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黄少天调好了颜料，想落笔时手腕却静止在了半空，烦躁的甩开了画笔。想画些什么，又落不下笔。千头万绪静止在脑子里，愣愣的不知伸向何方。重新调了浓郁的夜色，换了洁净的画布任凭画笔游走在画布上，赌气似的一气呵成，再一瞧，一根造型古怪的黑管伫立在眼前。孤零零的总是在音乐的背景里低沉而断续的黑管。在黄少天的画里被抽象的更像一只巨大的蚂蚁。
意味不明。像喻文州。
黄少天举起手放在眼前抬起头，让日光灯的光线穿过指缝。学画画的手其实并不算好看，手指长的过分而嶙峋常年上面沾着颜料。在日光灯下苍白的有些惨淡。被牵过的触感仿佛还留着。喻文州的手很凉，不像黄少天，一年四季暖的烫人。“两个大男人，这是在搞什么？”黄少天自言自语。落地窗外的海岸上，有一个穿着黑色防水运动服的青年，总是不远不近的落在黄少天眼里。他走的很慢，总也走不开那片沙滩。把黄少天送回客栈，喻文州就又出了门，在客栈附近的海滩上踱着，雨里的大海，他很喜欢。正巧在落地窗后的黄少天目力所及的地方。姑且算是恰好吧。毕竟他们之间已经巧合了那么多次。
黄少天对着落地窗发呆的功夫，海吃掉了太阳，夜行的影子摸出了洞穴。他其实是想的挺多的人。把自己找不到房子开始，到现在的两三天时间在心里顺了好几遍，也没顺出个头绪。只知道自己堵的要命。
“心塞塞的=_=。”饭桌上一直神游天外的黄少天突然感慨。
“咦？傻子也知道心塞？”叶修闻言出言嘲讽。黄少天丢出两个卫生球。
“啧，居然不反击？”
“哼小爷是灵感太多不小心把心塞住了怎么着？你一俗了吧唧的小老板懂么？懂么懂么懂么？这两天跟小喻出门闪了好多灵感呢是吧小喻？思想就是要碰撞才能迸发火花！”
“嗯。。。”喻文州沉吟，“吃的蛮多的。”
“靠靠靠靠靠！”
坚决贯彻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的叶修刚吃完就躲到门边吞云吐雾。苏沐橙和隔壁烟雨客栈的老板娘楚云秀约好了晚上的8点档开始后在线交流剧情。
“别看太晚了。我可不想每天晚上爬起来帮你打扫纸巾煮泡面。”苏沐橙掠过叶修身边时叶修叮咛。
“干嘛早睡啊，来一起看啊。”苏沐橙已经很没形象的在沙发上窝成一个球。叶修抽完最后一口烟，无奈的笑了笑。也过去在沙发上坐下，苏沐橙舒服的在他身上找了个角度靠着。
“一会儿还要打扫卫生呢。”
“急什么，明天再说。”
餐厅里顿时只剩了喻黄两人。
“有时候真羡慕叶不修和苏苏苏啊。”黄少天酒足饭饱往椅背上一靠。
“他们感情真好。”
“可不是嘛。

不知道黄少天自己知不知道。他乱七八糟的转移话题的样子好看极了。让人很想吻他。而喻文州是真的这么做了。他是把手在唇上擦了一下再盖在黄少天眼睛上的。也不知道黄少天发现了没有。过了一会儿。“小喻，你睡着了吗？”
“没。” “我们来聊聊天吧。”
“嗯，你说。我听着。” “嗯。。。小喻好像很喜欢大海？”
“很喜欢。”喻文州的声音染上了一层倦意。 “为什么啊。”
“你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吗？” “那部小说吗？看过啊。”
“安迪问：“你知道墨西哥人怎么形容太平洋吗？”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他们说，太平洋是没有记忆的。我就要到这样一个没有记忆的，温暖的地方去度我的余生。”因为喜欢这段话，就喜欢上了所有的海。”喻文州不假思索的念了一小段原文。他念的很轻，声音温柔的如同夜晚的浪。身边久久没了回答，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喻文州撑了半个身子起来看，果然已经睡着了。“唉。。。”微微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考虑了一下，垂下头，在两道剑眉之间落下轻轻一触。刘海和刘海勾缠一下又分开，有些缠绵。
就这样吧。晚安吻，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接上↑↑↑↑↑↑↑
其实多一个人帮忙让黄少天轻松了不少。平常一个人搬起来够呛的画架被喻文州承包了，黄少天拎着画具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刚刚放晴，地上还潮湿着，被清洗过的空气压入肺叶很是快意。两人难得的在一起却什么都没说，默契的隔出了一小段距离，并不觉得尴尬。客栈离海边不过是5分钟的路程，又走了几步换了个合适的位置，画架支在地上，上面是毫无进展的那张草稿。还是深蓝，黑和明黄三种颜色铺在纸上。没有头绪啊。本以为喻文州会沿着海边四下逛逛，却没想到他一屁股坐在了离黄少天不远处的沙滩上。“小喻~你今天不去摄影吗？”黄少天才发现喻文州从不离身的单反今天没有被带出来，诧异的问。
“偶尔发发呆也很不错啊！”喻文州回头粲然一笑。
黄少天被他笑得有点晕。画着画着，眼神就不自觉的往那边溜，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背影就觉得温暖。画笔有了力量，笔尖在深蓝色和明黄色的交界勾勒出华丽的花纹。那是大海的边界，是两个世界的境界线。浪卷着浪，浪压着浪，像一个个站起来的影子，在海面上开着的舞会。而明黄色的背景中长出了一丛丛向日葵，光怪陆离的，乱七八糟的，欣欣向荣的，疯狂的纠缠在一起。两种极端的饱和色对撞在一起，溅起了一片流光溢彩。而海与向日葵的夹缝中，有两个单薄的身影。只是两个很小的影子而已。在画面的两头。一个是纯黑色，点着一点点白色的光晕。正小心翼翼的贴着海岸线行走。似乎随时会被海浪吞噬。另一个，与它隔着整个画面的距离。明亮的白色，与向日葵田更相近些。两个影子相对而行，似乎只要不久就能在画面中央相遇。穿过两个世界的流光溢彩，行走，坚定不移的行走，然后相遇，然后，迟疑的牵起了手。
黄少天画的很专注。专注到不知什么时候喻文州已经不在原位，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也没有发现。只是不要命一样的画着。仿佛迟一秒就再也拿不起画笔。
等到他脱力的松开笔，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不适合一个人住的。”
“哎哎哎妈呀吓死我了。。。呼。。小喻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好吧，为什么？不适合一个人住？”
“因为画的投入就忘记吃饭，很不好。”喻文州把表伸给黄少天看，已经下午四点多了。“2点一刻的时候我觉得不对劲，过来提醒你去吃饭，你没理我。”
“啊是吗？嘿嘿。。。不自觉就。。。”这么一说，黄少天发现自己还真是饿得够呛。

