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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迷惘的你和我】 夏已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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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4-08-19 21:32回复
    第二章
    我讨厌过年。这种时候,我不得不去亲戚家。 。  大舅、二舅、四舅、表舅、外婆、表哥甲、表哥乙、表哥丙、表姐甲、表姐乙,还有一个侄女,表姐甲一岁大的孩子,母亲总是要我抱她,结果她不是在我怀里号啕大哭,就是暗无声息的将屎尿撒在我身上。这种时候,往往是表哥丙最得意的时候,因为在所有的平辈中,只有他和我身材差不多——他比我大了一岁——我必须求他借我一件衣服,如果我们那位侄女碰巧那天溢量比较大,她奶水喝多了就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么,我的裤子也有必要换掉。 。  其它亲戚呢,长辈围在火边打麻将,小辈不是瞻仰父辈们打麻将就是抢着麦克风唱歌。其中,我的那位表哥甲不止一次揍哭说自己唱歌难听的表哥乙和表姐乙,后两个人则跑到坐在厨房餐桌前吃麻花的外婆那里告状,外婆耳朵背且生性冷漠,她从来不作任何表示,有时候,还会差遣那两个面带泪痕的孩子,让他们从客厅的麻将桌上再抓一把硬糖和栗子给她。 。  周雷来到我们家的头一年,我们四个人一同去走亲戚。 。  他在我母亲的娘家表现的比我更不合群,我母亲要他抱花花(我侄女)时,他只是伸手摸摸她肥脸代替了。之后,他走到院子里,无所事事的吹着口哨,时不时扬脸瞅瞅天。
        花花缺少基本的判断力,她在我的怀抱里表现了对周雷的向往,她哇哇大哭,举起短胖的手臂,指向周雷,意思是:“我要他!”与此同时,她撒尿了,她干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是天马行空,令人始料不及。 。  我烦的要死,透过窗户,看见周雷悠闲的模样,不由得非常不满。 。  我走向院子,在他面前站住,“喂。” 。  他转过身,有些奇怪的看着我,至从上次我咬了他,我们已经差不多半年没有说话,“你真像个保姆。” 。《》  “抱一下花花,”我说。 。  “为什么?”他嫌恶的望向我怀里的幼儿,他和我一样缺乏爱心。花花却开心的朝他笑了。
      “她要你。”我说,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哦,她不要你?”他终于有些开心了,“要我?” 。  花花配合的用自己的胖腿踢了我一下,他一愣,随即非常赞赏的笑了。“好吧,”他把她从我手中接过。
      我慢吞吞的走开,不久就听到了他的惊呼,虽然他将它刻意压低,但我的耳朵异常灵敏。我回头朝他作了个“日你妈”的口形,耀武扬威的进了客厅。我一想到他的羽绒服上黄色的尿渍和屎痕,就反常的加入了争夺麦克风的行列,在表兄妹的目瞪口呆中,高歌了一曲《地道战》。
      自然,我们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并且,一直恶化下去了。   这一天的后半天,他因为换衣服的缘故,独自回家了。我呢,我简直不想说,我被迫和那群毫无趣味可言的亲戚共同上山给死去的老人送亮,到了晚上,他们还想留我和他们一块儿看春节联欢晚会。我一听到赵忠祥大爷的声音,便溜出了他们家。门外天已经黑下来了,但由于白天曾下了场肥厚之极的雪,路上虽然没有路灯,倒也还算清晰。我把羽绒服的帽子竖起来,避免风灌进脖子。从舅舅家到我家,大约要走半个小时,先是一条长长的胡同,走出了之后,又是另一条长长的胡同,最后,还要绕过一个公园。公园里的树木很茂密,我母亲教书的那所高中的学生经常跑到那里谈恋爱。街道上的小混混,自然也喜欢在那里干许多阴暗的事情。 。  人们都在家里看那愚蠢的联欢晚会了,放鞭炮和烟花的小孩儿也须等到将近凌晨才出来。我一个人踩着雪走着。不时有黑色的大猫从眼前跳过。 。  那个人突然跳出来的时候,我真的被吓着了。 。  那是一个肮脏的小孩儿,估计六七岁的样子,他从一户人家门口的石阶上跳下,对我说:“给钱。”  我既不认识他也不怕他,我径直往前走。 。4b0《》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给糖!”他不依不饶。 。  我看了他一眼,他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枪,瞄向我,待看见我仍旧不理他。他气急败坏的闯到我前方,拦住我:“给爆竹!” 。  我伸手推了他一把,在之前的半年中,由于和周雷频繁的打架,我的力气已经增长了不少。那个男孩被我推的一个踉跄,我从他前面跨过。他喘气追着我,喊道:“那和我玩!不给东西的话!”
