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看着棺材给放下去，想了想还是叫住了正给坑里填土的人，不顾一众人投过来的眼神，长腿一跨跳上了棺材盖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脚下的那块儿板。
一时间没人吭声，知道其中因果的吴邪摸上自己颈子上的纱布，沉默的摇了摇头，他的声带永久损伤，这辈子都没法再说话了。
解雨臣在棺材盖子上站了一会儿，半天自兜里掏出包烟丢下，轻笑道：“路上可得有个伴儿。”
说着他迈出了坑，示意填土的人可以继续，垂在裤缝边儿上的手却是暗暗攥的死紧。
别急，他闭上眼睛，这条命很快就还你。

十一年前
那是解雨臣第二次见黑瞎子，男人带着墨镜的脸在一堆伙计里显得十分显眼，想不认出来都难。
解雨臣手上点着装备，眼睛却不住的往那边瞟，一会儿那瞎子就挤了过来，笑道：“九爷这是有事儿？”
“没”，解家的少当家摇摇头，瞟见男人手边上那一包东西，奇道：“他们没把装备给你？你怎么就这么点东西——”说着看了眼自己的，虽然谈不上鼓囊，但至少也给撑得满当。
“小斗，不需要这么多”，黑瞎子答道，口气里的轻松显而易见，年轻的解当家正是气盛，当即接茬：“四爷手下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可比我带着的那帮草包强。”
一句话藏住了话头里的刺，却是藏不住表情，黑瞎子把解雨臣的轻蔑看了个满眼，恍惚觉得见着以前的自己，竟是愣了半晌，才抓着头发装傻：“九爷高抬了，我也就是个代理人，四爷手下能干的多了。”
解雨臣那时候没答话，他知道多说没意思，解家刚在抬头，说起来是要和九门剩下的几个都打好关系，但传言陈皮阿四手下伙计虽多，信得过的却少之又少，换言之，就算在这个瞎子面前把陈皮阿四捧上了天，意思也不一定能传到那老耳朵里，就算传到了，也不知道那边儿能听进去几成。
那趟去的是甘肃，斗不大，但情报少的可怜，仙姑那边放心不下，介绍来的人竟然是黑瞎子，解雨臣只跟这人打过一个照面，心里头就三字：信不过，但明面儿上又碍着仙姑和陈皮阿四的脸面，表现不得什么，只能动着能动的手脚，把这人安插在自己人中间，和自己隔着些距离，想着要是真有什么闪失也能叫人挡着，更不至于掉了套，让他一脚踩了雷让所有人受累。
这安排看着小，下的却是十足的心思，解雨臣面相虽嫩，那时候的心思却已经十分老成，他给黑瞎子三分敬，因为这人是霍仙姑通过陈皮阿四介绍来的，霍仙姑虽有意要扶持解家，但不代表她老人家真把解雨臣当个儿子，如今两家好了，不过因为霍家空留了个年幼的女娃，解雨臣心知肚明老太太有那个意思定下这门亲，但一切也算不上定数；而解雨臣还留给黑瞎子七分戒，霍仙姑和陈皮阿四都是什么人，那霍家多出女流之辈，虽说儿女情长难割，但俗话说的好，最毒妇人，若是霍仙姑真有意要给霍秀秀铺路，便也不无在解家刚刚冒角便叫其灭亡的可能，如今弄来这个身份不明的瞎子，只得是防着最好。
在解雨臣的脑袋里，这帐算的明明白白的，以至于他这一路一直分出些心思在那瞎子身上，却不想自己却差点儿中了大招——那是通往耳室的墓道，窄的只容一人通过，解雨臣向来不会自己淌雷，便支了底下身手好的一人先行进去，价钱开的清楚，那伙计也算是艺高人胆大，收了钱没什么活儿不接，提了枪便踩着砖往里头走，解雨臣看他的路线看的分明，便也踩着刚刚这人踩过的步子往里头去。
可就算是解雨臣，也万万没想到那儿的机关竟会设的巧妙如此，大约走到中途，解雨臣脚尖踏下一块墓砖，当下便感觉不对，这般施力似乎带动墓道下古老机括的运转，想来前人通过时还并未触发便是因为古人早想过盗墓贼的路数，知其大多成双而行，而前人通行只会叫机关陷下一半，只等第二人循着同样的线路再走，便会将其彻底触发。
