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仰起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染着酒红的头发，耳朵上穿了个孔，碎钻耳钉熠熠生辉。
身旁的男人困兽似的踱了几来回，最终还是走到男孩前面。他对上男孩子那双瞪得像只小牛犊似的倔强的眼睛，没来得及出口的话都化成一声叹息。
“阿泽，别让你爸爸为难。”已然不再年轻的女人端来两杯凉白开，暗淡消瘦的脸上镶着一双疲惫的眼，“不要再气他了。”
她担忧地望了一眼男人，后者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摸出一小瓶药，倒了几粒出来，就着凉白开灌了下去。
男人胃不好，那是在酒席上饭局里被一窝一窝的领导灌出来的。去年单位体检，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医生很是郑重地告诉他以后要戒酒，再恶化恐怕就不是胃出血这么简单了。
整整一年男人没碰过酒瓶。他把那张化验单揣在身上，有事没事拿出来看一眼，本就粗糙的纸张被他揉得拧拧巴巴的，像极了他那张不知何时已皱纹密布的脸。
然而还是常常痛。人都说胃是感情器官，情绪丰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胃疼的毛病，到了这个年纪男人觉得自己见多识广已然看开，到头来还是被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气的七窍生烟。
“我们家比不得那些富贵人家，”他说，声音里有些不可察觉的颤抖，那是疼的，女人别过脸去轻轻抽泣，“你爹没什么背景，你奶奶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能混上局长这位置还是靠我总算有点本事，”窗户没关，风呜呜地刮过去，同女人哭成一片，“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没事我跟你妈就谢天谢地了，现在你跟我说你要去给李品棠顶缸，阿泽，你是怎么个想法。”
男孩死犟，“我没怎么个想法。李品棠是我兄弟……”
“胡闹！”男人一拍桌子，声音大得好像整个房子都被震了一下，“李品棠他是什么人？！他需要你护？！”
“爸你懂什么！家族关系不重要！”
男孩声音也大起来，像那些还没成年的小雄狮，天不怕地不怕，为了一块嫩肉就敢顶撞他们的父亲，底气不一定足而胜在声势盛，咄咄逼人得让人想一巴掌拍死他。
“家族关系不重要那你就给我滚！滚出这个家！不要再回来！”
风好像更大了。呜咽声顺着骨头缝爬上去，把人心都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