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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无雨之殇(无雨系列之二,雨萱*弘曕,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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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无雨系列第二篇,HE。这是被一枚漂亮的金刚经图标引发的YY故事,针对0.9游戏版本改编。由于情节需要,乱世部分的处理与游戏微有差异。
主角:陈雨萱 配角:弘曕、哑仆、辛康、无面等。
第一篇《无雨之季》:http://tieba.baidu.com/p/3104846016,是独立的另一个故事,有兴趣可以看看。


IP属地:北京1楼2014-07-08 00:00回复
    02、约定
    初夏,是地处西南郊野的易镇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
    梳着羊角辩的小丫头好奇地跑来探险,一群拐卖幼童为生的流匪盯上了她。这一切刚好被半山亭乘凉的弘曕尽收眼底,便心血来潮逞了英雄。
    没想到一出弘曕闲极无聊之中客串的戏码,使与世隔绝的天机府从此再无宁日。这个叫雨萱的小姑娘成了这里的常客,像个小尾巴一样缠着他学习木工术。
    “呀!这只小鸟真的会伸展翅膀了,好神奇!”
    “弘曕为什么会喜欢木工呢?”
    “木马不会动了,是出什么问题了呢?”
    ……
    性格内向、不擅与人交往的弘曕感觉自己透支了一辈子的耐心,才在雨萱的十万个为什么中艰难维护了皇家子弟应有的风范,不仅要保持微笑一一作答,时不时还得亲自动手挽救被小姑娘组装得乱七八糟的木工。而每一次在他化腐朽为神奇后,都会赢得雨萱闪着星星眼的感谢。
    这种被崇拜的感觉很新奇,特别是每当雨萱用软糯的声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喊他师傅时,更令他心里自豪满溢。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扮演众人眼中废物的角色,顶着皇子的头衔俸禄无忧,混吃等死。可雨萱让他有了不一样的自我认知。
    他愿意接受雨萱的亲近还有个重要原因。和他只流于表象的某些特质不同,雨萱是发自内心的善良、热情和开朗,就像是一道春日和煦的阳光,让生活在冰冷孤绝中的他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
    可来往的时间一长,他发现雨萱占用了太多他原本用来研读《天工纪略》的时间,这令他暗自困扰。他想到自己苟活至今唯一的目的,除了变强大别无通途,所以他没资格像普通人一样享受无忧无虑。于是,他决定让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次日雨萱一到天机府,弘曕就将自己新完成的作品递给了她。
    雨萱爱不释手,连声问:“好神奇,居然自己会动。可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里面有一只大老鼠。”弘曕一脸天真无邪,还故意将“动力”揪了出来向她献宝。
    如预期中一样,雨萱大惊失色,尖叫着将手里的东西抛了出去,人也跑得无影无踪。
    那之后,弘曕如愿找回了清静。一开始他很欣慰,但很快发现,即便有了充裕的时间,也不一定能看进书去。每到特定的时刻,他会不自觉地望向大门,有时一望就是半天。
    半月之后,还是老时间老地方,在弘曕不知第几次对不上手中的榫卯之后,哑仆实在看不过去,示意他将其中一个榫槽调转方向,弘曕这才发现自己犯了木工术中最低级的错误,就如同非要把磁铁的N极与N极强按到一起。
    弘曕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喧嚣。在不知道另一种生活的时候,他以为生活就该是这样,一旦知道了,那种憧憬便再也戒不掉。
    哑仆又有了动作,他随手拿起一根废弃的木条,在地上划了四个字:“她在院外。”
    弘曕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急迫地爬上了哑仆的背,又是怎样催促他疾步迈出大门,他只记得雨萱突兀望见他的一刻,小脸上写满的惊喜和不安。
    “呜呜……我摔坏了你的木工,一直不敢来见你……”
    原来如此。弘曕苦笑不已地看着哭成花猫一样的雨萱,好半天才别别扭扭冒出一句:“那不算什么,你以后……你以后……天天都来弄坏我的木工,好不好?”
    雨萱怔了怔,然后便心花朵朵开,全都绽放在了精致的小脸上。
    很久之后,弘曕仍会常常想起这个与众不同的夏天。想起他们的初遇,想起他们的约定,想起他们做的游戏,想起他们说的傻话。
    这是他第一次对哑仆之外的人,寄予了信任和依恋。
    他的世界从此打开了一扇再也关不上的门。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14-07-08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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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生辰
      转眼一年过去。
      他和她产生了一种默契。即便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也依然会在不经意抬头的时候,迎上对方心意相通的笑脸。
      雨萱和弘曕身边的人渐渐熟识起来,特别对忠心耿耿的哑仆,更是格外亲近。后来她索性拜了哑仆为师,和弘曕学习木工术之余,也向他讨教些武艺。
      相对于她空有兴趣、却一直未曾开窍的木工术来讲,其实雨萱的资质更适合练武。哑仆也察觉她与自己的武功路数极合拍,这方面悟性又是极高,便倾心指点,好让一身绝学不至失传。
      弘曕自认不是一个气量小的人,可当他发觉雨萱分给自己的时间渐渐变少,便忍不住各种暗示,可惜这些用在雨萱身上纯属浪费。这个爽直过头的小姑娘压根都不知道他在闹哪样。于是,弘曕赌气地偷偷淋了半宿雨,病了。
      这下终于急坏了雨萱和哑仆。而哑仆也终于意识到雨萱对于弘曕,已不止单纯的玩伴那样简单。他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过去的担心仍然存在,但往昔的不治之症,如今已有了足以悬崖勒马的良药。他知道雨萱就是那个可以改变弘曕的人。
      从那时起,哑仆比弘曕更在意他俩的关系,偶尔雨萱闹了小脾气,他甚至比弘曕还着急,也不管究竟是谁的错,总要千方百计示意弘曕主动道歉。他也不再用大块时间教授武艺,而是将心法招式书写成册,交由雨萱自行研读,偶尔花些时间陪她喂招和解惑便已足够。
      六月十一,是雨萱和弘曕共同的生辰之日。他们一起迈入了十三岁。
      雨萱早早便下厨亲手做了一桌形形色色的点心。早已领教过她的黑暗厨艺,可弘曕不忍心推却她满怀期待地推荐,拈起一块小小的放进嘴里,连咀嚼也不敢,直接仰头吞了下去,末了还违心笑赞道:“很美味!”
