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同乐大娘子、乐和、解珍、解宝以及孙新夫妇一行人在断金亭摆开一个大桌。
“天黑前下了场雨,今夜还看不看得见月亮啦?”顾大嫂把手臂搭在孙新右肩上,孙新抚了抚她的手背,也勾住她那和男人仿佛的腰。
“可惜了。天公不作美。”孙立站在亭前,望向那雾里的八百里水泊。
水像老者的脸一般深邃,粼粼波光连成一线,忽然又被鱼儿啄断了。树影匍匐在水面上,犹如数条游蛇,闪闪缩缩,摇摆蠕动。芦苇的白花摇曳着,柔荑散出飞絮,与烟雾融为一体;蹁跹,蹁跹,下坠,下坠,沾满露珠,亲吻恬静的江心。
渔火隐隐约约,为一株株蓼花描画金边,继而尖尖的船头捉迷藏似的戳穿密叶,向两边分开的花丛里钻出个人来,披蓑戴笠,望断金亭招了招手。大家定睛一看,那貌似是阮小七。
船上的小七把手拢在嘴前,朝孙立大喊。洪亮的呼唤穿过层层浓雾,缭绕在众人耳际。
“孙提辖——来放孔明灯吗——?”
“吗……吗……吗……”
还有回音不绝于耳。
“不用了——小二他们呢——你们哥仨不在一块——?”孙立也将双手拢在嘴前,略带沙哑的嗓音,也传得好远。
“他们就在那边放孔明灯——”小七指着江心的方向。
“有劳小七你了——我们就在亭边放吧——”
孙立分明看到船上还有一人,个子很高,但背对着他们,直到小七的船在江面上消失,都没转过身来。
许久,江面上一排孔明灯斜斜地浮上夜空,孙立黯淡的深褐色瞳仁里,终于有了一丝光芒,尽管渺小得几乎看不见。
漫不经心地,安然如镜水面映出什么东西来了。
乌黑的流云涌动着,往东西两边缓缓撕裂开,转眼间,却看见孔明灯正飞向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好温暖;万籁俱寂,留给光与眼对白的时间。
“相公,你也一起来吧。”
孙立醉得太深,身后的乐大娘子一声轻唤把他拉了回来。原来孙新夫妇已经点着了灯里的蜡块,干瘪的褶纸迅速膨胀,火焰在朦胧中攒动着。孙立凑上前,提住纸灯一角,他感到孔明灯在变轻,满溢温热。
迟到的一盏灯,上面书着“花好月圆”四字,出现在黄信窗前。
清脆的敲门声。
“孙提辖?你不是在断金亭吗?”
“啊。黄都监,刚刚在船上的那个是你吧。秦统制托我把这个给你。”
“请柬?”黄信摸摸脑袋,“莫非……”
“嗯。秦统制他们也来了,现在正大摆酒席;两家人热闹得紧嘞!你一个人不寂寞?有空就一块团聚呗。”
黄信有多久没吃过团圆饭了?他自己也算不清。
乐和的笛声戛然而起,梁山在月色下陷入沉睡……