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你说的是真的?”
“呵,狗命。”
宁桓宇跪坐在江边的石子路边,看着李海啸越来越远的背影,眼泪在眼眶打转。
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宁桓宇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
手却抖得更厉害了,烟掉在地上。
脑袋里就像是电钻在一下下钻着。
耳边嗡嗡的,就像是马蜂窝被淘气的孩子捅漏了。
有点讽刺。
“你怎么还活着?”
“你应该配陆沉一起去死啊,他不是最喜欢你吗?”
“你知不知道应该死的是你啊?”
“是他为了救你才死的,你他妈知道吗?”
“都他妈因为你他才死的,你还活的顺其自然呢,你怎么不去死啊?”
谁能告诉我呢,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真的吗,陆沉是因我而死的?
这个世界还有多少的秘密没有被揭开,又有多少个骗局在等着我们。
非要一遍又一遍在伤口撒盐,让我痛不欲生地咒骂着,你们才能确定我还活着吗?
时间的指针指向了九点半,白举纲不得不走到玄关穿上自己的鞋回到对面,那个属于自己却空无一人的家。
陪宁桓宇的爸爸唠了一下午的家常,随着时间越来越晚,白举纲心里也打起了小鼓。
“他是一个人,还是有人陪?”
“陪他的人……和他什么关系?”
“他到底几点回来啊。”
恰巧的是,白举纲推开门回头对宁爸爸说“伯父那我先走了”的同时,宁桓宇从电梯里刚好走出来。
“你回来了。”白举纲拽住宁桓宇的胳膊,却发现面前这个人一身的酒气,眼圈红红的,不仅这样,裤子也脏了,膝盖处有拳头那么大的一块土,“你这是怎么回事?”
“走开。”宁桓宇甩开白举纲的手,走进房间,反手就把门使劲地关上了。
“你这一天去哪儿了?明天赶快去补个电话卡,想联系你都麻烦!”
“爸,我的后遗症,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你问这个干吗?不都告诉你是被花盆砸到了么?”
“我都知道了,别瞒我。四年前长江游轮失火,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当时也在游轮上,对吗?”
记忆真是人最可怕的敌人,那些被时间带走的,不愿被想起的人或事,全被记忆打包当成厚礼送到你面前。
不论你是不是因为某些原因遗忘了那些可怕的回忆,它们都会找一个风和日丽或者雷霆万钧的日子,成堆儿的,堆积在一起的,找上门来。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对这个世界过目就忘
但是,那可能吗。
“嗯,”宁桓宇的爸爸腿下软软的,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左手肘架在大腿上,手掩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桓宇……”
桓宇……
宁桓宇……
“宁桓宇……不要跑,站在那别动!”陆沉捂着自己的鼻子朝正在前面疯跑的宁桓宇喊,“很危险,你站在那不要动,等我过去。”
“怎么办啊?前面也堵死了,我们出不去了!”
前面是熊熊大火,宁桓宇猫着腰,只有这样才不会吸入大量的有毒气体,游轮现在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宁桓宇只记得匆忙之间好像跑到了第一层。
糟糕,怎么跑到最底层了呢。
眼前火红的一片。
江面上冒着一圈圈的黑烟,江边上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火警已经陆续地救下了被困的群众。
队长对着对讲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对方立马回复:“好像是没有人被困了,我们这听不到呼救声。完毕。”
没有人被困了?
“我们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别怕,一定能出去的。”
陆沉用力地捶打着一层通往二层的门,往高处跑准是没错的,他和宁桓宇都会游泳,找个通风的口直接跳出去。
等救援队来怕是等不及了,现在火势肯本无法控制住。
被烧得火红的木头、粗铁丝、钢筋捆在一起不断地砸下来,陆沉把宁桓宇护在身后
宁桓宇捂着嘴巴咳嗽,脸上灰扑扑的,鼻尖也是黑黑的。他眼泪汪汪的看着陆沉,咽了口唾沫,怯怯地问,“陆沉,我们……会不会死?”
