,席完已是日头错。他急自极好害饥困,何况等了半日多,此时不知怎么饿。你把那残汤剩饭,拾上些给他如何?
      你拾上些,着小瓦瓳给他送去罢。李氏说那腥汤如今坏了么?且是那狗这二日不吃食,留着拌点糠喂他喂。今早晨剩的那糊突,给他不的么?
      您达达无正经,捞着饼饭尽着撑,给他碗腥汤就舍了命。前年做的布衫子,如今锅巴有千层,脏呵呵宜量甚么敬?你看那薥秫糊突,他还*(左饣右宣)五碗有零。
      张大说那糊突只怕忒也凉,你给他煨煨。李氏说狗脂,冷不冷的他*(左饣右宣)下去了。我舀给他去。并下。张老啀哼出来说饿死我也!清晨饭日头高,糊突喝了勾一瓢,虽然多只撒了两泡溺。肚里吐噜如雷响,一堆饿火把心烧,堪堪饿死谁知道?老婆子真有造化,这样罪何曾摸着!
      小瓦瓳端出饭来。张老说好了!好了!必然有点东道,可把这肚子包补包补。小瓦瓳放下去了。近前一看呀,原来还是我那糊突冤家!
      你大号红粘粥,你名突你姓胡,原来你是高粱做。热了烫人嘴巴子,薄了照出行乐图,老来相处你这桩物。摸了摸,呀,老盟兄你几时死了,一点儿温气全无?
      盛上喝了一口,咧着嘴说冰的牙根这样疼痛,怎处怎处?哎呀!可怜,可怜!待要不吃,这样饥如何捱的?一行吃,一行擦泪跺跺脚叫声天,这样苦对谁言?冷冻冻搀上这泪珠咽。那如做个老绝户,卖地也还吃几年,落了草怎不把头砸烂?有心待告诉官府,怎奈这腿软腰酸。
      才捱了一碗,战战起来,说噤了心了,不吃罢。哎!我不知前世伤了多少天理,才生下这样儿郎。天那天,但仔有一个好的,也还好过。
      老天爷忒也诌,我不曾把佛眼抠,怎么叫我诸般受?三九严天无炭火,夜晚没曾有灯油,就是这糊突也不甚够,想是前生欠他债,又把他害命割了头,不知何日填还谷?怎么就一个模里,脱出了两个冤仇。
      本待把两个畜生送了不孝,这游游一口气儿,怎能到城,倒不如还要我那地罢。
      腿又酸腰又疼,势不能到城中,瞎张致转惹的冤仇重。若还自家做饭吃,必不肯吃这冷冻冻,热炕头也做了个自在梦。我不如还要地土,再把那炉火生红。
      我要地,只怕不肯,也是有的。每哩不要罢,性命要紧,斗斗胆就要一要。
      一个儿家十五天,十一月初一在那边,十六才把主来换。那里常在刀山上,这里又来上磨研,受罪几时满了限?待要地不敢开口,不要地冻饿难堪。不免叫他一声大汉子,大汉子。张大说吃的饱饱的,叫唤什么?张老笑着说我一件事合你商议。张大说是甚么事?张老说我思量着,每日情饭吃,也劳苦您,不如还给我那地罢。
      老头子日日闲,情着吃情着穿,着您媳妇常忙乱。方且早晚冷和热,怎么好向媳妇言?这里许多不方便。不如我自己另过,饥合饱与您无干。
      你是大的,借重你合小二子说说。张大把眼一瞪说嗤,我当是待说什么呢!拿着筷子敲菜碗,——我知道你是饭饱了弄筷。
      老头子忒也差,当日分地为甚么?今日又说糊突话。一个口唱两个曲,放屁又要着把拿,是别人我就失口骂。我劝你依老本等,还便宜你一个疙疸。
      李氏跑出来说怎么着?待要地?黑夜里睡不着,那里寻思不到呢!怒冲冲的指着数量起来了
      一个裤脏呵呵,统里成了虱子窝,补丁补了勾一千个。褂子过了两冬夏,不过穿了三年多,又咱叫人看不过。你还要饭饱了弄款,你想想做的甚么生活?
