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山下的小镇一如既往的热闹,四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一片繁华安乐的景象。
殊九娘坐在自家的小酒铺里,支着额头打盹儿——午后这点闲暇时光,是一天中她唯一能够稍微休息会儿的时刻。没办法,她的酒铺生意太好了,几乎每日太阳还未落山就已售罄,哪怕是最昂贵的浮来冬青,也会卖得一滴不剩。
当然,这可不是因为她酿的酒是琼浆仙酿,而是因为殊九娘她这个人。
卖豆腐的有豆腐西施,卖咸菜的有咸菜美人,自然也有什么烧饼仙女,馒头娇娃之类的,然而殊九娘和她们却不大同。殊九娘的漂亮,从十年前初来这个小镇就已被居民们所知;她的不好惹,也是人尽皆知。
一个女人,一个孤寡的女人,再怎么泼辣也是不顶事的,除非她背后有座大部分平头百姓都惹不起的靠山,让人惹不得,不敢惹。殊九娘却没有靠山,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
忘了说,殊九娘曾是个江湖人,武艺超群,在酒铺开张的第一天,就撂倒了十九个惹是生非的地痞流氓。
对于纯朴的小镇人来说,江湖人是茶馆里说评书的白胡子老爷爷讲述的快意恩仇,是巷子口卖字画的落魄秀才书写的热血传奇,而不是隔壁家的砍柴的李大叔养猪的周大婶。殊九娘令人惊艳的美丽容颜,深不可测的武功,让他们敬畏,也让他们好奇。
于是,全镇十一家酒铺,殊九娘的酒总是供应最少,也最火爆,却无一家敢动歪心思整这孤寡女人。倒也不是没有过,最后却被卸了手脚扭送官府。
又于是,殊九娘在这小镇上安安稳稳的度过了第十年。
马蹄声哒哒由远至近,有侠客翻身下马,走进酒铺里,朗声问道:“老板娘,有酒么?”
殊九娘脑子还不太清醒,将背对着店门的脸转过来,喊道:“做卖酒生意的怎的没酒了,故意笑话我不是?!”
沉默了片刻,侠客轻轻的试探着问道:“殊殊?是你么?”
听到熟悉的称呼,殊九娘的睡意立马无影无踪:“呀……秦大哥。”
侠客高大英挺,沉默的伫立在那像是一座山,殊九娘站在他的身影里,也不说话。
许久,侠客淡淡道:“当年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十年,我还以为你已死了。”
殊九娘难堪的笑了笑,道:“死了也没什么不好,活着也是苟延残喘。倒是秦大哥你,怎么会经过这儿?”
侠客低头,拇指摩挲着剑柄镶嵌的酒红翡玉,道:“唔,抄近道去宁州,最近西北不太平,赵青韶想找我帮帮忙。对了,他已是赵家家主,四大世家的家主除了司徒晟那小子,就数他最威风了。”
“原来赵大哥也……”殊九娘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感慨,低眼扫到阳光下发亮的酒红翡,笑容一滞。
侠客静静凝视着她,忽然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殊九娘凝眉沉思,摇摇头:“不必了,我在世上已是个死人,死人没必要再知道活人的心思。”
侠客不置可否的看着她,递出酒囊:“既是如此,那就劳烦老板娘为我沽一坛酒罢。”
酒囊崭新,牛皮质地。殊九娘又叹又笑:“秦大哥你还是老样子。”
什么老样子?侠客扬了扬眉,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再次在那酒红翡上摩挲着。
不管她如何欺骗他,如何辜负他,也无法更改一条如金坚石固的道理:他们是对方的最爱,忠贞不渝,誓此唯一。
昔年江南跑马,在烟雨中摘得一枝杏花,于船头悠悠荡荡,看尽次第宅落,越过座座石桥,听见歌女的琵琶与阮咸交织回荡;红衣的少女手执银链,坐在船舷,双腿一荡一荡的,朝他回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