      “你是谁?”我转过头。 。  “王闻井,”他说,“我认识你,你是三年8班的,我在六班。” 。  “你是中心小学的?”  “我们语文老师是刘老师,数学老师是周老师,我真的是中心小学的,我认识你。”他怕我不信。 。  “玩。”
      他家就在附近,原来。 。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产生了一种亲近的感觉,然后我和他在雪地里打起了雪仗。一直玩到他的爸爸打开家门,把他捉进屋去。他还在对我叫:“开学了找我玩!我在六班。”
        我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王闻井后来一直是我的朋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是唯一的。


    3楼2014-08-19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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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他并没有和那个引爆离婚导火线的情人在一起,在我们那个城市的边缘租了一间房,又在我们城市的另一所中学的校门口,同别人合伙开了一个网吧,名叫"下游"。
      彼时,我的初三已经过半,因为是教师子女可以直升高中,我不怎么热衷于读书。我开始和我们的学习委员谈恋爱。总的来说,他们的离婚与我毫不相关。
      高一的暑假我和王闻井去了湘西,他有亲戚在那里。
      王闻井的外婆家在一个叫做永顺的小城,我之所以会去,完全是上了王闻井的当,他告诉我那个城市有土匪,劫富济贫,喝酒赌博,嫖娼杀人。结果很让我失望,在那被梧桐树叶淹没的街头,我只看到了和我们城市没有两样的小混混,一个个委顿不堪,借他刀子他都不敢拿。
      唯一的安慰是一条名叫"猛洞"的河。它经过这个城市的中心部分,在这个部分,它的水黑漆漆。可是,顺着河岸一直走,不管朝着哪个方向,你会发现河水越来越优美清莹。渐渐的,开始有健壮的妇人洗衣洗菜,小孩子一群群的跳下河,头没入水中,消失片刻,又
      猛然戳出水面。
      几乎每天我都泡在河里,王闻井起初也和我一样,多了就受不了,他湿淋淋的趴在河岸的鹅卵石上,催促我快点穿衣服回家,或者随口扯点其他什么,比如林月然(我女朋友)的电话我为什么不回,比如我是怎么在高一一年长高了十公分。罗嗦不堪。
      河面的风从上游刮到下游,那一段长长的路,并不曾剥夺了它的半点凛冽。两岸成堆生长的芭茅掣动着绒绒的身子,就像放大镜里的狗尾草。麻雀和云雀飞过上空,发出不同的叫嚷,阳光涂满了它们的羽毛。
      我有一次,站在水中心,目送河左岸公路上行驶的卡车。我看见了一个年轻人,骑在卡车的车顶上,头发像海底的带状植物那样舞动招摇。他那高瘦的身板,蓝白色的牛仔裤,突然让我错觉他是钟维,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他(他转到了另一所中学),我突然想起。
      我呆呆的思索了恨久,为自己的白痴想法感到不好意思。那时候,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我突然感到很急躁,连荡漾的水都让我觉得像是一锅糊粥,我走上岸,心神不宁的穿好衣服,早早的回去了。
      两天之后,我和王闻井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怎么不给我回电话?"
      "哦,回了,你那边占线。"眉头也没皱,我敲击键盘,撒谎。
      "真的?那边好玩吗?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我不想见林月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姣好的轮廓我甚至回忆不起来,"我在亲戚家,出不来。"又撒谎。
      "哦,我在网吧呢,十中门口。"她回复道。
      "哪个网吧?"
      "不知道,没看。"
      "你去看看。"
      "干吗啊?你又不来,我懒的动。"
      "去看看。"
      "不去,我在听歌呢,你要听吗?很好听的,我把网址发给你。"
      "你先看看你在什么网吧。"
      "你想来吗?你等等啊,"我想象她如何奔出网吧的门,如何仰起头,如何照着那名字念了一遍,如何重新走进屋内,她很快的回复到:"下游。"
      我将键盘一把推进去,"下游",我跑了出家门,我跑了出校门,我跑在燥热拥挤的街上,我跑向"下游"。
      我不知道我在追寻什么,那时候,只是感到追寻就是追寻。
      只是感到慌,一阵阵的慌。
      于是,
      在慌和懵懂中追寻。
      林月然站在"下游"的门口等我。
      她一看见我奔跑的影子,便快乐的像一只小鸟。
      她羞涩的看着气喘吁吁的我,绕住我的胳膊,"我们走吧。"
      她拉着我,一步步走向粘稠的夜,"杨麓,你回头看什么?"
