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政华二十二岁，学了画画十五年。
他从小就展露出惊人的艺术天分，中学时代已经办过公开画展，可惜他今天要跟他的老师说再见了。
从小到大，他没有作出任何关於前途的决定，希望他不会选错路。
政华的房间里正被他翻个乱七八糟，因为他要把过往的作品拿出来整理一番。
「想不到有这麼多的肖像画......看来我当年还是很努力学习。」政华望著过往的作品，突然觉得自己为艺术真的付出了很多工夫。
「政华，你在做甚麼？」母亲走进来，见到地上全是画纸和画具，大儿子正跪在地上拿著画纸端详。
「我在收拾东西，待会儿去金老师那边。」政华转身回答道。
「在景来找你了。」母亲说，「我叫他直接进来了。」
在景是政华的同学，他的父亲和政华的父亲是非常要好的兄弟。
在景随后就进来了，「我还打算叫你出去玩，原来你在做大扫除。」
「嗯，要不你来帮帮我。」政华还在思考该留下哪些作品。
「你前半生都拿来画画，后半生该做一些别的事情了。」在景一边说，一边帮政华整理物件。以前叫政华出来玩，他总以要去上课为由推托，现在总算可以叫上他一起玩了。
「我在想，人生最难的果然是坚持。」政华苦笑。小时候他一心想做画家，结果现在倒想做其他的事。
「如果人人都能坚持下去，世上就没有难事。」在景笑说，「这些画真好，原来你还画肖像画？」在景把政华的人物素描画抽出来，逐一细看，忍不住感叹。
「嗯，老师经常要我练习。」
「这个男人是谁？」在景发现里面有一张画的人物比较陌生，「是你的亲戚吗？」画中的男生剑眉星目，嘴角微微向上扬，看样子跟政华不大像。
「不是，这张画好像不是画的......是打印出来的，应该是老师给我临摹的画。」政华对这张图也没有特别的印象。
「他会不会是以前的艺人？你的老师不是曾经当过歌手吗？」在景猜想。「但我觉得我见过他，只是说不出来。」
「该不会是你爸爸的朋友吧？」
「这有可能，我把它拍下来，回家问一问爸爸。」在景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你甚麼时候出门？」
「啊，我出去了，你帮我把东西放进箱子就好了。」政华把手上工作交给在景，就匆匆出门。
「怎麼我每次过来都要做苦力呢？」在景扁扁嘴，但手上继续帮政华做事。「这家伙真爱迟到。」
人生只有一次，怎样也不能重来。
「老师，我不会当画家了。」当政华踏足来了十四年，每一块砖头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的画室，见到视他如己出的老师时，深呼吸还是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
「为甚麼？」金亚荣惊惶地看著政华，把整盒颜料都扫落地上。
金亚荣自从退出演艺圈，就潜心学画，在艺术界闯出一片天。提起金亚荣的素描画，在美术界都是赞不绝口，而她教出来的学生之中，就以政华青出於蓝，更胜於蓝。
「画得太久，就不大喜欢，所以我决定去做别的事情了。」政华苦笑。
他的确喜欢画画，但这十五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在画画，生活中充斥一切跟绘画的事情，也许他该离开绘画。
「你真是的，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他爸爸绕著新沙洞追了三条街喊打喊杀，又要断绝父子关系，也要考入艺术学院。」金亚荣说。
「老师，我是不是令你很失望？」政华苦笑，「真的很对不起。」
「政华，你记得你当来学画画时说过甚麼吗？你说将来想当一个出色的画家。」金亚荣抬头看著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英俊男子，忽然很难与当年的天真烂漫的小孩子连在一起，看来她也老了。
「老师......」政华垂下头，觉得有负老师多年的教导。
「政华，我有很多学生，但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我把你当是亲生儿子一般，不画就不画了，以后记得多点来看老师。」金亚荣快五十岁了，开始明白人生有些事情是求之不得，也不能强求。政华跟著她学画时，还是一个小孩子，秀气稚气，笑起来能让心都软了，让花都开了，拿起铅笔就坐在画室画上大半天，饿了也不愿意离开。金亚荣也愿意陪著他，在画室一直画一直画。
