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的伦敦雨雾天更多了，空气中的湿气在不知不觉中入侵，我将流苏披肩裹得更紧了些，但丝绸丝滑的触感反而让我觉得寒凉。
幸好目的地就在眼前，北海的博物馆。脚步在冠冕的陈列台前顿足，我仔细打量了下那个安静接受众人目光的王冠，珐琅彩、各类宝石、黄金，一个不错的艺术品。它是，也只是，权力的象征。
没有权力附加的权杖与冠冕不代表任何尊荣，握在手里或是戴在头上也毫无实感，我猜想那会更像是一种屈辱，时时刻刻显眼的提醒。当然这就是题外话了。或许贵族会更有体会一些，比如族徽和实权间的关系，谁知道呢。
这样漫无边际的思考让我在这个展台多逗留了一会儿。

雨雾天的潮湿令人生厌，长时间窝在同一个地方不禁让人产生了发霉的幻觉。在这种天气出来走走，也许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马车四轮发出空洞的轱辘转动声，最终停止在大气优雅的建筑前。毫不犹豫迈入厅堂，静谧的气氛将靴跟叩击地面的声音都压低成轻而低沉的进行曲。眸光扫视最终落于陈列台上奢华的冠冕。珐琅、黄金和各类的宝石，编织成摄人心魄的权力象征。那一顶冠冕，那以张让无数人垂涎和渴望的，权力王座。
但这绯红的宝石，沾染了多少鲜血？纯粹的白，又堆积了多少白骨？光华内敛的黑曜石，沉淀的寂寞……又是多少呢？
：呵。
立在瑰丽的展品前沉思，想到此处骤然低笑，湛蓝眼眸里笑意不明。

我为那一小会儿的失神付出了代价。
不得不说我被那意义不明的笑声稍稍吓了一跳，它来自我的后方。自然而然的转过头，视线短暂的与对方相接，我用礼貌的微笑来掩饰打量观察的本意。而后侧身让开了这个更近的观察位置，也许对方需要……?贵族的爱好总是十分广泛。
从方才的小惊愕中挣脱，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作为装饰的珠宝，冠冕本身并没多少让我动心的地方。多思无益。
我想一边的首饰展柜会更加吸引人些，不如往前走走。并没有多少留恋的收回目光，如果这样显得有些轻鄙，我敢保证那并非我本意，我只是，不在意罢了。哦，还有一点，不想再被吓第二次。

“噢。”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似乎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无奈地做了个耸肩的动作，抬头正好迎上对方礼貌的微笑。
标准的社交笑容。
脑海里立刻诞生这样的想法，同时反射性地回以同样的礼节性笑容。不过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毫不留恋地走开是唯一的回复。
并不在意这样的失礼，继续端详面前的冠冕。珠宝在光线下反射璀璨的光芒，却视若无睹。视线下移，落在它的黄铜铭牌上。
“冠冕，珐琅彩、宝石和黄金，权力的象征……”
读到这里骤然停住，刻意将嗤笑声压到最小，补上属于自己的说明。
“权力的枷锁。”

如果不是因为手包上的坠饰突然掉落，我的脚步断不会再流连于此。我倾身拾起那个不听话的小挂坠，而披肩又滑了下来，这一切就像这糟糕阴冷的天气一样让人觉得烦心。但从小的礼教让我并未因为这些琐事而凝眉，自然地把披肩重新扶好又紧了紧。恰巧听到了方才那个贵族对冠冕的想法，比起评价，唇边滑出的轻柔语句更近似慨叹。
“原本就没有人是自由的。”
当一只饲养在笼中的锦雀还是风餐露宿的麻雀，在我踏出远行的第一步时就早已交出了这个问题的答卷，然而，流浪并非自由，远行也未必就能挣脱附加在身上的桎梏。
但一切也并非尽是枉然。

“总要试一试。”
轻蔑的笑容闻言欲出，然而想起之前的意外于是将它扼杀。
乌云、狂风还有暴雨，对自由的雀鸟并不是什么好事。它也许会葬身鹰口，也许会葬身于雷霆。但如果是一只海燕，或许，还有别的答案。
雷霆和风暴，将使它成长；暴雨和狂风，将使它勇敢。
即便结果只是徒劳无功，它也已经得到了经过。
“不触摸到边界，怎么知道珠宝装点的究竟是冠冕还是锁链。”
选择陈述的语气，疑问的句子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目光落在黄铜铭牌上的最后一个单词上，随即上抬，湛蓝瞳孔中映出华丽的王冠，交相辉映的各色宝石投影在瞳仁中，仿佛瑰丽的星辰。
少女的举动落在视线的角落中，却伫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坠饰落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被放大——一个小小的饰品，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或许是出于“自己所认为的礼仪”，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兀然称赞了一句。
“不错的饰品。”
并不知道这句话所指究竟是冠冕还是坠饰，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同。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内心一点小小的满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