      "哦,没什么。"
      我没有走进"下游",终究。


      7楼2014-08-19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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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进初中那会儿,带着激情,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
        我们学校的篮球队不太正经,大概也是因为没什么比赛的缘故。
        每周一次的训练安排在周六,这让多半的队员心生不满,认为占用了过多的休息时间。教练的答复一律是:帕累就退出。
        他的回答其实是对自己的标榜。说到累,倒也不累,教练他自己对于这训练,也颇为消极。因他同时还要训练学校的体育队,那项任务相对于训练篮球队,显然比较重要。体育生们只消在什么比赛上夺取个把奖,他脸上也跟着贴金。故而,所谓的"周六训练",并没有真正的持续多久。
        到了后来,就变成了临时遇到什么比赛,教练便跑到队员的教室,拉人去比赛,自然,派的也是那几个高年级的大个子,彼时身高不足一米七的我,于这些事情,是毫不沾边的。
        我的第一次比赛,竟然是在高二的下学期。
        当时我基本上已经忘了自己是校队的人。那一回,我们正在开班会,我的女朋友站在讲台上,清唱一首《东京之夜》,她身上穿着我送给她的牛仔裙,高挑身材的每一个凹凸都显得那么的可爱精致,虽然如此,我趴在桌上,还是有些昏昏欲睡。
        "杨麓,有人找你。"
        我站起来。
        教练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耸肩站在教室门口。他看见我,松了口气,又显得和我很熟似的,拍着我的肩膀:"快去准备一下,我们和铁道中学有场比赛,你上。"
        我愣了半天,感觉像是上辈子犯的罪,这辈子突然被揪出来。
        "哦,现在?"
        "对,马上!"
        "杨麓,你防8号。"队长(依据年龄临时任命)对我叫喊。
        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比分52:60。我们输着。
        没什么好奇怪,你不能指望五个临时拼凑的陌生人能够打响一场硬仗。我们的教练在场外蹲着,用抽得差不多的烟头逗着一个小孩儿,看的出,他明智的没对我们抱期待。
        8号是对方的灵魂人物,他个子既高,技术又好,更重要的是,他深谙怎样领导一支队伍。
        我拍掉对方9号扔给他的球,传给我们队长,"8号,你几年级的?",听见他在我身后问。
        他带球越过我,又问:"8号,你叫什么名字?"
        我后仰,躲过他的盖帽,投球入篮,他嘿嘿笑着:"8号,有两下嘛。"
        他从我手中成功盗球,旋身跃起,漂亮的三分球:"8号,别以为就你牛逼。"
        比赛结束,我们输了他们3分。
        我跟着教练走出运动馆的大门,一面拧干汗济济的球服。
        他在后面大声叫:"那个8号,做人别太拽!"
        我回过头,他一脸不以为然,目光凶悍。
        我噎住,想,自己不爱理人的性格或许比较伤人吧。
        我只好说:"别在意,我人比较内向。"
        他木了片刻,大笑:"原来你是害羞才不搭理我啊!"
        我出了冷汗,真的。
        后来我在一个早晨,于我家那块儿的公园门前碰到他,他骑着单车,耳朵里塞着充满爆炸音乐的耳机。我们同时奇怪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又同时回答:"我住在这儿。"
        错谔的瞪着对方。
        又同时咕噜:"不是吧,怎么这么倒霉?"
        哦,忘了说,他叫谢梵。
        一个热爱篮球的家伙,与我同年。
        有一阵子,王闻井不太高兴我同谢梵混在一起。我把原来用在和他打游戏的时间,一股脑转移到了同谢梵打篮球上。他说:"谢梵将来是要成为职业球员的,你呢?你又不吃篮球的饭--所以,你在浪费青春,浪费生命!"
        我实在感到挺理亏的,但每次谢梵站在我家楼下,抱着篮球大声叫:"姓杨的,滚下来,今日我们一决生死!"
