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弟
南越232年，好像一切都还是那么平静，汉城的三月也是和以往一样的怡人，暖风从东南方向吹来，带着郊外的油菜花香，弥漫着整座充满活力的古城。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夕山，听说山顶上有座寺庙，每到傍晚时分都会传来清脆的钟声，那时的人们，喜欢坐在茶舍里喝着茶，看着天边的红日慢慢滑落，然后随便聊聊，也是件非常惬意的事
傍晚的街道总是灰色的，总是宁静与和谐的，人们都收拾起手中的活计，开始享受忙碌了一天之后难得的清闲，只有那青楼的老鸨和姑娘们，还在笑脸迎送着来来往往的男人们。
茶舍里每到这个时候总会坐一些人，点一壶茶，再叫上些牙慧，就那样闲侃着，他们能从天子聊到乞丐，也能从天上的星星说道地上蚂蚁，他们想到什么，自然就会说什么
可是茶舍里也会有这么一个人，那人也算条汉子，身长七尺半，头发长到可以碰及双肩，胡子落满了两腮，一身古铜色的皮肤，一看就是许久不曾熟悉过，邋遢的像路边要饭的，可是又不是，因为他每次喝完茶从不赊账，一文不少，还有，他那眉毛都快张一起去了，看起来有些凶煞，一般人都不敢靠近，更别说与他说话了，就连那店小二也颇忌惮他，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自不愿意与他有什么瓜葛，所以那汉子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离开，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只知道他随身带这个酒葫芦，喝完酒，便喝几杯茶星星，然后消失在人去之中。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那汉子在钟声敲响之后就准时来了，店小二见他来了，自然知道他只要一壶茶，于是还没等他开口便说道：“爷，我知道，一壶茶，马上给您送来。”
说着就吆喝着去提茶壶
今天也算奇怪，那汉子竟然开口说话了：“今天与我来两壶。”
小二一听，手中的茶壶差点滑脱了：“爷，我没听错吧，您一个人喝两壶?"店小二见他许久没有作声，以为自己惹怒了他，连忙陪道：‘好勒，马上给您再拿一壶。”
那汉子也没有责怪店小二的意思，只是想起了些事，没在意店小二说的话，现在才回过神来：“你上两壶就是。”
店小二见他并不在意，终于松了口气，用随身带的毛巾试了试头上的汗，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惹怒了也，看把我吓的。“
那汉子倒有些纳闷了，自己虽然有些后知后觉，想不到竟吓着了这店小二：”去拿便是，我没那么大脾气，还有。。。“他表情霎时变得有点严肃。
一旁的小二见他这般，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爷，还有什么吩咐。"

那汉子喝了口葫芦里的酒，很认真地说道：“以后别叫我爷，听着酒都是酸的。”
店小二一听，原来是个爽快的主，并不是眼前看的那么凶，笑着说道：“客观您真会说笑，这酒怎么会因为我一个称呼就无缘无故变酸了。”
那汉子摇了摇头，倒了一杯茶，如喝酒一般片刻就见底了：“又酸了，你这伙计真不识趣，这牙都被你酸掉了，酒能不酸。”
店小二听他这话，顿时一嗤，原来就为这，但是这次也没叫爷，只能一脸无辜道：“我又喊错了？”
那汉子会意地点了点头，也不想故意刁难这小二：“以后不要叫什么爷啊，客观啊，您啊什么的，酸的都没心情喝酒。”
店小二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不叫这些还能叫什么：“那我要怎么称呼？这不是为难小的么。”
那汉子也不急于回答，只是继续喝他的酒，下肚以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见你还算机灵，自己去琢磨。”
店小二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叫，于是乎把茶递给他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就像躲瘟神一样走开了。“