      雨萱来了精神,忙拿起一盘想给哑仆也尝尝,转头却发现不止哑仆,连那些随从也逃得不知去向。她浑然没有察觉这与她色香味无一不缺的料理有直接关系,只好一边奇怪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还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自夸道:“唔,这味道好销魂!”
      都说人无完人,雨萱又美丽又可爱,所以在某些方面有严重缺陷也不奇怪。如果说雨萱的木工术要用糟糕来形容的话,她的厨艺就只能用灾难来定义。
      弘曕简直要哭了。护卫逃了,剩下这么多,只能全靠自己来消受。
      他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尽量让脑子里想些美好的事情,才毅然又拿起一枚点心往嘴里放。
      雨萱抬手拦住,取过他手中的点心,又放回了盘子里。
      弘曕被她弄愣了,又看她眼眶红红的,不解道:“怎么了?”
      “别人都不肯吃我做的东西,包括我家里的人……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做得不好吃……只有你愿意逗我开心,谢谢你。”
      雨萱说着,眼泪一颗一颗落了下来。弘曕拿起被她面前被浸湿的一块,神色也有些凄然:“其实,是我该谢谢你,只有你愿意用心的做点心给我吃。”
      说着他将那块点心放入口中,这次咀嚼地很仔细,甚至轻易就分辨出了泪水的苦涩滋味。
      “以后的每一个生辰之日,你都做点心给我吃,好不好?”弘曕满含期待地问。
      “每一个生辰?”雨萱茫然重复了一句,脸突然就红了,好半天才忸怩道:“教我做点心的景娴姐姐说,女子学厨艺,就是为了一辈子做给……一个人吃。”
      弘曕瞬间明白了“一个人”代指着何种称谓,他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又不想解释。最终他先一步受不住这份沉默,叹息道:“我一个废人,恐怕没有女子愿意一辈子……”
      “我……我愿意……”雨萱冲口而出,然后便羞得将头低得几乎靠上桌面,声如蚊蚋接着道:“一辈子……做饭给你吃。我会改进厨艺的。”
      她说得那么坚决,又那么胆怯。弘曕心里不知被什么充满,膨胀到极点,让他欢喜到想要飞起来。他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于是他做了能想到的唯一补救:抓起手边的点心,大口吃了起来,并发自内心地感到每一口都那么香甜。
      雨萱偷偷看了他一眼,噗嗤笑出了声,拿出手帕轻轻抹去他唇边的残渣。弘曕的吃相一向都斯文有礼,这种风景当真难得一见。
      雨萱离去后没多久,弘曕便开始上吐下泻,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他飘飘然的喜悦之情。
      直到怀中的《天工纪略》不慎滑落出来。
      他这才想起,还有大事等着他做。他的未来已经注定,不该牵连无辜的雨萱。
      他也头一次感到迟疑。也许那些仇怨可以就此放弃,也许有另一个未来在等待他,那里有碧海晴空,有如花美眷。人生之幸,于他来讲,莫过于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俯身想捡起卷轴,费尽力气,却连人带椅摔落在地。
      这残身便是拜仇家所赐。他至今仍未查明,是谁对身怀有孕的母亲下了慢性毒药,不仅害了母亲的性命,也使他终生无法行走。
      他不知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才使对方连他这样一个废人也不肯放过,如影随形的暗杀伴随着他成长漫漫岁月,每当午夜梦回,他眼前仍是一幕一幕喋血的画面。
      是的,他活一天,对方便惦记一天,永无宁日。他不该天真,也不敢天真,生活的炼狱早已教会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慢慢爬了起来,在膝上铺开卷轴。
      雨萱,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个配得上你笑容的男人出现,愿你幸福,与他相守一生一世。
      可在那之前,我自私地恳求,你的目光能为我驻留,哪怕只有一日也好。
      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可原来阳光于我,终于还是奢侈。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楼2014-07-08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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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试验
        雨萱没有想到,那天之后,两人间的距离反而渐渐疏远。她说不上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尽管弘曕对她非常好,但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弘曕按照《天工纪略》的记载,暗中搜罗了硝石等制作火药的材料,完成了对轮椅的初步改装,将其升级为威力无穷的攻击利器。
        对固定目标的射击已经精准无误之后,为了进一步尝试移动目标,他说服哑仆,帮他在野外捉了不少动物,然后来到他的秘密试验场——一处隐蔽的深邃山洞。
        被放出的动物四处奔逃。有些猛兽发现了他的位置,吼啸着向他袭来。弘曕瞄准方向,按下了连续射击的按钮,随着一声声肆虐耳膜的锐响,留下了一地动物尸体,大到猛虎,小到燕雀,无一不是一击毙命。
        弘曕在一地血泊中微笑,他成功了。
        目光无意中扫到角落中暗藏的铜镜,他的笑容有些凝滞,那里反射着一个瑟瑟发抖惶恐瞪视他的小姑娘。雨萱不知何时尾随他进了山洞,想必也目睹了全过程。
        弘曕迅速移开了目光,电光石火间他已经断定,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他找不出任何粉饰的理由。唯一能做的,只有强迫自己故作不知的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雨萱照旧来天机府找他,仿佛那场杀戮对她毫无影响。
        这令弘曕感到诧异。从他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路开始,便已非常清楚,近乎极端的改造,极致力量的追寻,终有一日将他送上临走火入魔的境地。而雨萱在发觉他的真实一面后,会放弃他,厌恶他。他不止一次想象过那样的场景,并确信承受得起。只要能变强大,他选择不计后果。
        可雨萱来了,不仅如此,还带来了一只巴掌大的橙色小家伙。
        “这只小猫是孤儿,好可怜,我们一起养它好不好?”雨萱可怜巴巴的说。
        弘曕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
        他明白雨萱的用意。她一定误以为一切的根源是自己痛恨动物,所以通过这种方式来唤醒他对于动物的温情。
        瞥了眼雨萱的黑眼圈,想必这是她彻夜不眠想出来的挽救大计。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早该知道,这丫头不会放弃自己,只会用她的方式加倍对自己好。
        他的眼眶泛起了湿意。从他记事起,就再没用眼泪表达过情绪。有那么一瞬,他几乎想就这样放下一切,只为不让雨萱再为他担心。
        可他最终忍住。早已做过抉择的事情,纠结无益。
        他从雨萱怀中轻轻接过了小猫。睡意朦胧的小家伙感到身体被移动,勉强睁开半只眼睛瞅了瞅。一对上弘曕可爱的脸庞,它全身的毛便砰然炸起,反射性想逃,被手疾眼快的雨萱一把按住,抚了抚毛哄道:“乖哦,不可以乱跑。”
        弘曕早听说动物直觉格外灵敏,能看透人的本质。看来是真的。
        他只好苦笑,拍拍抖个不停的小东西,问道:“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
        “肉圆。”雨萱早已想好。
        弘曕噎住,疑惑地看看浑身除了皮和骨头没三两肉的小家伙,决定睁眼说瞎话:“好名字!”