        我就不由自主的从电脑前弹开,奔下楼同他血战去了。
        通常,都是黄昏。篮球场在被烈日暴晒了一天之后,储存了厚厚的热量,当我和谢梵奔来跃去,你追我赶的时候,构成球场的水泥们,以一种缓慢却稳重的步调,将热量一层层的释放。我们沐浴在夕阳和水泥的双重热量里,身体内的血不可遏止的汹涌起来,这让我们的动作在重复了千万遍后,依然充满力量。晚霞有时候偷偷的出来了,在他的脑袋后排开,很长很长,很亮很亮;篮球场边的樟树,发出鼓掌般的鸣响,那是成千上万的叶子在相互碰撞。老夫老妻穿着整洁,相互搀扶着走在樟树下,指着球场上的我们,老妻说:"现在孩子精力多好。"老夫头微微上仰:"赶不上我年轻时呢。"
        在这样的黄昏里,谢梵不停的对我说:"今天我要打败你!"
        不管多少年过去,回忆起这些黄昏,都是那么的美好呢。
        我的中学时代,就在无数个黄昏的恶战中,飘走了。


        9楼2014-08-19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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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杨


          IP属地:重庆来自手机贴吧13楼2014-08-21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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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4-08-21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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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4-08-21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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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通过百度相册上传16楼2014-08-23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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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算了,你先还我衣服吧。"对方急躁的打断了我,他的反应让我有些哭笑不得,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怀疑在做梦,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吝啬的为了一套衣服不分昼夜。
                  "哦,我待会儿就去你们学校还你,一吃完早饭。"
                  "不用啦,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你把衣服带来就好了!"他的毅力不容小觑。
                  我愣了半秒,这半秒在心急如焚的他看来可能相当长,他立马又说:"好吧,你住哪栋楼,我来你们楼下取。"
                  "15栋。"
                  对方挂掉了电话。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疯狂奔跑的身影。
                  "谁啊?"甘辰从被窝里露出两缝眼睛。
                  "葛朗台。"我从床上扯下昨晚的衣服,丢进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
                  那个男生闯入我眼帘的时候,我回忆起来,表哥丙曾说他叫姜峰。
                  他个头也蛮高,等他走近,我发现他只矮了我一个头盖。黑发乱糟糟的,却并不显得脏,是洗过头的那种蓬松。长的不错,下巴十分瘦削,嘴唇太薄,显出一副时刻咬唇的凶像。当他离我还有一定距离,轮廓还在晨光中模糊的晃动的时候,那两束不善的目光已然直直的清晰的冲我面门刺来,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的轮廓本应该渐渐明朗,但由于他这过于刺眼的目光,反而更加模糊了。
                  "东西呢?"他伸出手,向我要衣服。
                  我把装着衣服的口袋扔给他。他打开口袋,检查了一阵,脸色愈加的难看。
                  "你没洗?"可以说,他怒视我。
                  "来不及。"我表示。
                  他抬起右手腕,做出看表的样子,又思索了片刻,把衣服抛回给我:"去洗。"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说实话,他那副凶狠的神态不但没让我生气,反而让我感到异常有趣。我提着衣服转身上楼。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跟了上来,又补充:"二十分钟!"
                  "可以,"我随口答,虽然诚实点说,以我的手法,一个小时都难以搞定。
                  我们刚走进洗手间,他就退了出去,鼻子抽动,显出很难闻的表情。
                  "我在外头等着,你快点。"
                  我没理他,接了盆水,慢慢的搓起来。
                  时间就像我手中的水,哗哗过去了。
                  "好了没?"
                  我懒的吭声,用更加缓慢的搓衣声回答他。
                  ......
                  "好了吧?半个小时了!"
                  ......
                  "我日,五十分钟了!你快点!"
                  ......
                  "你在搞什么卵?"他终于冲进来,发现我正处于半睡眠状态,任水从龙头射向衣服,就是不动手--他疯狂了,终究。
                  他一手操起洗衣盆,"哐",盖在我头上,水和衣服霹雳帕拉的砸向地面。
                  我抹掉覆在眼睛上的水,啐了口,"日",拳头掷向他的下巴。
                  这样,我们在洗手间光滑无比的地面上大打起来,水声轰鸣,拳脚相加,双方都骂了很多脏话。
                  最后,他的手机响起来了,那头人的嗓门非常大,隔的老远,又夹杂着水声,我仍然听见那头的怒吼:"姜峰老子日你娘!你取演出服装取到几时?我们这边就要上台了!你快给老子滚回来!"