听到两边墓墙悉索有声，解雨臣大气也不敢出，摆手示意后人不要上前，生怕此时再有个什么动静就会弄出弩箭强酸等致命之物，正是冷汗都要往下掉的时候，却听后边队伍里一人笑道：“九爷可别乱动，这两边墙里埋着的都是人殉，现在怕是有活气进去已经有点起尸，您这一脚要是松了就定会叫他们开肠剖腹。”
解雨臣听着这声音是黑瞎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道理他何尝不懂，可现今踩着地雷的是他，说的轻巧可该如何是好？便又听身后一声上膛的脆响，黑瞎子道：“九爷您赏个脸，按照这姿势往下蹲，头埋低。”
解雨臣没法回头，更不知道这人是要做什么，但在这般情形下也只得照做，才刚刚矮下身子，便听身后机齤枪作响，数道凌厉的气劲自身旁和头顶擦过，尽数射进两边的墙壁里，尘土飞扬间土墙尽数爆裂开来，里头无数僵死的人殉才刚刚有些动弹，被乱枪射中顷刻间倒成一片，当中却也有不少沾了生人活气，又免于子弹穿脑，拖着步子从墙壁内“走”了下来。
“这就是你齤他妈的法子！？”解雨臣气急败坏骂道，都到了这般田地，他也再顾不着踩着脚下的东西，一猫腰从一堆围上来的人殉里硬生生撞了出去，手臂上免不了的挨了两道划血流如注，而黑瞎子笑着说了句洋文的对不住，当空扔了把枪过来，解雨臣也没功夫跟他去较劲，长臂一捞接了枪转身就扫，一时间墓道里混乱一片，无数人殉在扫射下倒成一片，残肢碎肉满地，虽说早无鲜血，但却也腥臭无比，闻之冲脑。
那时解雨臣总共也没下过多少地，死人见过，但何尝见过这般场面，当下便捂了嘴俯身干呕，却忽觉脚腕子一紧，低头只见无数碎尸中一只干枯的死人手扼住了他的脚踝，指甲泛紫蜷曲，解雨臣见状惊退一步却把那具残缺的人殉给自尸堆里拉了出来，僵尸嗅着生人气息张口就咬，眼看分秒间就要撕下解雨臣脚上一块肉来。
解雨臣当了当家也有几年，虽说没见过如此多的粽子，但到底镇定也快，此刻见那僵尸来的极快，连开枪也顾不得，反转了手上机齤枪，便用枪托狠狠自僵尸脑上砸下，用的气力极大，霎时便砸的那东西干枯的脑仁碎成千瓣，早已不像人手的爪动弹了两下，便自解雨臣脚踝上松了。
这其中不过分分秒的事情，解雨臣知道自己要是再晚些，今儿个非得没了这条腿不可，便暗自松了口气，抽身环视墓道，只见两边土墙后果然都是当年埋葬人殉的土坑，其中干尸数具，此时尽数倒在墓道里，几乎铺成张毯子，其中老少男女都有，脸上活埋的痛苦神情清晰可见。
“这正主儿来头不小，老太太可没给你简单的活儿做”，黑瞎子用枪口挑起一具尸体唏嘘道，话中调笑之意只叫解雨臣一阵怒意上脑，加上神经还未从刚刚那般紧张下松弛下来，再顾不上什么陈皮阿四霍仙姑的面子，回身一把扯住人的前襟咬牙道：“刚刚你他娘是想要我的命？”
的确刚才那般乱射，解雨臣没被黑瞎子射中不知是黑瞎子的枪法过人还是侥幸，而从未遭遇如此境地的解雨臣怎能受的了黑瞎子这般态度，此时见人还在笑，更觉得怒气贯脑，恨不得给他来一枪子儿才能痛快。
黑瞎子却也不怒，摆手笑道：“怎么敢，九爷要是细看就知道这套下的是连环锁，九爷那一脚踩下的机关并非是墙壁内的人殉，但凡活人进入这条墓道都会遇粽子，慌乱中再慌不择路就会踩中第二层机关，到时怎都躲不过了，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埋在底下的毒刺，这东西不好躲，九爷要是当时撤离只怕会给伤着，就只好叫这群东西当替死鬼了。”
解雨臣一听就明白了，他踩下的机关来自地下，启动了一点其他便会随之而动，其后任何踏上埋有暗器之处的人都会当即遭毒刺刺穿脚，随即毒发身亡，他不知黑瞎子是怎么看出这点的，总之这人脑子动的极快，竟然想到提前放出两旁埋着的人佣替解雨臣踩去可能的触发点，此招虽险，但却也走的稳，想来黑瞎子在解雨臣踩下机关后便没让任何一人踏入墓道，便也是缘由于此罢。
听罢，解雨臣随即挑开一具干尸，果然见地缝间有尖锐毒刺刺出，连看几处都是如此，想来若是方才他慌忙撤离，死在这儿几乎板上钉钉，黑瞎子这般乱来，不但救了他，还叫这一地的残肢断臂铺成一条垫高的道路，让之后他们免于毒刺的干扰。
