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两年的时间能改变什么?
少年又高了又瘦了,心智更加成熟了,还有那愈加深邃的赤眸。
少年仍那么俊朗,待人的态度仍那么的冷淡,却越发地吸引人。
两年的时间,樱花谷内只添了几座白墓,插满墓碑的山坡依旧低矮。山坡的后边,空地草坪的中心,仍耸立着那棵蓊郁的大树,把草坪揽入怀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日向枣踏上一级宽阔石阶,没由来地感觉到记忆中的某一部分正漏了一个口子,里面的东西不注地喷涌出来,蔓延至全身,给他带来暖意。
日向枣去看了刻有“日向葵”字样的墓碑。墓碑仍很干净,也未见有杂草从瓷石间的缝隙中冒出,可见这个墓园被精心料理着。名字明显被红颜料重新涂过,覆盖在原先的将要褪去的印迹上面。
日向枣用手抚上被太阳照得温暖的墓碑,手在日向葵的名字上停下,颜料竟然还未干透。
少年怔愣着收回手,却被人意外地拍了拍肩膀。
日向枣回过头,一个栗发少女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她脸上清爽的笑靥令日向枣想起了浅草穗,只是面前的人长相与浅草穗不甚相似。她的瞳眸是蓝色的,使人联想到神奈川温热的海水;而浅草穗的眼睛是明黄色的,笑意常溢满了整双眼,熠熠闪光得像是太阳。
“颜料还未干噢。”面前的少女这么说着,俯下身用手中的笔在日向枣触碰过的地方添了一层。
日向枣这才注意到她左手握着一盒开了盖的颜料。
“别见怪,墓碑上的字体颜色淡化了我才补的。”她解释道。
日向枣看着她盖上颜料盒,站直了正视着自己。“有事么?”
“你是日向枣吧。”她又舒展了笑容,“你好,我是泽田杏奈。目前‘樱花谷’的管理者。”
“嗯。”少年收起眼中诧异的神色。
“有个人托我把一样东西转交给你。”
日向枣感觉心脏微微抽紧。
“她让我交给一个拥有火一样眼睛的人。我想,她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了。”泽田杏奈将手中的颜料盒与笔放下,对日向枣说道:“稍等。”
日向枣没有任何回应。他猜不到浅草穗会给自己留下什么,甚至不管是什么事,他都猜不透浅草穗的心思。
半晌,泽田杏奈出现在日向枣的视线中。她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封颇为厚重的信。
“给你,”她看着日向枣接过信封,“你可以去山坡后面的樟树那儿看。”
“多谢。”少年义无反顾地向前走,泽田杏奈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尽头,默不作声地蹲下身,拾起颜料盒和笔。
她用笔蘸颜料的动作有些僵硬。
日向枣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成矩形的纸,展开。映入眼的便是浅草穗那清秀的字体。
“枣,
当你看到这封信会是在两年后吧。抱歉,在你即将顺利毕业的两年里出现了这个插曲。
你会觉得失望吗?当你挣脱学园的束缚之后,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或者说,你后悔了吗?
不过我是得真心感谢与你再次相遇。幸好你还未忘却儿时的玩伴,还能记得有‘浅草穗’这号人物……”
被浅草穗的字句牵引着,日向枣思索起自己为何还记得这个人。
浅草穗可谓是第一个不畏惧火焰爱丽丝的人,当时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爱丽丝是什么。
“他们说你会操控火。”幼时,浅草穗站在他面前开口道。
正值黄昏,太阳开始落下西边山坳,金黄色的光线肆意地铺洒开来。
她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竟没有隐没在身后大片金灿灿的阳光里。
她在日向枣身旁坐下,“我很喜欢温暖的东西噢,所以也很喜欢温暖明亮的火。温暖的东西是不会伤害人的。”
自那以后,一切与火有关的活动,浅草穗都会拉上日向枣。尽管容易暴露爱丽丝,也会带来不少的麻烦,但两个孩子担心之余总少不了激动与兴奋。
他们一起在旷地上点燃烟火,仰头观看烟花“咻”地一声往上窜,在空中炸开。在还未完全黑下来的天空中,烟花开得还太早。他们来不及欣赏完火花在空中散开,只收获了来自天空的巨响和烟花的火光,他们便绷紧了神经,神秘兮兮地开溜。
最出格的一次是两人逃进了一片树林,忘记了是什么原因,一同奔跑的还有一个不太惹人喜欢的小鬼。还在喘气的浅草穗借着日向枣制造出来的鬼火,把那个小鬼唬得直喊“爸爸妈妈救命”。
当然结果是穗子被浅草夫妇禁足。但她仍一副没在怕的模样。
两个星期后,浅草穗依然拽着日向枣到处跑。
那段与浅草穗成为邻居的日子,称得上是日向枣童年中最无忧无虑、没有节制的时候。也便是从那时起,他向往起普通人的生活——能够无所顾忌地与伙伴追逐打闹。
“之后能和你重新熟络起来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与浅草穗再次相遇已时隔太久远,但幼时她那直率的性格却在自己脑中留下了不少印象。
记忆中的浅草穗从来都没有危机感,即使做错了事也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然现在的浅草穗成长了许多,但日向枣还是能在她身上找到当年的影子:遇到某些事,做的某些决定谁都改变不了。
在很多时候,在她脸上体现出来的大义凛然的神情也和幼时极为相似。
这些在浅草穗身上的影子,没由来地让他怀念起那时的生活。
察觉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日向枣将信按照纸的折痕折叠起来,塞回信封里。
日向枣抬起头时,泽田杏奈已经迈上了最后一级石阶。
“抱歉,打扰到你了。”她歉意地笑着,却没有停下行走的脚步,“我想,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关于穗子。”她补充道。
日向枣讶于她对浅草穗的称呼,猜测着两人的熟识程度。想到浅草穗开朗的性格和虽然只说过几句话,但令他觉得较好相处的泽田杏奈,答案也明了了不少。
“我和穗子是在两年前见面的。那时是初夏,太阳就像现在一样,”她抬手指了指天空中明亮的太阳,“还不是很炽热。”
“也是在这片空地上,这棵樟树下。她和我谈起了一个少年,还有她和这个少年之间的事情。很奇怪的是,我和她并不认识,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相遇后的那个星期,我一直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故事快阐述完了,我们才知道了彼此的名字,渐渐熟络起来。和她认识了快一个月吧,她要离开了。她交给我一个信封,说是两年后我一定会遇到那个少年,并让我转交给他。我直到那天才知道,穗子口中的少年有着火焰一般的眸子,以及,那个少年叫‘日向枣’。”泽田杏奈寥寥数语便概括了事情,用她那好看的眸子瞥了日向枣一眼。
少年的神色淡然,眼睛直视前方,似是漫不经心,目光却不涣散。
泽田杏奈勾起嘴角,也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