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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脑残粉专供】恐怖小说--纸人 作者: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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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清兆早早就出车了,来到了第二医院的大门口。
  几辆经常在这里等活儿的出租车都在,司机们正站在一起闲聊。
  张清兆下了车,也凑过来。
  他挑起了有关血型的话题。
  其中一个很瘦的司机叫孟常,年龄小一些,还没有结婚,他女朋友在第二医院当护士,他对血型什么的很有研究。
  张清兆问他:“我是A型血,我老婆是O型血,我家小孩应该是什么血型?”
  孟常毫不犹豫地说:“不是A型,就是O型。绝不可能是B型或者AB型。”
  另一个司机开玩笑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怀疑小孩不是你的种?”
  张清兆笑笑说:“滚蛋。”
  又呆了一会儿,张清兆就驾车离开了。
  他开向了火葬场。
  在路上,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悲凉:每个人都在忙碌,都在奔走,其实每个人都是在走向火葬场,走向那个恐怖的火化炉,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八里路很快就到了。
  火葬场大门口还是停着两辆面包车,司机坐在车里冷冷地望着他。张清兆知道,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别人休想抢夺。
  今天火葬场大院里的人多了一些,多数人都披着孝,白花花的一片,他们或者匆匆奔走办手续,或者三三两两站在那里说着话,表情肃穆。
  哪家丧主正在礼堂里和亲人遗体告别,传出低缓的哀乐声。
  那些叫美人蕉的花还开着,极其艳丽。
  张清兆来到停尸房,发现那个铁门锁着。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一个人好像是工作人员,就走上去问道:“请问,郭首义在吗?”
  那个人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小楼,说:“他好像在思亲楼。”
  张清兆刚刚走到那座小楼跟前,郭首义正巧走出来。
  他看到张清兆愣了愣,哑哑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张清兆说:“郭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教师的家在哪里?或者,你把他家的电话告诉我也行。”
  “你要干什么?”
  张清兆低低地说:“我越来越怀疑我家那个小孩不对头……”
  郭首义叹了一口气,说:“我告诉你吧,这个教师一直没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他父母家呢?”
  “他死了后,他父母都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尤其是他母亲,精神恍惚,前言不搭后语,特别可怜。上次我去他家给你打听那些情况,对那老两口撒谎了,说我是他们儿子的同事,老太太抓住我的手就哭……人都死了,我们再不要去打扰他的家人了。”
  “可是,他一直都在纠缠我!”
  郭首义想了想,说:“还是我去吧。你想问什么?”
  “他的血型。”
  “干什么?”
  “我要看看,他和我家那个小孩的血型是不是相同。”
  “不知道他验过血没有,我试试。”
  “你最好再给我搞一张他的照片……我想看看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这个不容易。”
  “你帮忙帮到底,尽力吧。”
  郭首义问:“你家小孩是什么血型?”
  “不知道。我是A型,我老婆是O型,我听人说,他应该是A型或者O型。”
  “你明天早晨给他验一下。”
  “好。那谢谢你了,郭师傅。”
  “别谢了,你走吧。”


IP属地:巴拿马24楼2014-08-03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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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转身走出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喊住郭首义,问了一句:“‘思亲楼’是什么意思?”
      郭首义说:“就是放骨灰的地方。”
      很晚的时候,张清兆才开车回到家。
      他进了门,对王涓说:“刚才我在第二医院门口见到了那个黄大夫,她让我们明天把小孩抱回产科做个体检。”
      母亲担心地问:“有什么事吗?”
      张清兆说:“没事,人家是负责任。”
      然后,他又对王涓说:“你不用去,我和妈去就行了,很快就回来。对了,大夫说,明天早晨不让小孩吃奶。”
      夜里,张清兆依然睡在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半夜时,刮起了大风,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忽远忽近,一直不绝,却始终没听到大人哄他的声音。
      早晨,张清兆醒来,匆匆洗漱完毕,就催促母亲快点动身。
      母亲把小孩包好,抱在怀里,跟张清兆下了楼。
      “妈,他昨晚是不是哭了?”
      “他安安静静睡了一夜,没哭哇!”
      张清兆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医院,张清兆停好车,从母亲怀里接过孩子。
      “妈,你在车里等我。车门坏了,你看着车。”
      母亲点了点头,说:“你小心点啊!”
      走进门诊楼之后,张清兆低头瞟了怀中的婴儿一眼,那冷冷的眼神一点不像一个父亲,就像看路边一条脏兮兮的小狗。
      这个婴儿不哭不闹,静静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少了许多,不过仍然很丑,像一个古怪的动物。
      张清兆越看他越生疏,丝毫找不到血缘相连的感觉。
      大清早,医院里没几个人。张清兆挂了号,来到儿科,让医生开了一张验血的单子,然后到收费处交钱。
      他站在窗口前,把手伸进牛仔裤的右后兜,摸出了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同时他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那个婴儿一眼。
      他的眼睛依然闭着。
      张清兆把钱从窗口递进去。
      收费员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阵子,看了看张清兆手上的钱,说:“哟,对不起,我这儿现在换不开,你拿一张小面额的好吗?”
      张清兆恼怒地说:“这么大的医院换不开一百块钱?”
      “实在对不起,我们刚刚上班,要不你等一下吧——下一位!”