      张大说不必理他。这月里是个小尽,到明日送给他二叔家,尽他合他怎么啕去。下。张老抹着眼泪说咳咳,天哪,天哪!不敢吃不敢穿,挣下了顷多田,老来捞不着吃饱饭。没儿霎想着要做老,叫一声爹爹酥半边,谁想这老来不值个狗屁蛋。殊不得地土享用,倒叫他吵了一天。
      苦哉呀苦哉!我叫他儿我不安,他称我老亦徒然;愿情彼此相交换,只怕那经纪评评要找钱。


    2楼2014-04-21 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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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的说:两位令郎都极过的,你怎么这等?张老说不着那两位令郎,也到不了这步田地。一言难尽!
        破衣衫破布裙,无秋夏无冬春,两个畜生全不问。今日该来这忍饿,送了我来不开门,大儿叫我爬墙稕。撮上我佯常去了,幸遇着救命恩人。
        银匠说还是你忒也囊包,怎么依他这样揉搓?问他身从何处生?地上百亩有余零,都是当年自家挣。难说济着他摆划?合他大家过不成,大石头往他那锅里*(左扌右衡右)。不说你铺囊不济,怎怨的黄口成精?
        张老说兄弟,你不知道我么?罢了罢了!
        五十多抱娃娃,冬里枣夏里瓜,费了钱还怕他吃不下。惹的恼了掘坟顶,还抱当街对人夸,说他巧嘴极会骂。惯搭的不通人性,到如今待说甚么!如今这样冷,肚里又饥,我往哪里去?可怜哪可怜!
        这一险可非轻,几乎把老命倾,遇着你也是前生幸。但是如今饥又冷,可往哪里去投生?叫皇天也叫不应。有心待投井上吊,千百世取笑亲朋。银匠说那像是个卖饭的来了。点手这里来。那人果然挑来。银匠说是卖扁食的王二。你待上城么?王二说是。银匠说我先给你发发市,盛一碗给张大爷。王二盛上,又待盛。银匠说休盛了,我上城里照顾你的罢。张老自家一连吃了三碗。银匠又让,张老说饱极了。头一碗在心间,第二碗到下边,第三碗止了浑身战。救了残生还取扰,恩情难报重如山!这一别未必重相见。且坐在太阳下等侯,他这门必不常关。
        银匠数上钱,打发卖饭的走去了,说张大哥,你不如还上大令郎家去罢。张老说他怎的肯收留?银匠说你既饱了,且找个避风去处坐坐,且慢慢归家。情管我着他两个争着事奉你。
        叫一声张大哥,日头高还暖和,你这肚里又不饿。你在路上慢慢走,避风的去处好磨陀,到家就是晌午错。情管那令郎欢喜,都争着把你养活。
        张老说你不知那两个畜生教化不的,你有甚么妙法?银匠说你不要管我,咱别了罢。那庙里有个道士,你且去合他扳话。任拘见谁,可休说撞着我来。张老点头去了。银匠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我的个老朋友,如今受这等苦楚!哎,人待要儿做甚么!
        落了草叫讙讙,摸摸有嫂甚喜欢,细想来也是精扯淡。不过指望下半世,依着儿家过几年,似张哥待要儿何干?既挣下几亩好地,到老来愁甚么吃穿?