「老师，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政华说时连眼圈都红了，师徒之情，在短短的刹那间涌现得感怀万千。「老师，要不我们出去玩吧，反正你今天也不用授课。」
「老师都是大妈了，还去哪里玩啊？」金亚荣微笑道。
「才不是，老师以前也很爱玩。」父亲在他未出生之前就认识老师，说见识过老师发酒疯的样子。
「我在很久之前已经收心养性了。」金亚荣说著，又开始收拾手边的画具。
「老师守著画室不寂寞吗？」十多年来，政华不曾见过老师身边出现一个男人。
「艺术令人快乐。」
「好吧，那老师真的不给我面子吗？」
一小时之后，金亚荣已经和政华出现在弘大最有名的烤肉店里，店里全是年轻的大学生。
「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高丽大学那边吃饭。」金亚荣围视四周。
「我本来已经在那边念书，放假就不过去，老师，你不用动手，弟子服侍你吧。」政华笑说，用夹子夹起生肉放在烧得正红的铁板上。「烤肉真好，老师要白饭吗？」
「烤肉配拉面吧。」
政华苦著脸，表示不认同老师的口味，「啊，这不能吃，老师的口味真重。」
金亚荣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该不会有人真的吃下去吧？」政华皱眉道。「换作是我肯定不吃。」
「别说这个了，你专心烤肉吧。」
「我知道了，老师。」政华把肉翻来翻去，乐得不像话，「肉呀肉。」
「你也多吃点吧。」
「老师，你年轻时也来这些地方吃烤肉吗？我爸老嫌弃来这儿。」政华问。
「因为你爸爸爱乾净。」金亚荣说。她吃得比较少，始终比不上年轻时的胃口，吃多了就觉得油腻。
「老师以前有跟男朋友来过这些地方吗？」政华想像中的老师就算是谈恋爱，也是去博物馆或艺术馆之类的地方。
「去蹦极。」
「老师原来是走这种惊险路线，我还真的看不出来。」政华倒抽一口凉气。
「你也没少干这种事。」金亚荣白了他一眼，「三不五时跑去冲浪和跳舞。」政华十四岁时在学校表演还被经纪公司的星探发掘，游说他进入娱乐公司做练习生，政华还跟她说，我爸爸开模特儿公司，我要入行才不做歌手，歌手又辛苦又赚不了钱，当然是做模特儿最好。
「年轻时才爱做这种事，像我爸现在就躺在家里动也不动。」政华认真地说。
金亚荣吃著烤肉，却想起很多年前在MBC的屋顶小屋，还有那一顿不知滋味的早餐，可惜MBC大楼已经拆掉重建。
「有没有一些地方留下老师年轻时的美好回忆？或者是和男朋友一起的事情？」政华问。
「我发现你今天很八卦。」金亚荣笑说。
以前政华从来不问这些事情。
况且，那个时代已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因为我也到了怀旧的年纪。」政华笑嘻嘻说。
有一次政华在娱乐新闻中见到老师年轻的照片，便好奇向母亲询问，母亲回答，金老师以前是一名歌手，你不知道吗？
真的吗？他还不敢相信，直至母亲在杂物房找出一张唱片，上面清楚印著的是老师年轻时开朗的脸容。
政华的话或许只是一个善意的媒介，提醒了金亚荣很多深藏心底的事情。
现在她很少留意娱乐圈的事情，里面出现的脸孔太陌生了，和她同期的女歌手早已离开，回归平淡的家庭生活。
甚至没人记得金亚荣曾经也是一个女子组合成员。
政华，有些事情我觉得不提出来比较好，直到现在，我再没有主动和任何人说起过他。
虽然你有时会提起他，但我想，其实你对他的印象也慢慢淡却了吧。毕竟你们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孩子。
那时候，我仗著年轻气盛想也没有想就冲去表白，只因为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时候的每分每秒，他很会照顾人，虽然有时做出的行为会像个小孩，但是他很细心体贴，面面俱到得让我无法相信这人和我只差两岁。
我发现自己喜欢他，当然期望对方也能够喜欢自己，事实上他只是淡淡地笑说，亚荣你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说完这句话就没有下文。当时我不理解其中包含了多少说不出道不清的情绪，而仅仅是明白其后一系列的沈默，就是无声的拒绝。
我只记得自己在家里默默坐到天明。