                  他脸上由于打架而染上的兴奋红色逐渐退去,咬牙切齿。
                  我开始有点觉悟,原来我昨天穿的,竟是他的演出服装,怪不得怪模怪样。
                  我从盆中扯出他衣服,五层楼五步就跳下,在楼门前的洗衣处扔了三枚洗衣币,洗衣缸一阵飞旋,取出衣服,干了八成--递给他:"你早说清楚啊。"
                  "和有些人说不清楚!"他忿忿的飞跑走了。
                  后来我得知,那天早上他所在的那个街舞组合因为一人缺席而错过了"全国大学生街舞大赛"。


                  18楼2014-08-23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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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刚进大学的头一次班会,辅导员根据体检报告上的身高,给我套上了个"体育委员"的职务。
                    在那间宽大敞亮的教室里,穿着贴身无袖棉衫的辅导员宣布:"体育委员:杨麓,"我们宿舍的几个家伙开始起哄,辅导员逡视着台下,"杨麓是哪一位?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杨麓?"
                    我站起来。
                    辅导员不失时机的调侃:"帅哥嘛!"台下又开始起哄,辅导员大气的挥挥手,以示让大家安静,无效,大堆的女生把头拢在一块儿,眼睛盯着我,讨论热烈。
                    "安静!"辅导员拍了下桌子,她的眼睛瞪了起来,"请大家安静,让杨麓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我杵在那里,随口介绍了几句,辅导员面带微笑,总结陈词道:"可以看出,杨麓同学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同学,很好!"
                    她信口开河的结果就是从此我包揽了全班的所有责任,我们那位班长女同学,从那天开始,什么事情都要和我商量,尊敬师长的她,不管我怎么推卸责任、敷衍搪塞,依然对我的"责任心"深信不疑。中秋节买月饼,她打电话给我,问买什么馅的,我非常自私的推荐了我爱吃的"麻辣鱼子"味,这件事情总算让她头脑清醒了一点,因为后来院里发了一张新生调查问卷,第二十九问"入学以来最不愉快的事情?",四分之三的同学提到了中秋节吃月饼。
                    她为那件事情很伤心--她是一个非常认真也非常天真的女生--于是她发短信指责我"自私自利",又去找了辅导员哭诉,在辅导员的安慰下,这位小姐又鼓足勇气,重新选择相信我。她在短信中热情的表示原谅我,"你依然不失为一个好同学""不用感谢我,感谢所有的同学们吧!"
                    没多久,在食堂吃饭时碰到她,她腼腆的望着我,请求我和她一块儿主持系里的迎新晚会,"我有征求了女生们的意见,她们都觉得你适合。"站在我身边的室友坏笑着散开,我替她排队打了饭,和她面对面坐着吃饭,问她:"你怎么征求她们意见的?"
                    她扭捏了一小会儿,回答:"那个,他们说你最帅......"
                    我说迎新晚会那天我可以帮她打杂,主持就免了。她听了简直快哭了--不知道辅导员怎么选这么个小孩当班长,但她还是郑重的表示:"杨麓同学,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那个娇羞怯弱的样子,突然让我心生怜惜了,我于是竟然用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温柔声音对她说:"快吃饭吧,凉了。"
                    她抿着嘴垂着眼,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嗯。"
                    迎新晚会在那天下午六点开始,四点左右,我接到她的电话,她让我去校门口接人。问她什么人,则说好像是其他学校的一个街舞组合,花了些钱请来为我们晚会助兴的。
                    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姜峰。
                    他和其他四个人靠在校门口的柱子上,软趴趴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他看到我时,瞳孔一缩,随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毫无表情。
                    我兀自走向这一行五人。
                    "DDD组合吧?"
                    "是的,"五人中一个戴眼镜,蓄胡子的男生点头,"今天我们将是晚会的最亮点!"
                    "臭虫你又开始吹嘘了,而且每次都是这个表情,头昂的这么高,鼻毛看得一清二楚!"红头发女生拍着前者的肩膀,哈哈大笑,前者很不高兴的把手指探进鼻孔,准备拔鼻毛。红发女生笑了很久,笑到后来,谁都听得出,她已经笑够了,但出于某种原因仍在假笑,声音开始呆板而有节拍。等她停住了笑,才旋身,仰头看我,"哇,好高!姜峰啊,你过来和他比比,我看看谁高?"
                    "显然他高,"臭虫指着我说,"不过也许不是,他很瘦,瘦人显得高......可是姜峰也很瘦啊!......所以还是他高!"
                    "你们搞什么卵,还走不走啊?"姜峰已经踱进了校门,他两手插进裤袋,不耐烦的朝他的同伴们大叫,"一个比一个蠢!"
                    "日你妈敢和爷爷吼?!"臭虫冲上去和姜峰扭成了一团。
                    "没事儿,他们老这样,两个小孩儿!"红发女生向我解释,又兴奋的提问:"你猜我们们组合为什么叫‘DDD*啊?"