      张清兆不想抱着这个婴儿等下去,他气呼呼地掏出了两张十元票,把钱交了,然后来到化验室。
      有几个人在等着验血。
       排队等待时,张清兆再一次低头看了这个婴儿一眼。
      他还在睡着。张清兆用被角把他的脸盖上了。
      终于排到他了。
      那个矮个子护士看了看他怀中的婴儿,又看了看张清兆,有些担心地嘀咕了一句:“这孩子太小了吧……”
      他说:“没关系,你来吧。”
      护士一只手拿着柳叶刀,一只手小心地拉过了婴儿的手指。柳叶刀和婴儿的手指比起来,显得很粗大。
      张清兆真切地看到,刀尖还没有挨到婴儿的手指,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张清兆打了个冷战,把眼睛望向了别处。
      过了一会儿,护士直起身来,说:“完了。”
      张清兆转过头来,那婴儿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竟然没有哭。
      采完了血样,张清兆用药棉轻轻捏着婴儿的手指,护士说:“十分钟之后到窗口取化验单。”
      张清兆就抱着他出去了。


    IP属地:巴拿马25楼2014-08-03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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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儿一直在襁褓里看着他,黑亮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张清兆不再看他,快步走出门诊楼,来到车前,把他交给了母亲。
        “没问题吧?”母亲问。
        “没问题。”
        “你还去干什么?”
        “你等一下,我还得去取点东西。”
        张清兆转身回到了门诊大楼。他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看看表,时间快到了,就走向了化验室。
        他的心突然“怦怦怦”地跳起来,越朝前走跳得越厉害。
        到了化验室窗口,他和另外几个患者一起挤着翻看化验单,终于找到了。
        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血型:AB。
        AB。
        现在已经清清楚楚地证明了,这个婴儿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不是他的。
        这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个孩子就是冷学文。他投胎到了王涓的肚子中,像噩梦一样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第二,王涓出墙了,给他怀了一个别人的种。
        张清兆不相信王涓是那种人。
        他把母亲和婴儿送回了家,自己并没有回去。
        他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心里一直想着血型的事。没想到,今天的生意还特别好,接连拉了几个乘客。
        中午的时候,他肚子饿了,这才想起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就来到马路边的一家面馆,填饱了肚子。
        他刚上车开走,传呼机就响了。他把车停在一个公共电话旁,下车回电话。
        是郭首义。
        “张清兆,我搞到了冷学文出生时的照片!”他一激动嗓子就显得更哑了。
        “我马上过去!”张清兆说。
        “我没在单位,在外面。晚上,我下班路过第二医院,我们在那里见吧。对了,我还打听到了他的血型——你家小孩的血型验出来了吗?”
        “验出来了。”
        “他是什么血型?”
        “AB,竟然是AB!”
        郭首义不说话了。
        张清兆预感到了什么,低声问:“冷学文呢?”
        停了一会儿郭首义才说:“他就是AB型……”
        下午,张清兆回了趟家,把那个婴儿的出生卡拿出来,放在了车上,然后他失魂落魄地开车来到了第二医院门前。
        今天等活儿的车不多,几个司机在一起说着话。
        孟常在。
        张清兆把车停好,凑上来,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听。
        离天黑还早。几个司机在聊足球,他们几个都是球迷。
        孟常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了张清兆身上:“张清兆,你今天怎么蔫头耷脑的?”
        张清兆突然问:“你们知不知道AB型血是什么样的人?”
        几个司机都摇头。
        其中一个笑着说:“最近你怎么迷上了血型?我们应该研究的是——穿什么衣服的人才会坐出租车!”
        孟常指了指路边的一个网吧,说:“你到网上查查去,网上有。”
        张清兆说:“怎么查?”
        孟常说:“走,我帮你查。”
        两个人就一起走进了那家网吧。
        里面乌烟瘴气,都是一些十几岁的孩子,吵翻了天。
        孟常领了号,在一台电脑前坐下,上网,然后在搜索框里输入“血型与性格”几个字,出来很多相关网页。
        他点开其中一个,对张清兆说:“你看吧。”
        那个网页详细地写着血型与性格的内在关系,各种血型都说到了,而且标明是日本一些著名学者研究出来的结果。


      IP属地:巴拿马26楼2014-08-03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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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尸人的面庞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张清兆想,在停尸房工作的人,胆子是最大的,换了自己,给多少钱都不敢干。
          郭首义走近之后,张清兆下了车。
          两个人打过招呼,张清兆问:“照片呢?”
          郭首义掏出了一张光盘,说:“在这里。”
          张清兆不了解这些东西,说:“怎么看?”
          郭首义指了指那家网吧,说:“走,我们到电脑上去看。”
          “你等一下。”


        IP属地:巴拿马28楼2014-08-03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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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老婆还有那个婴儿都睡了——鬼知道他有没有睡。
            张清兆进了家门,就感到了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他打开卧室的门,轻轻叫了声:“王涓——”
            王涓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你才回来呀!”
            张清兆说:“孩子没什么事吧?”
            “没事,刚刚拉了一次屎,睡了。你也睡吧。”
            “……王涓,你出来一下。”
            “干什么?”
            “我跟你说点事。”
            王涓磨蹭了半天,才披着衣服走出来。
            张清兆把她领到厨房,关上门,然后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对她说了。
            他讲到了那个道士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提防小人。”
            他讲到了这个婴儿出生时,飘进产房的那个穿雨衣的身影。
            他讲到了血型的异常。
            他讲到了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出生照片……
            听得王涓身子不停地打寒战。
            “不会吧?”她颤颤地说。
            “千真万确,就是这样!本来,你正坐月子,我不想对你说这些,但是我们家现在很危险……”
            “你想怎么样?”
