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张顽之死
民国年间,具体哪一年不清楚,据说有一个落魄户,名叫张顽。
要说祖上,也算富贵,奈何富不过三代,而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他并无所长,一妻一子挤在老宅靠他养活,他平日凭力气做些散工养家度日,晚饭过后,必到不花大钱的小酒馆喝上两杯,套套酒水堆砌起来的近乎,谈谈八竿子打不着的家国大事。
早晚行程,雷打不动,酒馆主人和常客都和他熟,也知根知底。然而某段日子,却很有些异样。
异样在哪里?人要是有了钱,从穿戴到吃用,再到说话间抬高一截的声腔,都完全是另一派形容。一日傍晚,三杯入腹,居然一拍桌子,就说今晚做东,酒馆里的人点什么他都包了。
这下,还有谁不敢肯定,张顽走了大运?
一圈人起哄不止,围着问东问西,张哥最近气色不错、张哥是不是中大头了、张哥有生钱的法子也拉上兄弟一道。张顽的嘴却不是一般的严实,任怎么问都撬不开。此起彼伏中,酒馆的帘子忽然轻飘飘一挑,进来个穿黑色道袍的小姑娘。
才进来半个身子,一双眼睛就一个劲儿在张顽的脸和胸口之间扫动,又在酒馆边角落了座,还望着这边,满脸的欲言又止。有人瞥见,鬼使神差道:“张哥今天肯定是鸿运当头了,你不肯说也不怕,敢不敢让算一算?”
这时要是再推拒,就显得太小家子气。况且,来个七老八十的,张顽或许不敢让算,而来的是个小姑娘,他还真不信能算出什么。于是,任人七嘴八舌推着那小道姑坐了过来。
她端详了一阵,斟酌着道:“恕我多问,您最近,可有向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许过诺言,或是求过什么?”
头一句不痛不痒,但凡混这口饭吃的,张口就能糊弄,众人纷纷喊“再算再算”。
张顽不接话,她便接了下去:“您可莫要怪我说话不中听。愿望这个东西,不是能随意许的。再者横财晦气千日方散,您千万悠着,不要一时挥霍干净了才好。这样万一有个万一,好歹妻儿也能挨着撑一阵不是?”
这话是真不中听,张顽当下把酒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还没发作,那小道姑喝了一口面前摆的凉茶,一甩道袍,转身就跑。来得快撤得更快,有一肚子火也发不出来,小事一桩,被众人当作酒时佐料,笑一阵,便过去了。
然而,不出几日,真的出了一件怪事。
张顽家的祖坟被挖了。
前面提过,张顽祖上也算上等人家,墓地修葺尽是用的好材好料,远远看去,还有几分气派。只是年日久远,雨打风吹,成了被洗劫过后的小天宫
如今,却真是被洗劫了。
葬在其中的十余具尸骨都被从棺中掘出,横七竖八抛了一地,一堆骨头仿佛五马分尸后曝晒至今,分不清谁家胳膊谁家腿。张顽得知后,赶过来重殓尸骨,气得大声咒骂,愤怒之余更是大伤脑筋。总不能十几个先人的遗骨,混着收进一口大棺材了事吧?
旁人传得满天乱飞,其中幸灾乐祸的不在少数。可事情,却还没完。
先祖尸身还没重新人土为安,张顽就先得了一个怪毛病。
大半夜的闹脖子疼,叫得晚上把没几岁的儿子吵醒了,哇哇大哭,一疼就是数日,一家人不得安生。然而去找大夫,又都说他的脖子什么问题也没有。他没办法,只好叫老婆一疼就给他按脖子。
一天夜里,张顽老婆感觉身旁乱动,以为是又犯疼,迷迷糊糊伸手去揉。结果一揉,那脑袋就给揉掉了。砰的一声,砸到地上,滚了一床一地的血。
镇上一下子炸开了锅。
倒没什么人怀疑张顽老婆。因为她这个人是本地公认的身子弱、胆子小,要她切个鸡脑袋都边哭边切,刀口坑坑洼洼,绝不可能这么干脆利落,脖子口一丝平整的筋肉都见不到。人也不算好看,如果要奸夫伙同她谋杀亲夫,那奸夫倒不如再找另一个耍去。于是最后,公判定的是强盗入室杀人。
哭哭啼啼收拾完了后事,当地人同情之余,都在想,果然横财发不得。不过,这下事主都没了,凶气也该散了,即便守寡,娘儿俩也该能勉勉强强过下去。
谁都没料到,这回,轮到张顽的儿子开始喊脖子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