                    她一问完,却又不等我回答,自顾的揭开了迷底:"‘颠颠颠*啊!哈哈哈,你为什么不笑?......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颠颠颠?
                    OK,恰如其分的名字,无论如何。


                    19楼2014-08-23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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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我们的校区是半开放式,后靠一连片的山,我这么说的时候,甘辰发出了不屑的哼声,他说学校后面的那些土坡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能称之为"山",他来自山区,他们当地的山缩小到一定程度就是胡萝卜,非常陡峻,山桃树和栗子树漫山遍野,都象是横钉在墙上的图钉。不管怎么说,土坡之属的东西,总是有胜于无,特别对于我们这个荒凉的校园,若没有一两个稍微神秘的地方,供人在心烦意乱的时候走走,不灭何为?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上运动场跑上五圈,然后钻进后山(还是称山吧),树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装模作样的掏出英语书,开始用功。
                      有一棵异常高大的香椿,其他树围在它四周都像是小草,这棵树顶端的分叉处,坐落着猫头鹰的窝巢。我小时候是掏鸟巢大王,将一把火嵌挂在腰上,直溜溜攀上树,一旦发现鸟巢,我就哈哈大笑,接着,将雏鸟从窝里夹出来,杨起手,高高的悬着--如果树下面还有看热闹的人,我将会假装要将鸟砸向他们,他们大惊失色,以手护头;如果树下看热闹的人有女孩子,我则当真将鸟砸下去,她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鸟已经在她们脚边死的稀烂,马上,有人哭了,也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姑娘指着我大骂:"你这个冷血动物!"那时候咱们还多小啊,"冷血动物"这个词鲜为人知,她是从她父母吵架中学来的,她妈就这样吼她爸爸,她后来因为词汇丰富成为了一群女孩子的头领。我看着香椿树上的鸟巢时,萌生了将它掏下来的欲望,那会儿我看英语看得有些烦,在树下来来回回的踱着。


                      21楼2014-08-23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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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上树,这时候已经是深秋,风偶尔会冷的惊人,我穿了一件针织衫。我抱着树干,衣服开始和树皮剧烈的摩擦,爬到一半,我不得不停下来,踩上一分枝,放开手,将针织衫从身上扯下来,扔向树下,它被风鼓起来,大模大样的下落着。我继续往上爬,速度更加的快,很快就接近了鸟巢。老猫头鹰不在,三只小猫头鹰脑袋挨脑袋端坐在窝里,表情愉悦,让人怀疑它们是坐在豪华马车上的贵族,马车驰往一座古老的宫殿,那里将举办国王的晚宴。
                        我心跳加速,决心从中偷走一只。它们察觉了我,警惕得可爱的目光扫视我,得出结论:显然该物体不是母亲,他比母亲庞大,难道他是传说中的爸爸?也许,也许它们是这样想的,至少,至少被我抓住的那一只是这么想的,小东西在我手中没有半点挣扎,它甚至缩进我的弯曲的手掌里,准备睡上一觉了。我兴高采烈的下树,拣起衣服,带着星爷回家。星爷是该猫头鹰的名字,这家伙的憨态中自然流露了一段风流,我要用食堂的肥水喂它,让它成年后比它的父母兄弟都丰满。
                        星爷在我们宿舍安了家,并很快和几个大爷么儿打成一片,但由始至终,还是我最上它的眼,无论它和甘辰他们玩的多带劲儿,或者谁手里捏着的花生米和豆芽菜它多么欣赏,我一声"星爷",它都将立即呼啸而来,撞在我的肚子上--它是个幼儿,没有把起飞和停靠练熟,它认准我充当"机场",每次降落都将我撞的半死。星爷对我的深厚感情,用甘辰的话来说,就是"认贼作父",不过不管当贼还是作父,我都乐意,反过来说,星爷亦是如此。
                        我们的班长也见识了回星爷,那天白天阳光清朗,到了傍晚,却突然风雨大作,我在宿舍里看碟,甘辰一个电话打来,让我给他收衣服。我跑到楼下,跑出院子,绕到楼后的草坪上,那里有几排晾衣服的绳子,一堆人都在抢收衣物,有男有女。
                        "杨麓,你后面!"我正收着衣服,听见她的声音,抬头见她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刚收的衣服。
                        "啊?"
                        "你后面......有只怪鸟!"