那汉子点头笑了笑，这小儿二竟然变哑巴了，瞧了眼店小二，投去赞许的目光：”这样也不错。“然后继续拿起手中的酒葫芦，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酒。
这时走来一位长得颇为俊秀的小白脸，穿一身青色的长衫，头上卷一条白色的头巾，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若不是身上陪的那把剑，真以为又是哪家花花公子呢，不过你可别说，这小白脸真是羡煞很多青楼姑娘，一张脸白的像刚磨的豆腐。就连那声音都能迷死一群待嫁的闺女：”小二，给我上壶茶。“
店小二吆喝了一声：”好勒，客观你稍等。“
只见店小二刚说完，那汉子又开始叫了：”小二，这酒怎么又酸了。“
那店小二也是无奈，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爷。。。“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收了回去，”您。。。就当没听见，不然这生意真没法做了。“那您字估计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那小白脸见带你小二一脸委屈，自是看不惯恃强凌弱：”小二，有谁欺负你只管说，我最见不得仗势欺人。”
小二一听，知道那小白脸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这位爷，您误会了。”
那小白脸看着那大胡子，一脸邋遢的样子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只是那眉宇之间却漏着些不同寻常的气势，可他哪里管那么多，尽扰了自己喝茶的清净，便用余光瞟了一眼大胡子，对店小二说：“是不是坐那里的汉子。”

店小二顿时眼睛在小白脸和那汉子只见来回观望，生怕闹出些事来，于是一脸无奈地绛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那小白脸听了。
只见那小白脸有些惊讶，慢慢地把扇子收拢，想不到这小小的茶舍竟然还有这般有趣的人，笑了笑说道：“这还不简单，都在他脸上写着呢。”
带你小二哪会想不到，只是他没那胆子叫出来罢了，有些丧气地说道：“您也别拿我寻开心了。”
那汉子开始听着颇有些不耐烦，这又是客观有事您的，哪里坐得住，不过那小白脸的话，倒是还能入耳，于是他提着一壶茶便来到那小白脸身旁，重重地把它放在案上，笑着说道：“小白脸就是不一样，专会猜人心思，这壶茶就送与你了。”
那小白脸只是一愣，竟这般称呼，还话中带刺，莫不是来挑事的，于是放下手中的折扇，握住一旁的配剑：“要是我不收呢。”小二见这边剑拔弩张，吓得躲一旁，哪敢上前劝说半句
那汉子见小白脸充满防备，顿时好像明白了，只顾自己一个人高兴了，却不知两人还是素昧平生，只是觉得这小白脸看着舒服，虽然他很讨厌小白脸，所以才会这般没了分寸，但送出去的东西也没收回来的道理，就笑着说道：”见过这么多小白脸，就你瞅着顺眼，这一时高兴就没了章法。“
小白脸见这汉子这般快人快语，想必是个性情中人，没什么恶意，也就放下了手中的宝剑，委婉地说道：”我也见过很多大胡子，没有像你这般。。。“
那汉子听这称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比那小二叫的舒心多了，只是这小白脸说话不利落，还留一半与人猜，自是有些堵：”终究是个小白脸，说话就是不痛快。“
那小白脸笑着说道：”哪里不痛快了。“
那汉子也是纳闷了，这小白脸明明欲言又止，却装作不知道，偏偏还笑的这么让人恶心：”我这般是哪般。“
那小白脸见汉子有些沉不住气，也不急于解释，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是哪般，你自是清楚，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汉子见小白脸说的有些在理，越来越觉得不但顺自己的意，还颇对自己的脾性，不禁放声大笑道：”好个多此一举，好个小白脸。“