他从小就展露出惊人的艺术天分，中学时代已经办过公开画展，可惜他今天要跟他的老师说再见了。
从小到大，他没有作出任何关於前途的决定，希望他不会选错路。
政华的房间里正被他翻个乱七八糟，因为他要把过往的作品拿出来整理一番。
「想不到有这麼多的肖像画......看来我当年还是很努力学习。」政华望著过往的作品，突然觉得自己为艺术真的付出了很多工夫。
「政华，你在做甚麼？」母亲走进来，见到地上全是画纸和画具，大儿子正跪在地上拿著画纸端详。
「我在收拾东西，待会儿去金老师那边。」政华转身回答道。
「在景来找你了。」母亲说，「我叫他直接进来了。」
在景是政华的同学，他的父亲和政华的父亲是非常要好的兄弟。
在景随后就进来了，「我还打算叫你出去玩，原来你在做大扫除。」
「嗯，要不你来帮帮我。」政华还在思考该留下哪些作品。
「你前半生都拿来画画，后半生该做一些别的事情了。」在景一边说，一边帮政华整理物件。以前叫政华出来玩，他总以要去上课为由推托，现在总算可以叫上他一起玩了。
「我在想，人生最难的果然是坚持。」政华苦笑。小时候他一心想做画家，结果现在倒想做其他的事。
「如果人人都能坚持下去，世上就没有难事。」在景笑说，「这些画真好，原来你还画肖像画？」在景把政华的人物素描画抽出来，逐一细看，忍不住感叹。
「嗯，老师经常要我练习。」
「这个男人是谁？」在景发现里面有一张画的人物比较陌生，「是你的亲戚吗？」画中的男生剑眉星目，嘴角微微向上扬，看样子跟政华不大像。
「不是，这张画好像不是画的......是打印出来的，应该是老师给我临摹的画。」政华对这张图也没有特别的印象。
「他会不会是以前的艺人？你的老师不是曾经当过歌手吗？」在景猜想。「但我觉得我见过他，只是说不出来。」
「该不会是你爸爸的朋友吧？」
「这有可能，我把它拍下来，回家问一问爸爸。」在景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你甚麼时候出门？」
「啊，我出去了，你帮我把东西放进箱子就好了。」政华把手上工作交给在景，就匆匆出门。
「怎麼我每次过来都要做苦力呢？」在景扁扁嘴，但手上继续帮政华做事。「这家伙真爱迟到。」
人生只有一次，怎样也不能重来。
「老师，我不会当画家了。」当政华踏足来了十四年，每一块砖头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的画室，见到视他如己出的老师时，深呼吸还是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
「为甚麼？」金亚荣惊惶地看著政华，把整盒颜料都扫落地上。
金亚荣自从退出演艺圈，就潜心学画，在艺术界闯出一片天。提起金亚荣的素描画，在美术界都是赞不绝口，而她教出来的学生之中，就以政华青出於蓝，更胜於蓝。
「画得太久，就不大喜欢，所以我决定去做别的事情了。」政华苦笑。
他的确喜欢画画，但这十五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在画画，生活中充斥一切跟绘画的事情，也许他该离开绘画。
「你真是的，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他爸爸绕著新沙洞追了三条街喊打喊杀，又要断绝父子关系，也要考入艺术学院。」金亚荣说。
「老师，我是不是令你很失望？」政华苦笑，「真的很对不起。」
「政华，你记得你当来学画画时说过甚麼吗？你说将来想当一个出色的画家。」金亚荣抬头看著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英俊男子，忽然很难与当年的天真烂漫的小孩子连在一起，看来她也老了。
「老师......」政华垂下头，觉得有负老师多年的教导。
「政华，我有很多学生，但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我把你当是亲生儿子一般，不画就不画了，以后记得多点来看老师。」金亚荣快五十岁了，开始明白人生有些事情是求之不得，也不能强求。政华跟著她学画时，还是一个小孩子，秀气稚气，笑起来能让心都软了，让花都开了，拿起铅笔就坐在画室画上大半天，饿了也不愿意离开。金亚荣也愿意陪著他，在画室一直画一直画。