                        "哦,"我知道星爷也跟来了,它在空中一跳一跳的飞着,终于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星爷,"我向她解释,"猫头鹰。"
                        "你养的?"她露出好奇的神色。
                        "不是,"我信口开河,"我一个同学的,从北京飞过来给我送信的呢。"
                        "骗人!"她笑了。
                        "没骗人。"
                        "啊,真的?"她信了。没多久,她将此告诉了她最好的朋友,她这位好朋友是闻名遐尔的大嘴婆。
                        杨麓编织花言巧语追求班长的事情就这么传开了。


                        22楼2014-08-23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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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体育馆。
                          我们系和城资的篮球赛进行中。
                          客观点说,我们队的水平还算不错,据说去年校园杯没怎么留意打,却差点就进了八强。队长师兄说,今年必须打入校四强,他已经私下代表全体队员立下军令状,不进四强,几个大爷么儿大学四年不找姑娘,要已经有了老婆也得分手,要是有姑娘送上门来,就得告诉她"我阳痿,你看着办吧"。
                          "我们一定要好好打,哎,我和你们嫂子还能不能走下去,就靠你们各位啦。"
                          他女友是个矮个子,精力充沛,经常在我们训练时跑来看他,两手分别提着重达十斤的水果零食。
                          城资五个家伙个个虎背熊腰,裸露在外的肌肉象是用打气筒充过。五人撞人均有一手,撞倒率高到了可怕的程度。反过来说,他们实打实的技术却很有问题,传球经常在空中划过一道恢弘的弧线,然后落到我们队员手里,投篮投中率呢,基本上在百分之十前后徘徊。除此之外,几个家伙脾气也不好,这一点和鲁达差不多,你站他面前进行防守,他会冲你直翻白眼:"滚远点!"他们自己之间也争吵不断,"妈的,你甩炸药包啊?这么远!老子怎么接?!""炸药包不好吗,炸死你,咱队的进球率才能显著提高!"
                          面对这样一只队伍,我们所要做的,无非尽量避免与其发生正面冲突,与此同时,拼死的进攻射篮。因为:基于他们进球率实在微乎其微,防守没太多必要。
                          整个比赛中,我们进一球,对方就骚动一次,一场比赛下来,我方全当是高强度下的投篮练习了。
                          最后自然赢了,120:45,开玩笑似的。
                          队长很高兴,"干的好,下星期再和物理干一场,就踩着他们的尸体进八强!"他因为在女朋友面前帅了一把,有些得意忘形,嗓门这么大,全然没想到物理的系队的为了解对手情况,全都在场。
                          "喂,你们要踩谁的尸体呢?"


                          23楼2014-08-23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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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还有谁?物理的书呆子呗!......呃,钟队长,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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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什么搞不搞的?你这话说的......我那不是开玩笑吗,鼓舞一下我们兄弟士气,当什么真!"
                            "拿尸体开玩笑,有个性,我喜欢!那个什么,几时也借你几位的遗体玩笑玩笑?"
                            "那客气什么?等咱百年归了西,尸体任君蹂躏!"
                            "好!够豪气,今起,你们队五个家伙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啦。"
                            "没错没错,死是你的鬼!钟大爷,怕你了成不成,我们几个弟兄先告辞了!"
                            "嗯,比赛上见!"
                            "队长,"我们队的球员甲,"那人是物理的队长?太嚣张了吧!"
                            "钟维嘛,那个人......是这样的,"队长耸耸肩,"球技倒是无可挑剔。"
                            "我听说他女朋友是外院的古佳,号称N大校花的,"球员乙,"真想见一面啊,你说下次比赛她会不会来帮她老公加油?......杨麓你怎么啦?走这么快?"
                            "回去睡觉。"径直朝前走,把队友扔在后面。
                            "我请客不去啦?"队长不满的叫嚷,"就累着了?那可不行,城资的水平只算三流啊。你得多锻炼,体力不怎么样嘛......哦,什么校花啊,长得还不错倒是,不过妖气冲天。"
                            "那是,要比清纯,还属我们大嫂啊。"
                            "她?她那叫傻头傻脑,嘿嘿,不过你们老大我喜欢!"
                            我走的老远了,他们仿佛我拉下的屎,仍落在原地,议论的声音也落在原地。
                            我听不见了,终于。
                            回到宿舍,星爷扑腾向我胸前,我提起它,扔向床上;它不识相的再度扑来,再次被我赶走;等它第三次扑过来时,我有些倦,就任它在肩膀上跳来跳去了。
                            他今天看都没看我一眼,装作不认识我?嘿,好笑,我在为此郁闷么?
                            十一位数。
                            按一个数,停顿一下;停顿一下,问自己一句"我这在干吗啊?"