            “把他扔了!”
            “扔了?”王涓一下尖叫起来。
            “他就是小人啊!”张清兆低声说。
            “我不信!”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王涓猛地转过身去。
            张清兆想了想,说:“至少有一点谁都解释不了——他为什么是AB型血?”
            王涓不说话了。
            “还有,做B超时,医生本来告诉我们是个女孩,可是生下来……”
            王涓转过身,打断了丈夫的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扔掉他!”
            “那你就等着他害死你吧!”张清兆低声吼起来。
            “我愿意!”
            “你怎么……这么固执!”
            王涓的身子不停地抖动着,抽抽搭搭哭起来:“我怀这个孩子遭了多少罪!他没在你肚子里,你当然不知道!”
            张清兆不说什么了,烦躁地来回走动。
            这时候,厨房的门被轻轻拉开了。
            王涓没有察觉,还在哭。张清兆看到了,紧张地盯着门口。
            是母亲。
            她闪出一张脸,小声说:“深更半夜,你俩吵什么?”
            “没事儿,妈,你睡吧。”张清兆说。他清楚,千万不能让母亲知道他想丢掉这个婴儿,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王涓刚给你生完孩子,你就惹她生气,你还是不是人?”
            “我们没吵架!”张清兆不耐烦了。
            王涓擦了擦眼泪,说:“妈,真的没事儿。”
            母亲在黑暗中看着儿子,又说:“王涓要是气坏了身子,落下什么病根,我找你算账!王涓,走,别理他,跟妈睡觉去!”
            王涓就出去了。
            张清兆也走出了厨房,摸黑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房子里很静,远处的路上有车声轰隆隆传来。
            张清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些夜行的车辆里,有一部分是出租车……
            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出租车司机,在这沉沉的黑夜里,一个人孤寂地驾着车,行驶在马路上……


          IP属地:巴拿马30楼2014-08-03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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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一边听着午夜电台节目一边四下张望,盼望有人伸手拦车……
              今夜,他们会遇到什么事?
              会不会有人因为疲劳过度,把一个横穿马路的人撞飞,从此再也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会不会有人因为喝多了酒,翻下松花江大桥,转眼就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会不会又有一个穿雨衣的人踽踽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收音机里播过,全国一年有十万人死于交通事故,那么,这个世上有多少个婴儿前世是死在车轮下的冤鬼?
              张清兆对这个婴儿一直很冷漠,他极少到襁褓前看他一眼。
              王涓的奶水本来很好,自从那天夜里张清兆和她为扔不扔掉这个婴儿吵了一架之后,她的奶水突然干涸了。
              于是,只有给婴儿冲奶粉喝。
              这些事都是母亲做的,每天夜里她都要爬起来两次。
              而张清兆没有给这个婴儿洗过一次尿片子。
              一次, 母亲愤愤地对儿子说:“你对雨生一点都不亲!”
              接着她就唠叨起来:“你小时候,我和你爸是怎么对你的?那是顶在头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张清兆从不辩解。每次母亲一唠叨,他就立即出门。
              他无法对这个婴儿亲近起来。他知道,他就是那个姓冷的教师。
              这个为数极少的体内流淌着AB型血的人!这个性格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人!
              王涓和张清兆的感情似乎越来越疏远了。
              她很少跟张清兆说话,只是一声不响地照顾着那个丑巴巴的婴儿。
              一天,张清兆不小心把暖水瓶踢碎了。要是换了过去,王涓肯定要大声叫嚷一通,这次,她却没说什么,走过来弯腰收拾起碎片,然后淡淡地说:“晚上你回来再买一个。”
              由于天天夜里都要冲奶粉,所以暖水瓶必不可少。
              那天,张清兆偏偏把这件事忘了。
              晚上,他回到家,王涓看了看他的双手,问:“暖瓶呢?”
              “我忘了。”
              王涓的脾气一下就爆发出来:“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
              张清兆说:“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再出去一趟买回来不就完了!”
              王涓的嗓门更大了:“不买了!把这个孩子饿死算了!”
              张清兆不说话了,坐在沙发上喘粗气。
              那个婴儿躺在卧室里,静静的,好像聆听着什么。
              母亲走过来,小声说:“清兆,瞧你这记性……”
              王涓一边摔东西一边又叫道:“我知道,你不仅仅是讨厌这个孩子,也讨厌我!”
              母亲打圆场说:“得了,王涓,你别生气了,我去买。”
              说完,母亲就出去了。
              王涓呜呜地哭起来:“你为什么要扔掉他?你是怀疑我!你一直都在对我编故事!告诉你,我没做过亏心事,你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
              她一边说一边“噔噔噔”地冲进卧室,粗暴地把那个婴儿抱出来,送到张清兆面前:“你把他扔了吧,我不拦你!扔啊!”
              说完,她把婴儿“啪”地放在了沙发上。
              张清兆转脸看了他一眼。他瞪大眼睛,看看张清兆,又看看王涓,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张清兆从他的哭声中听出了一种伪装——这是一个大人的哭声!
              他霍地站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IP属地:巴拿马31楼2014-08-03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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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来!”王涓喊道。
                他不理她。
                “你要是走,就永远也别回来!”