连续八个小时的高集中作业饶是黄少天再年轻力壮，站起来时还是因为头晕趔趄了两步。喻文州赶忙扶住，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强制把他拖去吃饭。
回去的时候，喻文州不由分说的帮黄少天拎了所有东西。
“还没问你呢。那副画，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还没想好。。。叫。。。叫相遇吧？”
“相遇？那两个人并没有相遇啊。”
“会相遇的。虽然隔的很远，但是总会相遇的。”黄少天坚定道。“是吗。那我可以期待他们的相遇吗？”
“大概。。。。吧？”黄少天总觉得喻文州话里有话，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有些事，他真的还没有想好。

他得去找他，告诉他。不管结果怎么样。
他把画一包，冲出了门。
除夕夜的城市说冷清也冷清，空旷的街道是一年到头都不曾见到的，零零星星有几个路人，也是急匆匆的行着。黄少天本是有车一族，但奈何路也不熟，干脆查了地铁线路打算换车。出了门才发现后悔，公共汽车已经停运，最近的地铁站也在步行十五分钟左右。“靠。”黄少天往围巾里又缩了缩。空旷的街道让他没来由的心里发冷，抱着大幅的画框哆哆嗦嗦的跑到地铁站，还好，地铁没有停运。长长的地铁空亮着灯鬼魅一般在城市的地下穿行。
等你看到我，你会知道。我可是穿过了整个城市寂静的血管去找你。希望不会太晚。
小品已经播到了第二个。长相夸张的小品演员抖着无聊的包袱。男人开了牌局，女人磕着瓜子聊着家长里短。喻文州礼貌的对着满桌亲戚微笑，主动把桌上已经凉掉的饭菜又去回了锅。心里却暗自怀念着鼓浪屿上和某个话多的家伙吃饭，趁他开嘴炮的功夫把他的碗塞的满满的。那家伙啊。今天正一个人呆着过年吧？话那么多，看小品吐槽的时候该去跟谁说呢？这样的念头不知道怎么就装进脑子，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连手里的锅铲也忘了翻。
想他。想去找他。满座的亲戚和你，哪个更不可辜负？
亲戚家的小女孩一直很喜欢这个长相帅气的叔叔，跑进厨房抱着他的大腿“叔叔，叔叔~我们去放烟花吧！”孩子的爸爸无奈又歉意的看着喻文州，“小丫头，这么小就会看人下菜碟儿。不要给喻叔叔添麻烦。”一把抱起了小姑娘，眼里恍然还是那年初为人父的喜悦。“小喻你也别忙了，出来大家聊聊天吧。”
“没事的，反正现在空着，不如我带她去放会儿烟花吧。大哥可要多赢几个钱给宝宝买糖果当彩头。”那爸爸又放不下手里的牌局，笑着说麻烦小喻了。
小女孩的拥抱香香软软带着股奶味儿。肉呼呼的胳膊环着喻文州的脖子“我长大了要嫁给喻叔叔！”童言无忌毫不羞涩的告着白。
“嗯。。这可不行。”喻文州假装深思了一下。“叔叔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把小女孩和烟花一起放下，喻文州去摸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引线呲啦啦的放着小小的温暖。喻文州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嗯？喻文州疑惑的回过头。一副画几乎要拍到他脸上。“嗯。那啥。没提前说就来找你了。新年快乐。”喻文州淡定回答“就这些？”
“额。还有。。。我——”黄少天嘴巴依稀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却被身后爆发的火树银花淹没。给喻文州充当了次男主角的自带背景。

“我说！这是新年礼物！你要不要！”黄少天明显的气结，累积了好几天的勇气一波爆发就没了踪影。只能尴尬的吼着乱七八糟的内容，一边又把画举到喻文州眼前。
“要，我都要。”已经从唇语明白了黄少天在说什么的喻文州接过画，随手让完全不知变故的小奶娃撑着，小奶娃蹦蹦跳跳的欢呼着烟花。
揪过黄少天按进怀里，无视了对方的挣扎。
“等一下你这哪是都要！！快把爷的画捡起来啊啊！！！——不对这个孩子是谁的喻文州你给爷解释清楚啊唔——”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喻文州身体力行的给黄少天上了一课。
而画中的两个影子，坚定不移的跨过了向日葵田，跨过风和大海，跨过一整个世界的熙熙攘攘人潮汹涌。
牵起了手。

完

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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