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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棽近日夜里睡得不好，方才刚取了洋槐蜜和党参蜜掺和一起兑水喝，说是清热安眠最好。穿过檐廊至园中，看着个小小的人影在池塘边，一时好奇，走了几步过去，才认出是颂歌。不知她愣愣的在发什么神，遂轻轻开口。】
：纳丹珠？

【一身素服与花红柳绿的园景格格不入，却也在逼着自己习惯如何做个寡妇。眉色未动，知晓几分她的心事。在我看来，这样的分别，与我曾经历过的天人永隔，早已宽恕许多。顺了裙摆坐在她身侧。】
：那是鱼吃饱了，可能早就有人来喂过。
【揪了池塘边的一根小野草，照着习惯的手法绕了个草戒指。头也不抬。】
：你还在想着多西晖吗？

【小丫头永远口是心非，和从前的自己一样。这几日看她永远都是这幅模样，心里头憋着一股闷气似，但看在眼里，心里也怜惜她二人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知道她不理解为什么多西晖同她不告而别。虽自己也不明白，但人世间有太多不得已。想必也不是多西晖所愿的。】
：大概是来不及与你告别了？
【知道她心里的疙瘩，也不绕弯子，直直一句。半晌又看看青天。】
：或许她也不愿呢，这会子也在宫里想着你，心里对你有愧。

姐姐！什么来不及，她就是不想。
【那日与她一道歇在浮舟，她若有心，若惦记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就不该悄无声息的走，圣旨已下，不可能拦着不让去，她这样躲着自己，到底躲什么。】
【捡起块石头往池子里掷，惊散了鱼群】
宫里那么好，黄瓦红墙，好到目不暇接，她怎么会想我，怎么会对我有愧，姐姐就别替她说话了。

【她们年龄都小，起码在我看来是小的。心思尽管不能尽知，窥探一二分也足矣。只是她情绪骤起，确非自己意料之内，未惊，只一旁静静看着手起石落，鱼群惊散。】
：你何苦
【自寻烦恼。一顿，却没有说出口，只默默咽回肚子里。知道她现在情绪不定，说出来必定让她火冒三丈。这么一下子倒不如释然的好，自己也捡起一个石头，看了看她，猛地掷入池塘，水花飞溅。】
：多西晖是大混蛋！你这个大混蛋！纳丹珠要和你恩断义绝！
【话音刚落，侧过目看她。】
：那便这样如何

【何苦二字，也想问问自己。不敢想她是那样不将自己放在心上，自小的许诺，一句一句她都忘了，连告别都吝啬的不给，究竟将她的阿姐置于何处。满腔怒意，却突见她也投一枚石，水花溅起，星星点点落在手背。看着池鱼慌然游散，听她的义愤填膺，终究没忍住笑】
这还差不多，跟我站在一边才是好姐姐。
【嬷嬷劝了几日，哄了几日，不是不懂，而是不甘。可不欲让自己的情绪染了旁人，便只挑旁的说】
姐姐怎么没带小格格一道来逛园子，今儿天多好。

【听着她在一旁格格笑声，撂了剩下的石子在池边，自己不是小孩，若不是因为她，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只是听着她那样笑，自己也微微抿唇泛了一丝笑意。自从穿上第一套孝服起，自己很少重复这个表情。】
：你去瞧过小格格了没？
【随口一问，听她问的后话，提了一句。】
：她近日不大舒服，总在屋里赖着呢。

【阿棽如今正是断奶学说话的年纪，也是让我最操心的时候。听着她说适应不适应，自己也想过，只是大夫说小孩子虽娇弱，但这样的迁徙也不至于水土不服。便回话道。】
：大抵不是。但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症候，懒洋洋的，过几日便好了。
【我这一辈子只可能有这一个孩子，是心头肉一般的疼着。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不必想，连带着我也是差不多的了。所以如今日子里的盼头，就是能将她好好地养大。】
：阿棽从小到大不似其他孩子喜欢哭。你闲着没事，倒可以陪她一起学学说话。她如今只会喊额涅抱抱~

：姨姨也是半个娘。她若今后只认你，我也很放心。
【开口一句，只不过是调侃。她虽已渐渐长成，在我看来还是尚小。况且如今居于佟佳，看着两房里的姊妹一个个都嫁的那样好——纳丹珠又是嫡福晋亲养的，日后肯定不会差。只是看着别人再看看自己，只不过是徒增感伤。】
：我记得你小时候，和阿棽一样——这么大。
【说着，素手凭空比了个大小，正正是襁褓婴儿的大小。】
：后来的后来。时间过得真快，你都这么大了。

【她经过的事都知道，却不知道她下了多大决心带女归家，同样不知道提起那个人，她是不是还会心有涟漪。侧头见她伸手比量，闻言展眉】
可不是，我也长大了。
【太小的时候，事不记得多少，唯一知道那时候凡事都有人作伴，而不像现在。闷闷往池子里又扔一块石头，蜷了蜷膝盖】
可我一点都不想长大啊，像阿棽这样多好。

：每个人都是要长大的，阿棽也要长大。
【我小时候天天盼着长大，因为长大了就不再需要天天由一群老妈子来管束我，对我负责。直到长大了才知道，长大了，要自己负责。所以在我长大以后，想刹车，想悬崖勒马，已经来不及。而对于我的女儿，我想不出——更多是不敢想，她长大以后，出嫁以后，我该总算是功成身退，却又是何等寂寞。】
：等阿棽长大，我也要老。就像额涅一样。

【都要长大。简简单单几个字，多少无奈。小时候从不想以后的事，而现如今大了，又有多西晖不告而别，便更不敢想以后的事】
从小啊，一直有人问我想不想做这个，想不想做那个，可从来就没有人问我想不想长大。
【一把石头子，一颗一颗往池子里扔，溅起水花也不躲，因知躲不开，就想躲不开每个人注定的生命轨道】
姐姐，你小时候——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吗。

：因为长大是无可避免的事。所以不会有人来问你。
【她们只会在有选择余地的时候来问你。换句话说，只有在有余地的情况下，你才有资格去选择。但时间真的很无情，我们还是不要奢望它能为我们留余地。】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我看着她，这样的韶华，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却让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想到一个人温柔的眼神。想到我一身鹅黄裙裳坐在秋千上，他站在不远处。这样的场景，我梦到过太多太多，只是每每回忆，心底都是触痛。】
：忘了。毕竟是以前的事。但或许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