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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介很小的时候吃过一种糖,每盒五块,味道分别是酸甜苦辣咸,美其名曰人生五味。每颗糖果的包装都一模一样,从外观上全然无法分辨出其中的内容。那广告词贴得铺天盖地,说生活充满了未知数,你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些什么。
再怎么看都是商家小题大做博人眼球的噱头,可小孩子偏偏好奇心重,非要尝尝这色素和香精的化合物究竟是个什么口味。他买来一盒一颗接一颗地吃,稀奇古怪的滋味叫他苦不堪言。但想来那又不要紧,反正至少还有颗甜的,再怎么倒霉也不过是到最后才能尝到甜头,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然而他满心期待的味道却迟迟未能出现,粗心的工人一定是忘了扔一颗甜味的进去。那盒糖果差点在他的舌头上烧出个洞,即便坚强如斯也没能捱过这接二连三的味觉折磨。那一天宗介趴在水池边吐得相当凄惨,此后对这怪味糖块避之不及,甚至不愿再看上一眼。
说是留了片心理阴影倒也不至于,然而从彼时起他不再相信苦尽甘来,道理好听可都是骗人的把戏,谁都明白不幸比幸龘运要多得多,而幸龘运却通常转瞬即逝——
刹那就消失了。溜走了。再也寻不见踪影。
他将可乐瓶握在右手没打开,怔怔地盯着标签静默了很久。铝罐上凝结的水汽在他的掌心化开,直到顺着指缝往下滴。但对方显然比他泰然自若得多,那青年迈开几步在他的身前站定,“喂,不认识我了?”
宗介方才恍然回神。松冈凛单手插着口袋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他的脸。可他始终踌躇着不敢伸手,唯恐尚不及触碰到对方的身体,那个人就突然化成青烟飘走了。
“你这副表情是要怎样啊?跟见了鬼似的……难道是中暑了?”
凛的语气戏谑中透着点担忧,他探上手臂一拳捣在宗介的左肩。突如其来的动作叫宗介来不及反应,颇有些狼狈地向后趔趄了几步,整个人还没能从巨大的震惊中逃脱,倏尔僵直在原地像忘记充电的机器人。红发的不速之客倒先一步拉上他的胳膊,好啦宗介,进去吃杯冷饮吧,我请客。
顺便一提可乐再不喝就该成热汤了。凛侧过头朝他手中努努嘴。宗介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掌心的水渍即将干透,微凉的触感从他的指端蒸发,被热空气吞没得无影无踪。
几乎是被拖着走。反正宗介在酒精和阳光的作用下已然变得晕晕乎乎。一人一份三球冰淇淋,洒上几勺应季水果碎满满当当的盛了一大碗。凛捏着五彩缤纷的小瓶子问他要不要加点儿朗姆口味的糖浆,他没做声算是默认。区区数滴竟使得再普通不过的甜点骤然香气馥郁,光是嗅着气味也足以叫他恍惚间醉了。
早知不该贪杯的,宗介催促老板扭大了空调。这时段没什么人光顾,店里的生意冷冷清清,却也恰巧是个谈心的好氛围。头顶上悬着书店常播的那种轻音乐,班得瑞久石让神秘花园,一首接着一首。小小的冷饮店而已,居然用的是相当专业的立体声音响,想必老板是个十足的音乐发烧友。那效果惊艳到身临其境,有好几次宗介都产生了窗边真的飞来三两只杜鹃的错觉。
一旦意识到是在独处,气氛便陡然变得尴尬。两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一言不发地窝在角落里吃冰淇淋。冷空气蹭着身体四下穿梭,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消数秒就得结出冰晶。宗介无端回想起高中三年级时两人的首度重逢,只消一个眼神就足以连接起横亘在彼此之间数年来的空白……与现在简直天壤之别。
总得说点什么,他动了动嘴唇。但凛的声音先他几秒响起,“最近怎么样?”
选择用这种问句打开话匣永远都不会错。宗介舔舔粘在下唇的糖浆,“还好,目前在找实习,毕业前能签到工作就最好了。”
“不错啊,宗介的话一定没问题。”
“希望吧。”他耸耸肩。压力不大,有间心仪的公司联络过他好几次,看似是要抛出橄榄枝的苗头。“那你这些年过得怎样?国外的生活还好吗?”
“比刚过去的时候顺利些。上个月比过赛,也拿到了名次。教练一高兴,就放我回来了。”
顺带解释了宗介心头的疑问,他也就不必特地深究对方突然回国的理由。然而回答得过于周密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好不容易衔接起来的话题又一次被生生截断了。双方本不是寡言的类型,但也没能培养出随随便便扯东扯西就能挑出个话题的本事。宗介甚至冒出若是御子柴也在就好了的念头,那小子准能在这桌上扭转乾坤,五句话之内炒热气氛,根本不愁无事可谈。
可他们的心里明镜着,多年未见并不是问题所在。倘若三年前那场告白发生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所,那么局势会不会发展得更好一点。怕只怕人已分离却情缘未了,未决的追问和应答都堵在嗓子眼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挠得心口酥龘酥龘痒痒的疼。
宗介想两个大男人在这忸忸怩怩欲言又止的成何体统,但他自己也无法下定决心一吐为快。要告诉凛说我一直喜欢着你你是否还在喜欢我?拜托这台词比少女漫画的对白还要恶俗。遂自问起为何三年前就能将这情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才发觉原来一切都是年少轻狂罢了。
四个字将他十七岁夏天所有的冲动和热情一笔带过,年龄不仅沉淀了他的感情也封缄了他的唇齿。他忐忑地等着对方开口,谁知两人的默契却在这一刻达到最高龘潮。凛专注地低头对付面前的一大碗冰淇淋,薄荷巧克力的团子融开,混杂着朗姆的甜腻气味,酝酿出奇异的化学反应。
从略高的角度凑巧观察到凛的头发又长了。其实本来也不短,大约刚好够在脑后束成个短短的辫子。他见他扎过一回,在某次周末搭伴回家的路上,那个人一边抱怨太热一边在脖颈上方几厘米处打了个袖珍的结。宗介总忍不住要去抓,却被吐槽像个小学生,附带被告诫般地踢中了小龘腿。他还来不及喊疼,手臂一伸便把对方揽在胸前,报复似的揉乱了他的头发。
少年们的笑声惊扰了归巢的飞鸟,火烧云从天际线张牙舞爪地侵袭到近前,凛的红发红瞳在穹幕之下模糊不清,却唯有笑容最真切。
目光重新对焦,宗介发觉对方竟在不知不觉中也望向自己。微蹙眉头故作镇定的模样叫他的心尖皱了又皱。脑海中少年的残影与眼前人分毫不差地重叠,竟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无法移开视线的感觉可不太妙,偏偏此时音响里开始奏响怀旧的萨克斯曲,慵懒而性龘感的调子尽是来自上个世纪的靡靡之音……哦天,他还喝了酒。他还喝了酒。
对视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心脏的鼓点似欲将他的胸腔敲裂,他下意识地颤抖着攥紧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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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少女了也不是我的错,是随手看了篇少女漫的错(滚
rp爆发了才更得这么勤2333
实话说我真的很懒的搞不好下一更是一周之后(滚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