        我有个法了,把这两个禽兽唠一唠。来此已是张大家,待俺叫一声:张大官人、张大官人。张大出来说王大叔,你无事不来。银匠说敬访令尊。张大说今日上舍弟家去了。有甚么话说?银匠说也,
        没有甚么大事,就是令尊那二年,三十两、二十两,一年十数回,去敝铺倾销。因着相好,二三年并不曾给我火钱,打算起来,有好几吊钱。往常时还每日见他,这二年全不见,找他把帐算算。从前不曾问一声,只为千年兄弟情,争奈如今手里空。每日待合他算一算,他又多时不进城,今日闲过来蹭一蹭。兄弟们厚是极厚,财帛上也要分明。
        张大大惊说哎呀!他化了多少银子?银匠说零零碎碎也不大记的,有账可查。张大说请里边坐坐。银匠说多谢罢。令尊既在令弟那里,我就上那里找他。张大笑进来叫李氏,说咱商议商议。这人也没处猜,谁想咱爹有钱财,化锞儿欠多少倾销债。家里财神不供养,把他简慢又蹬开,这是嘲呀可是怪?咱不如从此孝敬,哄着他掘将出来。
        李氏说谁说!每日穷的合那破八菜那似的,他那里的钱?张大说现成王银匠来问他要火钱。李氏说既这等你还不快找他来的,看到别处着人哄去了。张大忙忙去讫
        俺达是个老精灵,腰里银子上秤称,以往从前真失敬。二弟若还知道了,他那哄法比我能,他就有点贪心病。我先把财神扯倒,任拘他怎么相争。
        却说张老从庙里出来,说合那老道士闲谈烤火,直到如今,那扁食渐渐没了。不见我那大畜生,单看王兄弟戏法如何。
        拄拐杖往家行,不知方法灵不灵,单指望妙法真灵应。若是魇殃不大巧,这里跳跐来那里蹬,裂璺里耽误救残生命。说不的老头命苦,再去求告第二个畜生。
        张大跑来父子相遇。张大说你如何在此?张老说他不开门,我安心还去找你。张大说极好,极好!我不放心,正待去找你。咱就回去罢。我刚才到了家,略把那家务查,心里到底放不下。急忙跑来把你找,二弟今日太大差,爹爹该把他来骂。从今后我就养老,又何必再去求他?
        再说张二和妻子,在家听着不做声了。张二笑上说妙妙,都去了,多亏了娘子用计。天已晌午,我去开门。却说银匠走来,正遇着张二出来开门,张二说王大叔么一向少会。那里去?银匠说敬访尊翁。才令兄说来了这边,在家么?张二说不曾来的。银匠说这就奇了。
        原是来问问安,也不是敬要钱,何妨出来同相见?那边找说在这里,这里又说在那边,胡推脱安心把我骗。列不如明说没有,看的见那两吊三千。
        张二说什么钱?银匠说乜二年化银子,该下了几吊火钱,因着相好,不曾开口,怎么连面不见?每哩见了我待啃你一口不成么?好笑人!张二说岂敢岂敢!实在不曾来。拘么,请且回去,我就问去。
        合贱荆去探亲,刚刚的到家门,还不曾去把家兄问。为着该钱就不见,家父不是这样人,既相好怎么不相信?你过日从容再访,若撒谎怎见乡邻。
        银匠说原不在钱,既不在家,咱别了罢。张二回家和婆子。说咱可把财神打退了!老婆说怎么?张二说谁想咱爹满有钱。
        王银匠到这边,来找他要火钱,化锞儿欠下钱几吊。银子不曾使出去,必然埋在那墙间,他喜了宝贝才出见。体着咱哥家哄去,孝顺他咱要当先。
        老婆说是是,快去,不要迟了!
        诗曰:为人一念最公平,养老从来不肯争;今日不依别处去,不因家父为“家兄”。


      4楼2014-04-21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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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扶着张老到了家,李氏迎出来说咱爹来了么?那屋里生上火了,先着咱爹烤烤。这天这样冷,你乜身棉袍子着咱爹穿着。张大接过来,给他套上,说咱爹饥困快拿饭来。
          [耍孩儿]这天是甚么天,把炕上铺下毡,火少还得加上炭。看咱爹爹肚里饥,快打鸡子用油煎。吃点儿且把饥来垫。倒上酒顿的滚热,咱给爹汤汤风寒。
          张二跑进来说我没听的怎么就来了?俺爹放下盅子,咱去罢。张大说既回来,在这里罢。
          叫二弟听我言:这里如同在那边,我合你何争这几顿饭?咱爹刚吃一盅酒,烤着火才不战战,怎么又叫他把身欠?你叫他他也不去,你何必苦死歪缠?
          张老说我才暖和过来,且在这里罢。张二说咱去罢,多拘远哩。今日轮是我正轮,你怎么不动身?俺哥的话儿休听信。我那里杀鸡顿下酒,生下来木炭一大盆,若不好就把我打一顿。俺爹爹咱就去罢,不必还留恋因循。
          张大焦丁说精狗屁圈子!你早饭做甚么来?今早晨没去么?你说的狗屁圈,今早晨送去把门关,大啕叫只推听不见。怎寻思一回无计奈,才领咱爹又回还,生炉顿酒做下饭。刚刚的温了一霎,你又来巧语花言。
          张二也恼了,说老是大家的老,偏你就孝顺?
