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亚细亚最近灌了张唱片，拉了好几个凑一起打名用的，兰姐儿拿了个大头，三哥对她倒是不赖。
这么听起来像是隔了一层帘子，嘤嘤呀呀地很是催眠，觉得有些恍惚的时候蓝千过来问，说有个姓庄的女人来找。
“姓庄？”
不由得在桌上那份刚来的消息上打了个转。中和前头撒手的那个管事就姓庄，是块硬骨头，所以他出了事，堂里压着没去问，原打算过两天再瞧瞧，这是耐不住了？有点意思。
让人放她进来，不紧不慢换了一套西装这才下来。
“哪位找廖某？”

【 因为是个姑娘家，所以爸爸在时，并不让自己多接触鸿堂的人和事，顶天就是在中和里帮个忙什么的，要说不紧张那也是假的，但是自己几乎能够笃定，若今日自己不来，明日怕就该是几位叔伯找上门了，伸手压一压垂肩长发，跟着来请的人进了厅。约莫有好一阵儿，才听着楼梯处传来的动静，随着那一问，自然得转身迎面，笑容合宜 】
庄子嫣，庄明之女，冒昧打搅廖先生了。

【 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匪气，许是没有漏出来罢了，也是，什么都明面上叫人看了个透彻，那就没意思，再不管爸爸和鸿堂之间的事情，但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对他口中不咸不淡的一句节哀，也只是微低了低 】
节哀？不瞒廖先生说，我如今想悲哀得时间都没有。【 前狼后虎，大概就是这四个字了，入座后伸手抚了旗袍上的褶皱 】却不知廖先生是否愿意伸把援手？

低眉捉着门襟上的一粒纽扣扭正，笑着对人言，似是又意识到什么敛住笑意。
“庄小姐见外，但凡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廖某同你父亲也算旧识，能照应的自不会推脱。”
目光在她的小动作上流连，拿了茶盏泯一口。

【 自己本想着，他若是明着推了暗里示意，自己再将中和的书契拿出来，便就成了交易，而非交情，便也不必短人很多。可偏就是这样客客气气一句，将自己预料中的打算一并堵了，连带着后头的话，也是咽了下去，面上几分讪然，只借着抬手端茶的动作，掩去一二 】
本是家事，也不该同廖先生多说，只廖先生这般问了——
【 说辞斟酌再三，临了却不直言，反又起话来 】天下不会掉馅饼，家父一死，这人心凉薄，我也看了七八分，廖先生同家父虽有交情，却总抵不过亲缘，亲缘尚且如此……您也别见怪，我一个姑娘家，失了依靠，难免是会疑心重了点，廖先生肯帮忙，也总不该白出手不是，不知您的条件？

“你庄家的家务事，怕是外人不大方便插手。庄明，可一直都是公私分明。”
等着别人提条件，自己就落了下风，她未必不知，只是她急了。庄子嫣那几个叔伯扶不起，挑祸的本事倒是不小，庄明去了，中和再无镇得住场的主心骨。原本拖着，他们自己等等也就垮了，不过她送给我更好的由头，所以我讲她聪明。
可惜，啧。
“我鸿堂也是大家，怎好欺负姑娘，叫人落了笑话。”

手指动了动，旁边自有人把她的茶续上，与她对视，这才有了一点真诚的笑意，还要捏出几分为难来。
“中和的事，廖某倒是想管。不过名不正言不顺的，管多了要影响小姐清誉。”
茶凉了，滋味却不减，看着庄子嫣，靠入椅背时已有了决意。
“廖某向来怜香惜玉，庄小姐要是想好了，就是背上骂名，我鸿堂也替你守住家业。”

清誉？【 这两字听得尤觉得好笑，昔年婚事，我虽不在意，可却是爸爸满意的，最后闹黄了再听清誉两字只觉讽刺 】廖先生多虑了，若连这都怕，往后这抛头露面得生计还怎么做？
【 这句，也埋了一个意思，就算中和彻底交给了鸿堂，自己势必也要一席之地的。沉默片刻，放下手里茶碗，将包里的中和书契取了出来，放了桌上，似还觉不够一般，伸手推到他跟前，动作中带着利落 】

俊杰啊！这个女人。
桌上的东西自不用看我也能料到是什么，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半点不拖泥带水，反叫人添了尊重。
“世道早变了，女人家也能有事业，庄小姐看得明白，这才让廖某敬佩。”
中和在北平盘据已久，爱听曲儿的都认这块牌子，若不是难，也不会拉锯这么久，想一口吃下来本就不可能，能借着她的手来消化是再好不过。
“往后，要称你一声，庄老板。”
虚一拱手，和胜堂底下最难的这件事儿，就成了。

【 甚至在这门前我都有犹豫，可如今却又没什么不舍了，明知保不住，若要我选，自然是要选自己益处大的那一条，书契交了出去，心里也落了一块大石，留着命和生计才能再谈其他，我不傻 】
【 一声庄老板，菱唇一扬，顺势攀了句 】子嫣年纪小，往后少不得东哥多关照了。
【 目的达到，也还没有熟悉到能多留的地步，自然起了身 】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回去拿主意呢，这就告辞了。
【 临了目光再落那书契上，继而面无殊色得转开，告辞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