        雨萱笑得十分开心,那天她和弘曕一起给肉圆搭了木质小屋,还布置了一张又软又暖的小床。临走的时候,看到折腾得精疲力竭的肉圆乖乖趴在弘曕腿上熟睡,她感到无比欣慰。
        在她的认知中,弘曕没有双亲教导,才使个性变得有点奇怪,既然有了自己陪伴,她一定要帮助弘曕,不让他远离善良。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楼2014-07-08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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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波澜
          没过多久,富大婶便传回消息,对方有庆典要参加,暂时脱不开身,需等正月十六后再确认见面时间。
          这令雨萱有些气闷,正值冒险时遇到不知轻重的京城贵妇向她挑衅,便索性将她一众家丁揍得满头包,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说起来自从她一个月前帮美发屋的孟三剪撵走这色胆包天的女人,就没少被她用各种谣言诋毁,到处宣扬自己和孟三剪有多不堪。她早就想好好收拾这恬不知耻的有夫之妇一顿。今天她本着不欺凌弱小的帮规,才强忍住没在她脸上画个对称的小乌龟和一坨便便。
          话又说回来,自从她仗义出手帮孟三剪解围,那家伙忽然就变得对她格外热络起来,时不时就抱着形形色色的礼物往她家跑,连时间都算计得刚刚好,于是她父亲只好留他吃了一顿又一顿饭。现在爹爹对他的造访已经见怪不怪,干脆直接吩咐管家每天午饭都多做出一人份来。
          爹爹也曾私下问过雨萱,和孟三剪到底是什么关系。雨萱说是普通朋友。这是真话,和男性友人交往,她一贯将分寸拿捏极好。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守住一颗心,等一个人回来。
          回程经过繁华的商业街时,雨萱习惯性先去了趟南北杂货店,制作工艺品的原料一向是店主“南北通”为她一手打理。
          “这次特意为陈姑娘进了块安南国的花梨木,你看看。”笑容可掬的南北通将一块色泽淡雅的原木递给雨萱,又道:“虽不比紫檀木色泽醇厚,但纹路条理更胜一筹。”
          雨萱随手在木块上敲了几声,又扫了眼南北通递上的瓷坛。坛里盛着些许清水,一小块花梨木浸在水中,四周波纹中飘荡出莹莹绿意。
          “这块木头是今早进的货。现在浸泡的时间还短,若五个时辰以上,荧光可更甚。”南北通解释道。
          这是检验花梨木品质最有效的手段,雨萱对结果非常满意,请南北通遣人将货品送到家里。
          她已迫不及待想回去一展身手,可忽然心思一动,转头道:“老板,这木头是走私来的吧?大清和安南的贸易十年前就断了。”
          南北通脸色一僵,犹豫片刻才道:“实不相瞒,这是件有些年月的贡品。日前府库清点时,将一批不知何故为能登记入册的贡品私下处理,我辗转得了这一件。”看到雨萱皱眉,又赶紧道:“我以身家性命担保,它不会有隐患。若姑娘不放心,可仅作收藏之用。”
          雨萱并没因此而宽慰,追问道:“之前老板给我的原料,是否也有宫里传出的?”
          “没有没有,姑娘尽管放心。”南北通拍得胸脯啪啪响。
          答得太快了,不正常。雨萱和南北通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南北通还想找补几句,雨萱已经快步离开了店铺。
          清律严苛,若有贡品流到民间,上面必会追查到底,牵连者诛九族。雨萱并不是惜命之人,但她不敢用家人的生命冒险。
          雨萱来到景园渡珍宝坊。富大婶一见雨萱亲自登门,虽然脸上笑得低声下气,心中却得意万分。她早料到雨萱会因会面时间的事情来央求她。
          “富老板,之前委托你出售的作品,烦请尽快回购,我出三倍价格。”雨萱上来就直入主题。
          富大婶不动声色,暗忖这可能是一种变相要挟,便仍是笑吟吟道:“姑娘见谅,这种毁信誉的事,我这小店担待不起。”
          雨萱扫了一眼四下无人,正色道:“原料中混有贡品。”
          富大婶眼前一黑,勉强扶着柜台撑住胖硕的身躯,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你——你——”
          “事已至此,需先尽人事再看天命。否则大家一起死。”雨萱朝她歉意地笑笑:“还有,保险起见,那位公子我还是不见为好。”
          这次换成富大婶再也不想多看雨萱一眼,冷冰冰说句“不送”,就匆匆转入了后堂。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8楼2014-07-08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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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重逢
            回家的路上,强撑的冷静已散退,雨萱脑中一片空白。迷茫中似乎与一车队擦身而过。
            一道清越的声音由远至近:“姑娘——姑娘——”
            雨萱回头,眼前的少年锦衣华服,眉目清俊,靠坐在一架舒适宽厚的软椅中。
            看样子像是哪个官宦子弟家的阔少。可雨萱不记得有这样的朋友。
            少年看出她的困惑,微微笑了起来:“姑娘可是陈家小姐?”
            雨萱怔住。不是为他道出自己的姓氏,而是她忽然发现少年的眼角眉梢都似极了一个人。
            少年任由她慢慢回想,调皮地向她眨了眨大眼睛,笑得一派纯真可爱。
            这个笑容十分熟悉,它只属于一段伴着惆怅的回忆。
            下一刻,雨萱的眼睛已经瞪得比他更大,颤声道:“弘曕?”
