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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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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军在省城工作,父母在乡下务农。
这几年,他在城里娶了妻有了孩子。
自从上了大学后,他就没怎么在家呆过,现在自己有了小家庭之后,回老家有时候变得很奢侈,一方面作为小职员,工作忙的要死;另一方面作为小职员,家庭生活也不怎么幸福,妻子不时抱怨,儿子不时生病,这些都让他身心俱疲,还怎么回家。
他和父母平时也打打电话,这几年父母老是说好话,什么“你们过得好就行了,不要经常回来看我们”,什么“我们在家有人陪,天天都能打上麻将,还能下地拔兔子草,我们不闷”,什么“身体好着呢,不要往家里送药,也不要担心”,或者是“不要往家里寄钱了,我们有钱”,他知道这些话不是那么真实,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
这和他以前做的事情是有关的。还在大学那会,每逢节假日父母都会问他:“阿军,放假回家。”他总是会找出理由不回去,比如“去同学家玩”、“学校有个活动”、“和女朋友约好去玩”或者是“过几天要交论文”。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在外面多做些事情,多玩几天,而不是在家里看几天电视。就算寒暑假他也不怎么回家,暑假打工,寒假打工,就过年回家几天,就算过年回家业不安分,三天两头出去玩,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工作后,那就是身不由己了,爸妈打电话来,他总是说没空,倒是真的没空,要么出差要么加班要么陪领导喝酒。渐渐地,父母也不敢打电话给他了,更不敢问他回不回家,因为,问也是白问。
这种状态到了他结婚后达到了最大化,妻子不是个太通情达理的人,又是抱怨丈夫没钱,又是抱怨丈夫没房,总之就是嫁错人,说多了阿军总会回一句:“你想怎样,不是你高富帅,当初为什么选我?”是啊,为什么选他,这是个问题,这是一个解不了的问题,选了爱情然后抱怨金钱还是选了金钱然后赖抱怨无爱,哎。如果只和自己关系不好也就罢了,妻子和自己父母的关系也不好,每次父母过来送特产,住那么几天,她都要明里暗里抱怨,结果父母更不敢来了。
不过,他过年一定要回家,这是原则,即使妻子不乐意,不乐意就回娘家过,我一个人回家。
这年春节,他真的一个人回家了,回家之前没和父母打过招呼,这样安排有他的道理。
他走进了村口,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如果待会进的是“家”的,这个就是“乡”了,两个合起来才是家乡。年纪越大,对于家乡的感情就越深,虽然从小到大认定城市才是自己的归宿,可是年纪越长越觉得家乡才是真爱,如果有机会,自己宁愿住在乡下,这是多么美好的假设,面对的又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回家你还能养活自己吗?
还没到家,就觉得自己是来做客的,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
一路上,他遇见了许多乡亲,问候寒暄,然后是各种夸赞,多能干啊,他父母可以享福了,当年他们家多穷啊,没米进锅,到处借钱。他听到这些五味杂陈,觉得自豪,又觉得心酸,为父母自豪,为自己心酸,一个在城里只能混底层的人竟然被传成这么伟大,他宁愿相信自己只是个客人,主人对客人都这么客气的。
走到门前,看见门前的桃树又老了一岁,这棵桃树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离家家乡。
他走进家门,没发现爸妈,他听见了呻吟,走进爸妈的方面才知道,爸爸躺在床上。
“爸,你怎么了?“
“阿军,你回来了,你怎么不说一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过年呢,你媳妇,我的孙子涛涛呢?你妈妈去拔菜了,我去把她喊回来。”
“他们没回来,我去叫妈妈吧。爸,你怎么了,生病很严重的样子。”
“我去叫,这婆娘就是犟,一大早就出去了,露水太大,怕她生病。我没事,就是风寒,这身子骨还硬朗呢。”
“爸爸,如果累的话就躺着吧,我去吧。”
“没事,我能行。”
他的父亲强撑着起了床,没走两步就倒下了。
“啊,爸爸,你还是躺着床上吧,我把妈妈叫回来。”
他去了菜地,远远看见母亲在菜地里料理白菜,母亲这几年老多了,虽然只有五十多岁,可是农活还是催人老,更不用说为了他操了多少心了。
母亲也对他回家感到意外,都觉得不应该不打招呼回家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儿子回来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媳妇和孙子没回来,心里空落落的,老了不就希望过年儿孙团聚吗?现在可好,儿子回来了,孙子却不见了。
“妈妈,回家吧。妈妈,爸爸是怎么回事?你们都不告诉我,没有风寒那么简单,告诉我吧。”
“没事,就是风寒。”
“他刚才摔倒了,他也才六十岁,怎么会那样?”