                张清兆“啪”地摔上了门。
                他离开家,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公共电话前,给孟常打传呼。
                大约过了十分钟,孟常回了电话。
                “什么事儿?”
                “孟常,我问你,O型血的人跟什么血型的人能生出AB型血的小孩?”
                孟常想了想,坚定地说:“跟什么血型的人都不能。”
                “真的吗?”
                “废话,这是科学定论!”
                张清兆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这时候,他宁愿这个小孩是王涓跟另一个男人生的了,却不是这样,孟常告诉他——O型血的人跟任何血型的人都生不出一个AB型血的人!
                可是,这个婴儿却千真万确是王涓生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趁母亲下楼买菜,张清兆把王涓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对她说:“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相信我!”
                王涓表情淡漠,根本不想听。
                “你和什么血型的人都不可能生下AB型血的孩子。”
                王涓冷笑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这孩子是别人生的?”
                “反正他肯定有问题。”
                王涓逼视着他的眼睛,问:“你还想扔掉他?”
                “不扔掉的话,咱家肯定得出大事!”
                说到这里,张清兆轻轻搂住了王涓,小声说:“咱们偷偷把他放到医院里,他死不了,很快就会有人把他抱走的,说不定,抱走他的人还是个大老板呢。”
                王涓站起身,说:“你不要再这样神神叨叨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扔掉他,你死了这条心吧!他是我的孩子!”
                说完,她走进卧室,“砰”地反锁了门。
                这个家变得沉闷起来。
                母亲隐约察觉到了儿子和儿媳之间矛盾的症结,她再也不当着王涓的面说张清兆对孩子不好了。
                她怕两口子吵架,争抢着干活,尽量不让王涓动手,偶尔说点什么,一听就是在调节气氛。
                一家人都不再提孩子的话题了。
                一家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天夜里,张清兆又迷迷糊糊地开着他的夏利车走在路上了,四周像阴曹地府一样黑暗无边。
                他好像要把雨生送回医院去。
                雨生坐在后座上,悄无声息。
                 张清兆一直感到脊梁骨凉森森的,但是他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路两旁是树林,深深的,那些树很繁茂,挡住了楼房,或者后面根本就没有楼房。他偶尔发现,树林里好像有一些影子,不知是人是物,影影绰绰,木木地直立着。
                他眯起眼睛,使劲看。
                当他终于看清楚之后,头一下就大了——树林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的面部惨白,都是石膏做的脸!
                十万人?
                一百万人?
                他惊恐地收回目光,就看到了前面的王家十字。
                他去医院本来不路过这里的,不知怎么就跑来了。
                他猛轰油门,发疯地冲过去。
                刚刚开过十字路口,他就听见那个婴儿在后座上尖厉地叫了一声:“你开过了!——”


              IP属地:巴拿马32楼2014-08-03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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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回到家,打开门,母亲和王涓已经回来了。
                  他愣了一下,显得很不自然。
                  王涓警觉地看了看他,问道:“孩子呢?”
                  “我正在找呢!刚才我跑下楼去买烟,回来他就不见了!”
                  母亲一下就跌坐在沙发上。
                  王涓盯着他,眼泪“刷刷”淌下来,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把他扔到哪儿了?”
                  “我没扔!”
                  王涓又问了一句:“你把他扔到哪儿了?”
                  “我真的没扔!”
                  王涓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你把他扔到哪儿了!”
                  “我说没扔就没扔!”
                  母亲手足无措地看看儿媳,又看看儿子,颤巍巍地说:“得得得,都别吵,马上找!”
                  张清兆猛地转身,大步走出去了,似乎很冤屈,很生气,很焦急。
                  王涓和母亲也紧跟着跑了出来。
                  天色有点黑了。平时,总有一些邻居聚在楼下打牌,今天却不见一个人。
                  母亲对张清兆说:“你朝那边找,我们朝这边找!”
                  说完,她们就朝东跑去了,张清兆一个人朝西走。
                  他对自己说:这一关肯定要过的,必须挺住。
                  回过头,已经看不到母亲和王涓的身影了,他就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来,忽然想到:也许,产科的那个病房里,这时候只剩下了一个空被子,那个婴儿已经不见了。
                  他不是被人抱走的,而是自己爬起来溜掉的。
                  接下来,他会去哪里呢?
                  产房?去代替另一个即将出生的婴儿?
                  王家十字?
                  火葬场?
                  他坐了大约十几分钟,忽然听到了王涓和母亲的脚步声,她们好像回来了。
                  他急忙站起身,回到了楼下。
                  王涓脸色苍白,失魂落魄,仇恨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走上楼梯。
                  母亲走到儿子跟前,严厉地问:“你个小畜生,到底把雨生弄到哪儿去了?”
                  张清兆烦躁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下楼买烟,回来他就不见了!”
                   母亲心急如焚地说:“进屋赶快报警!”
                  张清兆在楼梯上追上王涓,轻声说:“涓,你相信我,这个孩子不属于我们,别想他了。我们再生一个,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
                  王涓猛地转过头来,双眼已经哭得通红,她愤怒地说:“你滚!”
                  张清兆只好住口。
                  他知道,现在王涓正在气头上,最好不要惹她,等她消消气再说。
                  尽管这一关不好过,但是他的心里十分轻松——终于把这个穿雨衣的恶鬼扔掉了!
