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口在街上麻木地走着,撞到了人也只是低头说声“抱歉”,完全不像平时温和有礼的样子。脑袋里有太多的片段在飞速闪过,像是一部快速播放的电影,镜头模糊情节跳跃,平淡而又无味,如果只是这样他倒也是乐于接受,然而突兀地戛然而止的那一帧镜头,却让山口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惊心动魄。
画面里的人熟悉而又陌生,从眼角到眉梢都仿佛在嘲笑着山口——还有什么人比你更糟糕?男人嘴边的弧度,不知是天生的孤傲还是根本不想掩饰他对这一幕的嘲讽,山口甚至能听见他未说出的那句话:逊死了。
没错,简直逊毙了。
怎么这么逊啊——山口捂着脸,不由地叹出一口气。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如果非要被一个人见证他的丑态,也不应该是那个人啊。
曾经以为已经把这张冷酷的脸孔遗忘在了记忆的深处,可努力压抑的感情依然不放过他,分开以后每一分钟的思念都像一根线不依不饶地缠绕在身上,最终越收越紧,被困住了的人是自己。而重逢时他的眼神宛如一把刀,锋利无比,瞬间割断了这成千上万的思念——
山口感觉自己不着片缕了——自己的感情,差点就要被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之中——暴露在他的面前。
于是夺门而出,将那像是打翻了墨水被涂抹得一塌糊涂的书页彻底翻过眼前。
山口忠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将再次涌上眼底的燥热压抑住,心口却是疼得发烫。低头看着空空的两手,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本来沉甸甸的脑袋也被抽空了,怎么办?
包一定是丢在了刚才的店里,不想再回到那里去,可是手机、钥匙还有钱包都在公文包里,没了这些他哪里都去不了。虽然这一刻他的内心在呐喊:比起之前的那一幕,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可是身体还是按照理智的吩咐,转过了身,迈着有如步向刑场般沉重的脚步走向刚刚夺门而出的咖啡店。
也许他已经不在了呢,以他的性格肯定已经不耐烦地走掉了……心里反复说服自己的理由言不由衷,而山口明白自己是真的没有信心再次面对他。
所以面对现实,山口只能楞楞地矗立在街角边,不敢再向前一步。已经超过一米八的身材和高中时比起来除了稍微高了一点,却依然是消瘦而单薄的,一如他在人们眼中留下的印象,如何形容呢,只能说仅仅是个不错的人而已。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寻常的男人,他内心曾经有过的疯狂的念头,而这个令人难堪的傍晚,他的念头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那里——
身高将近一米九二的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修饰得他本就高挑的身材更加挺拔,即使如此高大,但绝对没有巨大身高的笨重感,月的身材一直都是百看不厌的得体,在球场上不论是拦网还是攻击都是超乎想象的灵活,就像是一根旗帜鲜明的标杆,无法撼动地扎在山口的心中。
对,月岛萤,他心目中的英雄。
月岛一只手拿着手机浏览着新闻,另一只手里夹着两个公文包,神态自若地站在咖啡店的门口,全然不顾身边来往的人们对鹤立鸡群的他投来的目光。他已经习惯了,人们惊诧的眼光,仿佛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当然,也不乏欣羡的目光,但只有那个人,用着不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再次感受到那抹不能忽略的注视,月岛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了呆立在距离他一米之外的人的脸上。本来不规则的半长发稍微剪短了一点,越发凸显了他平淡无奇的脸上分布着细小的雀斑,星星点点的。一双黢黑的眼睛钉死在自己的脸上,下意识咬着嘴唇的动作让他看起来仍像是那个跟在自己左右的高中生。
月岛收起手机,笑了一下,“哟,好久不见。”
山口接过月岛递来的包,他的指尖绞得雪白的,甚至从脸颊到脖子都是苍白的颜色。指尖相触的温暖让山口惊了一下,迅速地从月岛身上挪开视线,他低着头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月岛眯着眼睛没有回话,他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是此时的山口大概没有读懂他的精力,他局促不安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等了半晌发现月岛并没有告辞的意思,最终不得不抬起头对着明显心情不佳的人扯谎道:“我、我今天公司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并不否认在等待一个解释,却没有想到会被无视的月岛表情陡然变得更冷冽了点,他低头盯着山口黑发的眼神有一丝不敢置信,随后又变得若有所思起来。山口低着头默不做声,抬头看了月岛一眼之后更是匆匆告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气氛几乎凝结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