“你是怎么发现的？”解雨臣疑道，心中对黑瞎子这人的敬又徒增几分，却听男人发笑，打头上了干尸铺成的小径：“直觉。”
而解雨臣带着一众伙计穿过墓道，到了另一边的墓室，却不见方才过来伙计的身影，之后遭遇到一连串的岔子叫解雨臣折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虽说最终拿到了霍仙姑交代的东西，解雨臣再想起黑瞎子说的“老太太可没给你简单的活儿做”，便又有了几分认识，以至他在那之后不久再见黑瞎子，两人之前便自说得清道的明的雇从，一跃变成某种模糊不明的关系。

十年前
那是在解雨臣和黑瞎子一起下斗之后半年左右的事情，这次是解雨臣自个儿夹喇嘛，而找来的队伍里，竟然又有那个瞎子。
按照规矩，雇主和伙计总得先见一面，黑瞎子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外头进来的人，来找解雨臣的时间也不是规矩的点儿，那是个晌午，解雨臣在盘口呆着，就见个瞎子撩了帘子进来，一头是汗。
“九爷？”那人照旧是一副笑面虎的德行，解雨臣应了一声，瞅了人半晌没说话，半天才问道：“你那墨镜是怎么回事儿？”
黑瞎子半点儿不认生的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抹头上的汗：“招子不好使，也遮丑呗。”
“招子不好使还干这个，你还真是疯的可以”，解雨臣以为这人是在说笑，却见黑瞎子走近两步，一下把墨镜给下了，只见后头的那双眼睛眼白尽是血丝，瞳色比一般人淡出许多，瞧着就像有病。
“这毛病不好治”，黑瞎子说着把墨镜给带了回去，脸上竟然落下两行泪来，解雨臣知道这是因为招子畏光受刺激后的反应，便给人抽了张纸巾，答道：“我没想到你真是半个瞎子。”
“我是老实人嘛”，黑瞎子把泪花子擦净了，抽了红木椅子一屁股坐下，话锋却忽然一转：“九爷你猜猜我为什么要来下这斗？”
解雨臣没反应过来，抬眼示意人说，就听那瞎子笑道：“这斗也是霍家那老太交代的？”
这话叫解雨臣猛地警觉起来，心想这来历不明的瞎子三番两次的扯到霍仙姑也不知为何，口中斟酌答道：“解家霍家两家子交情向来好，生意做到一块儿去也属正常。”
“话可不能这么说”，黑瞎子撮着腮帮子，“老九门的交情可久远着呢，说句实话吧，你一放出要去这地方下斗的消息我就知道这是霍仙姑派遣的地儿，我只是没想到她到现在还在倒腾这事儿。”
“你知道什么？”解雨臣一听黑瞎子这口气，定是个深知九门内情的人，便也忍不住跟着问下去，只见黑瞎子卖关子的一笑：“我听说这附近有家炸酱面的馆子不错，九爷您瞧着咱们借一步说话？”
解雨臣差点儿没忍住给卫生球，但想来盘口终归眼线众多，如此直接跟霍家挂钩的事儿在盘口说算不上妥当，便也把账本盖上：“成，我请，就当还上次的人情了。”
这个上次指的自然是甘肃那次黑瞎子救命的事儿，人命不止一碗面，解雨臣也纯属这么一说，当了这么几年当家，人情世故见的多了，他早没了还人情面的习惯，当然，也不习惯管人借。
黑瞎子是个奇怪的人，在炸酱面的馆子一连要了三碗面条却没要炸酱，单单要了黄瓜丝摆着，叫解雨臣看的一阵莫名其妙，奇道：“我倒还是第一次见着吃炸酱面不要炸酱的人。”
“可不是么，炸酱面就靠炸酱吸引人”，黑瞎子笑呵呵地把黄瓜丝圈倒进碗里，随便拌了点醋，“可这明面儿上吸引人的不一定就是好东西，有时候尝个皮毛就行了。”
解雨臣万万想不到这人竟然还是话里有话，当即问道：“皮毛又是什么？”
“九爷您这位子越往下坐，多半就会牵扯上的越多”，黑瞎子吸了口面条，又加了点儿辣油，“前因后果说起来太过复杂，我只能说，下头的水太深，九爷您如果不想淌，就别牵扯进任何关乎九门以前的事情里，那东西就跟炸酱似的，吸引人的很，但尝了味儿就出不来了。”