                  他跟在她身后,默默地上楼。
                  楼道里的灯很暗,楼梯的边沿已经破损。
                  外面的雷声隐隐响起来,雨好像已经下来了。
                  他家在三楼。
                  到了家门口,他看见门半开着。一定是王涓和母亲出来时太着急了,忘了锁门。
                  房间里传出一阵哭声,很细弱,很委屈。
                  他像被电击了似的哆嗦了一下,一步就跨到王涓前面,冲进了家门。
                  哭声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他跑过去推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那个婴儿的襁褓又出现在了床上,在靠墙的那一端——那是他生下来一直躺着的地方。
                  他惊呆了。
                  王涓和母亲也跑了进来。
                  王涓推开他,扑过去就把那个啼哭的婴儿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好像生怕谁抢去一样。
                  母亲又惊又喜,瞪大眼睛说:“回来了!雨生回来了!”
                  张清兆一言不发,紧紧盯着那个婴儿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直紧闭着,似乎专门在对着王涓哭。
                  张清兆没看见他的眼泪。
                  他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IP属地:巴拿马34楼2014-08-03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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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黑得像扣了一口锅。
                    雨停了,房子里有一股又冷又腥的雨气。
                    张清兆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
                    现在,他更加确定这个婴儿不是人了。
                    现在,他的老婆就把这个不是人的东西搂在怀里,香甜地睡着……
                    睡前,母亲和王涓一直在猜测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认为,可能是哪个邻居来串门,发现家里没人,就开了个玩笑,把雨生抱回了家,过了一阵子,又把他悄悄送了回来……
                    张清兆一直没有说话。
                    她们都不知道,张清兆把他扔到了医院里,可是,他自己又回来了!
                    张清兆忽然觉得自己很笨。
                    他曾经想到,这个婴儿被丢弃之后,也许会自己爬起来,爬进产房,爬到王家十字,爬进火葬场……
                    为什么没想到他会再次爬回家呢?
                    张清兆突然萌生了一个恶毒的念头:今夜,把这个诡怪的东西杀死!趁着母亲和王涓熟睡,轻手轻脚溜进卧室,掐断他的脖子……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杀了他的结果是什么呢?
                    他将背上杀死亲生儿子的恶名,而且将被戴上手铐和脚镣,押赴法场。
                    那时候,全城的人都会站在大街上围观,一睹他的尊容。他们将永远记住他的名字。
                    法场的草很高,郁郁葱葱,那是死囚犯的血滋润的。
                    他的裤腿系着,那是怕他的屎尿流出来。
                    法警把他放在草丛上,他双膝软软地跪下了。
                    他看见几只蚂蚁在草丛中忙忙碌碌地搬食,其中有两只还打了起来。
                    枪响了,一颗子弹射进他的脑袋,他“扑通”一声栽到草丛里,那些蚂蚁惊惶四散……
                    接着,他就会被抬走。
                    接着,他就会被送到火葬场,推进那个冷森森的停尸房……
                    有活人走进来的时候,那个房子一片死寂。活人都离开之后,天黑了,那个停尸房里就有各种各样的响声了。
                    半夜时,他旁边那几张尸床上的白布都慢悠悠地掀开了,上面的死尸一个个坐起来……
                    他们都穿着灰色的雨衣。
                    他们都是白惨惨的石膏脸。
                    他们的手里都捏着一沓钞票,一个劲儿地朝着他笑……
                    张清兆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他躺在床上,身体一动不动,大脑一动不动,就像在等死。


                  IP属地:巴拿马35楼2014-08-03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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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天还阴着。
                      这种天气让张清兆感到惧怕。
                      他起了床,显得烦躁不安。
                      吃早饭的时候,他突然说:“妈,今天我把你们送回去吧。”
                      “回哪儿?”
                      “巴望村。”
                      母亲愣了愣,说:“为什么?”
                      他说:“农村的空气新鲜,有利于小孩的健康。”
                      停了停,他又说:“这房子也太挤了。”
                      母亲说:“等到满月呗!”
                      今天是这个婴儿出生的第二十二天。
                      王涓突然说:“妈,我们今天就回去。”
                      没等母亲说什么,她已经放下碗筷,站起身,静静地去收拾东西了。
                      张清兆拉着母亲、老婆和那个襁褓中的婴儿,离开城区,朝巴望村驶去。
                      从滨市到巴望村,尽管只有五十里,但是不好走,有一段是沙土公路。
                      说来奇怪,这个婴儿出了城就开始哭,平时很少有这种情况。
                      王涓抱着他,低声哄着。
                      母亲在一旁又着急又心疼,她把孩子接过去哄了一阵子,他还是哭闹不止,最后王涓又把他抱过去……
                      就在他的哭声中,雨下来了,是那种绵绵细雨,两旁的庄稼和树木变得更绿更鲜。
                      天色昏黄,令人压抑。
                      张清兆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应该说,他和这个婴儿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他毕竟是他的父亲,现在,他甚至还没有准确地记住他的长相,就要把他送走了。
                      一只乌鸦从车前低低地飞过,差点撞在风挡玻璃上。
                      他一惊,刚想刹车,那乌鸦已经飞过去了。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婴儿活不长。
                      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
                      难道是乌鸦带给他的?
                      他莫名其妙。
                      按理说,这个婴儿生下来之后没有任何器质上的疾病,吃喝拉撒睡都正常,可是,他一想起他那张丑巴巴的脸和那双黑黑的眼睛,就感到他必定短命。
                      在这个婴儿一刻不停、焦躁不安的哭声中,张清兆忽然又想到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
                      这个婴儿会不会自己回来?