            弘曕笑眯了眼:“我果然没认错。两年不见,你变化很大。”
            “嗯,你个子也长高很多呢。”雨萱开开心心道。期待到极致,转化为再也不敢期待。而当重逢突然降临时,除了喜悦,更多的反而是不敢置信。
            雨萱怕极了这只是一场短暂而仓促的偶遇,禁不住确认道:“你是搬回易镇了,还是……”
            “我回京城住,就在景园渡西南处的南三所。”
            雨萱愣了愣,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下意识道:“那是阿哥们的住的地方啊……”
            南三所位于紫禁城东部,是除太子外,所有皇子在成婚前的聚居之处。为方便阿哥们平时外出,这几年新在与景园渡相接之处开了一道侧门。雨萱平时去找墩儿和景娴玩的时候,常常看到有阿哥出入。
            “兄弟中我行六,全名是爱新觉罗·弘曕。”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可雨萱听在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
            “原来是六阿哥。”她静默片刻才应道。按说她现在应当行礼,她不是没和墩儿、景娴学过满人的礼节,可面对弘曕,她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行这个礼。
            弘曕倒也不在意,只道:“有空来南三所找我吧。”
            雨萱勉强笑了笑,目送仆从抬起弘曕的软椅回到车辇中,向着景园渡方向去了。
            她从未这般失落。想象中的重逢,不该如此冷淡和疏离。
            她从未真正认识弘曕。他从来就不仅仅是天机府中的孤绝少年。
            于是明白,少不更事的情牵意动,许错了人。两年苦候,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长久以来支撑在心中的信念,溃塌地猝不及防。
            雨萱伫立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初春的雪花飘飞,看着白昼退去灯火初起。
            她恍惚看到她和他执手相伴,从少年,青年,中年直至垂垂暮老,真实的仿佛走过一世红尘。
            他的身影如幻像般碎裂,飞散于无形,天地空旷,独留她一人。
            梦境戛然而止,一切在宿命的手中平息。
            雨萱醒了,面对残忍的现实。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去南三所找他。
            “再见。”她轻轻地,终于说出了迟到两载岁月的道别。
            值得庆幸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比想象中更为忙碌,令她无暇顾及伤痛。
            她收到富大婶的消息:有人抢在她们之前,已将雨萱的全部作品重金买走,除了醉葫芦,但那位公子拒绝回购。
            富大婶只好优先追查其余作品,她用尽手段却宣告失败——因为得来的那些购买者身份全部是无中生有。
            雨萱动用红花会甚至联盟的力量追查线索,她每天处理大量来自各地的飞鸽传书,盼望能够在其中找到有用的蛛丝马迹。
            她和富大婶在这种无形的折磨中心力憔悴。这段时间她们得到的唯一好消息是,有个六扇门官员说,此事并非官府所为。
            这就意味着,收藏雨萱作品的那些人,并不为搜集证据。
            但她们仍不敢松懈,这是一颗不知何时会炸响的巨型暗雷,九族生死,仅悬于一线之间。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9楼2014-07-08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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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崩裂
              约定之日。醉仙楼一层角落的雅间“月初杯影”。
              酉时将至,富大婶在雅间门口急得百爪挠心,对方已经到了,可迟迟不见雨萱踪影。她讪讪朝守在一旁的辛康笑笑:“等她来了,我马上和她一起进去。”
              “你留在这里。”辛康一向惜字如金,连解释也欠奉。富大婶点头哈腰地应了,心道你以为我愿意进去?
              雨萱将时间卡得刚刚好,她从另一个雅间中走出来,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这是她彻夜不眠才想出的办法,她知道这样逊毙了,可除此之外,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让自己放松下来。
              富大婶一见雨萱的样子,差点没晕过去,失声道:“怎么喝了酒,哎呦,还穿着便服,总该打扮一下才好……”
              雨萱将搭在手臂的披风交给富大婶,在辛康眼前慢慢转了个圈,漠然道:“看清楚了吧,没藏凶器。”
              辛康似乎看了,又似乎没看,比她更漠然地点了点头。雨萱抬步进了雅间,她再度感到紧张,甚至没注意到富大婶根本没跟她一起进去。
              斜阳余晖洒进昏暗的房间,为窗边背对她的人渡上了一层金光。桌子上摆着不少东西,却不是酒水茶点,而是一件又一件出自她手的作品,无一遗漏被聚集到一起。
              炭盆烧得很旺,激得雨萱有些酒气上涌。她不稳地走上前去,已经想好的开场白,在那人回身望向她时,突然便梗死在喉中。
              那人也露出诧异之色,不太确定地笑问:“是你?”他扫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物件,再次看向雨萱,问的还是同一句:“是你?”
              “弘曕……不,六阿哥……六阿哥吉祥。”雨萱说不清那一刻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是放松了,还是揪得更紧,竟使酒意肆意翻涌到无法克制,于是她行了一个毫不像样的礼。
              弘曕古怪地看着她,向桌前的座椅摊手道:“请坐,喝杯茶解解酒。”
              雨萱摇晃着坐下,木然接过弘曕递给她的茶盏,随手放到了桌上。很久以前,这个人也常常为她递茶,喂她喝茶。而现在,他变成了阿哥,所以他给的茶,她喝不下。
              “是我做的。”雨萱先回答了上一个问题,然后看了弘曕一眼,示意他还想问什么请便。
              “你从何处学得技艺?竟脱胎换骨,如斯精妙……”弘曕猜测在他离开后,雨萱一定跟从了其他老师修习。他记得很清楚,雨萱做出来的物件曾经是何种拙劣。她雕的小狗,永远是小猪的样子,她做的木凳,永远四腿不一般长。
              “六阿哥不知我师承自谁?”雨萱奇怪的反问,她瞪着眼前的人,神色明显在说:“不就是你吗?”
              弘曕笑了:“真料不到。我甘拜下风。”
              这是弘曕第一次称赞她的木工技巧。雨萱很惊讶,换做以前,说不定她会喜极而泣。而现在,她却再也找不出钻研木工术的意义。
              弘曕拿起醉葫芦把玩着,笑道:“我最喜欢这件,里面很像我们一起到过的仙女岭。”
              雨萱怔了怔,又想起了那场死别与生离。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弘曕指着云团一角,求教道:“这种样式很少见,你用的何种技巧?”
              雨萱正待开口,忽然察觉到对方脸上并不是疑问的神色,而是一种探究。她明白了,弘曕不信她,所以仍在试探。
              两年前的弘曕不会这样,他终于从身份到本质都成了不折不扣的皇子。
              雨萱不再躲闪弘曕的目光,她的唇角一点点翘了起来:“我骗了你。这些不是我做的,是从将军冢的随葬品中捡来的。一共就这几件,都卖给珍宝坊老板了。”
              弘曕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微笑着点点头,对雨萱的坦诚表示赞许。雨萱也笑了笑,对自己破天荒的从善如流同样感到满意。
              弘曕沉吟片刻,又疑惑道:“那里葬的不过是个前朝将军,怎会有金丝楠木的物品?”