那小白脸不知道为何，全然不防备这汉子，他这么高兴，有意泼他冷水道，指着他腰间那酒葫芦道：“好个大胡子，我说怎么这般爽快，送我一壶茶，原来还掖着一壶酒。”
那汉子一听，如大梦初醒一般，立马解下酒葫芦放与小白脸面前，笑着解释道：“方才听那伙计的腔调，没心情喝酒，一时给忘了，你若想偿，那去便是。”
那小白脸也不想有意捉弄这汉子，虽然长得乡野村夫模样，但为人也算豪爽，没什么心机自然不似那些势利小人，还需时时提防着，他吆喝一声还在一旁观望的小二，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案上：“取两只碗，再掂量着上几个下酒小菜，剩下的就打赏你了。”

那店小二见这两位爷不但没有起事端，而且还聊的非常投机，自然是笑脸迎了过来：“小的这酒去准备。”
只见他刚想用手去取那银两，却被那汉子一手抓住：”手脚倒是挺利落的。“
那小二被抓的连连叫痛求饶，可那汉子硬是不肯松，又挣不脱，只好将目光投向于那小白脸了，幸许只有他能救自己了
这叫声犹如杀猪一般，那小白脸实在可怜这伙计，于是乎出言激那汉子：”大胡子，你就这点本事，心情不好便只欺负伙计。“
那汉子竟也不在意众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只是那伙计的表情着实有些夸张，知道自己又冲动了，这才放开：”不是我欺负他，只是这酒菜当我请，哪能得你小白脸的便宜。“那店小二只好站在一旁揉着自己的双手，口里不知道嘀咕着些什么。
那小白脸早就看穿了这汉子的脾性，于是笑着说道：”可是我这掏出来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吧。“
只见那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被这小白脸猜中了心思，竟不知道说些什么，片刻才对一旁的店小二道出几个字：”拿去吧。“那店小二打吃了一回亏，就变得小心翼翼了，半天不敢伸手，只是看着那汉子，生怕又是一抓，那他这手今天可就交待了。
那小白脸见店小二有些畏畏缩缩，总不能这样干耗着，于是对那店小二说道：”‘你先下去张罗，这账待会结便是。“那店小二像捡回一条命一般，应了一声诺就下去了
那汉子见这点小二这么胆小，不禁唏嘘道：”真是没骨气。“
那小白脸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那汉子有些不解，忍不住问道：”难道不是？“
那小白脸故弄玄虚的摇了摇扇子：”是，又不是。“
只听得那汉子浑身不自在：’你这小白脸，什么都好，就这说话让人气不顺畅。”
那小白脸也学着他的模样，笑着说道：“你这大胡子，什么都好，就这做事让人看不明白。”
那汉子一脸疑惑，自己做事一向磊落，怎么落个不明不白了，于是质问道：‘我虽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行事也算坦荡，怎么就不明不白了，小白脸。“
那小白脸见这汉子竟有些较真，笑着说道："这壶茶不是么。”
那汉子自然知道小白脸指什么，但他却不去理会那么多，不屑的笑道：“这破世道，能遇到几个看着入眼的，你小白脸算一个。”

鲍武见小二还不曾来，倒了一碗茶，竟像酒一样闷了下去，无奈的说道：“其实我有学过些时日，只不过后来被那老头赶了出来。”
林远也是很好奇，于是问道：“这是为何。”
鲍武笑着说道：“那老头太小气了，弄坏了他几把破琴就心疼了，整天在我跟前絮叨，我实在受不了，便跑出来了。“林远忍不住嗤笑起来，有点同情那夫子，换做自己，也会心疼：”那为何不回洛城。“
鲍武又倒了一碗茶，仰头便是一通下去，想来有说不尽的苦衷：”我也想，有一次我回去没住几天，就被我父亲撵了出来。“
林远咋一听，都不敢相信，世间哪有这等事，但又见鲍武有几分认真，不像有假，继续问道：”那你现在住在何处。“
鲍武有些不耐烦了，哪来那么多问题，随口就说道：“寻个住处简单。”
林远见他这般模样，准没个落脚的地方，劝说道：“你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我说个去处。”
话说谁不想安逸的过几天舒服日子，整天奔波实在是倦了。