                      他马上想到了前些日子的那个梦,马上想到了一个场景:
                      这个婴儿穿着一件小小的雨衣,冒着漫天细雨,快步走在野外的公路上。
                      雨衣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是可以推想到,那定是一副凶相。


                    IP属地:巴拿马36楼2014-08-03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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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得快极了,快得令人恐怖,像一只凌厉的猫。
                        他并不是一直沿着公路走,他走的是直线,公路绕弯,他就跳下公路,从田野里直插过去。
                        转眼他就钻进了城市……
                        现在,张清兆的夏利车已经开进了巴望村。
                        雨中的屯子没有一个人,几只鸡躲在墙根下瑟瑟地抖。
                        婴儿还在哭,嗓子已经哭哑了。
                        母亲终于忍不住,对张清兆骂起来:“这孩子要是折腾出什么毛病来,我跟你没完!”
                        张清兆不说话,把车停在了家门口。
                        家里只剩下张清兆的父亲了,他耳朵背,很少出门。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见到刚刚出世的孙子,十分高兴,他把他抱在怀里,一边摇晃一边端详。
                        这个婴儿的哭声已经很弱,很干。
                        母亲进了门就给他冲奶,很快就冲好了。
                        王涓把他抱进里屋,去喂。
                        过了好半天,张清兆终于听见他不哭了。
                        天色越来越暗,雨越来越大,远天隐隐有闪电在无声地闪着。
                        母亲到厨房去做饭了,父亲烧火。烧柴的烟味和炒菜的香味从门缝挤进来。
                        王涓哄睡了孩子,走出来。
                        她突然说:“从今以后,你一个人留在城里,就自由了。”
                        张清兆知道她什么意思,说:“你别疑神疑鬼的。”
                        王涓冷笑一声,到厨房去了。
                        张清兆吃完饭,还不到中午,天却阴得好像要黑了似的。
                        他对父母说:“我得走了。”
                        父亲说:“在家住一天吧。”
                        他说:“这车一跑就赚钱,一歇就赔钱。我得回去。”
                        王涓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电视。
                        母亲小声说:“你去看看孩子。”
                        张清兆说:“对,我去看看孩子。”
                        他推开里屋的门,一个人轻轻走进去。
                        那个襁褓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宽大的土炕上,很小很小,孤零零的。那一刻,张清兆的心又软软地动了一下。
                        他走到襁褓前,朝里面看了看。
                        这个婴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直直地看着张清兆。
                        一个炸雷“咔嚓”一声响起来,震得房子都微微颤动了。
                        张清兆急忙收回眼睛,转身走出去。
                        父亲送他出来。
                        他上车之前,大声对父亲喊了一句:“小心点这个孩子!要是有什么不正常的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IP属地:巴拿马37楼2014-08-03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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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一个人过了几天。
                          他几乎天天夜里都失眠,睡着之后总要做噩梦,梦见那个女婴站在脚下,哭着叫他爸爸。
                          他不知道老家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没有消息。
                          最近,他好像总遇到一些奇怪的乘客。
                          这天中午,有个乘客一上车,车里就充满了呛鼻子的酒气。他坐在后面。
                          张清兆问:“你去哪儿?”
                          “王家十字。”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张清兆愣了一下。
                          这是他目击那张石膏脸之后,第一次遇到去王家十字的乘客。
                          “怎么,你不知道哇?”对方大着舌头问。
                          张清兆通过后视镜朝他看了一眼,觉得他不过是一个醉鬼,没什么异常,就说:“我知道。”
                          然后,他把车开动了。
                          在路上,张清兆问他:“师傅,你是不是住在王家十字附近?”
                          “是啊。”
                          “大约两个月前,王家十字发生过一起车祸,你知道吧?”
                          “那个路口经常出事。”
                          “因为没有红绿灯,车开得都快。”
                          “不是这个原因,”乘客严肃地更正道,“是那个地方犯邪。”
                          接下来,他就没有再停嘴,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路吓人的事,声称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听得张清兆心里越来越毛。
                          乘车人讲的第一个故事:
                          我小时候在农村。
                          我家那个屯子往西三里远,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有一年夏天,一个男孩在那里淹死了,他比我低一年级。
                          从此,那个池塘几乎每年夏天都要淹死人。
                          有一年,我表哥从外地来我家串门,他那一年十四岁……或者十五岁的样子。
                          一天下午,他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
                          我妈有些着急了,就出去找他。
                          一个羊倌儿告诉我妈,我表哥到屯子西面那个池塘去游泳了。
                          我妈吓坏了,立即发动全家,去那个池塘找他。
                          那时候天都快黑了,在屯子外的路上,我们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朝我们走过来。
                          他走近之后,我们才看清正是我表哥。
                          他眼睛发直,脸色惨白,头发湿淋淋的,还滴着水。
                          我妈就问他:“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哆嗦。
                          我妈把外衣脱下来,裹住了他,搂着他的肩膀朝回走。
                          我们一直回到屯子,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家,我妈给他冲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他喝下之后,渐渐不抖了,但是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他说,他在那个池塘里游泳时,看见了一个男孩,他也在游泳,于是两个人就比赛看谁游得快。
                          他们从池塘这一端游到那一端,竟然是同时到达的。
                          那个男孩就说,要和他比憋气,看谁在水里憋的时间长。
                          表哥同意了。
                          两个人就一起蹲进了水里。
                          过了好长时间,表哥实在憋不住了,一下钻出来。
                          他甩了一下脸上的水,看到水面上一片平静,不见那个男孩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输了,趁对方看不见,深吸一口气,又蹲进了水里。


                        IP属地:巴拿马39楼2014-08-03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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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长时间,他又憋不住了,再次钻出来,可是,还是不见那个男孩的影子。
                            他有点紧张了,一个人是不可能在水里憋这么长时间的。他又想,对方是不是趁他在水里的时候也钻出来换过气呢?