“别瞎说。”陆沉使劲地用身体一下下撞击在门上,“快来帮忙啊,这门已经松了,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听着陆沉数一二三,宁桓宇也跟着使劲地撞上去。
一声巨响,木板门被两个人撞开,陆沉拉起宁桓宇说,“看,我们成功了,我记得二楼有个通风口,我们从那可以出去。”
“嗯,陆沉,你真厉害。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那当然,我会拼命保护你的。
陆沉刮了刮宁桓宇的鼻子,“等我,这比较安全。”转身跑过去找二楼的通风口。
烈火像是毒蛇一样穷追不舍的从身后跟来,房顶的钢筋被烧得砸下来。
宁桓宇躲在一楼到二楼的拐角,担心地看着陆沉。
比起一楼,二楼的火势更严重了。
陆沉看了宁桓宇一眼。
如果配上悲悯的背景音乐,也许效果更佳。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走投无路,或者是绝望。
对生命真切的感到了绝望,但是爱的那个人,还在等着自己像个英雄一样打开通风口。刚刚信誓旦旦的答应他,要拼命保护他,而现在,该怎么对他说,我们真的困在这里了呢。
浓烟越来越浑浊。
陆沉深吸一口气,赤手去砸已经被火包围的,那个所谓的通风口。
不是有句话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该选择通风口的,这里风大,火势自然也大……
不过四五下,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陆沉看看自己的手,咬咬牙接着使劲地砸。
天花板掉下来的横梁随着宁桓宇的一声惊呼砸在陆沉的腿上。
好在不太重,或者说,比起手上的疼痛,这也不算多疼。
宁桓宇不要命似的连滚带爬跑过来,用衣服裹着手挪开那根不算太重的横梁。扑倒陆沉身上,张口嘤嘤嘤地说了什么,带着哭腔,根本听不清楚。
“好了,没什么。我不是还活着么?”陆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刚刚一楼到二楼的拐角处,火势已经跟着烧上来了,那边是不能呆了,只有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还算暂时安全的。“你,宁桓宇,你站那。”
见宁桓宇似乎不听自己的话,仍旧跟在自己身后,可是通风口处风大,火大,宁桓宇呆在这儿实在太危险了,现在腿受伤了,已经无暇顾及他了,于是陆沉严肃地说,“听我话,我们要活着出去,对吗?别忘了还要一起环游世界,在这之前,你不能死,我也不能。”
“好……好……”
宁桓宇听话地挪过去,脸上的泪和灰尘混在一起,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像一直脏兮兮的小花猫。
通风口的火又旺盛起来,陆沉仍旧不知死活地用手捶打着。
整个画面都是火红火红的。
宁桓宇蹲在地上。
眼前是模糊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在哪儿了。
宁桓宇已经分不清陆沉手上的,那一抹红到底是火,还是血。
但是他却看到头顶上一块悬木摇摇欲坠,没有反应过来,它就直直地下坠,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头上破了个大口子,鲜血泊泊地往外涌动。
“宁桓宇?”陆沉搬开宁桓宇身上的木头块,使劲地摇晃着他,“醒醒,别吓我。”
紧接着,一块又一块的悬木也跟着下坠。
有时候看似很安全的,其实暗含着最危险的隐患。
陆沉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选错了地方。
就像烧红的木炭似的悬木一块接一块地砸在陆沉的背上,大概是砸伤了五脏六腑,他干咳了一下,吐出了一口鲜红。
“我操,幸亏砸的是我。”
用尽全身力气把宁桓宇推出去,自己再从木头块堆中爬出来。
守在江边的大队长用对讲机询问队员现场的实情,“说什么里面已经没人了,现在名单上还有两个人没找到!快去找!”
救援的队员又开始一层层的找名单上那两个人。
宁桓宇仍旧处于昏迷状态。
现在二楼的局势,两边出口已经被堵住,想从那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而陆沉和宁桓宇现在所在的位置,还稍稍可以维持一会儿,火势虽然很大,但还不至于那么快就烧到这里。
看着昏迷不醒的宁桓宇,陆沉爬到他身边,扶起他的头。
“脸这么脏,跟个小花猫似的。”
陆沉擦了擦宁桓宇的脸,却发现越擦越脏,因为自己的手已经被烧得又脏又烂,花花地流着血。
他扶墙爬起来,右腿被砸得动不了,只要动一下就会钻心的疼,陆沉想着可能是折了。
一瘸一拐地,又毫不犹豫地朝着熊熊大火走去。
出口根本不能算做是出口了,这根本是是自杀的出口。
被烈火包围着,从这出去,真的是死路一条。
钻出了出口,陆沉像是一团火球,站在甲板上,身上燃烧着的火就好像一点都不热似的,他一直朝着救援队拼命的挥手,拼命地大喊。
“救命。”
“拜托了,救救他吧。”
“救救他啊。”
那么醒目的呼救,总应该看到了吧?
“甲板上有人!”
陆沉微笑着倒在甲板上。
任由着火在身上疯狂地窜着,他知道,已经到头了。
人生呢,只不过就是死罢了。到头来,谁都一样的。
但是,恐怕就要剩下你一个人了,这是我最遗憾的事情。
不过,到最后我还是做到了,宁桓宇。
我都说过了,会拼命保护你。
但是,以后我不在了,谁来保护你?
虽然很不甘心让你被别人保护着,但我还是希望,他会像我一样,用尽生命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