“啊……,没事,老风湿,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样啊,你不要骗我。”
“哪能啊?”
他半信半疑地和母亲回了家。
回家后,父亲倒是起床了,看起来精神还挺好。他不希望父亲是装的。
他的母亲见她回来,一整天开心得要死,又是杀兔子,又是做豆腐,就想晚上给儿子做顿好吃的。
“妈妈,我帮你做的,其实,煮青菜就可以了,在城里什么没有,要吃的话天天吃,”
“那不一定,兔子肉有吗?别忙了,在家里就好好休息,我做你吃就行了。”
“真的不要,我来帮你吧,你才是辛苦的。”
“笑话,你们上班的人才辛苦,你别忙了,还有你爸,他成天游手好闲,让他做点事吧,他爸,过来帮工。”
他爸过来直接把他推开。
“爸爸,你生病了,休息一会,我来做吧。”
“谁说的,你这孩子,去一边吧。”
他没有说服谁,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父母做事,与其说是一个闲人,不如说是客人,本质上客人也是闲人一个。
晚上吃饭,父母把最好的肉给了他,还不是夹块肉给他:“这块好吃,你在城里吃不到。”阿军只能客气地回应:“爸妈,我自己来,自己来,你们自己吃自己的。”他再次觉得自己是个客人,看父母的态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是爱,也不仅仅是爱。
不经常在家的结果是村里的孩子不一定认得全,第二天,他见到一个小朋友来自己家玩,他完全不知道是谁家,只能互相傻笑着,问孩子是谁家又不说。他的母亲告诉他那是二锅子的孩子,都六岁了,他吃了一惊,二锅子不是刚结婚吗?怎么一下子就是六年了。那种时光飞逝的感觉被另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和客人感所覆盖。自己不是做客吗?而几天后又再次回到省城那个家,这里的东西渐渐陌生,渐渐疏远,一种很可怕的感觉袭面而来。
这是一个非团圆的春节,一家人还是开心的。
有一天,他去三婶婶家,三婶婶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跟他说:“阿军,本来你爸妈不让我,可是做儿子的哪里能不知晓父母的病,你爸爸高血压,医生说随时有中风的危险,毕竟他年轻的时候太拼命了,就为培养你。你妈妈呢,倒是没什么大病,就是胃病,很多时候吃不下饭,她的饭量还没你五岁的堂侄大。”
阿军很吃惊,父母从来没有告诉他,他真的以为父亲是风寒,他前几天好一直和爸爸喝酒,至于母亲就知道她瘦了,本来还觉得她胖胖的身材瘦点也没关系,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一个客人是不需要承担主人家的生死或者福祸的,就像自己一样,客客气气地过完年再回省城就可以了,连一只碗都不需要刷,至于父母是否真的快乐或者健康,要么无从知道,或者无能为力。
他刚走进家门,又听见父母在说话。
“你要小心一点了,要不然真中风了,儿子又要花钱了,你也知道他赚钱不容易,有妻有儿,和他妻子关系又不好,哎。”
“你还是关心下自己吧,吃那点饭,胃又疼,让阿军看出来又担心了,你知道吗?老婆子。”
“千万不要被儿子知道,以后你不要喝酒了,阿军和你喝的话,用茶吧,折腾不起了,你知道你的高压太高了。”
“你这人,他就回家几天,不要让他失望,多喝几杯也没什么?又不会死人。”
“我是怕你中风啊,他爸,你年纪还轻。”
“好了,不要说了,我不喝就是了,儿子快回来了,不说了。”
他跑进房间,跪在地上,请求原谅:“你们一直瞒着我,一直把我看客人看待,爸爸妈妈,我是你们的儿子,以后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吧,是我不小。”
父亲见到这个状况,对母亲说:“看你,说那么多,儿子听见了吧,搞什么,不就是小病吗?至于吗?”
阿军更加激动,趴在地上起不来,父亲说:“起来,男人还这样,你在外面好好的,我们就知足了。我们会小心的。
他帮爸妈买了药,给了一点钱,还七推八让的。至于其他的,就不那么现实了。
初六,他回到省城,回去的路上,一幕幕场景重现,他发誓以后要经常回家看看,只是这个愿望,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考验,也许下一次回家又是过年时候。
回家,也只是一个归客而已,注定还是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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