这么一说解雨臣的胃口却被越吊越足，他确实也有在意到霍仙姑交代的地方都跟特定的一段历史有关系，但却到现在都抓不住头绪，于是道：“我这身份，要说牵扯进去，打从出生开始就跑不了了。”
“这我知道”，黑瞎子一口气干掉了大半碗面条，跟好几天没吃饭似的，噎了半天才咽下去，半晌用纸巾擦了嘴笑道：“这我太明白了，很多年前我跟你的立场是一样的，那时候我还喜欢吃炸酱，结果收不住就弄成了今天这般德行。”
解雨臣不解的摇摇头，就见黑瞎子用手指头叩了叩自个儿的墨镜：“要不也不用带着玩意儿了。”
之后黑瞎子到底也还是没跟解雨臣吐露太多，解雨臣对他说的话也是将信将疑，而黑瞎子吃完三大碗没炸酱的面条，最终倒是说了最重要的：“对了，我姓齐，说也算是半个九门人，不过很少人知道，九爷你还是叫我黑瞎子就成。”
解雨臣当时一听这姓氏脑子里立竿见影的弹出齐铁嘴三个字，而黑瞎子看着他却是摇了摇头：“说到底我已经算是个死人了，不想看着你们再走上跟我们一样的路，所以，记住我今儿个的话，九爷。”
我们，你们？之后解雨臣花了将近快三年的时间才弄清楚这其中指的究竟是什么，而黑瞎子说的也没错，炸酱看着好吃，但尝了味道却就回不来了，这九门里的水太深，他的确不该淌。

七年前
解雨臣原以为跟自己站在齐腰深水里的会是霍秀秀，却再也想不到当那个人走到跟前儿，却是小时候那个就见过一两面的吴邪。
那时他已经一路走到了水鬼缠身的地方，再想脱身太难，自三年前和黑瞎子一见，两人又碰见过数次，不是黑瞎子带着东西来出货，就是夹喇嘛应招，黑瞎子在那顿炸酱面之后就再没劝过他回头，解雨臣也没想着要知道他究竟是谁，他隐隐约约的有个想法，很可怕，因为他渐渐在黑瞎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黑瞎子没怎么变老，这是件奇怪的事儿，无论什么时候见，他的身材容貌总跟四年前解雨臣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一样，戴墨镜喜欢笑，而解雨臣勉强能把这个不会老的原因和他眼睛不好的原因归结到一块儿。
之后从张家古楼出来，解雨臣元气大伤，虽然没伤到内脏，但光是皮肉伤就已经够他喝一壶，霍老太再一死，霍家解家的麻烦事情一起来，他处理了大半，便借着去美国疗养的幌子，准备换个地方去想对策。
临走前解雨臣联系上了黑瞎子，纯属莫名，他隐约觉得之后的路光靠他一个人是 没法子继续走的，身边的这些人里头，手下的伙计无疑是靠不上，秀秀自有霍家的烂摊子要收拾，而吴邪，一路走来承受太多，解雨臣知道要给他时间，便也没想着去联系。
黑瞎子是个不好不坏的选择，三年前的他的提醒让解雨臣知道这瞎子无意害自己，但真要说这人能帮上自己多少，解雨臣也没法下这个定论。
所以解当家决意要试一试这人，想法都定了，却不想黑瞎子那日提早了两个多钟头来了医院，站在病床跟前第一句话就是：“你没听我的。”
这句话把解雨臣一切的计划都给噎了回去，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现在说也晚了。”
“我知道你要个帮手”，黑瞎子笑道，“我也可以卖你这个人情，因为如果现在我再不帮你，你只会越陷越深死路一条，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没多少时间，就当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解雨臣万万没想到黑瞎子跟他玩开门见山，又是好半天没接上话茬，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有护照么？”
“有，当然有”，黑瞎子掏出一本东西扔在被子上，“我还差点就有德国国籍呢。”
于是两个星期之后黑瞎子陪着解雨臣上了飞机，在洛杉矶呆了一段时间，到解雨臣的伤好起来，他和黑瞎子也终于弄出了完整的一套策略。
解雨臣决定死一次，就跟黑瞎子一样。