                            他第三次蹲进了水里。
                            这一次,他忽然想看看对方在哪里,当他在水里睁开眼睛之后,吓得魂飞魄散——那个男孩正在暗绿色的水里朝他鬼笑着!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脑袋上挂着乱蓬蓬的水草。
                            他的眼角、耳眼、鼻孔、嘴角,都流着黑红的血,像冒出的烟,在水中缓缓向上飘散……
                            表哥“轰隆”一声钻出水来,双腿就抽筋了。
                            他一边尖叫救命一边用双手划水,拼命朝岸上游去……
                            爬上岸之后,他的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回头看,水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接着他发现,池塘的一圈岸边,只有他自己的衣服和鞋子!
                            乘车人讲的第二个故事:
                            王家十字一带很偏僻,在那里租房的人,大多不干正当职业,女的当三陪,男的打砸抢。
                            我家旁边有个独门独院的老房子,两间,一直出租着。
                            房东姓刘,他不想惹麻烦,所以租房有个条件,必须是夫妻他才肯租,房租倒不贵。
                            第一对夫妻刚刚住进那个房子一个多月,他家不到一岁的小孩就把蚕豆吞进了气管里,憋死了。
                            没过多久,又一对夫妻搬进去,他家小孩也不到一岁。
                            有一次,那个小孩吞进了一颗花生,竟然也卡死了。
                            接着,第三对夫妻又住进了那个老房子,他们没有小孩。
                            半年后,刘师傅去收下半年的房租,看见东墙和西墙贴着两幅很旧的年画,就感到很奇怪。这对夫妻刚结婚,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而这两幅年画都旧得发黑了,显得很不谐调。
                            他笑着问:“你们贴旧年画干什么?”
                            那个丈夫说:“我们搬进来时就有呀!我们还以为这是你家要保留的东西呢,一直没有撕掉。”
                            刘师傅吃了一惊。
                            他从来没见过这两幅旧年画!
                            而且,上一对夫妻搬走之后,他还专门粉刷过房子,这房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两张年画上画的都是胖娃娃,一个坐在莲花上,一个坐在鲤鱼上,都在笑。
                            半年了,这两个娃娃一直在画上朝着这对夫妻笑,白天笑,夜里也笑。
                            那个妻子看了看刘师傅的神色,说:“刘师傅,你这房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呀,怎么了?”刘师傅问。
                            “我们夜里总听见……”
                            丈夫碰了她一下,小声说:“那是邻居家的小孩!”然后,他转头对刘师傅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儿。”
                            刘师傅追问道:“你们到底听见什么了?”
                            那个妻子说:“我们夜里总听见好像有小孩在咯咯地笑……”
                            乘车人讲的第三个故事:
                            我有个同学叫敬波,在文化局当干事。
                            他每天上班都要经过王家十字。
                            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经过王家十字,看见前面有一个高大男子的背影,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拉着一个带轱辘的大箱子,箱子上驮着一个帆布包,好像有什么急事,走得急匆匆的。


                          IP属地:巴拿马40楼2014-08-03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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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着走着,那个帆布包掉了下来,可是那个男子却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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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好像聋子一样,根本听不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马路对面,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里,一溜烟地走了。
                              敬波走到那个帆布包前,弯下腰,想把它捡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怪叫着冲过来,一下把他撞出了几米远,接着又从他身上轧了过去,鲜血四溅……
                              他猛地醒过来,感觉那辆车好像刚刚开过去不远似的,身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第二天,他上班路过王家十字,眼睛突然直了——
                              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男子的背影,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拉着一个带轱辘的大箱子,箱子上驮着一个帆布包……
                              这一切跟他昨夜梦见的一模一样!
                              他马上停住了,站在马路牙子上,注意观察。
                              那个人朝前走着走着,就像电视重播一样,那个帆布包“啪”地掉了下来,可是他没有回头,径直朝前走去……
                              敬波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那个帆布包静静地扔在马路上,里面好像藏着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敬波,等着他走过去。
                              这时候,有一个秃顶老头从马路对面快步走过来,他弯下腰,去捡那个包。
                              敬波看得清清楚楚,一辆黑色的轿车冲过来,它好像就是来要命的,速度极快,把那个老头撞出几米远,接着又从他身上轧了过去,鲜血四溅……
                              这是敬波第一次目睹车祸,也是他第一次眼看着一条生命转眼变成一具尸体。
                              不久,他就听说,那个路口前不久曾经撞死过一个男子,很高大,穿着一件黑色风衣……
                              前面就是王家十字了。
                              张清兆放慢了车速,谨慎地四下看了看。
                              在白天,这个路口似乎很正常,只是行人稀少,显得很寂寥。没有一家店铺,路旁都是青色的墙,还有紧闭的大门。
                              “好了,停车吧。”满嘴酒气的乘客说。
                              张清兆把车慢慢靠向路边。
                              “我这个人喝点酒就爱胡说,你听烦了吧?”