          偶然吃酒醉昏昏,并不知你去叫门,开了门全然没音信。谁想着你就把持着,咱爹不敢动动身,这个心肠不堪问。只管你低三下四,把恶名丢与别人。
          俺爹咱还是去。张老说我穿着他这身袍子,怎么去?张二说你穿了去,咱给他送回来,我有衣裳你穿,合我去罢。张老起来说不就和他去罢!张大说去怎的!张二往外拉,张大就往里拉,一个说是不用去,一个说是必得去。把者头几乎挣倒老头子喘吁吁,拉的我没是处,起来站也站不住。两个齐往两下里挣,好像挣着个老叫驴,叫我可往那里去?你听我讲个道理,何必似拉羊拖猪。
          两个才住下说爹吩咐是该怎么样?张老说依我说:今日该小二仔养活我,不如跟了他去,还照常半月一轮罢。
          我的儿你是听:这里拉那里争,夺去夺来何时定?不如照常半个月,按期交代甚公平,好歹只在各人敬。我初一若还不去,差一日这账难清。
          张大说就是这等。但只是天冷,爹又饿了,忒也为难。张二说不过半里路,一霎到了。张二扶着出门去了。张老说穿着这件衣服,果然走着就不冷了。
          今早晨来一遭,几乎冻的直了腰,棉衣和暖真么妙。你看走了半里路,浑身热气到脚梢,就是这腚上还不妙。若还再添上棉裤,只怕要火晕杀了!
          张二说这件旧袍子不知穿了几年了,也是看的见的。你看我扎挂的你一崭新。
          外头袍子虽囫囵,边上漏着破铺衬,旧衣裳穿上还不趁。看我不出五日内,着你表里一崭新,看比这个俊不俊?马前刀他还会耍,俺哥哥并不是人。
          张二扶着张老来到家,赵氏笑出来说怎么来到如今?鸡也烂了,饼也冷了,酒顿了两三回了,炉子旺旺的。且坐下烤烤,咱爹这袍子是穿的谁的?张二说是咱哥的,赵氏说*(左口右岑)杀我了!吊脸打胯的,就给老的们穿么。
          休说是件破衣,七长八短不整齐,穿上就是有些覔汉气。老人家衣服要会做,棉的极厚要弶皮,掯里宽快些才如意。我看着你那绢袄,爹穿着肥瘦相宜。
          张二说快拿饭来!老婆提着酒,端着东西。张老说我能吃多少,就费这么些事?老婆说有嗄吃哩。
          俺嫂子漫会唠,我老实不会叨,谁能弄那花花哨。咱家虽没好的吃,或是热面或冷酒淘,爹爹待吃就开口要。早合晚没甚么孝顺,但只是不敢辞劳。
          你劝咱爹再吃杯酒。张老说我酒饭都勾了,您拾掇家伙罢,天色已晚,歇息去罢。张二说我等爹睡了着去。
          我待着爹爹眠,盖盖被把灯端,溺鳖儿拿来我可散。张老说:不必呀。把灯安在床头上,夜壶放在这床前,坐坐睡了极方便。张二说:就是这等。俺两个把门掩上,到天明再来问安。
          张二夫妻去了。张老说奇哉怪哉!怎么两个儿,两个媳妇,都孝顺起来了?
          细想来好蹊跷,怎么术法这样高,忤逆儿一霎变成孝?当时饿死没人理,酒肉而今大口叨,不懂的这是甚么窍。忽经着儿家供养,只觉着意乱心摇。
          夜已深了,睡了罢。上了床把腰一伸好自在呀,这样暖和。每日愁到晚来,似母猪把糠筛,虽战战并不敢高声啀。半夜转了腿肚子,脚头冰凉舒不开,土炕上铺着席一块。倒不曾想日出遭殃,日未落得其所哉。
          夜有三更,不免卧倒,打了两声鼾睡。忽然做着梦,见张大进来,便问来做甚么?张大说我那袍子,就许你常穿么?