鲍武喝茶好像喝上隐了，又想到上一碗，正好店小二走将过来，自然还有那盛满酒的葫芦，他立马接过酒葫芦，打开便一阵香气扑鼻：“好酒！”然后将两只碗斟满，只顾自己一个人喝去了，只听咕噜咕噜下肚，顷刻之间碗已见底，一旁的林远也是见怪不怪了
喝完酒，鲍武才想起林园的话，憨笑着说道：“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竟一时忘了，不知有何好去处。”
林远也端起碗，虽不似鲍武那般好爽，但也是一口气闷了下去，也不忘赞了一句：“真是痛快！”其实这酒比起自己以前喝的实在差远了，但又不好意思拆穿
鲍武见林远如此爽快，拿起酒葫芦又准备斟酒，只是林远挥手道：“酒可以慢慢喝，且说说这去处，不知你有没有听说，那汉城太守杨宏近日正在征兵剿贼，何不妨去试试。”
鲍武放下手中的酒葫芦，神色变得有些严肃，认真地说道：“早就听说了，如今各地州府，私自募兵者，不计其数，又何止他杨宏老头一人。”
林远见他神色有些凝重，想必有所顾忌，继续问道：“那为何不去试试，也好过这风餐露宿不是。”
鲍武知道林远是替自己着想，于是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这手虽弹不得琴，杀几个小毛贼还行不在话下的，只是那杨宏老头年级大了，胆小怕事的很，跟着他没什么出入。”
林远也早有耳闻，那杨宏上了年纪，一心想着守着手上的那些家业，若不是如今盗贼横行，屡屡害了他的利益，也不会在城门口募兵，自然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说难听点，就是他养的一群家犬罢了，这些他自然知道，可他却不以为意；“有得必有失。”

鲍武也是好奇，这其中难道还另有玄机，于是问道：“这话怎么讲。”
林远也不卖关子，直接切中要害道：“似杨宏这般懦弱，才能大展手脚，你说呢。”
鲍武心里一琢磨，好像有几分道理，自己却怎么也没有看破，于是大喜，将酒斟满，只手举碗道：“听你这么一说，之前顾虑全没了，只要落个自在，没那么多拘束，跟谁干不都一样，这碗酒，我先饮为敬，明日便去那校场，不知可愿同行否。”话一说完，仰头便是一通，这酒放佛直接流进他的肚子一般
林远见鲍武诚心邀请，自然不会拒绝，端的也是一饮而尽：“那就这么定了，明日便一同去北门报上。”
鲍武见林远一口答应，高兴不已，他想，今日得遇知己，何不做了兄弟，以后也有个照应，便问道：“敢问林兄弟今年几何？”
“刚过二九。”林远对鲍武有说不出的亲切感，“不知鲍兄又是几何。”
鲍武闻言，情不自禁的用手拍着林远的肩膀，激动的说道：“比你长两岁，何不做了兄弟，以后同荣辱，共祸福。”
林远也早有此意，只不过这兄弟怕是做不成了，他笑着说道：“怕是这兄弟做不成。”
鲍武有些沮丧，想不到自己掏心掏肺，别人却不把自己当回事，斟了一碗酒自己一个人闷头喝了下去，然后苦笑着说道：“看来是我没这个福气。”
林远想不到竟从他嘴里说出这么别扭的话，故意挖苦道：“这酒都酸了，还叫我怎么喝。”
鲍武也不去理会，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呢，好不容易遇到个交心的，别人却不领情。
林远见鲍武偌大一个汉字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端是好笑，一边倒酒一边用余光瞟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这眼里只有兄弟，却不知这时间还有其他。”
鲍武不以为意，继续喝自己的酒，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除了兄弟，再无其他。”
林远现在才知道，他也有这般执拗的时候，想不到一个快人快语的汉子也会闹脾气，那是笑的合不拢嘴，片刻才慢慢地吐出两个字，竟惹得鲍则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正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知林远说了那两个字，竟然鲍武如此反应，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