              “不清楚。小民见识浅薄,六阿哥不如亲自前往一探究竟,想必能有丰厚收获。”雨萱不冷不热地讲完,站起身来:“小民知道的就这些,乞请告退。”
              弘曕整个心思全在新得来的线索上,摆摆手示意雨萱自便。
              直到离开许久,雨萱才让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其实她递给富大婶的披风中就藏有全套木雕工具,甚至还周到的准备了一小块材料,以备演示需要。可她已经不想为自己正名。
              ——因为她曾经交付过全部信任的人,不相信她。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1楼2014-07-08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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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告白
                路过美发屋时,也不知忙得昏天黑地的孟三剪是怎样发现了她。他冲出来,紧张道:“怎么哭成这样,有人欺负你?”
                雨萱摇摇头,尴尬地用衣袖抹了抹,可更多的眼泪顺着痕迹淌了下来。
                “唉——你等我一下。”孟三剪说着跑了回去,宣布道:“各位顾客,我有急事出去,对不住大家了。请到我父亲那里领个条子,改日再来时,我免费为大家美发。”
                他回到雨萱身边,拿出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献宝道:“说点会让你开心的事,我又回想了很多在法国见过的雕塑,都细细描述在这里了,讲给你听好不好?说不定像上次一样能给你带来灵感。对了,那个葫芦呢,我真想见见完整的成品……”
                雨萱看着孟三剪,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我以后不做木工了,戒了。”
                回到家中,她找出了一只木箱,一件件将里面的小东西拿了出来。有辨不清是什么的小动物,有五官七扭八歪的人偶,还有看上去很不牢靠的小板凳……诸如此类。
                孟三剪好奇地一一查看,忙得不亦乐乎。待看到雨萱脸色苍白地燃起了一堆火焰时,他突然明白了雨萱想做的事情。
                他想也不想熄灭了火,抢过所有物件收回箱子,柔声对雨萱道:“这些东西于你弃之蔽履,于我却弥足珍贵。让我带走它们吧。”
                他抱着那口箱子吃力地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还有,别再碰火,我知道你不喜欢。以后想烧什么,只管交给我。”
                雨萱看着孟三剪的背影,落到谷底的心情竟奇迹般得以平复。
                时光悄然过去。二月风中已带上了柔柔暖意。景园湖畔垂柳绿意如烟,美得如梦似幻。
                雨萱抱膝坐在开满小花的湖边,享受着午后闲适的时光。一阵甜甜的香气传来,孟三剪将点缀着玫瑰花瓣的精致食篮递给她,气喘呼呼道:“对不起我迟到了,这是刚烤好的小熊饼干,快尝尝。”
                雨萱来了精神,孟三剪亲手烤制的饼干香香脆脆,味道独一无二,连西点屋的余连城师傅都效仿不来。
                如果让她对孟三剪的印象用三个词概括,一定是:饼干高手、美发大师,还有蹭饭达人。
                雨萱拈起一枚放入口中,幸福得眯起了眼。孟三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不等雨萱吃完,又将一枚送到了她嘴边,微笑着看她像小猫一样一口咬住。
                一个吃得开心,一个喂得开心,不知不觉饼干消灭了大半,雨萱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样过于亲昵,貌似不太妥当。她红了脸,避开孟三剪照例喂过来的一块,自己另拿起一枚。
                孟三剪也不介意,从背包中取出小提琴,笑道:“拉首新写的曲子给你听。”
                雨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她记得孟三剪曾经说过,在法国时他常为当时的女友写曲子,他认定音乐是最浪漫的示爱方式。回国后他仍然常常拉琴,但翻来覆去总是那几段伤感的旋律,他说只为缅怀逝去的爱情。那一段过往中他爱得太用力,甚至不相信自己还有再爱的勇气。
                这是否意味着孟三剪又有了新的期望?
                新曲的旋律时而激越,时而悠扬,时而明快,时而忧伤。雨萱完全被吸引住,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散去许久,她仍是怔怔的,思绪不知飘向了哪里。
                孟三剪在她眼前弹了个响指:“怎样,喜欢吗?”
                雨萱回神,露出一个哭泣般的笑容,梦游般站起了身。
                孟三剪一头雾水,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
                “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雨萱的语气近乎哀求。
                孟三剪非但没有如她所愿地停住,反而抢上几步拦在她前面:“你有很重的心事,但不愿对我说。你一直是这样,无论我做了多少努力,你总能按上一个令你坦然的理由,然后自欺欺人地将我圈禁在朋友的范围之内。
                为此我茫然过,也退缩过,可那次你毫不迟疑选择为我解围,我忽然明白,你并不是表面上展示出来的那样冷漠,你渴望与人亲近,但又害怕亲近,你骗自己相信,这是心有所属的缘故。可你的父亲告诉我,这是因为你心底有恐惧的东西,你害怕再一次承受不告而别的痛苦。
                于是我决定,义无反顾向你靠近,无论结果如何,我心甘情愿。我在法国生活了很久,所以已经不太能理解为何天朝子民要将情感表达的隐晦含蓄,我喜欢你,就要让你清楚的知道。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愿意和你一起粉碎一切恐惧,克服一切困难,分享一切快乐。虽然我的肩膀不算宽厚,但它足够让你安心休憩。
                说这么多,不是为了你马上回应我,甚至拒绝也没关系。但如果你愿意,我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我永远不会抛下你悄悄离去。我随时随地准备着,为你奉上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雨萱看着他忧伤地对自己笑,看着他沉默的远去。她从一个震惊落入另一个震惊。她分不清哪一个震惊对她的冲击更强烈。
                那段乐曲让她回想起很多尘封已久的画面,她想起弘曕专注的样子特别可爱,想起他央求自己每天都来时略带委屈的恳切,想起他大口吞咽自己的黑暗料理,想起他面对危险时挡在自己身前。
