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SHIZUO-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仿佛是无处不在的回声。情||欲将他啃得只剩白骨森森,他翻身爬起时扫翻了烟灰缸,满屋子都是过了期的废旧烟味。他一口一口呼吸着这种空气,血液在逆流,头痛欲裂,整个房间都在震动,不像是呆在自己那如同野兽巢穴般的屋子里倒像是蜷缩在轰隆行驶的列车上。胃液无休止地沸腾,他拼命用手抵住胃部,想起自己晚上没吃饭。白噪音似的轻微疼痛滋滋作响,他跌回床上,膝盖不出意外地碰到了床单上浸透的湿凉粘滑。
连续几天的梦境拼凑在了一起,他梦见了他们第一次做||爱的场景。在他的回忆里那是污垢或伤疤一样的存在,痛楚和厌恶并存,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按进夏日污浊的盐水中。
他觉得一阵恶心,胃痛加剧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那件事之后连续几天梦见那天的情形,尽管他依稀记得他们的首次性||爱具有相当的意义。他们都是十七岁,不是恋人,却总是维持着情||人般的牵连。他每天都和他接吻,在人声鼎沸的操场的角落,铺满血红夕阳的放学后的校门口,斗殴过后肮脏杂乱的巷子尽头,他的指关节扣在自己的指缝间,姿态含情脉脉,动作却冷酷无情。他选择闭眼;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一切,包括他血红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那像是游戏,除了做||爱他们什么都尝试过。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对方似乎相当迷恋这句话,可他觉得这句话是一句灾难。他在将他引向与正常生活相反的轨道,引向只有他们两个人存活的孤岛;他与其他人失去了联系。他完全背离了自己所期望的生活。
而如果不将他杀掉,这一切就没有终结。
他是明白这点的。一贯诚实乖巧的他开始打电话骗家人说要在外面和同学补习,挂了电话就被他拽起衣领亲吻,唇||舌纠||缠之间他们滚倒在床上,对方的手深陷他的发根,试图解开他的衣领。他推开他说不。欲||望在皮肤上跳动,可他坚决忽视它。他拒绝做||爱,拼命入睡。
他知道那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做下去,他将一击即溃。
暑假开始之前他在学校附近的仓库里发现了新出生的野猫。带着花斑的娇小野兽,柔嫩的胎毛蹭着手指,麻木迟钝的指尖微微发痒。他几乎每天都去看它们,从一开始带牛奶到后来带鱼干。那是从自己幼年时就有的爱和喜悦。他仿佛重新看到了自己渴望的生活,因此不告诉任何人,像是与自己所期待的未来的幽会。
然而有一天他再去,却看到所有的猫无影无踪,惟独地上躺着的一具猫的尸体,依旧年幼,鲜血冰冷陈腐,雪白的毛干涸成一簇簇,伤口上爬满了蛆虫。它被切开了喉咙。
“小静。”从背后响起的甜腻声音恰到好处地将他击溃。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一拳打上,对方也没有任何防备,就被他揍得仰面倒下。
“你都做了什么啊!”
折原临也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上的血混了淤青。“我正在找你。”他向仓库外面挥了挥手,那是一地的灿烂千阳。“最近这里有虐待动物的人,网上都登消息了,我还想着要早点告诉你呢。”他偏过头,看着地上的死猫,“看来已经来不及了啊。”
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他已经不想去分辨。他只知道又有什么东西坏了,悲戚混着呕吐感无以复加,他颓然地坐倒在仓库灰尘扑扑的地上,尽量远离那摊死亡的血肉,只想把全身都缩起来,消失掉。对方凑了上来,捧住了他的脸。
“没事了。”他说,“已经没事了,小静。想哭吗?那就哭。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只有我们两个。他的眼睛像嘴唇一样一张一合。
未来被谋杀了,他永远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了。他没等他的手碰到自己,就先一步扯掉了校服外套。嘴唇上有血的腥味,夹杂着灰尘的颗粒。他猛地推翻他,解开两人的裤子,扑在他身上寻求任何可能的暴||力和疼痛。啊啊,没办法了,不想管了,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已经只能这样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开启了开关,一切山洪似的崩塌,他第一次主动去爱||抚他。疼痛和快感天崩地裂,变成碎石将他活埋。
他无法忘却那种疼痛。记忆如此鲜活,直到近十年后的今天他也能清晰想起。可他已经不在了。他们都已经决定将这一切结束:杀意有着前所未有的血肉之躯。他原以为这可以让自己重生,眼下却在深夜被回忆里的欲||望惊醒,床单上留有浑浊的糖浆。在睡梦中他的肉||体回归过去如同尸首回归故土,在当年的震动频率中颤抖着抵达最初的高||潮。这是由死亡作为开始的,也就必须由死亡做出终结。
不该再想起他了,他已经下了真正的杀手。该结束了,别再想起来了。可他清楚地看到了对峙时他的眼睛,那没有笑意的笑容,眉毛一如既往皱起冷漠的角度,眼睛一张一合。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他将脸重新埋进被子里,被极度沉重的无力感压得喘不上气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