                              “哪里。”
                              “你们这些出租车司机,天天都在路上跑,千万要小心。凡是撞死过人的地方,最好绕行。”他下车之前这样对张清兆说。
                              这天晚上,张清兆又做梦了。
                              他看见房间里变成了暗绿色,一个男孩在半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了,朝他鬼笑着。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脑袋上挂着水草。他的眼角、耳眼、鼻孔、嘴角,都流着黑红的血……
                              张清兆惊怵至极,想喊却喊不出来。
                              渐渐地,男孩消隐了。
                              墙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两幅老旧的年画,上面分别画着两个胖娃娃,一个坐在莲花上,一个坐在鲤鱼上,他们都在朝着他笑。
                              他们笑出了声,“咯咯咯咯”的,那声音忽近忽远,若有若无。
                              接着,年画又消隐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墙。
                              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他头顶,定定地看着他。
                              他猛地仰起头,想看清这个人。
                              他的脸黑糊糊的,根本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他穿的是一件黑色风衣,拉着一个带轱辘的大箱子,箱子上驮着一个帆布包。


                            IP属地:巴拿马41楼2014-08-03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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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张清兆跑了一天,挺累,天要黑的时候,他想回家歇着了。
                                这时候,却来了一个要坐车的乘客,他只好把车停下来。
                                这个乘客上了车之后,坐在了后座上。
                                他长得白白净净,很瘦,胳肢窝下夹着两本书。
                                “师傅,你去哪儿?”张清兆问。
                                “火葬场。”他低低说了一句。
                                张清兆想了想,把车开动了。
                                一路上,这个很瘦的人一直没说话。
                                张清兆一边开车一边暗暗猜测:这么晚了,他去火葬场干什么?是家里的父母死了?是女朋友死了?是单位同事死了?
                                每个人都在走向火葬场……张清兆的脑海里又迸出了这个丧气的想法。
                                到了火葬场,他停下车,一边收钱一边友好地问了这个乘客一句:“你是干什么的?”
                                对方说:“我是教书的。”
                                张清兆愣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他下了车,走进了火葬场的大门。
                                那两辆面包车依然停在火葬场大门口,司机在车里朝张清兆冷冷地望着。张清兆忽然感到这两辆面包车也有些诡异。
                                他调转车头,正要离开,听见有人拍车窗。
                                他扭头一看,是郭首义。
                                “郭师傅!”他急忙把车窗摇下来。
                                “你来干什么?”
                                “我刚刚送个人。你回城里?”
                                “是啊。”
                                “走吧,跟我一块回去。”
                                “我可打不起出租车。”郭首义笑着说。
                                “放心吧,我请客,反正回去也是空车。”
                                “那我就不客气了。”郭首义说完,打开车门钻进来,坐在了张清兆的旁边。
                                两个人没有别的话题,一开口就提起那件事。
                                “那个小孩最近怎么样?”郭首义关切地问。
                                “我把他送回老家去了。”
                                “噢。”郭首义若有所思。
                                张清兆说:“送走那个婴儿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他下地了,穿着一件很小的灰色雨衣,朝门外走。可是,他没有打开门,又无声地退回了卧室。一直到最后,我都没看见他的脸。”
                                郭首义没有表态,静静听他说。
                                过了一会儿,张清兆又说:“送走他之后,我又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听见一个婴儿在哭,那哭声越来越真切,我抬头一看,差点吓死,影影绰绰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站在地上,全身上下血淋淋的,一边哭一边叫我爸爸。我问她是谁,她说她是我女儿……” “是做梦吗?”郭首义突然问。
                                这句话让张清兆一惊。
                              是做梦吗?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也非常可怕的问题。
                                现在,张清兆也说不清楚了。
                                他听王涓说,他睡觉的时候眼睛总是闭不严,总是露着两条缝。
                                刚结婚的时候,王涓每次起夜看到他的睡相都害怕,看上去他好像睡着,又好像在看着她。
                                而他也经常在梦中看到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比如,有一次他模模糊糊看见王涓半夜爬起来,打开灯,然后轻飘飘地走向了厨房。
                                接着,厨房里就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好像饿了,正在热剩饭剩菜。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小孩的胳膊在啃。那胳膊热气腾腾的,显然刚刚煮熟。
                                他惊问:“你在吃什么?”
                                王涓一边吃一边说:“你自己不会看呀?”
                                ……第二天,他对王涓讲起了这个梦。
                                王涓说:“我昨天半夜就是饿了,到厨房削了根萝卜吃。我回来时,看见你半睁着眼睛,特别吓人。”
                                梦的前半截是原版的,后半截就改编了。
                                因此,张清兆经常怀疑:人们在夜里做噩梦,看见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可怕场景,有一些是不是真的呢?
                                梦和现实离得太近了。
                                比如,突然出现在死尸手里的那沓钱。
                                比如,突然在车里冒出来的那张石膏脸。
                                比如,那个婴儿无法解释的古怪血型。
                                比如,那一声声炸雷……
                                张清兆知道,那种阴阳分明的人,才是健康的,他们睡的时候很深沉,醒的时候很清朗。


                              IP属地:巴拿马42楼2014-08-03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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