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上京有名的美人,是深受许多公子郎君追捧的美人。但同时也是被许多女人鄙夷的美人。
家里的小妾听说夫君对她的喜爱都会眯起勾人的眼蹙着黛烟似的眉,红唇轻启:“真是又一个狐狸精。”
家里的正妻听说丈夫对她的维护,会一边在人前骄傲地说出“这样的低贱的女子根本翻不起风浪”之类的话语又一边在暗地里绞碎了无数张帕子。
她是瑰月楼的花魁娘子。不管她容颜如何倾城,又是如何才艺双绝,却永远摆脱不了与她挂钩的那四个字:人尽可夫。
初次听到这几个字时她也曾难过了好一阵,然而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比如这些都是一个青楼女子必须经历的;又比如其实她只有他一个男人。别的人如何想她并不在意,她只是在乎他的相信。
可是现在,她的心正一阵一阵的痛着,好像有人带着几世的恨意一下一下地用锋利的匕首用力戳着她的心头。
夜深露重,寒月披霜。红烛焰短,向人垂泪。她独自一人坐在奢华宽敞的厢房,麻木的受着窗外的淡漠冰冷的寒风。空洞的眸子深不见底,明灭的烛火与清冷的月光在她的瞳仁中混合,反射出仅有的,混着死气的光芒。
今夜她一人独守,他却是美人在侧,良宵苦短。
最终,他还是成亲了。
曾经她也小心翼翼的问过他,檀郎,你是不是...要成亲了。
而他的回答却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没有只言片语,背过了身,将眼中噙着泪水的她丢在他背后的黑暗之中。
果然...他还是不相信她的吧。她以为在他的心中,自己与其他青楼女子是不同的,自己并非一个人尽可夫的下贱女子。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她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她曾经的贴身婢女小桃小绿说的也许是真的。她却因为她们告诉她,她们在街上看到他对一名漂亮的小姐很是疼宠呵护的样子而将她们二人从自己身边赶到了厨房做杂役苦工。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真是错的离谱。然而,就算他昨日前来决然与她断情,砸下重金让她离开上京,然后今夜与美娇娘成亲,现在的她也仍然觉得痛不欲生。是了,她还爱着他,而且根本忘不掉他甚至都不愿忘掉他。她傻了一辈子,可她也认了。
她四肢麻木僵硬的从梨花木椅上勉强站起,不顾酸痛径直向那镜妆台走去。铜镜中她面无表情精致似木偶的脸一点一点的靠近、清晰。她熟练地打开台中的暗格,对台面上那堆金银珠翠视而不见。然后双手颤抖的厉害,从精致的雕花盒中取出一缕用红绳系着的结发。
那是他和她的。是她心跳如鼓趁着他熟睡时偷偷剪下,然后傻笑着与早已备好的自己的发相结。
只可惜,他们既不是夫妻,也没能白头。
她伸手推翻了蜡烛。滚烫的烛油滴在手上,让她觉得心里似乎没那么痛了。火焰很快点燃了落秋纱帐,她平静的回身躺在了他们无数个夜晚在一起的檀木雕花床,仔细的将他们的发贴放在胸口,然后闭眼微笑。
那绝世的微笑很快被无情的火光所吞没,谁也没能看到,包括他。
第二日,日头初升,整个上京都在谈论着昨夜瑰月楼里的大火,以及那个被无数男人爱被无数女人恨的薄命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