          我昨日那身袍,别要穿坏了,我今日来问你要。给你遮寒原是好,怎么着人把俺诮,拿来罢休被人家笑。他给你做了好的,我定然剥来*(左扌右衡右)了。


        5楼2014-04-21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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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起来说你休听人瞎话。我穿着一路没冷,感念不尽。您二弟给我做了棉袄,不省的你做么?正说着,张二拿进衣服来说这是俺媳妇做的,爹你试试。
            我费钱二大千,敬做来给爹穿,表里都是细合绢。儿妇虽然端相着做,可还不知窄合宽,穿上可教旁人看。虽不是蟒龙缎子,也比那粗布光鲜。
            张大大怒你当面来形容我,咱只裂了!张老才待穿,被他一把夺过去裂了。张二说,我也裂了你的,把老张顿了一跌,剥下来就裂,张大来夺,张二把他推倒,按住就打。张老拉不开,说反了反了!
            他虽然大不通,到底是你的兄,怎使的按倒使捶
            ?哥打兄弟从来有,兄弟打哥罪不轻,二仔你不通人性!告到官二十大板,押你去流徒边城!
            张二说放手。张大跑了。张二说老头子,你说他不该打么?这原是为你,你还向他。你宜量甚么好,穿的这袄给我脱下来!张老说你待叫我穿甚么?张二说还穿你那破铺衬。一把抓住,剥将下来。老头子瞎发威,不论个是合非,他不过比我大几岁。他那心肠极可恨,你不说道着实捶,倒给我一个充军罪。该把你削个罄净,还叫你像似破贼!
            张二把老头推倒,剥着去了,张老倚着大啕叫冻杀我了,冻杀我了!张二端出火来,说天已明了,看老头子害冷,先送些火去。到了门外说呀!里边啕叫甚么?待俺看来。张老又叫冻死了!张二近前说火在此。张老翻身哎呀!原来是个怪梦。
            甚暖和睡醄醄,最自在是今宵,一宿共做一大觉。忽梦见您兄弟俩,把我剥的赤条条,床上不觉的死声子叫。忽被你一声惊醒,到而今冷汗还浇。
            张二说这是胡突梦。正说着,张大拿了衣服来,说咱爹还没起来么?张二问甚么衣服?张大说您嫂子怕咱爹起床怕冷,做了个棉裤。张二说这里已是裁了,你又送来。
            夜来时做饭忙,到晚来趁灯光,才把棉裤裁停当。你做出来先送到,俺家那个叠在床,将来那里去发放?你再来做鞋做袜,也还该犯个商量。
            其余别的,再休送来了。张大去了。张老穿上,笑说乍穿棉裤,休火晕了。
            破单衣合我熟,好衣裳自来无,并不知世间有棉裤。忽然穿上浑身热,好似今日入了伏,腰也伸不开极像弯弯木。不觉的浑身通泰,说什么皮袄貂狐。
            张二说老头子这般欢喜,等我套弄他套弄。回过头来说你看我呀就忘了合爹说,王银匠来要钱。张老说甚么钱?张二说他说火钱那一日靸着鞋,跑出去把门开,王银匠已在门儿外。他说火钱六七吊,至到而今把他该,没钱使上门来索债。我说道爹不在此,他说是改日还来。
            张老转身说哦哦是了,这两个行子是敬我有钱。罢了。回头说王银匠这样可恶!他使的我的银钱无数,我不问他要,他倒问我要起来了。
            王银匠不是人,使我钱借我银,十年我并不曾问。因着合他常相处,该钱也无个账目存,这一来叫人心不愤。若不是有些话说,怎依我欠到而今。
            我近中捎过帖子去,看他有何话讲。张二笑说这老头真果有钱。回过头来说俺爹,你化的那锞儿呢?张老说你待问他怎的?
            休说我穷断根,纵然有几两银,我还不使何须问。七八十亩田地还好过,我又别无有子合孙,就有银留着好出殡。况您俩日生也便,又不曾女嫁男婚。
            张二转身说老头子筋节的紧,我看他扁了那里去?哈哈!出门去了。张老说平生不会撒谎,今日反唠自己的儿孙,讨愧的紧,可笑的紧哪!
            诗曰:软弱无能一老头,全凭诓赚我儿流;虽然饱暖浑身妙,四顾无人暗暗羞。


          6楼2014-04-21 0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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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达,俺达的达是什么意思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5-10-22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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