一个月前
事情跟黑瞎子预料的差不多，随着一系列事情的铺垫，果真有人针对九门的后人下手。
所幸此时解雨臣早已备好后路，他甚至不怎么担心吴邪和秀秀，这七年来两人重复着更早前他走过的路，一路前行至此，早就脱胎换骨。
丢了解家，解雨臣把自己藏的很好，黑瞎子替他处理些明面上要忙的工作，而他只需要暗中和吴邪联络，确保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役中他们都不要输得太早。
黑瞎子的确是个好帮手，从各个角度上来说，到那时解雨臣和他认识已经快有十一年，零零碎碎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算起来最值得说的却也就几件，一来他是满人，二来他是齐家人，三来他有德国的学位，四来他不但瞎了，而且快死了。
关于第四条，最初解雨臣只是听黑瞎子说说而已，大多数时候甚至以为他在玩笑，直到他亲眼看见黑瞎子咳出一手的血，才开始相信这件事情正在发生。
这毛病伴着黑瞎子的眼疾一起，时好时坏，不好时顶多也就是咳出血，去医院查查不出任何毛病，但按照黑瞎子的说法来说，这双眼睛彻底不行之前，他肯定玩完。
黑瞎子是个神经很坚韧的人，以至于他在跟解雨臣说起死的事情来像是在开玩笑，比起怕死，他看起来更像是等死，或者换句话说，期待着自己怎么死。
后来想起来，解雨臣忆起这人曾经说过：“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要是花爷你要命，我也可以借给你，反正这辈子我这人情都卖给你了，还怕再多给点儿？”
谁都想不到这话真的一语成谶，在解雨臣诈死之后，很快就收到了吴邪坠崖生死不明的消息。
消息传来解雨臣像是叫惊雷给劈个正着，很快只觉得心底开始泛凉，说起吴邪，他们之间谈不上什么情谊，但吴邪就像是一面反映过去的镜子，解雨臣在他身上看到太多自己曾经的影子，却不想这人还没彻底变成自己这样，就折在了外头。
他忍不住想去找，因为在这个所谓针对九门后人的行动里，他们是唯一可能的几个受害者，吴邪像是个必不或缺的战友。
“这是个套，花爷你是去送死”，那时黑瞎子几乎十分肯定的说，他很难得的没笑，而解雨臣也知道这人是认真的，他心理早做好了这种准备，不过就是想冒死一试罢了。
“一个星期之后我要是没回来，就是回不来了”，解雨臣打包的仔细，而黑瞎子抱着手臂叼烟在一边看着，半天笑道：“没事，我跟你去，不用现在给我留遗嘱了。”
解雨臣不敢相信的抬眼去看黑瞎子，那人看起来却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便也没说什么，单单道了句：“那拿着剩下的装备吧，会是场硬仗。”
黑瞎子却是摇摇头，提起一个看起来又轻又小的包晃荡了一下：“小事，不需要这么多”，巧合般的，他口气里的轻松劲儿，脸上的笑意都跟十一年前解雨臣第一次和他下斗时一模一样。
可情形明显和那时不同，解雨臣心知肚明，却没想着劝黑瞎子多带点东西，这人他了解，看起来乐呵呵的，决定的事情也是从不回头，所以那时他又检查了一遍装备，就跟十一年前一样先行走出了门，黑瞎子跟在他后头，墨镜下头照旧挂着那个笑。

土已经填上了。
伙计跑上来说了一句。
解雨臣夹着烟，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因为他远远的能看见那座新坟立在那儿。
“他把命给我了”，他吐出口烟，看着远处阴霾的天对身后的吴邪说，“我就得好好活着，以这个解雨臣的身份，解当家的身份，活下去，九门上一辈的悲剧，我得活着叫他终结在我们这儿。”
“走吧，要下雨了”，解雨臣掐灭了烟头，远处隐有雷声轰鸣，他隐约听见一声笑，像是黑瞎子，便也跟着笑了：“我们去会会那帮孙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