                            拨通了。
                            嘟--嘟--嘟--我这在干什么啊?
                            "喂?"我这在干什么啊?
                            "喂?"我真的在干什么啊?
                            "喂?谁啊?说话哈。"
                            "你好。"
                            "请问你是?"
                            "我喜欢你。"
                            "?请问你是?"
                            "我喜欢你,古佳,做我女朋友吧?"
                            "什么?!"
                            扔掉听筒,靠在电话亭的墙上,呼吸有些急促,汗顺着额头流淌。
                            日,我这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啊?
                            体育馆。
                            篮球赛尚未开始,队长带着我们做热身运动。系里的女生来了一大半,坐在观众席上,一面嗑瓜子一面喝水,养精蓄锐,为待会儿的大吼大叫做准备。
                            "队长,他们来了。"
                            "哦,别看他们,该干啥干啥。"
                            物理系是红色的球服,边走边燃,体育馆的空气突然燥热起来。
                            我望向大门外,天空碧蓝如洗,会有小学生在作文里这么写:"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花儿鲜艳,鸟儿歌唱,我背着书包上学校。"
                            两队队员开始握手。
                            "怎么?精神不太集中嘛。"他抓住我的手。
                            "等着尸体被我们踩吧。"我狠狠的捏。
                            物理系的实力的确很强,五天前我们观摩了他们和化院的比赛,那天体育馆被校团委占了搞活动,两队只好在露天球场交锋。
                            起初太阳很烈,惨烈。
                            物理系一路杀过去,赢得很烈,化院的唯有倒下来,任尸体被人踩。
                            比赛进行到第三节的时候,太阳进了云里,风伸着脖子使劲吹。我听见一个女的对另一个女的说:"他的头发,飘起来了。"
                            我也看见了,钟维的头发飘得的确很厉害,那些时候,他像一匹野马。
                            最终比分96:50,他上场25分钟,得分44。


                            24楼2014-08-23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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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拉拉队实力非凡,这全靠班长领导有方。她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平常披肩的长发扎成了马尾,左右手和所有的同学一样,各持小红旗。她穿了一条从未穿过的裙子,水蓝色,和我们的球服同色,两条腿撑得绷直,遇到我们进球,则突然朝天一跳,水蓝色绽开,底下白花花的清晰可见。
                              "你们系的女生不错嘛,"钟维闪过我,把球传给了他方10号。
                              "我也觉得。"我回头去追10号。
                              10号是对方块头最大的球员,他在篮下爆发力很强,灌篮势不可挡。但这个人似乎除了灌篮不会其他方式的进球,这样,一则体力消耗大,二则带有很强的暗示,他一拿球,我们队的几位便自动篮下伺候。10号到了篮下,飞身而起,不过我们队长早已先他而起,挡在前方;10号硬是一个空中错身,斜向灌篮,我们队9号仍然挡住他--他支持不了多久,后仰,猛然将球向前砸去,"哐当",球弹在篮板上,"抢篮板!"我们队长大叫,我蹂身揽过球,回旋身子,拍球向对方篮下冲去。
                              钟维紧追身后。
                              我见识过他的速度,小时候打架我一旦临阵脱逃,势必三秒钟内被他拿回。
                              距离缩短,他贴近我的右侧,我顺势将球换入左手,继续前冲。
                              "杨麓,传球!"队友的声音,我装作没听见。
                              "杨麓,传球!"队长的声音,我依然忽略不计。
                              我咬定要和他血拚一回,加速前冲。
                              "想蛮干?"钟维赶上我,"太嫩了。"
                              "你管不着。"我突然刹车,在他吃惊的目光中纵身离地,在上升的瞬间,我估计了离篮筐的距离,一米五,太远,不能灌篮。我只要灌篮。
                              他在前方像一束喷泉,高高的张开双臂,砌成一道墙。
                              我向前扑去,离篮筐近了,一米,半米。
                              我的身体撞在他的上面,他向后倒去。
                              "砰!"我亲手将桔红的火焰盖入篮筐,球带着力量俯冲而下,下方,是他的脸。
                              我闭上眼,睁开时他躺在地上,血流满面。
                              观众席上发出惊恐的呼声,女子的尖锐哭泣。
                              "强,"他喉结颤动,对我说,声音轻的似乎不曾存在。
                              一群人奔过来,七手八脚,将他抬上担架。
                              世界模糊成了一团蠕动的蛆虫,一切动静都发出巨大的回声,无数的锣在敲响,混乱的让我措手不及。地上的血流进了我的眼睛。


                              25楼2014-08-23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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