                岁月荏苒,他毅然决然放下过往,她不知不觉沉陷更深。
                再度出现在她面前的,冠着皇子头衔的六阿哥,不是弘曕,只是个陌生人。
                她的潜意识先一步做出判断,所以感情并未如她所愿的湮灭。它悄无声息的鲜活,并在音乐响起的一刻,冲破层层封印,占据了她的脑海,令她猝不及防。
                雨萱明白了,她的心,依然愿为真正的弘曕守候。
                这是一份抹不去的烙印,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早已无法自拔,早已沉陷到底。
                对三剪,雨萱充满感激,却只能报以歉疚。她已盛容不下另一份感情。
                但她会永远记得,有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为她明媚了这一年的春天。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2楼2014-07-08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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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困兽
                  雨萱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张软塌。这处空间阴暗潮湿,却不似牢房,更像一处狭小的洞窟。
                  唯一的声音来自墙上的火把,它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偶尔气流冲击而过,便传来噼啪声,忽明忽暗,摇曳不定,将凹凸不平的洞壁照得暗影重重,如漂浮着游离的鬼魅。
                  无面自暗影中现身,雨萱被吓得抽了一口冷气。
                  “题词出处可想起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阴恻而冰冷。
                  雨萱意识到这是最后通牒,可她依然固执地选择了沉默。
                  无面轻哼了声,转身道:“随我来。”
                  雨萱整理好装束,随他穿过狭窄的通道,抵达一处宽敞的洞窟大厅。四壁灯火通明,她很难不注意到地面上遍布的暗黑色痕迹,气流卷起腥臭刺鼻的味道,令她几欲作呕。
                  眼前的一切与记忆中的某个场景渐渐重合。雨萱恍然大悟,这是那个她曾到过的隐秘山洞,弘曕的试验场。
                  弘曕操控着轮椅来到她身侧。
                  他没有看雨萱,雨萱也没有看他。
                  弘曕拍了拍手。鱼贯走入一批壮汉,每一个的身形都不亚于当年的哑仆。他们背负着沉甸甸的布袋,训练有素地挨着墙壁一排排站好。
                  布袋被依次松开,露出一些被封口遮眼、五花大绑的人。
                  雨萱再也无法维持冷静表象。每一个人她都熟识,首当其冲就是爹爹、哥哥、小白和老管家。然后,她看到了徐天宏,孟三剪,富大婶,南北通,甚至还包括红花会分舵及联盟中的全部骨干。
                  弘曕比了个手势,那些壮汉便撤了下去。
                  雨萱咬牙切齿地瞪着弘曕,发现他已将手搭上了发射按钮。
                  “一共四十二个,每七个一组。若你想起题词出处,可以随时喊停。”他对上雨萱厌憎的目光,补充道:“若你余生的每一天,都为害了亲人而自责,想必滋味很不好受。”
                  弘曕没有留给雨萱考虑的时间。话语未竟,短促有力的射击声已然响起,一名红花会帮众栽倒于地。
                  这只是开始。他的点射很精确,每声过去,地上便多一个死人,而雨萱熟识的活人便又少了一个。
                  偶尔弘曕还会好心情地加个旁白。
                  “你和我提过他,就是他把你们兄妹送到京城的对不对?”
                  “这个人号称‘一道风’吧?我记得他是你的轻功师傅。”
                  “这家伙不是让你捡进帮会的吗,他一直当你是亲姐姐。”
                  ……
                  雨萱再也受不了了,她无声地恸哭,指甲嵌进肉里,拳头攥出了血。
                  她按住弘曕的手,“你放了他们,我就将卷册交给你。”
                  弘曕无辜地眨眨眼:“我怎知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雨萱一咬牙:“那你派人和我去取!”
                  一个时辰后,雨萱将半卷澄蓝色的《金刚经》交给弘曕。弘曕示意侍从接了过去,那人离开不久便折回,恭谨将卷轴呈了上去,禀报道:“确认无毒,请六阿哥过目。”
                  弘曕展开卷轴扫了一眼,其实这多此一举,因为仅凭卷轴的材质就知无法作假——这材质轻薄如羽,根本不是世间技艺所能达到。
                  他满意地点点头,追问道:“剩下的半册是要等放人之后?”
                  雨萱默认,从袖中滑了另一半卷轴。她指尖按着一封小巧的纸包,紧紧贴合着卷轴表面。
                  弘曕嗅到了来自纸包的香气,一种连可以与浓重血腥气奇妙混合的刺鼻之香。他立即明白了纸包中承装何物。那是遇血可溶一切的化骨粉,他也曾用此物处理试验后的动物尸体。
                  雨萱的威胁之意显而易见,弘曕却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检验另一半卷袖的真假,便得把人放了?”
                  “这材质做不了假。放人,我保证完好无损将它给你。”
                  弘曕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你。”
                  他们僵持着。雨萱用尽浑身力气,才强忍住没有疼得发抖。为了不让弘曕得逞,她在纸包藏了暗刺,锋芒的尖端早已微微刺破了她的指尖,渗透出的粉末与丝丝缕缕的血液混在一起,痛得几乎令她窒息。
                  这时,地上的一具尸体忽然蠕动了一下。
                  雨萱不敢置信地望去,弘曕一拍脑门:“我忘了告诉你,他们不是致命伤,若马上有太医抢救……”
                  雨萱毫不迟疑将卷册递给了他。依旧是刚才的一套流程。等到好不容易递交到弘曕手里,雨萱恳求道:“现在可以救人了吧!”
                  “我怎可能带太医来?”弘曕古怪地看着她。
                  雨萱再也禁不住接踵而来的打击,刹时间胸口憋闷到了极致,伴着口中漾起的腥甜,她耳中最后听到的一句是:“你听我说……啊?!”