「老师，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政华说时连眼圈都红了，师徒之情，在短短的刹那间涌现得感怀万千。「老师，要不我们出去玩吧，反正你今天也不用授课。」
「老师都是大妈了，还去哪里玩啊？」金亚荣微笑道。
「才不是，老师以前也很爱玩。」父亲在他未出生之前就认识老师，说见识过老师发酒疯的样子。
「我在很久之前已经收心养性了。」金亚荣说著，又开始收拾手边的画具。
「老师守著画室不寂寞吗？」十多年来，政华不曾见过老师身边出现一个男人。
「艺术令人快乐。」
「好吧，那老师真的不给我面子吗？」
一小时之后，金亚荣已经和政华出现在弘大最有名的烤肉店里，店里全是年轻的大学生。
「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高丽大学那边吃饭。」金亚荣围视四周。
「我本来已经在那边念书，放假就不过去，老师，你不用动手，弟子服侍你吧。」政华笑说，用夹子夹起生肉放在烧得正红的铁板上。「烤肉真好，老师要白饭吗？」
「烤肉配拉面吧。」
政华苦著脸，表示不认同老师的口味，「啊，这不能吃，老师的口味真重。」
金亚荣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该不会有人真的吃下去吧？」政华皱眉道。「换作是我肯定不吃。」
「别说这个了，你专心烤肉吧。」
「我知道了，老师。」政华把肉翻来翻去，乐得不像话，「肉呀肉。」
「你也多吃点吧。」
「老师，你年轻时也来这些地方吃烤肉吗？我爸老嫌弃来这儿。」政华问。
「因为你爸爸爱乾净。」金亚荣说。她吃得比较少，始终比不上年轻时的胃口，吃多了就觉得油腻。
「老师以前有跟男朋友来过这些地方吗？」政华想像中的老师就算是谈恋爱，也是去博物馆或艺术馆之类的地方。
「去蹦极。」
「老师原来是走这种惊险路线，我还真的看不出来。」政华倒抽一口凉气。
「你也没少干这种事。」金亚荣白了他一眼，「三不五时跑去冲浪和跳舞。」政华十四岁时在学校表演还被经纪公司的星探发掘，游说他进入娱乐公司做练习生，政华还跟她说，我爸爸开模特儿公司，我要入行才不做歌手，歌手又辛苦又赚不了钱，当然是做模特儿最好。
「年轻时才爱做这种事，像我爸现在就躺在家里动也不动。」政华认真地说。
金亚荣吃著烤肉，却想起很多年前在MBC的屋顶小屋，还有那一顿不知滋味的早餐，可惜MBC大楼已经拆掉重建。
「有没有一些地方留下老师年轻时的美好回忆？或者是和男朋友一起的事情？」政华问。
「我发现你今天很八卦。」金亚荣笑说。
以前政华从来不问这些事情。
况且，那个时代已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因为我也到了怀旧的年纪。」政华笑嘻嘻说。
有一次政华在娱乐新闻中见到老师年轻的照片，便好奇向母亲询问，母亲回答，金老师以前是一名歌手，你不知道吗？
真的吗？他还不敢相信，直至母亲在杂物房找出一张唱片，上面清楚印著的是老师年轻时开朗的脸容。
政华的话或许只是一个善意的媒介，提醒了金亚荣很多深藏心底的事情。
现在她很少留意娱乐圈的事情，里面出现的脸孔太陌生了，和她同期的女歌手早已离开，回归平淡的家庭生活。
甚至没人记得金亚荣曾经也是一个女子组合成员。
政华，有些事情我觉得不提出来比较好，直到现在，我再没有主动和任何人说起过他。
虽然你有时会提起他，但我想，其实你对他的印象也慢慢淡却了吧。毕竟你们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孩子。
那时候，我仗著年轻气盛想也没有想就冲去表白，只因为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时候的每分每秒，他很会照顾人，虽然有时做出的行为会像个小孩，但是他很细心体贴，面面俱到得让我无法相信这人和我只差两岁。
我发现自己喜欢他，当然期望对方也能够喜欢自己，事实上他只是淡淡地笑说，亚荣你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说完这句话就没有下文。当时我不理解其中包含了多少说不出道不清的情绪，而仅仅是明白其后一系列的沈默，就是无声的拒绝。
我只记得自己在家里默默坐到天明。
米朵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