                  若雨萱没有昏迷,她一定会告诉弘曕:于我最悔恨之事,就是今世遇上了你。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楼2014-07-08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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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暗涌
                    雨萱浑身一震,果然留了下来。弘曕却又将这个话题按下,笑吟吟为雨萱斟酒布菜,又拿出随身的银质小刀将肉圆盘子里的烤肉切开,方便它撕咬吞咽。
                    这本该是仆役的工作,可弘曕更享受亲力亲为的快乐。雨萱一直知道,如果这个人愿意,他可以令人如沐春风,他会用旁人难以企及的细心,使人体会到什么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在意。
                    这种久违的亲切,令雨萱有些恍惚了时间。眼前的少年又一点点缩小成了两年前的样子,他笑得眉眼弯弯,对她说,雨萱,尝尝这个,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雨萱怔怔接过他递来的点心,放入口中的一刻,她立刻黑了脸。
                    她又被作弄了。
                    若他不刻意推荐,她压根没打算碰那些一看就觉得卖相不佳的点心,闻起来也怪怪的,不用尝试也能猜到味道一定好不到哪去。
                    弘曕拿起她丢下的半块放入嘴里。他慢慢地咀嚼着,眯眼享受着,仿佛这是无上美味。
                    “这些是我亲手做的。”他又拿起一块,吃得很满足,“我一直想念一个味道,所以我尝试着去做,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模仿出来。”
                    雨萱怅然。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出很美味的点心,几乎已经想不起那些曾经令人退避三舍的、出自她手的味道。
                    可弘曕依然记得,并且怀念。离别之后,雨萱将自己变成了擅长木工的弘曕,弘曕将自己变成了不善烹饪的雨萱。
                    “这两年生辰,就是这些点心陪着我,仿佛你依旧在我身边,从未稍离。”
                    雨萱看着弘曕。这是自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的温情。
                    可有些事情已然发生,虽然没有真的血腥收场,也足以让她学会提防。她甚至怀疑,或许这又是一场动机不明的闹剧。
                    弘曕挥退仆役,“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有些事情,我认定它会是另外一种样子,我在南三所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我以为我果然猜对了,所以……就弄成了这样……”他越说越小声。
                    雨萱瞪着他,这算什么解释?她完全听不懂。
                    其实弘曕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些话,甫一开口,他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结果变成了结结巴巴辞不达意。
                    他很想告诉雨萱,他曾以为,从他不告而别的一刻,甚至更早,就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她。而重逢之后,他满含期待在南三所等她,可雨萱一次也没有去。所以他更加笃定了他的判断。
                    可某一天,他突然后知后觉的想明白,雨萱木工术能进境如斯的动力。雨萱一直没有忘记他,正如他没有忘记雨萱。
                    这完全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他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雨萱的欺骗和敌意,皆因他故作姿态的冷淡而起。可他做的事情,却已足够将记忆中那些遥远的美好彻底撕碎。
                    所以,他很想修补他们之间已经千疮百孔的信任。
                    他又尝试地张张嘴,然后再次认识到,这些坦白的话对于性格内向害羞的自己,实在是个不足以征服的挑战。他只好满含挫败感地选择绕弯:“哑仆已经教训过我,他说……”
                    雨萱长长“啊——”了一声,诧异道:“哑仆叔叔真的还活着?”
                    “他说已经见过你了,你怎么这种反应?”弘曕也很诧异,说到别的话题他的口才立马回来了:“江水冲淡了他体内的毒,还有我特制的燃烧剂,后来被隐居在黑沼泽的一些苗人救了。”
                    “可那真的更像一场梦,他会说话了……”
                    “这不奇怪,他学会了苗人的很多秘术。”弘曕摸摸大快朵颐的肉圆,“他伤愈后到黄山找我,肉圆那时候发了狂,还是靠他的秘药才平静下来——他取走了它一些记忆。”
                    雨萱终于知道了为何周围的人会失忆,一定是哑仆帮了他。可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至少在那里她受了伤,可醒来时发现完好无损。
                    弘曕也弄不明白,只好道:“你不妨亲自去问他。他就住在仙女岭崖底。你还记得山顶那棵千年槐树吗?在它背后已修好一条小路,可以一直通下去。”
                    “他不会真和一群凶恶的傀儡住在一起吧……”雨萱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再面对那些家伙一次。
                    弘曕脸色有些古怪,“和他在一起的家伙,比傀儡凶多了……”顿了顿又道:“那些傀儡你不用怕,它们已经恢复了平静。坦言讲,我急于得到金刚经,便与安抚傀儡有关。”
                    弘曕拿出怀中的《天工纪略》,“我的火器之术,就是来自于它。但它只是半卷,另一半,则是你的金刚经。在它们分离时,里面记载的文字顺序会混乱,有些地方还会隐藏起来。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些能喷射火焰的傀儡。它们时而听从命令,时而失去控制。直到上下两卷合二为一,我才终于弄清哪里出了问题。现已将它们修复好,变得比肉圆还乖。”
                    肉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弘曕笑着拍拍它的头,又道:“你既已见过那些傀儡的样品,自当知晓它们的威力,也正因如此,才使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这部奇书的倭人向你四伯发难。”
                    重点终于来了。雨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一刻,她已经盼了太多个日日夜夜。
                    “我查探到,金刚经的上一个持有者,是白莲观的白眉道长。倭人软硬兼施,白眉不堪其扰,就将金刚经交由辛泰来带走,也就是你四伯。后来的事情你已经清楚。”
                    雨萱蹙眉道:“四伯没说过他们有交情。而且在葬礼上,也没见白眉道长出席。”
                    弘曕点点头:“这点我也调查过,据我推测,这是白眉的一箭双雕之计。你四伯双亲早年被倭人所害,所以白眉笃定,只要提到是倭人觊觎之物,你四伯必定不会推辞。
                    我猜他原本的计划是,由你四伯带走卷轴,同时他暗中派人将消息放出去,引来倭人对你四伯的追杀,而白莲观的人就埋伏在附近,等你四伯和倭人同归于尽,他们便将卷轴夺回,并将一切推到红花会头上。
                    但他没有料到,你先一步赶到拿走了卷轴。他埋伏的手下因扮着倭人装束,还未等他们动手偷袭你,就被你的贴身管家打成了重伤,想必把他们当成了倭人同伙。据说他们逃回到白莲观后,就被气吐血的白眉道人亲手击毙。”
                    雨萱听得义愤填膺,可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问弘曕道:“你可有确凿证据?此事关系太大,若以帮会手段解决,难免诸多死伤,我想通过官府途径解决更为妥当。”
                    弘曕赞许地笑笑:“你做事成熟不少。但那老儿狡猾得紧,很难抓到证据。今日告诉你这些,其实只为让你有个防备。白眉已与倭人勾结,并派人混入了红花会。他是睚眦必报之人,这次恐怕不止为夺回卷轴,还要对你们帮会有所图谋。”
                    雨萱柳眉一挑,弘曕猜到她打算蛮干,抢先一步道:“我有个办法,不伤你一兵一卒,就能让白眉任由你处置。”
                    “怎么可能……”雨萱知道他从不打诳语,可这未免太难置信。
                    “若你愿意信我,便给我三月时间,我必将白眉送到你面前。”弘曕说得十分有把握,“实不相瞒,我现在身负的任务,与此也有些关联,不过是一举两得。”
                    雨萱与他四目相望,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信任二字变得更外艰难。
                    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暗涌,终于,她还是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弘曕松了口气,斟上两杯酒,举杯道:
                    “愿有朝一日,你我再无间隙。”
                    雨萱感到心中无形却厚重、一直压得她透不过气的东西,随着清脆的碰杯声销匿。
                    那一刻,她的世界中又有了天晴水碧,鸟语花香。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楼2014-07-08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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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苗女
                      哑仆传话回来,这手帕上有钩吻和雷公藤的混合物,这两种毒物引起的性状相似,而大夫在诊治时即便有所怀疑,也不敢对两种毒物同时下药,因其治疗方式刚好相克,前者为“泄”,后者为“阻”,只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医毒性更大的一种,也就是“钩吻”。
                      但据他判断,中毒只是表象,帝王都会长期服用微量毒药以防毒杀,所以从手帕上的毒药含量来看,不该引起昏迷。
                      他最担心的是,雍正很可能中了苗疆一种称为“醉生梦死”的蛊毒。这种蛊虫喜以钩吻为食,若雍正之前被人下了这种蛊虫,再以浸过钩吻的手帕为诱饵,便会引起体内蛊虫苏醒。蛊虫在吸收钩吻的同时,会放出蛊毒,使人看上去如同酣醉沉睡,实际十分痛楚。且这种痛楚会一天大过一天,最长不过一月,就能使人生生痛死。
                      一般情况下只要解除钩吻毒素,蛊虫便会再度陷入沉睡。但配合雷公藤使用的情况则是例外,雷公藤会不断刺激蛊虫的饥饿感,防止其沉睡。如此时饵食中断,只会加速死亡。而雷公藤毒素侵入人体后,非一月无法彻底清除。
                      弘曕重重哼了一声,这两种毒物还真是施蛊者穷极心思的搭配!他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心里十分烦躁。随着事态发展,关键的突破点已经集中到了苗女身上,身为潜藏在京城的苗人首领,这事无论如何与她脱不了干系。
                      但弘曕已经越来越不能确定,有着苗女一半灵魂的哑仆是否还愿意给他一个交代。毕竟已经过去近半月,哑仆不可能没有任何发现,可他只字未提苗女。
                      也许现在他已经该要考虑:如果哑仆选择与苗人一起逃走,他该怎么做?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雨萱温柔笑道,“你是哑仆叔叔的命,是他活着唯一的理由。”
                      弘曕点点头,他又一次选择了等待。
                      与此同时,仙女岭崖底。苗女在山洞里匆匆收拾东西,看到哑仆仍在沉思,不耐烦地将手杖砸了过去:“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没有犹豫。我说过,我不会走。”
                      苗女翻了个白眼,这几天她已将好话说尽,若不是爱惨了哑仆,她早就气得收回灵魂让他挺尸完事!
                      她不得不接受要和哑仆暂时分开的现实,狠狠瞪了他一眼,拎起包袱就走。
                      一记掌风超过她,先一步击上了铜门上方的巨石,轰隆隆一阵巨响过后,门口被挡了个严实。
                      苗女气急败坏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她又朝暗门跑,那里通往贮藏傀儡的山洞,现在傀儡已被弘曕调去神机营,所以空旷而安全。
                      哑仆闪身拦在了苗女身前。他静静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你……你……”苗女本想发飙,可望着哑仆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又转为温软的哀求:“他杀了我爹爹啊,我报复还不应该吗?四娘和族人都在等我,我不走,他们都不会走,我不能害了他们……”
                      哑仆仍是不说话。该说的,他也早都已经说了。而他和她都无法说服对方。
                      苗女咬咬牙,一把扯下脸上的薄纱,斑驳的灼烧疤痕破坏了姣好白皙的容貌,看上去十分狰狞。
                      “我给了你灵魂,而你迄今为止回报给我的,只有这些救你时落下的疤痕!我爱你爱到心都要痛死了,你从不回应,我认了!但你问问你自己,我对你怎样,总该值得上你现在放我一马,就当我们从此两清,行不行?!”
                      从不示弱的苗女慢慢落下泪水,她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准哭出声来。她就这么看着哑仆,眼里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倔强。
                      被泪水洗涤的眼瞳依稀与十几年前某个夜晚的景象重叠,怀中的少女仰头看着他,哭泣着,哀求着,她不想嫁给王爷,想和他一起走。他丢下了她,转身离去,他以为这是为了她好。
                      后来她嫁到王府,他也被调拨了过去。尽管那个王爷已经有了很多个妻子,但很宠爱她,就像个初识情爱的毛头小子。
                      于是她利用王爷气他,等他走了又暗自哭泣,他知道她从未原谅自己。
                      她怀上了孩子,王爷很高兴。就在临盆之际,她倒了下去,走得突然,但很宁静,没受什么痛苦。太医说她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孩子被取了出来,他在母体中也沾染了同样的毒,受害尤甚的是他的左腿。为了保全他性命,他主动请缨,将全身毒素全部逼入了这个地方。孩子活了下来,但注定一生无法正常行走。
                      于是,他就成了这孩子的腿。他想一直背着他,看着他长大。
                      王爷很放心将孩子交给他。因为他是这孩子母亲的陪嫁,因为他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后来王爷继承了皇位,他对他说,你要不顾一切让他活下去。
                      在很多年中,这孩子一直遭到冷落,遭到刺杀。他用尽全力保护他,照顾他。不是因为对皇帝的承诺,而是为了一个让他愧疚终生的少女,这孩子的妈妈。
                      回过神来时,苗女已经离开。
                      哑仆知道,看过那样一双神似的眼睛,他再也不会有拦截的勇气。那是他心里一辈子也愈不合的伤口。
                      可弘曕还在等他给出交代。
                      哑仆痛苦地闭上眼,他这一生都在犯错,但如果重来一遍,他依然会坚持同样的选择。
                      他抬起手,扣上额间那条奇特的发带。堪堪扯下的一刻,他被不久前才打中过他的手杖击中了手腕。
                      气喘呼呼的苗女出现在暗门里,大喊道:“我不许你死!你这个傻子!”
                      她扑上来狠狠抱住哑仆,将脸迈进他胸口,闷声道:“我早就后悔了。你在这里,我哪也不想去。只出去给他们传个消息,让他们先走。”
                      哑仆犹豫片刻,将大手接近她的长发。将触未触之前,又收了回去。
                      “我无法回报你……”
                      “那就欠到底,来世再还……不,若有来世,我只求再不要遇见你。”
                      胸口传来温热的湿意,哑仆无声地叹了口气。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3楼2014-07-08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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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不会申精,因为不太满意。以后有时间可能会重新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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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7楼2014-07-08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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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了嘛


                          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4-07-08 00:48
                          收起回复
                            踩踩,个人来说更爱第一部(无雨之季)。但是两篇文章都不错啊,楼楼加油!


                            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4-07-08 00:52
                            收起回复


                              来自手机贴吧30楼2014-07-08 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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